夜間
春漫曲 第四章

「相公!」清脆的音調揚起。

刁胤夜放下手中的茶杯,朝聲音源頭望去。

那是個娉婷俏皮的佳人!

段芊漫穿著一身喜氣洋洋的紅緞衣裳,頭上插著鳳釵翠鈿,粉女敕的小臉上略施脂粉,和身上的衣裳相映襯下,看來格外嬌俏動人。一雙美目晶瑩地瞅著他看,檀口紅潤欲滴、姿態窈窕動人。

青春健康的動人甜美氣質,在她身上表露無遺。

一時間,他竟然看得有些痴傻。

「怎麼了?相公,我這樣打扮有何不妥嗎?」段芊漫不解地望著自己。

經她一說。刁胤夜有些狼狽地別過頭去,鎮定心魂。

再轉回時,又是同樣冷酷的臉。

「沒什麼。」他站起來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住腳。

「哎喲!」段芊漫一時沒注意,差點撞上他,「相公,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稱呼。」刁胤夜眯起冷然的眼,「你似乎忘了我昨夜的交代。」

「你是說讓我喊你少爺嗎?」段芊漫揚起一抹頑皮的笑,那張漂亮的臉龐更加神采飛揚,「呵呵!才不呢,我若喊你少爺,就變成你的丫鬟!不行不行,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喊你相公妥當些,或者你希望我喊你夫君?」

炳!她這個人很好商量,給他選擇的機會。

耙情這丫頭以為他在跟她開玩笑?不!她真是太不了解他了,他這個人說一不二,絕不與人開玩笑。

「我說這樣就是這樣,你毋需多言。」刁胤夜話說完,便拂袖離去。

喜兒暗自苦了一張臉,心想小姐以後日子難過了。

段芊漫卻不以為意,她知道刁胤夜可能天生「害羞」,而且他和楚曉婉的感情那麼好,可能一時不習慣听別的女人喊他相公吧!

無妨!她能夠諒解。

「相公,別生氣,以後你听久了就會習慣。」她跑到刁胤夜眼前肯定地說。

從來就沒有人敢挑戰他的脾氣,這丫頭若不是太笨,就是太有勇氣。

當然,刁胤夜認為前者多些,對于這種笨蛋,跟她計較只有氣死自己的份。

算了,一個稱呼而已,由她去吧!

「對了,相公,你還沒告訴我娘是個怎麼樣的人?她有沒有什麼忌諱?萬一我做得不好,她生氣了怎麼辦?你可要幫我。」不知道丈夫早已心思百轉,段芊漫仍舊自顧自的說著。

「相公……」

真是聒噪!沒見過比她還多話的女人。刁胤夜皺眉。

像曉婉就溫溫柔柔、安安靜靜的,才不會這樣……咦!怎麼會拿這野丫頭跟他的曉婉比?實在是昏頭了。

「你見到她自然會知道。」他丟下這句話,算是回答。

「嗯!相公說得也對。」見到婆婆,自然會知道一切!不怕、不怕,見招拆招。段芊漫點點頭,完全贊同丈夫的話,這才安心下來。

苞在後頭的喜兒不像段芊漫如此天真,看著這對怪異的夫妻。她忍不住連連搖頭。

旁觀者清,她當然看得出來不對勁,只是看小姐那麼開心,只

但願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她家小姐是個很好的人,她真心希望她能夠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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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快樂!這同時也是刁老夫人所希冀的事。

一大清早,當她看見兒子帶著媳婦同時出現在她面前時,一股難以形容的感動,化作酸澀的淚水,差點教她當場落淚。

「娘。」刁胤夜喊了聲。

「娘。」段芊漫跟著喊,好奇的眸子不斷地眨動,「咦,你怎麼、怎麼哭了?」她驚慌地問,懷疑是否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哭?沒有啊,我只是、我只是太高興了。」刁老夫人哽咽地道。

真是個標致的姑娘呀!

段芊漫和楚曉婉完全不同,看得出來她十分的健康活潑,不像楚曉婉那樣我見猶憐,幾乎整日都躺在病榻上。

好極了!她越看這媳婦越滿意。

「告訴娘,你叫什麼名字?」刁老夫人親切地拉著段芊漫的手問道。

雖然知道她的一切,但她還是希望她自己做介紹。

「回娘的話,我叫段芊漫,您可以喊我漫兒,媳婦兒這就跟您請安。」段芊漫輕快地福了福身。

之前她還一直擔心、猶豫著,害怕見到和丈夫一樣老繃著寒臉的老婦人;沒想到刁老夫人竟然一臉的慈藹,而且還十分親切,讓她好感動。

「好好好,漫兒、漫兒。」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又開朗、又直接。刁老夫人滿意地笑著,「真乖!來,娘送你一個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她將一只翠綠的玉鐲套入新媳婦手上。

「哇!好漂亮的玉鐲喔!」段芊漫眼波流轉,懷疑的問︰「娘,我……我真的能收嗎?」

「傻孩子,這是我娘在我出嫁前送給我的禮物,傳女不傳媳,我沒有女兒,而你是我的媳婦,就像我的女兒一樣,你當然可以收。」刁老夫人親切地道。

說話的同時,她還有意無意地看向兒子,目的在告誡他,她喜歡這個媳婦,而這媳婦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不許人家欺負的。

刁胤夜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些許詫異之色。

他記得當初娘給了楚曉婉一條玉墜子當見面禮,那是刁家的傳家寶。卻沒見母親拿出玉鐲來給她,沒想到這回她竟然將那麼貴重的東西給了段芊漫,怎不讓人意外!

這個段芊漫真的有那麼好嗎?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這一看,讓他有些心驚,他又覺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見過她。

段芊漫感到受寵若驚,婆婆對她那麼好,她十分感動。

「娘,謝謝你。」她鼻頭有些發酸。

其實剛到陌生的地方,縱使她十分大膽和開朗,也仍有些害怕;不過丈夫是她的救命恩人,婆婆又對她那麼好,她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不是嗎?

「走吧,吃飯去。」刁老夫人溫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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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飯桌上坐下後,刁老夫人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大事。

「阿屏,曉兒呢?我不是讓你去帶他來見他娘的嗎?」她口中的娘,當然是指段芊漫。

屏嫂有些為難,遲疑一會兒才說︰「小少爺他、他說他在房里吃飯就行了。」

「這怎麼可以?」刁老夫人瞪子兒子一眼,似乎在指責他教子無方。「去去去,快去喊他來拜見.漫兒。」

拜見……段芊漫這才想起她還有個「兒子」。

「但是小少爺……」屏嫂感到為難,明知道那倔強的孩子是喊不動的,她去了也是白走一遭。

「不用了。娘,這事來日方長,不用急于一時。」刁胤夜壓根兒就贊成兒子的缺席。

若不是他怕娘再使出一哭二鬧的把戲,他也想缺席哩!

刁老夫人沉著臉,不贊同地道︰「你這是什麼話?孩子都讓你寵壞了。不成不成,我……」

「娘,相公說得對,來日方長,不用著急。」段芊漫也沒想過會看到一個貼心的兒子。對她喊娘長喊娘短的。

她已經做好準備,要好好努力,以贏得兒子的心,讓他心甘情願喊她一聲娘。

刁老夫人也了解孫子的個性,幸好媳婦懂事,替她找了台階下。

這一來,讓她又更疼媳婦一點了。

「好吧!澳天我讓他來跟你陪不是。」

段芊漫輕笑,夾了些菜到婆婆碗里。

「娘,多吃這些菜,很營養的。」她體貼的趕緊轉移話題。

「好好好。」刁老夫人滿意極了。

一餐飯就在兩個女人刻意營造的愉快氣氛中結束。

「娘,我還有事,就先——」吃過飯,刁胤夜原本想借故跑掉,誰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對對對,咱們桃花堡又大又美,你就先帶著漫兒到處逛逛吧!免得她迷路,那可鬧笑話了。」刁老夫人搶話,並將媳婦的手放入兒子手里。

姜還是老的辣!

「可是……」

「去吧、去吧!」不容許兒子掙開手,刁老夫人故意扭曲兒子的意思。「我還沒吃飽,你們先去逛沒關系,別顧忌我。」

大手握著小手,刁胤夜心有不甘,心里一把火在燒。

段芊漫卻紅透了臉,一顆心宛如擂鼓,跳動個不停。

「快去,快去!」刁老夫人趕緊將愣住的兩人推出門去,這才滿意地坐下喝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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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離他娘的視線範圍,刁胤夜立刻放開段芊漫的手,徑自往前走去。

不知為何,失落感襲上心頭,讓段芊漫有些悵然。

「相公、相公……」她追上前去,可不許他再像昨夜那樣丟下她。「你要去哪里?」

「我商行還有事要忙,你若想逛,就讓下人們帶著你。」丟下這句話,刁胤夜不停下腳步地立刻離去。

「相公……」若他真要走,段芊漫是跟不上他的腳步。

她低著頭,心里突然有種被冷落的感覺。

一會兒,段芊漫耳邊又听見腳步聲,還以為是丈夫回來,她歡喜地回頭。

「小姐。」喜兒一直遠遠地跟著他們,當然目睹一切。

「是你啊!」段芊漫綻放的笑靨忽然消失無蹤。

「小姐,別難過。」喜兒安慰道。

「難過?」段芊漫擠出笑容,「怎麼會?我怎麼會難過?相公沒空陪我是因為要工作,我難過什麼?」

她雖然天真但卻不笨,她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借由喜兒的嘴里傳回爹娘和大哥耳里。

這樁婚事原本就不是他們所預定的,若是讓他們知道她過得不好,一定會為她感到心疼。

她不要這樣,她希望家人都能夠快快樂樂。

「可是你們才新婚。」喜兒為小姐抱不平。

「那又何妨?」段芊漫諒解地道︰「相公他可不是普通人,你要知道。他是全杭州首富,那麼厲害又偉大的人,自然是很辛苦。對了,相公那麼辛苦,我怎麼能夠清閑地到處游玩?不行、不行!」她轉身就走。

「小姐,你去哪兒?」

「去準備補品,讓相公好好補補身子。」

「可是……」

「哼!」突然從旁邊傳來一道輕蔑的嗤哼聲。

「誰在那兒?」段芊漫循聲音望去。

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離她不遠的涼亭處。

那孩子看來不滿十歲,卻有雙清澄的眼楮,十分清朗俊美的臉上,此刻正充滿讓人無法苟同的敵視神情。

「哇,好可愛,真的好可愛!這孩子是打哪兒來的?這里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孩子?」喜歡俊男美女是人的天性,段芊漫難得看到這麼俊美的孩子,忍不住沖向他。

可愛?再一次听人說他可愛?刁念曉記得上回是听父親說,那是言不由衷的語氣,但是這個女人……

嘖!有沒有搞錯,她真的是在說他嗎?他忍不住懷疑地左右張望。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你家住哪里?你爹娘是誰?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快告訴姨姨,姨姨會幫你喲!」段芊漫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

哇!好恐怖的女人,她怎麼說話像連珠炮似地,這麼一大串?刁念曉一時愣住。

「小姐,你嚇到他了。」喜兒連忙制止,免得她家小姐太過興奮。

「我才沒有被驚到,誰會讓這個笨女人嚇到?」真是太小看他了,刁念曉十分不屑地揚揚下巴。

「笨女人?」是在說她嗎?段芊漫一臉茫然。

「你不是笨女人是什麼?」刁念曉一臉受不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看看本少爺的穿著,再用你沒什麼用的大腦想一想我到底是誰。」

哇!真是盛氣凌人!喜兒皺著臉想,這小家伙這麼小就讓人討厭-將來長大一定是個大討厭鬼!

「你……」段芊漫被罵得一愣一愣,經他一提醒,再看看他的長相,突然大聲嚷嚷︰「啊——我知道、我知道了。」

刁念曉真不想承認,但他的的確確被這瘋女人嚇退了一步。

「你這麼大聲做什麼?看到鬼啊!」他不悅的說著。

女乃女乃的眼光真差勁,竟然找了個這麼愛大驚小敝又沒大腦的女人給他當娘,實在是家門不幸。

「不是鬼,是你……不、不是啦!」段芊漫開心得語無倫次,一雙美眸都給笑眯了,「哇!好像、好像,天啊,你真的長得和相公一模一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曉兒,我的兒子。」她大聲宣布。

刁念曉這回真是被嚇壞了,又連退兩大步與她保持距離。

「誰是你兒子?你少往臉上貼金,我娘是楚曉婉,江南第一美人。你呢?連她一根腳趾都比不上。」他惡意地說道。

「小表,你……」喜兒氣不過,大的欺負她家小姐,沒想到連小的都這麼惡劣,他們刁家真是氣死人了。

「喜兒!」段芊漫不以為意,畢竟人家說的也有道理。「曉兒,我知道,你娘死了你很傷心,不過你放心,我這個娘也會像你親娘一樣疼愛你……不,我會比你親娘更疼你,將你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她說著,冷不防地用力抱緊他。

可憐的孩子,打小沒了娘,他爹又老是冷著臉,他一定很可憐吧!

刁念曉從懂事以來就沒看過他娘,和人也不親近,所以當段芊漫將他抱住時,他有些怔然。

她的身體好香、好軟,原來這就是有母親的感覺!

不!他絕對不承認讓她抱起來有種幸福的滋味。

「喂,笨女人,你放開我。」他連忙將她推開,畢竟從來就沒有人敢這樣對待他,「我才不需要人疼愛,我也不會喊你娘的,你想當我娘?先秤秤自己的斤兩吧。哼,我爹也不會要你的,我告訴你,他說要去工作只是借口而已,其實他根本不想看見你。」

他得意地揭穿這個事實,希望她別再自欺欺人,早點看清事實真相。

「是嗎?原來相公並不想看見我。」段芊漫懷疑著,「那你怎麼知道?」

「我爹告訴我的,我爹他不需要妻子,我也不需要娘,只有我女乃女乃需要個媳婦而已。」刁念曉人小表大地命令︰「以後你就負責照顧我女乃女乃,讓她開心,听到了沒?」

這才是事實嗎?他們家只有他女乃女乃需要媳婦,這就是他娶她的目的?

段芊漫絕美臉上的粲笑退去,已不復見。

「你這壞小表,好歹我家小姐也是……」喜兒看到段芊漫難過的表情,忍無可忍的說。

「喜兒,別嚇壞他了。」

「小姐。他才不會嚇壞,他是故意的。」

「別再說了。」段芊漫搖搖頭,制止她再繼續說下去。

奇怪,看不到她漂亮的笑容,他怎麼會有罪惡感呢?刁念曉覺得好奇怪,莫非她剛剛那一抱,將他抱傻了?

「你、你打算怎麼做?」雖然心變軟,但表面上還是神氣十足。

「我嘛!」段芊漫晶亮的眸子一閃,漾出了迷人的笑容,「我打算好好照顧你們,讓你們覺得需要我,相公需要妻子,而你需要個娘。」

這樣就太好了!.哼哼,她不會輕易認輸。原本刁念曉以為會看到她淚眼汪汪的樣子,然後向他求饒;誰知道她不但沒哭,而且還自信滿滿的,真是教人意外。

「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需要個娘,你這個笨女人還是死心吧,哼!」他朝她扮了個鬼臉,有些慌張地離去。

「小表,死小表!」喜兒氣急敗壞地道︰「小姐,你看他們這對父子,好的不學,壞的倒是學了十足十的像。」

「喜兒,慢慢來,如果曉兒的話屬實,那我就要更努力了。」

「不會吧,小姐,我看他們父子……不,我覺得你還是離他們遠些,保護自己比較妙。」不是她壞,要拆散人家的姻緣,實在是這對父子真的很惡劣,尤其同樣高傲冷酷的臉,讓人無法對他們心生好感。

想要征服他們、讓他們接受她,恐怕有得拼!

「是嗎?你就這麼看不起你家小姐的魅力?」段芊漫自負地揚起下巴。

不!她相信自己,她相信只要自己真心的對他們父子好。他們也一定會有所回應。

慢慢來,她不急。

他們都太愛楚曉婉了,要他們臨時接受別的女人真的太困難,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真心,總有一天一定會打開他們父子的心房。

畢竟一個需要妻子、一個需要娘;而她需要一個好丈夫疼愛。

嘻!

她那甜美自信的笑容,全數落入一旁關心的人眼中。

「阿屏,看來我們找對對象了。」刁老夫人欣慰地道。

「可不是,少夫人那麼好,相信少爺和小少爺總有一天會發現。」屏嫂跟著附和。

「是啊!」

總有一天!可總有一天是哪一天呢?刁老夫人努力地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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