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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不用怕麻煩 第八章

快樂的慶生會結束了,之後的日子印證了一句話;美好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

難得她爸媽不在,可以肆無忌憚地要約會就約會,好死不死他卻開始趕一個專案,時而在家加班,搞得沒空跟她踫面,怨氣沖天。

「你爸媽預計什麼時候回來?」今晚通電話時,他這麼問了句。

「大概是後天吧。」因為他們是自助旅行,沒有跟團的時間壓力,所以打算慢慢玩上個四五天。

「……嗯。」他郁悶地應了聲,語中難掩疲憊。

「你很累嗎?」她關心問道。

「這幾天幾乎每天熬夜。」他嘆了口氣。「而且我們家這邊今天開始不知在施什麼工,吵得我根本無法專心。」

一個很自然的念頭在腦中形成,她月兌口道︰「不然你來我家做也可以。」

「好啊。」他的聲音里瞬間透出了笑意。

「不過我要先聲明,我家可是什麼工具都沒有喔。」

「無所謂。」有她在就夠了,他微笑心想。「那我現在準備過去了。」

待他來到自家樓下,通過對講機開啟公寓大門,她就打開了家門等他。叮一聲,電梯門開了,一個人背著大包小包走出來,她見了趕忙上前幫忙,詫笑道︰「哇 ,你真的把吃飯的家伙全帶來了啊?」

「答對了。」

他們把東西放在客廳桌邊地上,她幫忙一樣一樣取出放在桌面,發現里頭竟有為數不少的杯盤碗盞,驚奇地笑了起來。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吃飯家伙呢!「你帶這些來是準備用來吃消夜嗎?」

「是參考用具。這次要設計印在杯組上的圖案,客戶要求設計得可愛一點,希望我們可以參考這個餐具系列。」

她拿起一個碗觀看,碗底畫了一只粉紅怪獸,正張著血盆大口,一旁寫了一行字︰把你的愛統統吃掉。

「用這個吃飯,不會覺得自己像要被碗給反噬嗎?」她打趣道。

「有這種感覺。」所以他左看右看,還是看不懂。「這到底哪里可愛了?」

「是很可愛啊。」她把碗上的圖案朝向他,說道︰「想象一下,老公自告奮勇第一次下廚,煮了一桌難以下咽的東西,但是老婆眉也不皺地把碗里的食物全吃光了,配上碗底朝天顯現出的這行字,這幅畫面不是很可愛嗎?」

他眸中閃過笑意。「放心吧,我的手藝沒那麼糟。」

「那你該當心的是哪一天我自告奮勇。」她笑嘻嘻給予忠告。

「我一定會想辦法阻止你想不開的。」

「例如什麼辦法?」她好奇問。

他揚揚眉。「每天把你喂得飽飽的,讓你只能躺著動也動不了。」

他以為在養豬啊?她大笑。、「好啦,那你忙你的,我不打擾了。喔,、肚子餓的話,廚房冰箱里有零食跟飲料,可以隨便拿。」說完就回房看電視去。

他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回過頭,目光觸及那組餐具,眼底又升起笑,只因她的一番話,現在竟也開始覺得它可愛,實在太神奇了。

開始工作了,他注地進入忘我狀態,直到感到疲倦,自椅上站起,伸個懶腰,揉揉眼楮,看眼壁鐘,晚上十點,還不算太晚,卻已有睡意。

吁了口氣,他耙耙頭發,真不知今晚能否如期達成進度。

想了想,決定吃點東西改變一下心情,走向廚房,見到垃圾桶蓋上整齊疊放的空罐頭,先是一愣,隨即眉頭擰起。

「朱皓音!」他喊她的名字。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最後出現在廚房門前,問道︰「怎麼了?」

「有個問題。」他指向那堆殘骸。「這是你今天的晚餐?」

她移目望去,點點頭。「是啊。」

家里不開火就吃得這麼克難?太不健康了吧。他又皺了皺眉,還沒說話,目光瞥見她懷中抱著個小塑膠籃,里頭內容是相當私密的……內衣褲。

他臉上一熱,原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那內褲上的圖樣卻讓他忍不住噗哧一笑,月兌口道;「小熊圖案?」

「欸喂,偷看!」她這才驚覺,抬腿踢他一腳以示懲戒。剛才在房內正拿了換洗衣物要去洗澡,听他突然叫得那麼大聲,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抱著衣服就沖出來,失策啊。

「抱歉,不是故意的。」他還在笑。

「小熊圖案有什麼好笑的?」怪人。

「不好笑,是我的刻板印象而已。」因為那比較像是國中高中女生的穿著。

「你當然不懂它的特色。」反正已被看光,她也沒啥好遮掩了。拿起內褲,雙手各執一角,認真地秀給他看。「看,正面是一只熊在走路,反過來呢,背面就是它的背影,穿在身上,就像有只熊跟在後面走,不是很有趣嗎?」說著作勢左右搖了搖阿褲,模擬小熊跟隨在後的動態感。

她態度大方,他卻不太妙。

腦袋里開始很不正經地想象,那件內褲穿在她身上,她走路時,小熊隨著她的腰臀小幅擺動……很有趣嗎?那他怎麼只想用很不禮貌的方法請它滾蛋?

「……你是不是準備要洗澡?快去吧,我也要工作了,不然會來不及的。」

「好,那我去了。」幸好她不疑有他,順從地離開了。

他從冰箱里拿了一罐冷飲,走回位上,拉開拉環一口氣咕嚕嚕灌下降火,再采靜坐方式,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像個風箱,試圖恢復平常心。

堡作工作工作,該回到工作了!用緊迫的工作進度逼走遐想,接續方才的部分。這招雖然奏效,卻同時喚來了睡魔——沒辦法,經過適才的一番自我搏斗,更累也是必然的。

不知昏昏欲睡了多久,隱約听到轟隆隆的吵雜聲,他微一凝神,分辨出那是吹風機的聲響,瞬間睜大了眼。什麼?她已經洗好出來了?他記得,自己明明只是小眯了一兩分鐘而已。

他震驚地跳起身來,在下一秒申吟一聲,又跌回椅中,因為半坐半睡的不良姿勢導致肩頸處傳來陣陣可怕酸痛。

當她從房內走出時,見到的就是他捶打自己肩膀的操勞模樣,連忙說︰「我來我來,按摩我最行了。」立刻上前接手。

他停下動作,感到有雙手按上肩頭,力道適中地對點施力他唔一聲。

閉上眼,全身放松下來,舒服得幾乎要逸出嘆息。

她笑道;「喔,我想起來了,我有個朋友也是從事設計方面的工作,經常熬夜趕圖,她曾告訴我有兩樣法寶是不可或缺的,其中一樣就是。」

「那另一樣是什麼?」他感興趣地問。

「老公。」

「老公居然跟一樣重要?」那答案使他發笑。

「當然!老公要負責用幫她按摩嘛。」

什麼!不是精神支柱嗎?這下他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思考道︰「這麼說來,我現在是身兼兩寶嘍?」

「嗯,彌足珍貴,我一定好好珍惜。」

她哈哈笑。「謝謝先生,我一定提供你最棒的服務,包君滿意!」

兩人起始還像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談笑,後來察覺他聲音漸低,她便不再說話,過沒一會兒,側過頭去看他,果然見到他睡著了。

居然坐著也能睡!他是真的累壞了吧?她望著他疲憊的睡臉,想叫他去別處睡,又怕破壞了這短暫的休息空檔他又得投入工作,最後,她想這種不舒服的姿勢反正也睡不了多久,干脆就這樣站在他身前看著他。

向來熟悉他的輪廓,卻很少這樣用心端詳。她不擅長形容人的長相,但知道他是好看的……是一種除了讓人會多看兩眼、還會忍不住想主動接近的平易近人類型。

因為無聊,她開始研究起他五官哪個部位最好看,但他眼楮閉著,資訊顯得不足,是鼻子還是嘴巴?游移的視線,不覺定住了。

他的唇,沒有琪琪柔軟,卻很熾熱。

這個半途竄出的念頭使她心跳就此失速,有點口干舌燥,抿抿唇,彷佛還能感到他曾留下的觸感,激烈的,像打雷閃電一樣……

甩甩頭想把綺思甩掉,硬生生將目光從他唇上抽回上移,忽然間,那雙眼楮毫無預警地睜開了。

「哇!」她嚇得叫了一聲,反射性伸手將他一推,害他翻椅倒下,見狀,她急忙伸手想拉住他,卻被椅腳絆到,搞得自己也重心不穩向前俯跌,咚一聲,反而讓他成了肉墊。

唉,一場災難!她為自己的愚行翻白眼。

這好像是她第二次意外壓倒他了?幸好這次下面有地毯……滿臉愧疚地爬坐起,定楮察看他的情況,這一看,卻愣住了。

只見他的襯衫皺了,鈕扣開了一顆,露出一點結實胸膛,臉上神情似醒未醒,眼微眯,眉微蹙,仿佛不知是夢是真,那模樣,整體來說就是非常……動人。

或者該說,誘人。

原來男人也能用上這類形容詞。這一幕「美景」著實讓她有腦充血的感覺。

「你按住鼻子干嘛?」

听他問了,她才察覺自己下意識的舉動。唉……怕噴鼻血啊。

怎麼搞的!也不是第一次看男人身體了。可是,明星賣弄性感的寫真照都沒讓她這麼受刺激,看來不是他太有魅力,就是她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迷他。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太危險,她怕自己會……咳,她深呼吸,平定心神,湊近他胸前,目不斜視地伸手扣好那顆出賣春色的鈕扣。

「你又干嘛?」他終于清醒了,心里卻納悶。

「唔,我怕自己會不小心對你做出那禽獸不如的事……」由于太過心無旁騖,以致讓她未經思考便說了實話,出口後立刻醒覺,哎唷喂呀……好尷尬地看向他,不意被他眼中瞬間燃起的熱焰燙著視線,反射性地閉了閉眼,就那一眨眼時間,一陣天旋地轉,待回過神來,角色易位,變成自己被他壓在身下。

他的聲音在耳畔低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然後她像觸電一樣打了個顫,因為他吻了她的耳朵。

她看不見他的臉,卻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沿著耳朵慢慢向下,在頸間畫下路線,使她的頸動脈跳動太過激越,進而輕微暈眩。

他埋在她發問,為那甜甜的水果香氣挑眉,低啞地問︰「你換了洗發精?」

她腦袋一片昏茫,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是、對、唔還是嗯?又或者她根本沒回答?記憶像曝光了的底片,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他開始吻她的頸子,像是在輕嚙,但那感覺不含痛楚,而是酥酥麻麻、酸酸軟軟。他用嘴巴跟她事先招呼,像那只碗上的怪獸,告訴她︰嘿,知道了嗎?我要一口一口,把你的愛統統吃掉,誰也不準來瓜分。

于是她覺得自己如同被人緊握在手中的巧克力,一點一點融化了。心髒的跳動聲震耳欲聾,讓她甚至開始覺得把它鎖在胸腔內是件對彼此都殘忍的事。

空氣里的熱度迅速攀升,突然間,他半抬起上身,稍微離開她,把速度放慢。不急躁是希望她能更加享受。

然後他用一個吻,在她唇上重新展開旅程。

輕輕的吻,像是蝴蝶翩翩停駐花瓣上,那樣的若即若離,讓人的心微微發顫;深深的吻,像是蜜里調油,那麼甜蜜濃稠,令人迷眩。

如他所願,她很快便投入。他們像在共同進行一場學術研究,一個吻兩個吻三個吻四個吻,很多很多吻,那是情人用來探索彼此最細致的方式,哪一種可以發掘出哪種含意,竟似宇宙奧秘探索不完。

最後,他們終于又來到那處神秘海岸,這一次,誰都不再滿足于岸上觀望,他們協力一同航向那片汪洋的盡處。在那里,風微甜,水微涼,波浪輕蕩,讓人彷若置身幸福搖籃里,有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細細訴說,睡吧睡吧,不要離開沒有關系,因為你是被深深歡迎的……

結果那一晚,想當然爾,有個人的工作進度停滯不前。

結果那一晚,有只熊落寞無依,因為它慣于跟隨的目標被怪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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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在起,到你爸媽回來為止,你的晚餐由我全權負責。」

那天離開時,他鏗鏘有力的下了命令,然後在第二天晚上真的帶來晚餐——正確來說,是大餐。

珍珠丸子、宮保雞丁、紅燒牛腩、糖醋排骨、豉汁魚球、什錦涼菜……將近十種菜色,甚至連白飯都準備了。

「這些……是要給我們兩個人吃的?」她睜大眼看著他一袋一袋將帶來的熟食取出,不由得為那豐盛的程度咋舌。哈,他真的打算把她喂得飽飽的,讓她只能躺著動也動不了嗎?

「一開始我並沒打算帶這麼多的。」他笑著搖頭。「阿水嬸一听我說要帶點吃的跟朋友共進晚餐,就像不要錢似的裝了這麼多給我。」要不是他拼命婉拒,份量只怕還不止如此。

「這樣很好啊。」她猛咽口水,被香味誘得食指大動。

兩人合作將菜肴盛盤,把整個桌面鋪得滿滿的︰她吹聲口哨,驚嘆道︰「我還以為我的罐頭盛宴已經算了不起,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大場面。」

說到這個,他環胸問道︰「你沒再買罐頭當存糧了吧?」

「沒了啦!」都問幾遍了。她笑著把他往廚房方向一推。「不信去檢查。」

他也笑。「不行,我怕回來時桌上的好菜全被吃光了怎麼辦?」

「我會那麼沒良心嗎?」她佯怒。「至少會留碗白飯給你好不好!」

「那我拿什麼下飯?」

「櫃子里有調味料,歡迎自取。」

「不如你幫我吧。」就像這樣,他伸手摟住她的腰,傾身吻她,然後從她唇上發現——「你偷吃!」

被抓到了!她哈哈大笑。「一塊糖醋排骨而已,別那麼小氣。」

「一塊糖醋排骨‘而已’嗎?」他神色不信。「太可疑了,必須徹查。」說完,接續未了的吻。

她腦中意識被高熱融光,只能專注的與他熟吻,放任一桌好菜寂寞地成為陪襯,盡避兩人氣氛火熱卻氣氛無法達到保溫效果,因此只得任它們慢慢冷卻,苦等不到人來品嘗。

兩人吻得跌跌撞撞沒有重心,像一對喝醉了的舞者分不清是天旋地轉還是自己在轉,直到一聲清脆冰冷的「鏘啷」,打破即將失控的局面。

她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的腰際抵住了桌緣,地上躺著一支銀湯匙,顯然是被他們踫撞下來的。

她眨了眨眼,恢復理智,即時喊卡︰「停一下停一下。」菜都要涼了,她肚子也餓得發出——咦……那是什麼聲音?

他氣息尚未完全平穩,察覺懷中的人身軀倏然僵硬,不禁一怔,還沒來得及問怎麼了,就听到她驚疑不定地小聲說;

「好像有人回來了。」

什麼……他大吃一驚,余焰瞬間被撲滅。「怎麼可能——」

「噓。」她要他噤聲,臉色已然大變,喀啦喀啦……這下他也听到了,那是鑰匙開門鎖的聲音!

她二話不說,當機立斷拉了他往自己房間跑,經過玄關時,機靈地拎

了他的鞋一塊跑;到了房內,她拉開衣櫃門,唰一聲把掛有衣服的衣架粗暴地往旁邊一推,再奮力把人高馬大的他給塞了進去。

「別出聲,等我回來。」砰,櫃門被關上。

事情發生在電光石火間,上一秒還春色浪漫,下一秒就陷入黑色重圍,他仍在傻眼,櫃門忽又開了,一雙鞋被拋進來,緊接著砰一聲,又被隔離。

癟外的世界,她咚咚咚疾步出房,到玄關時大門正好打開,主人回家了。

「爸、媽!你們怎麼回來了?」她上前幫他們拿行李。

「唉,還不都是你爸啊,太會認床,一連幾天失眠,精神差到不行,再玩下去也沒意思,干脆就打道回府了。」朱母說。

「這樣啊。那要提前回來怎麼不打電話給我?」

這下換朱父抱怨了。「還不都是你媽,手機沒電了也沒發現,一時間一借不到電話,想想算了,反正也沒什麼好通知的。」

「那我們先把行李放回房間吧。」她眨眨眼。「有沒有紀念品啊?」心中盤算,若回到房內慢慢賞玩,應該可以爭取點時間。

「哪少得了你那份。」朱母笑呵呵。「不過不急,既然回來了,不如我們全家一起去吃晚飯好了,再晚怕餐廳都打烊了。你吃過飯了嗎?」

「呃,正要吃……」糟糕,這下有點棘手了。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我買了點家常菜,在餐桌上。」

「那太好了,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朱父性急,率先邁步前往餐廳。

在那同時,她心念電轉,思考該用什麼理由解釋自己何以買了這麼多,頓時再也沒有余裕再相那個被關在衣櫥里的可憐男人。

是的,真的很可憐。衣櫃里又黑又擠又悶,他坐困其中,四肢酸痛,肚子又餓,更可怕的是非常無聊。

餅了好久,就在他懷疑自己已被遺忘時,終于听到腳步聲,他警戒著不敢妄動,直到衣櫃門被打開一條縫,她探頭進來說︰「她們要去散步順便買東西,我送他們出門,對不起,再等一下,很快就好。」

癟門又關了。他麻木地等待,這次沒過多久就听到動靜,卻不是來自于她。

「皓音?皓音?」陌生的女聲先是在房外,接著在房內。

是朱媽媽……他渾身緊繃,屏住氣息,不敢發出任何聲息……

倏然間,近處響起一陣音樂鈴聲,像打鼓般敲在耳膜上,也一錘敲在他心髒上,驚得他停止呼吸,反射性以最快速度伸手到口袋中,把手機電源按掉。

完蛋了!棒著門板,他仿佛可以看到朱母正一臉狐疑地盯著衣櫃,然後一步步朝它走近,手上或許還持有凶器之類……

「皓音,你的手機響了喔!」一聲高呼之後,腳步聲漸遠。

……平安過關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像虛月兌一樣整個人癱軟下來,覺得自己把這一生的冷汗都流光了。

默默抱緊懷中那雙跟自己一樣不受歡迎、同病相憐的鞋,他將頭埋在膝蓋間,無心去思考朱母的反應有何奇怪,有的只是滿月復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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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媽知道是你在衣櫃里。」

事後回想起當時的不尋常之處。她給的竟是這樣一個勁爆答案。

「她為什麼會知道?」他駭問。

「猜到的。他們去花東玩時,把數位相機也帶去了,听我媽說,記憶卡里居然還留著上次我們一起去玩具展的合照。」她皺起眉,大惑不解。

「太奇怪了,我明明記得我存在電腦里後就刪掉了,怎麼會這樣?」

「那你爸也看到了……」

「應該沒有。我媽一發現那些照片就立刻刪掉了。」她好險的拍拍胸口。「要是我爸有看到,早就引發驚濤駭浪了,不會像現在這樣風平浪靜啦。」

那倒是。他松了口氣,又有點緊張地問︰「你媽不會反對我們一起吧?」

「當然不會。而且她現在可是我們的秘密盟軍呢。」她笑著比個V字手勢。「她說會找機會幫忙給我爸一步一步慢慢洗腦。」

她望住他好一會,忽地伸手模模他的頭,柔聲道;「上次真是委屈你了哦。」

那像在安慰小孩的行為使他發笑,心頭的郁悶瞬間煙消雲散。他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中,籍此吸取元氣。

唉,其實他哪有資格委屈,都是因為自己沒完成當初追求她時承諾要做到的事,他們的戀愛才沒辦法無後顧之憂……

「我也會努力的。」他認真地這麼告訴她——這也就是他現在為何會厚著臉皮站在朱父面前的緣故了。

他雙手捧著求和貢品,笑容像只友善的狗。「朱伯伯吃午餐了嗎?今天的東坡肉很好吃,朱伯伯要不要嘗嘗看?」

朱父回眸打量起他,目光充滿質疑。「怪了,你這小子到底有何陰謀?上次我對你可不友善,你怎麼還三番兩次對我示好?」

「事情是這樣的……」他采超低姿態,祭出早已備好的說詞,窘笑道︰「最近家里養了一盆蘭花,可是沒幾天就奄奄一息,所以想請教朱伯伯,照料時是不是有什麼特別要注意的地方。」總之就是要以「不能沒有你」戰略激發對方的自滿心態。

朱父模著下巴,像在估量他的話有幾分真假。他戰戰兢兢努力表演真誠,在朱父終于伸手接過餐盒時,心簡直雀躍得飛上了天!

于是,他就這樣用店里的招牌菜成功挽回了他跟朱父岌岌可危的關系。

在那之後,朱父似乎越來越對他卸下心防,更可喜的是偶爾還會主動找他攀談;但同時可悲的是,話題有時會像算準了一樣地挑戰他的心髒強度——那當然是在提到他女兒時。

就像今天,原本在討論接枝的問題,一切好端端的,不知為何,朱父突然冒出一句︰「你對婚姻有什麼看法?」

難得踫上這麼可以提升自我價值的關鍵問題,他心頭一凜,正色道︰「我認為男人要有肩膀,要給妻兒一個遮風避雨的家,要疼孩子,更要疼妻子,要孝順父母,更要孝順岳父岳母……」

「等一下,你離題了。」朱父打斷。「我是問你對婚姻有什麼看法。」

啊?「朱伯伯是指哪方面?」

「唉……說來話長。我有個朋友的女兒啊,快三十了還沒結婚,因為男方是不婚主義,女方想結婚又結不成,但交往多年感情深厚,狠不下說分手就分手,她爸只能干著急,動不動就找我訴苦。你說,你們現在年輕人都是這樣嗎?我想了解一下你們的想法。」

「當然不是。絕對不是!」

「這才對嘛。」仿佛就在等他這句話,朱父用力一拍大腿,大聲叫好。「古有明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要是不想結婚,就別巴著人家不放,像這樣耽誤女兒家的青春算什麼東西!你說對不對?」

「對。」哪敢忤逆。

「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女朋友啊?」

他差點咬到舌頭。「沒……有。」說得好心虛。

朱父嘿嘿笑。「吞吞吐吐的,怎麼,是有心上人了吧?」

「是。」就是令嬡,但他不敢說。

朱父嘆氣。「唉,我家那丫頭倒是有點令我操心,到現在還沒帶男朋友回家給我鑒定過。」

「朱伯伯的標準很高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不會、不會。」朱父擺擺手。「只要能讓我看得順眼就行了,不過最重要的是,親家一定要好相處。」

他如同被人敲了一記悶棍,腦袋空白了一下。「那是為什麼?」

「其實我有個夢想,只是從沒跟人說過,我告訴了你,你可不要跟別人說。」朱父神秘兮兮。「我的夢想就是在子孫的環繞下,跟親家邊喝茶邊話當年,孩子的嬉鬧聲、大人的談笑聲,呵呵,多和樂融融啊。」說著,遙望不知名的遠方,狀似陶醉……渾然不覺身旁有人石化了。

而最恐怖的還不止如此。

餅沒多久,問題竟突飛猛進蛻變為︰「你對相親的看法如何?」

他心中猛地打了個突。「呃……沒考慮過。」

朱父嗯了一聲,在下一秒投下炸彈︰「最近我在考慮幫我女兒安排相親。」

噗!一箭穿心,血如泉涌。他強忍內傷,努力不失常。「她……不是跟我同年嗎?現在相親會不會太早了點?」

「怎麼會早!她媽嫁給我時才二十歲,她現在都快二十五了。」

今非昔比好嗎!「可是,現代人比較崇尚自由戀愛。」

朱父笑著搖頭。「我了解我女兒啦,她挑對象很怕麻煩,所以相親對她來是最理想的方式了。」的確是知女莫若父。

「也許……她已經有對象了呢?」抵死掙扎。

「那不會。她曾答應過我,有男朋友會帶回家給我看。」朱父自信道。

忍無可忍了,他終于泄露片段真相︰「也許她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這下朱父皺起眉,不高興了,重重哼一聲,斜睨他。「臭小子,你今天說話很不動听喔,干嘛淨做些不切實際的假設?什麼難言的苦衷!你舉例給我听啊。交了男友不敢帶回家給爸爸看,這種男友不交也罷!」

他他他他……啞口無言啊。

「不過這種事不可能發生的。」朱父忽然一臉欣慰地笑道︰「我家皓音很孝順,知道我有心髒病,絕不會找一這種對象來氣我的。」

萬箭齊發,命中率高達百分之兩百,心髒變箭豬,失血過多使他笑容慘白,僅以超人的意志力支撐自己不至倒下。

他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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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說要幫你安排相親。」

「啊……」

「你爸說要幫你安排相親。」電話里,對方又重復一次。

她呆了好一會兒,喃喃道︰「這怎麼可能?」

「是他親口跟我說的。」

他的語調平板機械化,像是異常冷靜,又像是充滿壓抑,她察覺到了,因此用強調的口吻說︰「放心,我不會去的啦。」

「如果他一定要你去怎麼辦?」

「還有我媽站在我們這邊啊。別擔心別擔心。」

他沉默片刻,問道︰「你媽那邊的進展如何?」

「這個……才過沒多久嘛,這種事要循序漸進,放輕松,別心急。」

但他怎能放輕松、怎能不心急!「你爸為什麼突然這麼積極要幫你找對象?」他最擔心的是急著相親的下一步就是急著把她嫁掉。

「我也不清楚……啊!」她驀地一頓,想到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是因為我媽跟他提到男朋友的事,他才會關注起來?」

「那豈不是造成反效果了……」

「是有點始料未及……」她略一凝思,說道︰「沒關系,我現在就去跟我媽商量,她會要我爸打消相親念頭的。那先掛了,拜。」

結果這一通電話之後,仿佛是設計好一樣,他竟有將近半個月都沒能與她約會,因為她假日閑暇都被她爸爸找去親友聚會或戶外踏青,行程全滿。

是放棄了相親計畫,改而致力于拓展她的社交圈嗎?雖然她總是要他別想太多,他心中的焦慮和不安卻與日俱增。

好不容易,那個星期六,恰巧踫到一個兩人同時看店的良機,他喜出望外,從前一天就開始期待,豈料隔天踫面,尚未有機會一解相思之苦,就有人來攪局。

「突然下雨,所以公園棋會取消了,反正也沒別的事好做,就來幫你了。」羅父笑呵呵地說,全然不覺自己並不受兒子歡迎。

那一整天雨落個不停,讓他的心情跟天空一樣陰暗。

收市時間,她收攤較快,回家吃飯去了;她剛走不久,雨居然停了!接著一通棋友的來電把他爸叫走,剩他一個人善後。

好,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有絕對的理由相信老天爺在惡整他。

一想到他們已好久不見了,今天卻只能偶爾用眼神交流,連一句話都沒說上,他簡直郁悶到快內出血。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們明明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卻被搞得像偷情一樣!包慘的是,這樣的情形不知還要持續多久……越想越氣餒,他整個人逐漸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當她發現忘了東西而折回來拿時,就見他在他家店後方的倉庫里,坐在板凳上,頂上的日光燈壞了,忽明忽滅,使他頹靡不振的消沉背影更像眨眼即消失的魂魄。她見了悚然一驚,連忙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一迭聲詢問︰

「你怎麼了?沒事吧?」

乍見到她,他有幾秒時間誤以為是幻覺。「你怎麼回來了?」

看他似無大礙,她這才松了口氣。「我有東西忘了帶。」看眼手表,再打量四周。「大門快關了耶,你弄好了嗎?要不要我幫忙?」

「沒關系。我也準備走了。」他站起身來,有氣無力。

「你有心事?」顯而易見。

他停頓良久,最後問︰「你爸最近還有沒有提相親的事?」

原來他仍在擔心這個!她恍然大悟。「沒有沒有。我說過了嘛,就算他要我去,我也不會答應的。而且我媽已經說服他打消念頭了。」

「那只是緩兵之計。」他眉頭攬得死緊,繃緊的聲音像條快斷的弦。

「如果到了三十幾歲我們的事還沒公開呢?你媽早嫁,你卻久無對象,你爸不得不操心,又叫你去相親,還說如果你不去,他就會氣得心髒病發——」

見他有點語無倫次了,她愕然道︰「你冷靜點,事情沒那麼嚴重啦。」

「……我冷靜不了,我快受不了了!」長久累積下來的壓力如山洪曝發,他深恐自己無法再堅持下去,不是放棄她,而是把事情全部抖出來。他驀地伸臂環抱住她,像個拚死保護自己寶物的孩子,咬牙道︰「大不了——私奔算了!」

她呆在他懷中,驚詫不已。自相識以來,從沒見過他這樣焦慮無助過。

接著,愧疚上涌,她深切反省起來;為什麼她都沒發覺他如此不安呢?

在這段感情里,她被動得多,總是盡情享受他給予的好處……或許還把應屬于他的那份也享受光了,卻把全部重擔壓在他身上。

是她疏忽了,沒有讓他明白,她是多麼珍視他——無論從前或是現在。

「沒問題啊,我願意跟你走。」她這麼回答他,攬住他脖子,凝視他的眼楮,微笑道︰「如果沒地方住,我們就去睡公園︰晚上睡不著就數蚊子,一只蚊子兩只蚊子三只蚊子;數完蚊子數身上被叮的包,一個包兩個包三個包;數完自己身上的包,再數對方身上的……哎呀,你的嘴巴為什麼也腫腫的?過來過來,我幫你看看……」說著踮腳抬頭,笑著吻了下他的唇。

他愣住,剎那間,胸口那被扭得太緊的發條仿佛松了開,一切慢慢恢復正常。

「喔,還有件要緊的事我一定得告訴你。」她靠在他耳畔低語;「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因為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開你的。」

……那是他要說的話吧。

如同有一公升蜂蜜注入心底,甜稠、歷久不化,消解了連日來的郁結。他垂下眼眸,將她的笑臉完整收入視線內,低頭輕輕貼上她的唇,將她的笑復印到自己唇上,然後親昵地以額抵住她的,環擁她的手臂收得很緊。

唉,其實還能有什麼心事呢,不就是太過太過在乎她了。所以只要她輕輕一個吻、幾句話,就能輕易安到他心里的每個角落……

想為自己方才的失常道歉,尚未開口,陡然問,後腦勺被某樣天外飛來的物體砸痛,他眼冒金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听到一聲驚心動魄的怒吼——

「該死的混蛋,放開你的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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