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午時ソ玻璃鞋 第五章

「這里?」

區必劬下了車後,他先望著滿天星斗,再望向已被籠罩在夜幕之中的遠山美景,最後他才把目光給拉回到眼前的豪華飯店。

別告訴他,這就是她所謂的「工廠」。

不像!一點都不像;據他所知,飯店頂多只能讓客人「制作女圭女圭」,想要拿來制造精密的高科技電子零件,是不可能的。

「對啊!」東方妤把鑰匙交給接待人員後,再帶著區必劬走到里頭去。「這家飯店也是東方集團的產業,我們到這兒住一晚,也可以算是視察。」

「但是這無關我們的合作。」他冷冷地笑著。

東方妤和櫃台打過招呼,領了出入卡和鑰匙,便帶著他搭著電梯上到頂樓,踏進其中最為豪華的一間總統套房里。

「哇!好漂亮喔……」

客廳的地板上鋪上了駝色的軟毛地毯,除此之外,還有壁爐和多件精致的裝飾品,臥房里有一張仿古歐洲宮廷式的四柱大床,而拉開窗簾之後,便可以欣賞到一望無際的夜景,他們甚至還可以從這兒眺望遠處的大海。

東方妤像個小女孩似的在陽台上又蹦又跳、又喊又叫,根本忘了自己責為總裁的身份。

「快點!你快點過來看,從這里看過去!」她突地回身朝他招手。

區必劬嘆了一口氣,走到她身旁,順著她縴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繁星點點的夜色,像是在墨黑的布幕上點起了一盞盞璀璨的燈火……

區必劬有點傻眼了,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停下腳步看看天空了……

「你也覺得很漂亮吧?」

比往常高了幾度的清脆嗓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他轉頭看去,卻覺得自己仿佛見到了幻影;不知道是他太累了,還是因為這個美好的月色所致,他竟然覺得眼前的東方妤美得不像是真的。

她笑得眉彎了、眼彎了,連唇也是彎的,仿佛她是真的打從心底感到開懷,全然沒有心機和城府……這樣單純的美,讓他有些閃神。

「你這種說法算是老王賣瓜!」他及時回神。

「怎麼會?」她一愣,「你怎麼會這麼說?」

「這里是東方集團的產業之一,難道你從來沒有來過嗎?」他笑了一聲,不願逗留在讓他閃神的星光之下,所以他走回客廳,在松軟的沙發上坐下。

不對勁!真的有些不對勁。

她說要帶他去視察工廠,但是她現在卻帶他來到飯店……她該不會是貪圖他的身體吧……她看起來並不像是會覬覦他的女人,只不過在這個年代什麼事都沒有絕對,外表清純的人不代表骨子里一樣單純。

「可是我從來沒來過啊。」她也走進里頭,見他挑眉,她不禁又笑了。「難道你從來沒听說過,東方集團的大老極疼愛一個體弱多病的孫女?」

「你不像。」她看起來是瘦了點,但是氣色不差。

況且,他對這一件事確實不清楚。

「那是因為我接受了長期的治療,一直到近幾年才開始進出東方集團,可是礙于身體的狀況,我爺爺向來不準我離家太久,否則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怕會造成遺憾,所以我根本沒有視察過集團底下的任何產業。」她輕輕地在他面前的位子坐下,笑得極為迷人。

想說些話來引起他的同情?難不成她對他真的是……「那麼,我們應該要更積極地去視察,而不是在飯店里浪費時間。」

無論她對他到底存有怎樣的企圖,但是他絕對不允許在兩方的合作關系中出現任何感情的羈絆,即使是她單方面的情感他也不允許。

「可是有什麼辦法?都已經七點多了,工廠早就休息了,就算要視察也得等到明天天亮啊!」東方妤嘆了一聲,區必劬的不解風情令她有點氣餒。「誰教你今天早上不守時?如果你按照我所安排的時間出發,說不定今天早上就已經視察完第一個地方了。」

唉!他是木頭嗎?她都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難道他一點都投有發現?還是說她今天的打扮太過隨興了?

可她做輕松的打扮,是因為她今天本來是打算要到農場玩的……

「第一個地方?」他瞪大了眼。

難道還有第二個地方?

「對啊!我預計要去視察十二個地方,剛好從東部一直延伸到東南角。」最後一處就是要去洗溫泉。

呵呵,她已經把這十天的行程安都排好了,他逃不掉的。

「你事先怎麼沒有告訴我?」天啊!照她這種說法,沒有五天也要花上三天,他公司里的業務要怎麼處理?

「我說過了。」她扁了扁嘴,覺得自己真委屈。

「你什麼時候說過了?」他沒听到。

「今天早上在會議室的時候,我說了兩次,雖然你都沒有回答我,但是我當你听見了。」是他自己不理她的,才不是她刻意隱瞞;明人不做暗事,她做事向來有分寸,絕對不會強人所難。

「我……」他惡狠狠地咬牙。

他那時根本當她不存在,哪里會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她現在這麼說,根本就是吃定他了!

「我已經把我的時間都挪出來了,你可不能在這時候跟我說,你沒听到我說的話。」她明知道他根本沒听見……

「我知道。」言下之意就是要他陪她玩到底就對了。「我累了,我想要休息了。」

他必須讓腦袋先冷靜下來,把這件所謂的合作案從頭到尾再想過一遍。

「睡吧。」她指了指臥房。

區必劬微眯星眸睞著她再天真不過的笑臉,真搞不懂她現在到底是打算留下來誘惑他,或者是她真的單純到不懂他在下逐客令。

「我想要洗澡了。」他輕聲試探著。

「好啊!你先洗。」她回答得相當理所當然,沒有半點猶豫。

區必劬倏地把眼瞠大……他先洗?難道待會兒要換她洗嗎?難道她要和他共睡一個房間嗎?

別告訴他這間飯店已經客滿了,現在可不是旅游旺季,更不是周末假日。

「那你呢?」不行!他非得把話問清楚不可。

「我當然是回我的房間洗啊!我房間就在隔壁,如果有什麼事的話,你可以按內線找我。」話落,她起身,「對了!我知道你沒有帶換洗的衣物來,明天我們再到市區買幾件,那麼……我先回房了。」

區必劬看著她優雅地離開了他的房間,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弱小的獵物,而此刻他正一步步地踏進她那只大野狼所設下的陷阱。

她明明知道他沒有帶行李,那打從她打算要在東部停留多日時,為什麼不告訴他一聲,好讓他可以回家整理幾件替換的衣服?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她真的是在算計他!她壓根兒就不像她外表那般單純,可是她到底在貪圖他什麼呢?

從他收到她寄來的挖角密函,一直到現在……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接近他,而她這樣做到底有何用意?

他不敢自詡為潘安再世,所以不認為東方妤是為了他的「美色」而來;難道是為了財?不對!她貴為總裁,怎麼可能貪圖他的財富。說到地位、身份、權勢,他沒有一點比得上她的,會讓她想要接近自己的原因……難道她想竊取西聖的商業機密?

或許這樣懷疑她是有點過分,但是除了這一個原因,他實在找不到其他的了。

以合作的名義來竊取另一集團的商業機密,這並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她看似柔弱,但說起話來卻相當強勢……要從外表看出一個人的內心,實在是挺困難的;所以日後他可要多加提防她,看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

百貨公司里的人潮不算擁擠,悅耳動听的音樂回蕩在每一個角落,一切都是這麼的輕松恬靜,但是在某個專櫃前卻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我們今天應該是要去視察子公司的吧?」區必劬不悅地問向東方妤。

正和專櫃小姐一起話家常、挑衣服的東方妤回頭瞄了他一眼,「你不想換套衣服再過去嗎?」

哎呀!她好心帶他到百貨公司選焙幾件衣服,他反而怪起她來了。

「你不是已經挑好了嗎?」他不耐地應道。

這是他頭一次在公共場合里露出如此不耐的表情……但是這也怪不得他,光是來百貨公司買幾件衣服就要花上兩個鐘頭的時間,眼看著都快要一點了,他們再不離開這里,今天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他可不是出來玩的,他硬湊出時間是要陪她這個大小姐來東部視察的。

「可是我覺得你應該還要再買幾件休閑一點的衣服。」她回答得理直氣壯,口氣中甚至還帶了一點斥責的味道,惱他不識好人心。

瞧!有幾個人會像她這麼貼心?

這幾天天氣不穩定,昨天明明是飄著小雨的,可是今天卻是個大晴天,太陽都快要把人給曬到蒸發了,倘若不多準備幾套衣服替換的話,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光是身上的汗味都可以把自己給燻昏了。

「不需要吧?趕緊把應該做的工作做完,不就可以早點回台北了嗎?」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可是誰知道我們會不會因為某些突發狀況而影響到進度?」她不理會他的不耐,繼續挑選衣服,「人總要未雨綢繆的嘛,心里先有個底子,到時候事情真的發生了,才能從容地應付嘛!」

真是的,這個區必劬真是浪費她的體貼。

「人沒有那麼多意外,只要你動作快一點,別多做不必要的停留,事情應該會挺順利的才是。」他打從心底認為是她耽擱了他的時間。

「你說買衣服是‘不必要的停留’?」她把衣服一扔,佯裝生氣地瞪著他。

哎呀!真是愈來愈沒大沒小了,敢情他已經忘了東方集團要和他們西聖合作?而她可是東方集團的總裁耶!

雖說他倆沒了距離,對她而言算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也要給她一點面子啊!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挑選得快一點。」他很無奈地說著。

他沒忘記自己的身份,當然也沒忘了她的身份,但是自己到底該給她多少尊重,實在是挺難拿捏的。

「有什麼辦法,我很難抉擇啊!可是你又不肯給我意見。」她扁起粉紅色的唇。

先別說品牌了,光是款式、顏色就夠她頭痛了。

「要什麼意見?」為什麼他突然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點像是朋友了?

他看著鏡子中的畫面,在百貨公司的專櫃前,她的手臂上晾著幾件好不容易挑出來的衣服,而他就站在她身旁,這畫面、這情景……看起來不只是像朋友,還滿像是……

真是可怕的想像!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現在的他只希望東方妤能快點把衣服挑好,然後盡快開始進行後頭的要事。

「你比較喜歡圓領還是V領?」她拿起兩件休閑衫。

「都可以。」不就是衣服嘛,能穿就好了,款式不是重點吧?

「那你比較喜歡什麼顏色?」她就知道區必劬一定會這麼回答,可是她還是慎重地問過他一遍,免得到時候他會說她不夠尊重他。

「都可以。」他快要受不了這種對話了。

這感覺……豈不是把兩個人搞得像是一對情侶,甚至是一對夫妻了嗎?

不過是幾件替換的衣服罷了,犯不著挑得這麼認真吧?這看似天真的惡魔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區必劬認為在商言商,他絕對不會和與他有生意往來的人建立一份不必要的感情關系,但是他卻感覺得到她似乎有意打破他這個原則。

說真的,他和東方妤一點都不熟,他也不想和她太過熟稔,不管她往後是不是會在商場上給予他幫助,他都不願意為了她而破例。

他今天能夠在商場上站穩腳步,靠的可不是人脈關系,而是他自己的努力。

倘若他真的打算要靠女人而揚名立萬,他老早就離開鐘離家族了。

「可是你這麼說,我就很難選擇了。」她扁了扁嘴,顯得有些困擾。

她就是知道區必劬一定會這麼說,所以她才會拿不定主意,才會拖了這麼久的時間嘛……她又不是故意的。

「干脆買幾件白襯衫不就好了?」他愈來愈控制不了自己的口氣。

他愈想愈覺得奇怪,既然是要買他的衣服,照道理講,應該是要由他自己挑選才對,可現在為什麼會是她在替他挑選?

而且,明明是要去視察子公司,應該要做正式的裝扮,為什麼她總是在挑休閑衫?

「天氣這麼熱,襯衫一點也不吸汗,到時候你一定會熱得受不了,所以我當然要為你挑幾件舒適的休閑衫啊!」

要去郊外玩,當然是要穿休閑衫的,對不對?

哪有人穿西裝打領帶去踏青的?那樣子說有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那就……什麼款式都可以,隨便挑幾件就好了……算了!我自己挑好了。」

說真的,要是再讓她挑下去的話,說不定天黑了,她還在這里挑。

「哦。」她自動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再悄悄地走到一旁去挑選適合自己的休閑衫。

當初為了不讓區必劬起疑,她也沒帶多少行李出門,所以她現在當然要稍微補給一下,要不然接下來幾天她要怎麼過呢?

東方妤快速地挑了幾件衣服,再回頭瞧他挑選的顏色,又隨即更換了自個兒原先挑選的顏色,然後再回頭瞧瞧他挑的款式,隨即也找出了相仿的款式,見他抓了幾件往櫃台走去,她也馬上尾隨在後。

「我付錢。」

跋在區必劬掏出皮夾之前,東方妤已經早一步把信用卡掏了出來。

區必劬微蹙眉頭瞧著她的舉動,「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付錢就好。」笑話!豈有讓女人替他買單的道理。

「因為我也挑了幾件,那就順便一起算吧!」她笑容可掬地道︰「何況我也拖著你在這里浪費了許多時間,所以這幾件衣服就當是我對你的賠禮,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怎麼會生你的氣?」這不是客套話,實際上他確實沒有生氣,只是有點不耐煩而已,「你不需要這麼做,何況這一次的合作還需要你的下游工廠多做配合,倒不如讓我付錢,就當我這個……朋友送你的小禮物。」

不能再和她攪和下去了,在這里東推西推的,說不定他待會兒會捺不住性子而發火。

他的脾氣並不好,只是他一向隱藏得很好。

「可是……」她想買衣服送給他嘛!

此時專櫃的銷售小姐倒是開口了︰「太太,你就讓先生付嘛!」

區必劬錯愕地盯著長相不俗,腦袋卻不怎麼靈光的銷售小姐;真不知道他剛才是不是說得不夠大聲,所以她才沒听到他所說的「朋友」二字。

明明都說了他們是朋友,她還能把他和東方妤誤認為是夫妻……他們看起來像嗎?

不像,一點都不像,她的外表太年輕了,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相配。

「我和他……」

東方妤本來是想要解釋的,可是後來想一想,雖然他們現在還不是夫妻,可是未來是啊!所以她到底要不要多作解釋呢?好像沒必要耶!

呵呵,這位銷售小姐可真是厲害啊!居然可以看得出她和他的姻緣。

區必劬原本也想出聲解釋,但是瞧東方妤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顧及她的立場,他也不多作解釋,隨即拿出自己的信用卡交給銷售小姐結帳;他現在只想趕緊離開,反正他確定他絕對不會再和這位銷售小姐踫上第二次面。

結完賬,他強拉著東方妤往外走,他不想再待在這間不該出現于這一趟視察之行的百貨公司里。

他受夠了她這種蓄意拖延視察進度的行為。

倘若不是為了合作案,他又怎會來到東部陪她逛百貨公司?

他會忍耐,直到所有的契約都敲定時,他絕對不會再給她耍弄他的機會,無論她是抱著何種心思而接近他的。

東方妤必須用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腳步,她的手被他抓得泛紅,她卻沒有喊疼,只是微微地抿嘴笑著,笑得很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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