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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靈將軍 第四章

「沒有消息?!這怎麼會呢?不是把所有人手全派去找了嗎?」

「哎哎,何止府里上上下下全出去找了,連王爺好友家的家丁也全勞師動?的請來幫忙了!」嗓音特別粗的小侍從,口沫橫飛的補充著,一根掃帚杵在胸前,掃帚前是掃成一堆卻無心清除的灰塵。

出事的隔天上午,一大群听到風聲的僕人、婢女就集中在側廳,你一言我一句猛嚼舌根。

「可惜無計可施,吉夢格格這次麻煩大了!」

「你又知道了?!」全是盡咒自己家的主子,太過分了!

「我當然知道。?,紀嬤嬤昨天從橋上直接摔到橋下的大石頭上,撞月兌了手骨,御醫只消抓住準確位置接上去就成了,大難不死。可吉夢格格就沒那麼幸運,她昨天掉下河里後,到現在都還沒發現她的人影,難保不遭滅頂的命運!」

「不會吧?咱們家的格格!」大伙兒驚呼。

「剛剛我奉命送茶水進花廳時,里頭正亂得不可開交,你一句我一句的……」

「都說些什麼?」

「商量現在該怎麼辦嘍!」

「那到底怎麼辦?!」

小徒聳肩,嘟囈的說︰「不知道,我沒來得及听大家的結論,已經被王爺遣出來了。」

「是嗎?」婢女們好擔心。???「是嗎?」禮親王所有勇氣在眨眼之間消失殆盡。「歌玄貝勒,你說我的女兒落水至今仍下落不明,恐怕已經九死一生。」

拌玄擱下茶杯,才重新開口道︰「吉夢格格不諳水性,再者斷崖下的河道水流湍急,大伙兒已經找了一天一夜仍未有所獲,吉夢格格可能已經……」

「不許你妄下定論,吉夢她不會有事的!」貴氣雍容的大福晉倏然出聲搶話,她早已亂了方寸,現在再听歌玄若無其事的判下吉夢死刑,怎堪忍受得住悲痛?

「我當然願意相信吉夢格格吉人自有天相。」

「既然你相信她沒事,那就請你不要在這時候潑大家冷水,我們需要的是支撐!」

「夫人,你別激動,歌玄貝勒並無惡意,他主要是希望我們大家最好有心理準備……」

「住口!」她悻悻然地吼住丈夫。「我才不相信他說的話!

我可沒忘記他曾經?抓拿邪教道士‘莽古爾’鬧得京城滿城風雨,那時候他可是因為罔顧百姓性命,與同伴一起被皇上科罰一年份的俸銀、俸米!百姓的性命他都可以不顧了,何況是咱們與他素昧平生的寶貝女兒?現在,他就站在我面前,說著類似幸災樂禍的話,叫我如何能信服?」

「我是真心想幫忙。」歌玄悠然回應。

「我卻絲毫看不出來!」

「夫人,不得無禮!」禮親王出聲制止。「貝勒爺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百忙之中抽空前來,現在你這樣的態度,豈不是不給老夫台階下?」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顧你那張面子!」她立刻吼聲回敬。

「難不成要像你亂咬亂罵才對?」

大福晉驀地鼻酸,兩顆淚滴在眼眶中打轉。「你罵我亂咬亂罵人?!你以為我今天是為了誰啊?我們的寶貝女兒耶!」

「就是為了我們寶貝女兒我才得理你!你就是這種個性,才會越幫越忙,我看你干脆回房去了,省得在這里礙事!」

「你休想這樣打發我,我死也不走!」

「你真是不可理喻,我……你……」

就在這對老夫老妻吵得天翻地覆之際,流夢突然上氣不接下氣的開門沖進來──「阿瑪、額娘,我知道吉夢在哪里!」

「流夢?!」他們不約而同打住吵嚷。

拌玄則抬起靜謐卻冰冷的視線。

一旁的祥德亦然。但他多了一項表情,對她精神都還沒養好就擅自下床微微不悅的皺起眉頭。

如果這是他私人的府邸,他便不會枯坐在這里而未采取任何行動,至少他會上前悻悻然的抱住流夢將她送回房,再好好的關心她到底想通了什麼事,畢竟他是費盡口舌才讓她回房稍事休息。

「我知道吉夢在哪里,真的。」流夢又急著說。

「那你倒是說說看她在哪里?」王爺催促的說。

「墳墓堆里!」

一片錯愕的靜默後──歌玄抿唇輕笑;祥德霍地伸手捂住嘴,嘴角急顫;至于王爺及福晉則在一?那間,恍如烏雲蓋頂,鬢角抽搐,臉上青光滿面。

王爺猛一吸氣。「笨蛋──」

他臉紅脖子粗的吼了出來的同時,祥德也忍不住當場爆笑出來──「哇哈哈哈──啊炳哈──哈──」???「哈哈哈──哇啊炳哈──哇哈哈──」

作繭自縛,她真是笨哪!

在流夢的院落里,她滿臉配紅又面色陰霾地坐在桌前欲哭無淚,祥德則繼續他嚇死人不償命的夸張笑聲,笑得合不攏嘴。

她被罵慘了,祥德則笑死了。

流夢有些羞惱的說︰「你別再笑了,行不行?現在我已經讓人家給轟出來,能幫我的就只有你,請你別再笑了。」

哎,她的臉頰真是熱得燙人啊!

听完她的話,祥德停住笑聲。「你要我幫你?」

「嗯!」她苦哈哈的點點頭。「現在沒有人信我,只有你肯在事後出來安慰,雖然我看你有九成是為了自娛,但除了你,我真的想不出第二人選了。」

「但我不想幫。」祥德不假思索地就道。

「不想幫?!流夢下巴差點沒震掉下來,瞠大兩粒圓滾滾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凝著他,怎麼也不敢相信耳里听到的。

「我跟你非親非故,干?要幫你、相信你?別忘了,當我在水池邊向你示情時,你的反應是如何的?」

流夢心頭一揪,知道他是「公報私仇」,故意拿她拒絕他的事情作文章。說什麼「非親非故」,他根本就是借故在諷刺她。

「小……小……」小人!太……太可惡了!她想這麼罵,但時不我予,只得往肚里吞。

祥德斂著面容,定定問︰「你說這該怎麼解決?!」

「什麼怎麼解決?!」她明知故問,氣得全身都在發抖。

「不知道嗎?」還裝蒜。「那我走了。」

凝著他無情的背影,流夢抿緊的嘴線不斷在抖動,直至此刻她才看清他有多惡劣的廬山真面目,縱使她有幾千、幾百萬個不願意去迎合這個大壞蛋,欲言又止了半天,她終是艱困地叫出──「對不起!是我錯了,祥德大人!」

「‘大人’?哼,你最後還是把我當外人。」冷哼一句,揚起下巴,他決定不管,繼續走他的路,當作啥也沒听到。

流夢急促抽息,全身因緊繃而冷汗淋灕。

而他也絕不留情,走得從容自在。

流夢緊緊咬住下唇頓了半天,才垂頭服輸。「對不起,是我錯了!祥德!我不應該在你誠懇地向我求婚之後,把你當成怪物看待,拔腿就跑。我願意嫁給你當老婆,現在請你救吉夢,大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不反悔?」

她的下巴抵在胸口上拚命搖頭,但卻眉心深鎖地盯著前方的泥濘地面。

祥德回來,單膝跪地拉過流夢。「嫁給我有這麼痛苦嗎?」

他問。

流夢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扭頭避開他駭然的視線,不作正面答覆。

「沒關系,我會努力讓你改觀,承認嫁給我是你今生最幸福的事。」他的唇瓣幾乎壓在她的耳畔低嘶,逼得她大氣不敢喘一聲。「尤其是你的目光,我要它們總有一天,寸刻不離地鎖在我身上。」

他說完凝出一彎笑意,邪得可以的睨住她,這才走了。

他一離開,流夢登時像條繃得快斷掉的弦忽然被解套,整個人彎下腰按住猛跳的胸口,喃喃的低喃︰「嫁給他不痛苦,只是前途一片灰暗!」

「卑鄙小人,竟乘人之危……」她氣得拚命罵,但又奈何。???太陽已完全西沈,映照大地的威力褪盡。穿過層層林幕,在祥德與流夢的前方是一大片亂葬崗。

一整片墓地位處在陰濕的森林深處,放眼望去不是雜亂無序的石碑墓穴就是受盡風吹雨淋!而于地面上的骨灰壇,依稀靶覺得到亡魂盤踞在上頭。瞪著這片幢幢鬼影地界,流夢一顆心直往下沉。

「流夢。」

「啊!」祥德不過輕輕說了句話,流夢立即嚇得失聲尖叫,連跳數公尺之外,差點跟艙地摔坐在地。

「我看你這麼怕,」他冷靜地分析著。「你干脆在這里等我,不要進去,我進去就行了。」他專心不二地說著話,強悍的氣勢下,儼然他所站之處不過是京城中另一處巷弄胡同,沒什麼特別的。

「不……不行,吉夢今天會變成這樣全是為了保護我,說……說什麼我也不能臨陣退縮!」她老早就已經兩腿發軟,就剩那一點意志力在努力撐著。「再說,作夢的是我,這片亂葬崗範圍這麼大,大概只有我找得到吉夢可能逗留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上路吧。」祥德不再多說,領先走入墳區。

「啊……呀……」與祥德穩健有力的步伐相較,流夢那兩條軟綿綿的腿就明顯窩囊許多,周邊細微一個動靜,就嚇得她魂不附體,心髒仿佛隨時都要從胸口迸出來,從頭到尾嗯嗯啊啊尖叫個不停。

在她的眼里看來,此處的月影忽明忽暗;狂風竄起,滿片墳地的芒草立即狂搖起舞,猛一看,就恍若無數鬼影正瞪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再不然就是帶著笑聲不斷盤旋跳移,氣氛煞是恐怖。

流夢就在這駭人的氣氛中踩過一叢叢草堆、泥磚,並隨時得避開無人照料的骨灰壇。

「吉夢……吉夢……你在這里嗎?我是流夢呀,如果你在這里就快出來,吉夢……」她的唇齒頻頻打顫,擠出破碎而低弱的細小聲音。

真是講給鬼听的,一般人若不凝神細听,恐怕還真听不見!祥德好笑的想,投來一記莞爾的眼神,再繼續往無垠的黑暗處前進。

「流夢,京城之大,這種亂葬崗應該不只一處,你肯定吉夢格格是在這里嗎?」

「其……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一處一處找,哪怕把京城翻過來,只要能找到吉夢,我也就不怕費事了。」

這片亂葬崗是僕人熱心告訴她的其中一處,唯一特別的就是听說這里是全京城最邪的地方,哪怕是大白天,大家能避就避。

吉夢真的會在這種地方嗎?她自己也不禁懷疑起來。

「吉夢……你在嗎,吉夢?吉夢……出來啊……」

「有沒有看見夢中熟悉的影像?」

「你是說鬼嗎?!啊!不要來捉我!不要來捉我!」她沖進祥德的懷中揪住他的衣襟,死命地鬼吼鬼喊。

未免太會捕風捉影了吧?祥德微嘆,縱使如此,他依舊揚起唇角,十分樂意她這般貼心的親近,當然表面也得做做樣子,以極佳的風範低頭安撫她崩潰的情緒。

「沒事的,流夢,剛剛是我出聲,你太多心了!」

「你不是說有鬼嗎?」她倏地?臉問。

「我沒說。」

她霍地止住眼淚由他懷中抬頭。「啊?!」

「這里除了你我兩人,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對不起!」她突然意識到他正擁著自己,立即觸電似的彈開,臉紅不已地絞著手指,盯著花盆底的鞋尖,就是不敢看他。

丟死人了,她怎會犯下這種錯誤!

祥德定定地看著她,恨不得方才那一刻多延些時候,好讓他輕摟佳人摟個夠,偏無奈啊!此時,他只得合上眼,掩不住失望的說︰「好了,我們盡快搜尋吉夢格格是否在這里,別再浪費時間了!」

「對,對,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哇啊──」

她的話還在舌尖,尖銳刺耳的尖叫聲已搶先沖出她的喉嚨,原來是在她轉身之際,一抹黑鴉鴉看不清是什麼的黑影迅速地擋住她的去路,她于是驚恐的狂叫出聲掉頭就逃。

「來,我在這里。」

一個低沉而好心的聲音提醒著她,亂了頭緒的流夢想也不想便望向聲音來源,豈料她定楮一看,臉色當場化?鐵青,在她眼前,祥德就這麼大剌刺的朝她展開雙臂,一副期待她像剛才一樣,一股腦的沖進他懷中讓他摟個正著。

「卑鄙!」

她寧可舍棄那唯一能保護她的胸膛,也拒絕主動投懷送抱。但她哪曉得雙膝才蹲下,一只不知哪兒冒出來的野老鼠,突然吱吱叫地從她腳邊竄過,這下子可了得!

「老鼠啊!」

流夢一陣淒厲的狂喊,嬌弱的身子倏地站起來,縮起兩腳,咚的一聲跳進祥德懷里。

祥德凝視頸邊埋著的雪白小臉,微微竊喜在心底。

他道︰「這才對,女孩子若感到害怕就要坦然接受成年男子的保護。剛才你若老實投向我,現在不就免受這些活罪了嗎?」

咦──流夢睜眼看清自己的姿勢。怎麼會?為什麼她會跳進他懷里?她到底在干什麼啊──「放我下來!我現在不害怕了,你快放我下……」

倏地,「嘩!」的一聲,一大桶冷水就這麼從天而降潑得流夢全身濕淋淋,兩眼眨巴眨巴的呆愣在那里,反應不過來。

「三更半夜的大呼小叫,吵死人了!」

他們頭頂傳來一陣怏然不悅的斥喝聲。

怎地……茫茫白霧散去,黑暗重新被皎月照亮,他們竟然會站在一楝華屋的牆角下擾人清夢?

流夢與祥德反射性對望,一片靜默。???屋柱懸掛的燭芯散發出鵝黃色的燈光,照射著嵌玉透繡、雕梁畫棟的華屋大廳,廳內舞姬載歌載舞,姿態曼妙,吹奏管樂器,音音清揚,喧騰熱鬧,看得廳上賓客如痴如醉,鼓掌連連。

「好!好!真不愧京師當紅戲班!」

「今朝有酒,今朝醉,請!」

賓客之一的白發老翁,觀舞觀得好生盡興,立即舉起酒杯笑呵呵的邀酒。

「請!」同桌的同伴亦爽快回應。

與他們鄰桌的流夢一臉好奇的神色,夾起一口菜肴送進嘴里的同時,兩顆骨碌碌的眼珠子則東瞄西瞟,忙得不得了。

「祥德,你感覺怎麼樣?」她問。

祥德不解的抬頭瞄她一眼,低語問︰「什麼意思‘感覺怎麼樣」?」

「這屋子啊!我啊,是如何也想象不到京郊這片人煙罕至的亂葬崗中,竟然住著這樣一戶大戶人家,而且還在星月高掛的午夜時分大宴賓客。」

「你擔心我們見鬼?」

听完他低柔的話,流夢只是傾身附到他耳畔,壓低音量怕被別人听見的說︰「剛開始。現在就好多了!」至少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已經不再那麼強烈了!

對他來說,這是她首次放下對他敵對、提防的身段,主動接近他的身邊。祥德一臉笑容。「說不定我們早被鬼迷心竅了!」

「我想應該不會。你看那老主人,笑得多開心啊,鬼除了猙獰的陰笑外,應該不會有這樣真摯的表情。」

「也許吧。」他無所謂的應和。

「祥德,還是你真的覺得早已經被鬼迷住卻不自覺?」筷子打住,她回頭認真一想,又不確定了。「咦!」

一雙大腳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驚抽一口氣,才剛送進嘴的葉菜咕嚕一聲溜進她喉嚨卡住。

「流夢?」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嗚嗚……」流夢差點沒翻白眼,頓時拚命捶打自己的胸口。

「哎呀,不得了!快用力吞下去!」華屋的女主人見著了,嚇得急忙出手幫忙拍打順她的背。「怎麼樣?!下去了嗎?」女主人見情況危急,大掌霍地揮向她的背,流夢兩眼一瞪,菜順利進肚。

「咳!咳!謝謝……我沒事了……」

「真是對不起,我原本是好意,看你們兩個被我女兒用水潑濕的頭發還沒完全干,所以送來新的毛巾要讓你們擦干,怎麼知道會嚇到你?」

「哪里,夫人,這不關你的事,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流夢靦腆的搖手,不好意思極了。都多大的人了,居然吃東西吃到噎著,實在太不小心了!

「不不不,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夫人也客氣。「我們這對母女太對不起你了,一個耍脾氣潑你們冷水,一個幫倒忙,太糟糕了!這是干毛巾,我擱在這里,你們快拿去擦干頭發吧!」

「謝謝。」流夢依順的拿起毛巾擦頭發。

「我那女兒平時讓她爹給寵壞了,所以才會養成現在這種刁蠻個性,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自己想怎樣就怎樣,我也很傷腦筋啊。好在今天她潑中的都是心胸寬大的大好人,哪天要潑中了地痞流氓,豈不惹禍上身?唉!」貴婦實在沒辦法的搖頭。

「夫人,其實也不能怪大小姐。誠如她所說,三更半夜的,我們還在她房間外大呼小叫,擾人清夢,也難怪她不高興了。」將心比心,也就能了解她的感受。

祥德索性靜默不語,甘心在一旁端倪流夢的模樣。他很清楚,自己對她並非一見鐘情之類的濃烈狂戀,不過既然他已決定迎娶外貌平凡的她?妻,終止他在感情上無以寄托的單身日子,那麼他就必須把握每一個機會去發掘她的每一個優點。

他一直相信,愛她並不難,因為……她十分有趣!

「不不,是我那丫頭的錯!」夫人很堅定。「無論如何,請再接受一次我鄭重的致歉。今晚你們是我們貴客,務必請盡情享受。」

「我們會的。」流夢笑逐?開。

「那我告退了!」

夫人前腳才一走,流夢後頭馬上戲劇性的收起笑容,偷偷告訴祥德說︰「不過找吉夢比較重要!」一想起她可憐的妹妹,她就心酸,享受不起來。

祥德溫和帶笑地道︰「你們姐妹的感情似乎很好。」

「當然好……」她答得感觸特別深。

「怎麼了?你好像還有話說。」

她以怪怪的眼神瞟向他,臉上寫著「你又知道?!」的表情,隨而落寞的嘆息起來,托著腮幫子說︰「吉夢從小就比我有人緣,無論同輩或長輩都喜歡她,與她相較我遠不得人心,而且不顯眼。看在別人眼里,別人或許以為我們姐妹不容易親近,但在我看她,她一直都是最貼心的妹妹……」

話到這里,她不由得微微停頓下來看他。

四目交集時,她意外發現他一直專注在听她說話。多難得!印象中除了紀嬤嬤和吉夢,很少人願意多花時間听她講些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甚至近乎發牢騷的話。

是啦,他令她很訝異,但別再盯著他看了嘛,多尷尬啊!心里想歸想,她的眼楮卻硬是不听使喚,像沾了膠似的,完全移不開他那雙嚴苛卻出奇姜麗的眼瞳!

祥德知道她被自己電到了,樂得笑咧了唇。「然後呢?」

他問得不動聲色。

「然後反觀我這做姐姐的,就差勁許多,每當別人只注意到她而忽略我的存在時,我就會吃醋,埋怨老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賜給了吉夢得天獨厚的優異條件,給我的卻只有‘平凡’

二字,哪怕我再努力效法她的一舉一動,也……」她壓低音量,失落的垂下眼睫,講不下去了。

「也比不上她,甚至造成反效果。」他替她說完。

流夢聞一言臉色倏地刷白,但隨即被羞慚取代。他說得一點不差。

「所以,像如此才俊出?的你,只是為了尋開心才纏著我不放,我是可以了解的。」就像都奇一樣。「我很清楚,我一點也配不上你……」

「流夢,」祥德磁柔的嗓音自她耳畔響起。「我是認真的。」他下一個反應是直接抬起她下顎,偏頭就要親吻她的臉頰。

流夢因驚嚇過度而大大瞠瞪兩眼,嘴唇不住戰栗發抖。

祥德伸手去把她的臉扶正,好再一次深深地親吻她的臉頰,但流夢已頻打哆嗦地倒抽一口氣,繼而以驚人的音量嘶吼出來──「啊呀──」

她奮力推開祥德,喧騰的歌舞亦在同時肅靜下來,一片靜悄悄。

賓客皆睜大一雙雙死魚眼,目不轉楮直直盯著他們,而流夢也傻愣愣地回瞪他們。

忽而,有人開口喃喃的念道︰「他們發現了!他們發現了!」

「啊?!」流夢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覺得他們的舉動變得好詭異。

「是啊,他們發現了!他們發現了!」眾人騷動起來。

「那就別再演下去了!」

一聲教人背脊發冷的喝叱聲響起,包括前一刻還溫婉柔順的夫人,廳中所有人竟宛如變臉般,個個臉形扭曲,露出猙獰不堪的凶惡嘴臉,此刻忽然風一吹,燈火皆滅,猛然光影閃動中,只見現場所有人倏地拔出事先藏匿的大刀,以飛快的速度起身襲向他們。

周遭的一切全變了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漩渦中,他們被人團團圍住,四周頓時立著無數的劊子手!

突然間,一抹刀光閃來。

「啊──」流夢頓時尖叫出聲。

「小心!」祥德神色冷硬的摟護住她,順勢拔出配劍橫擋在兩人身前,承受?首者巨大的砍殺力量。「你們是誰?!」他猛地揮開大刀。

被擋開的人哼的一聲,大刺剌的說︰「我們是一群亡命之徒,為了躲避朝廷的追緝,所以躲在這片人?罕至的亂葬崗,今天你們‘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我們自然不能放過你們這兩只肥羊!」

祥德肅殺地瞪著他們。「所以你們扮大戶人家,見機行事只?困住我們!」?首者嘿笑兩聲。「本來我們打算采取比較溫和的方式,用酒灌醉你們再關起來就成了,可惜被你們識破發現我們不對勁,現在我們只好用‘硬’的了!不過,你們放心,我們會盡量克制自己別在你身上捅太多洞,免得向家屬勒索要求贖金時交代不過去。現在──」他突然發狠。「乖乖地束手就擒!」

話一完,他已然帶頭殺向祥德,其他的兄弟見狀,自然齊力揮刀攻擊。

「做夢!」祥德陰沈的嗓音貫入冰冷的空氣中,?眼間,利刃一抽,砍向攻擊者。

情勢一觸即發,霎時室內一片刀光劍影,來來回回不斷揮舞,亡命之徒們卯足全力纏斗不休,祥德人單力薄,雖然武藝過人仍不免略顯勢弱。

「納命來!」祥德一吼,凌空頓時砍中一名惡徒的胸膛。

惡徒錯愕的看著自己鮮血四濺的胸膛,哀嚎一聲,立時痛得跪倒在地。

眾人注意力隨而落在伙伴身上,祥德見機不可失,一把摟住流夢的腰肢霍地殺出重圍,奮力抗戰之際,以銳不可當的氣勢沖出重圍。

「閃開!」祥德暴喝。

「可惡!」扮飾夫人的女盜賊一記快掌擊中他的背中央。

祥德悶應一聲,仍繼續往前疾奔。

「他逃了──笨蛋!快追!他們逃了!」???吹拂在流夢皮膚上的冷涼空氣,令她不由自主的顫抖。

一路上,她就由著祥德將自己救離那座宅子,並且險象環生地逃開惡徒的追捕,現在他們藏身在一棵百年高大老樹天然形成的樹根洞中,洞內漆黑無比,粗大的樹根盤根錯結,將外界與樹體內部隔離得非常好,他們藏身在里頭,應該不至于會被發現,只要那群人……眼楮不要太利的話……她害怕得大氣不敢喘一聲,心卻有如擂鼓般跳動得飛快。

「草叢那邊找找看,男的已經受傷,他們跑不遠的!」

「你們去那邊,仔細的搜!」

「是!」

月影高掛,朦朧不明的夜色,無數的黑色人影在樹林墳間穿梭。

流夢沉重的吸著氣,緊張的汗水已經滑下她的眼皮,但她一動也不敢動。

「他們快走了,別出聲……」

祥德低弱的嗓音傳來,流夢頓時警戒地倒抽一口氣,以為誰發現了她,但回頭一看才認清是祥德,她此刻才注意到坐在她身旁,與她一同擠身在樹窟中的祥德居然臉色發青,嘴唇泛白。

「你沒事吧,祥德?」

經她這一嚷嚷,祥德?著沉重的頭,勉強撐坐看著她。「我剛才被擊中一掌,受傷不輕。」他話方說完,便感覺像陷入泥沼般,身子一晃,倏地倒在她的肩頭上。

「祥德?!你怎麼了?」流夢喊道,擔心不已的拍打他的臉頰,以為這樣他至少會因為痛醒,不至于突然扔下她不顧,撒手昏過去。

「我……我痛。」他有氣無力的說。

「痛?」她重復他的話。「哪里痛?!」很嚴重,是不?

「臉頰痛。」

「喝?!流夢突然頓悟他指的壓根兒就是自己不斷甩在他左臉上的巴掌,當場住手,無可自制地臉紅起來。「我……是怕你昏過去放我一個人,所以才……對不起!我太粗心大意,一點都沒發現!對不起!」

「別再打下去就行了……」

「我當然不會再打──」她才慌手慌腳地接道,可祥德已不省人事的再度昏厥過去,仿佛斷葉殘風地仰躺在地,除了他周身因風而舞動的雜草,帶動一點點生氣外,他了無動靜。

流夢的心髒差點由口里迸出來。

「祥德!祥德!」她放聲呼喊,無奈這次任她喊得多大聲也叫不醒他。

一個念頭在她腦中急閃而過,她讓自己的玉手怯怯地覆上他的額頭。

「天啊!好燙!」那震人心魄的溫度教她赫然收手,無法置信地凝視祥德美艷又不失偉俊的五官。現在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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