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無敵熊的小玫瑰 第三章

事情落幕了嗎?

表面上是。

亮亮還是每天帶傷去學校。

她的跆拳道腰帶已經換了好幾個顏色,下個月升等考試過去就要晉級黑帶,加緊練習的結果不只她一個人掛傷號,陪著賣命的細漢跟大叢更是看到她就躲,沙包換了又換,她的皮破了又好成了老繭,世界上有像她這麼苦命的少女嗎?

變街、吃東西、看電影……偶爾談個無傷大雅的小戀愛啊,這些,才是女孩子的生活重心好不好。

她忙,可偶爾還是會想到袁畿。

那晚過去,仍然難得在學校看見他的蹤影,除了校際球賽練習根本看不到他的人,練習賽結束他又忙著打工,兩人時間很難湊在一起──錯過,就成了家常便飯。

以他那樣破爛的成績,想不到學期末竟然能夠以低空飛過的姿勢免去了被二一的噩運,升上了三年級。

當狗頭軍師兼廣播電台,以後立志要當狗仔記者的小學妹,拿著熱騰騰的成績單來告訴她時,亮亮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她干麼替那個姓袁的操心!最後只好歸咎……反正,她就是愛操心嘛!

她不知道袁畿這次能夠過關全拜晏伊容、濮陽元枚的臨陣磨槍,學校兩大高材生全力為把考試不當回事的袁大頭惡補,整整把他鎖在枚家的別墅十天才得到以上的成績。

談不上亮麗,但總是免除了袁畿被掃地出門的危機了。

好消息之外,順便夾帶一個壞消息──

「學姊,你高興什麼?因為你要補修四個學分嗎?」經過幾番陣仗包打听的眼鏡學妹自封為御前獨家報導。

不會吧,要重修ㄟ,大姐頭學姊不會是怒極反笑吧?通常要補學分的人心情總是一片低落,她能諒解的。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哪壺不開提哪壺?」

「學姊,你講的話太深,我听謀。」

「听謀就滾一邊去,別唆。」不懂廣結善緣的廣播電台,踩了地雷還一臉無辜。

四個學分,小CASE啦,但是成績單帶回去怎麼跟爺爺交代?那一片滿江紅……不如皮先繃緊點再說。

考完試,便放暑假了。

可想而知會是個水深火熱的暑假。

拖到日色快褪去,才抱著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的烏龜亮亮,終于慢慢拖著龜步回家。

不料,有個人等在她家門口。

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不多,敢在她那旗幟鮮明的家門口等人的更是絕無僅有。

「你到哪里去了?這麼晚才回來,去吃點心嗎?」袁畿等了很久,不悅的問,因為他打工都快遲到了。

「我哪來的心情吃點心。」她一派消極。

「就因為要補修學分?」

「你怎麼知道?你偷偷注意我喔?」

「少臭美了!全校的男生都在談你這男人婆有多粗魯,尤其球隊的根本把你當笑話,我就算不听、不想知道都不行。」他決計不承認。

但是也經而這樣的管道知道流言有多可怕。

她是粗魯了點,脾氣也直,還有些旁人沒有的傻氣,那麼多缺點,卻不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大姐頭。

「真抱歉!還弄油了你的耳朵!」這人存心來氣她的嗎?她是粗魯沒大腦,可是又不是存心這樣,她從小沒爹沒娘,跟著混黑道的爺爺,她那變態爺爺巴不得她能變成雄霸一方的霸王花,她不被操勞得剩下小命半條就阿彌陀佛了,還能優美到哪去!

「我沒時間跟你唆,這個……拿去!」

他從一點羅曼蒂克情氛也沒有的牛皮紙袋中掏出個盒子。

熊──亮亮一打開便傻了。

她小時候的玩具是西洋劍、武士刀、手榴彈跟烏茲槍,這玩意她見過,不過都是安好放在櫥窗中供人驚嘆膜拜的。

「給我的?」她不大相信,那熊模起來毛茸茸的,可愛的不得了,兩只眼楮是用水晶做的,晶瑩透亮,簡直可愛到不行。

「是。」她被喜悅嫣紅染上的臉頰突然吸引了他──怎麼,現在的她看起來氣質純真,那布丁顏色般的臉頰秀氣極了。

那只泰迪熊是花了他半個學期打工存錢買的,真是沒天理的貴,一只毛茸茸的熊竟然要幾千塊之譜,但是現在看見她溢于言表的喜歡……即使是挖馬路那種艱苦的工程,也算值得了。

「喂,你送我這麼貴的熊,沒道理!」

「我說過,我不想欠你人情債。」她對他的好算是一並還了,從今以後南北東西,互不相干。

「你什麼時候欠我債了?」她茫然,從前的事壓根不記得了。

「反正,我買了,你收下來就是了。」他哪來的美國時間跟她一項一項說明白,他還要趕著去面試工作。

「那可不行,這又不是定情物,你沒給個理由,我要是隨便收了也不知道要丟到哪里去。」

「叫你收就收,干麼這麼唆!」定情物,她也想的太多了。但是,她要敢把他辛苦工作買來的熊隨便丟,他發誓絕對要追殺她到底。

「你嫌我唆!」眼看兩人都要動起肝火來了。

不行,還是說明白點,要是她誤會了什麼,那就冤枉了。「我告訴你這只是一只熊,你們女生不是最愛這玩意?」

「誰說的,我可不要!」

袁畿幾乎要為之抓狂。

她有理說不清啊!

「鄔亮亮!」

「叫魂啊!」

袁畿好想一頭撞牆去,但千萬忍著。「我再重復一遍,我不喜歡欠人情債,我吃了你請的面包,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總之,你把泰迪熊收好,你我就算打平,知道嗎?」

「你這麼誠意非要送我不可,其實我也滿喜歡的,那我就收下好了。」落落長的一串,為的無非是要她收下禮物,好吧,老佛爺恩準,小李子謝恩哪。

幾個面包能換這麼貴的泰迪熊,真劃算!

她壓根沒把袁畿真正的用意放在心上。

禮尚往來真不錯!

一個要的是撇清所有關系。

一個呢,心眼單純,抱著泰迪熊笑的闔不攏嘴,呵呵……呵呵……

這兩樣心思,看起來袁畿幾個月的用心是丟進水溝了。

至于人情,當然是照樣欠著。

鄔家小姐可從來沒有承認人情兩不相欠互相抵銷的唷。

時間的齒輪不停的往前轉,少女抽了芽的身軀盛放成了柔美的曲線,少年擁有了強壯的弧度。

十一年過去。

筆事回到意外發生後的第二天。

那個運氣很背的男人從急診室、加護病房,直到普通病房,壓根沒能得到應該有的安靜。

美其名來探病必心的人在得知他「只」斷了一手一腳,沒有生命危險的消息之後立刻收拾緊張的嘴臉,順便把菜市場搬移過來八卦長舌一下,至于八卦的內容五花八門──當然啦,研究一下袁畿的遇難是無妄之災,或是自招門前禍也是其中一項課題。

「我早說公司需要高危險群工作者投保事項條例的增加,多拉幾個像畿這種樹立商業敵人當飯吃的人不怕業務不滾滾而來,現在發生了這種事,你想,公司可以賺多少錢?」三句不離本行,以撈錢為人生目的的姜浙東開口閉口都是賺錢之道。

「你現在說的都是馬後炮!」阿曼不客氣的說。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印證在畿的身上真是至理名言。」拉掉脖子上的領帶,從南部飛車北上的姜浙東把病人往旁邊擠,順勢躺下。

袁畿沒吭聲,把床鋪讓出一小塊。

「我以前想畿要早早駕鶴歸西絕對是因為不想辜負自己工作機械的美名,過勞而死,想不到他是因為被暗算住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要算。」阿曼掏出數十張皺巴巴的罰單交給舍秘書。那些都是為了第一時間飛來看袁畿的代價。

舍秘書認命的一張一張攤平,擺出如可憐小狽的臉。「董事長……這……」

「收起來,回去交給你兄弟。」袁畿瞄了眼,他可也不是省油的燈。

舍氏一門忠烈都是狼集團的秘書,五匹狼旗下各有一個機要秘書,誰是老板,誰就要負責吞了那些罰單。

所以,轉來轉去,那些高額罰單還是會回到阿曼自己的手中。

「是的,總裁。」

難得聚首的這些人樂不思蜀,病床上的傷號卻忙著用他僅剩一只健康的手忙碌的簽署文件,而成疊的計畫書分成兩國,彼消此長,沒完沒了。

「這份是公關部門送來的年度預算支出,經過會計科審閱,認為刪除百分之二十三的出差費較為合理。」舍秘書收起小狽臉,低著頭的他身材頎長,一身鐵灰色西裝配上金框眼鏡,鏡片下面是睿智聰慧的眼神。

相對躺在病床上的袁畿,白色固定巾高高吊起他復雜性骨折的右手,左腳也上了石膏,露出五跟腳指頭出來SAYHI。

「這是荷蘭原廠壓縮晶片代理權授權書,另外這是條款同意書,預計這個月中旬簽約……簽約會議……董事長您能成行嗎?還是要業務部派人前往?」舍秘書的PDA上密密麻麻的將業務行程顯示出來。

「我可以去。」袁畿的回答激發了幾聲抽氣。

阿曼第一個不答應。「媽的,你真以為咱門財團沒人了,我倒要看看你爬不爬得上飛機門!」

「你火氣那麼大干麼,他喜歡成仁就讓他去,我就是看不過去他那股勁,一條命差點沒了,你看他眉頭皺過一下嗎?沒有,對啦,我就不爽他這點,天塌下來,他的眼中除了工作還有什麼?」恐怕是連他們這些朋友都可有可無吧!姜浙東的怨氣其來有自。

他生自由,旅游、美食、生活樂趣他都樂于跟朋友分享,然而,袁畿就是那個很難邀請得動的人。

他要加班、要工作、要開會、要簽約……就是沒時間出來陪朋友喝杯咖啡,倒倒心事。

他倒了八輩子楣有這種朋友。

而這楣,還在繼續倒中。

「維修場的人仔細檢查過畿的房車,煞車跟氣囊都有被動過手腳的痕跡。」姜浙東偷看袁畿沒表情的臉,唉,還是對牛彈琴。

「畿最近幾項決策都太躁進了,得罪的廠商說也說不完,但是能在他車內動手腳的不可能是外面的人。」阿曼意有所指。

姜浙東沉重的問︰「你是說有內奸?」

「這年頭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這時,半掩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打開,兩人的小組會議頓時中斷。

闖進來的是一臉想宰人的亮亮。

她的後面跟著一臉無辜其實是想看戲的濮陽元枚。

「你是誰,沒看到外面閑人勿近的告示嗎?」姜浙東唬地從病床上跳起來。

「你是記者?哪家的?SNG的連線在附近嗎?」阿曼收起一貫的散漫,瞬間表情如狼似虎。

姜浙東也問︰「消息不是封鎖的很緊?」那負責封鎖的人就是跟進來的那棵大青蔥,怎麼,他的眼楮亮晶晶的……

「對啊,怎麼泄漏出去的?枚,你怎麼辦事的?」阿曼火力全開

「一個女人都攔不住,你弱雞啊?」姜浙東把炮火對準了枚。

「他不行也有保鑣啊。」

不是他們大驚小敝,狼集團在台灣的知名度雖然不及在歐洲本部,但畢竟是外資挹注,每項投資資本額最少都在五千萬美金以上,在台灣本島資金干涸的大環境下,商業界對他們的一舉一動自然頗多注意。

又另外這四匹狼個個英俊年少多金,對于花邊新聞有嗜血癥的記者更是枕戈待旦,極其希望能挖出任何攸關這四個新貴的新聞。

為了避免不當曝光帶來的麻煩,除了遠在日本養病休息的晏伊容,其他四個人對媒體都是有多遠閃多遠。

「我說你們這兩只吵個不停的花雞,你們有被害妄想癥啊,我不是記者,也不是什麼可疑份子,我是來探病的。」

花雞=花公雞。

花公雞除了招搖撞騙母雞嘿咻嘿咻之外,別無他用。

她是這意思吧!

這是一種侮辱!阿曼跟姜浙東不可思議的互相對視,又互相搖搖頭,兩人難得同仇敵愾的面對入侵者。

至于百毒不侵的枚好整以暇的倒水喝,嘿嘿嘿嘿……

「先說好,我並不想來,是我爺爺說送佛要送上西天,好歹要我來看看人是救活還是死翹翹了。」亮亮圓潤粉紅的掌心攤開,一個手勢,英姿爽颯的阻止了問話也表達了來意。

「你是送畿到醫院的那個小姐?」

「人是我店里面幾個員工合力送來的,我只是負責把他從百萬名車里面拖出來而已。」她也不客氣,不是她的功勞她不攬功,是她的,她也不客氣。

「小姐真是英勇過人。」放電王子阿曼向前釋出善意。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我以前听過你,果然長得很騷包。」她對阿曼少有的絕色不僅不為所動,對他的孔雀行為還很嗤之以鼻。

姜浙東瞠大了眼楮。

阿曼的俊美無儔向來所向無敵上逼女人,令人激賞啊!

踫了一鼻子灰的阿曼竟然沒有生氣,「你听過我?」

亮亮沒有回答阿曼,眼珠轉了轉,又認出一匹狼。「你是姜浙東對不對,中學時出了名的玩家。」

既然要一起拖下水,枚也別想幸免,阿曼指了指。「那個家伙呢?」

「五英會中的老奸巨猾,濮陽元枚。」

「老奸巨猾……小姐好眼光,形容的好哇!」阿曼可樂了。「那個人咧?」他的手像聖經中的摩西分紅海般指著袁畿。

「他啊……」亮亮竟然嘆氣。「死愛面子的家伙!」

「小姐,你如數家珍耶。」

「沒什麼大不了,她以前跟我們同讀一所學校。」袁畿出聲了。

「想不到一口氣可以看到以前享譽學校內外的四匹狼,我探病真是來對了。」亮亮還沉浸在幸福中。

姜浙東可抓到袁畿的小BUG。「听你的口氣,你跟這位小姐可不只認識這麼簡單嘍。」

袁畿遲疑了一下。「她跟其他擦口紅的妖怪沒什麼分別。」

女人,在他心目中除了裝模作樣,沒有其他的本事。

「嘎!」這個女性公敵,幸好這里陽盛陰衰,要不然一人一口口水不淹死他才怪。

姜浙東還慶幸著,誰知道亮亮可不依。

她用手背擦掉口紅,快步向前擠開舍秘書,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袁畿的領子。「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這口紅要不是爺爺硬要我擦,我才不會把自己弄得像猴子讓你有機會嘲笑我。」

袁畿的眼光從他被捉緊的領子往上瞧,然後移向亮亮的臉蛋。

她不是什麼精致的女生,可臉蛋卻有著像嬰兒一樣粉雕玉琢的剔透感,布丁扁澤的肌膚配上英氣勃勃的眉毛,花瓣般的嘴唇,雖然嘴角殘留著剛剛她粗魯擦掉的口紅痕跡,還是不失可愛。

及肩的發尾帶著漂亮的弧度軟軟貼著她修長的頸子,憑添了幾分的性感。

她沒有太大變化,不過身上的V領背心,清軟飄逸的玫瑰花裙還真讓她硬是擠出了幾分女人味。

眼對眼,鼻子對鼻子,亮亮不自主的也把袁畿的模樣攝進瞳孔。

轉大人的他斜飛的劍眉不變,鷹眼跋扈、氣質狂肆,雖然躺在床上,氣吞山河的氣勢仍然叫人心驚。

他是上班族吧?怎麼練就這麼駭人的身材?

「你……好像忘記我是病人喔。」

「病人?」她被袁畿看的有些羞,連忙放下她的手。

手松掉,袁畿並沒有躺回床上,他深深的盯著她,就像看一樣很久不見的寶物。

「你讓那些吸血水蛭壓榨工作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你是病人?」她本來想在門外偷偷看個究竟就打道回府的,是看他傷得剩下一只好手還要操勞公務,反觀這幾個人模人樣的家伙喝茶聊是非,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她看不過去才露臉的。

她可是為他打抱不平ㄟ。

「那些是我的工作。」

「呆子,工作不外乎人情,是你不懂什麼叫變通。」

嘩,好爽啊,一旁本來看到皮皮到的觀眾們對于亮亮的勇敢幾乎要出聲喝采了。

這些年來,袁畿近乎走火入魔的工作,身邊這些老朋友都勸不動他,更別提別人了。

亮亮非常勇敢的敢當面指責他,簡直……非常人所為啊。

阿曼跟姜浙東差點抱在一起痛哭。

「讓我看看你那些繃帶下面是不是假造的傷口。」說完,動作向來比腦筋快的她又伸出魔爪。

袁畿任她上下其手,他只是很淡的開口,「我還以為你這些年不見會變的正常些,想不到還是男人婆一個。」

一語戳中亮亮罩門。

她藏不住心事的臉乍青乍白。「你……你又好到哪去了,我看你穿衣裝的樣子比猴子穿新衣還難看!」

「你專程來找我吵架的?」

「是你講話沒口德!」

兩造戰火一發不可收拾。

「嘩,精采絕倫,他是我認識的畿嗎?」阿曼猛戳姜浙東胸膛。

「我想,也許這才是畿的本來面目。」姜浙東冷靜評論。

阿曼以蝙蝠的姿態飛到枚身邊,向這個靜水深伏,個性藏而不露的老奸臣問︰「人是你放進來的,告訴我畿在哪里認識這麼辣的母大蟲。」

「他們的淵源可深了。」枚意味深長的說。

「簡單說。」

「我也不知道,所有的事我都是從伊那里听來的。」太極拳是枚最擅長的項目,一推推到伊身上,反正他人遠在日本,短時間內,誰想求證都沒門。

阿曼氣結。「早知道我去問鴨子它還會呱呱應我幾聲呢。」

「現在的鴨子都在屠宰場。」枚仍舊不冷不熱。

「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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