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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枕邊人 第6章(1)

Gavin︰她說我幼稚,像個小孩子。

BlackMo︰哈哈,誰毅你一直追問那種沒營養的問題?

Gavin︰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BlackMo︰為什麼?

為什麼?

魏如冬茫然,敲動鍵盤的手指停頓下來,怔望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螢幕上,他和好友的談話內容一行行在眼前閃爍著,他總覺得那粗黑的印刷字體像在嘲諷自己。

BlackMo︰為什麼你堅持要她表明她究竟比較討厭你還是「他」?這樣的比較有何意義?

BlackMo︰你想證明你比「他」更好嗎?

魏如冬一凜,舒展了下僵硬的手指,繼續敲鍵盤回話。

Gavin︰你這是在取笑我嗎?我干麼要證明那種事情?

BlackMo︰我怎麼知道?這要問你自己啊!

BlackMo︰怎麼不說話了?心虛?

Gavin︰我的字典里沒有那兩個字。

BlackMo︰呵,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你有千百種方式可以回到她身邊,為什麼偏偏選擇現在這一種?

Gavin︰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

BlackMo︰但我覺得那不是你全部的理由。

Gavm︰你的意思是?

BlackMo︰你還不懂嗎?好好想想吧!你為什麼要問她那種問題?為何要她做那種比較?你希望听到她什麼樣的答案?

Gavin︰她已經給我答案了。

BlackMo︰喔?

Gavin︰她說她比較討厭我,她說嚴永玄……令她心痛。

BlackMo︰你听了很高興嗎?

Gavin︰我干麼高興?

BlackMo︰呵呵,我就喜歡你這一點,永遠傲嬌地不肯說實話!Eagle我還以為你在我教之下變得比較開朗了呢,沒想到依然保存著這麼珍貴稀有的「品性」,為師甚感欣慰。

Gavin………我要離線了。

BlackMo︰喂!別急著走,我還想知道更精彩的後續……

魏如冬用力按下滑鼠,關閉對話窗,刪除所有的聊天紀錄。

沒有精彩的後續了,那天在游艇甲板上吹罷海風,回到家後,她便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工作,隔天赴香港出差。

這一去就是好幾天,今夜才回來,兩人在餐桌共進晚餐,刻意在下人面前扮演小別重逢的夫妻,熱絡地聊天。

但他感覺得出來,她悄悄將自己的心房封閉了,彷佛驚覺那天對他透露太多心事,她小心翼翼地防著他,時刻戒備。

她在躲他,而他一時也不確定是否該對她采取飽勢。這些天他待在這座豪宅,以嚴永玄的身分四處晃蕩,暗中派人調查一些事,得到一些頗有價值的情報,甚至連警方那邊也去問過了,但事情仍毫無進展。

他最想知道的真相,仍然猶如一幅破碎的拼圖,而最關鍵的幾片,很可能都握在她手里。

唯有攻破她的心防,方能取得真相的線索。

可是……

魏如冬合上電腦外蓋,起身,跨過落地窗,來到一方半月形的陽台。

這樣大面積的陽台,在這棟豪宅的每一層樓都有兩個,巧妙地錯落對稱著,將建築物的外形線條修飾得更柔和。

在這個陽台的斜下方,便是另一個比較小的陽台,那是屬于夏雪的,隔著一扇大大的落地窗,通往她私人書房。

想抽煙的時候,他便會來到陽台,斜倚著雕花欄桿,視線往下落,在薄漫的煙霧里,尋覓著窗扇上她搖曳的剪影。

她現在正在做什麼呢?忙著處理公事嗎?為何她對那間游艇制造公司能有那樣燃燒般的熱情?

望著從她書房內透出的光影時,他常覺得不可思議,這女人究竟為了什麼活著?她可以為了救一家公司出賣自己的愛情跟婚姻,若是事態危急,說不定連靈魂都願意拿來稱斤論兩。

有那麼重要嗎?不過是一間公司,不過是游艇、工廠跟員工而已,她說那是她父親半生的志業,是她這輩子的夢想,那些又是什麼?

志業、夢想,愛情、婚姻,人生在世,總是有許多斬不斷的羈絆,而他的羈絆在何處?

從來不認為自己此生需要成就些什麼,更不認為自己若死了,有誰會感到哀傷,他的靈堂有的不會是緬懷與哭泣,只有一片空虛的回音。

死了也好,死了又怎樣?

他總是這麼想,但有一天死神的手真的抓到他了,他卻又感到一股深切的不甘,他不想死,還渴望活著,期盼能再見到明日的太陽,那或許會是溫暖……

他不想死。

魏如冬顫著手,點燃了香煙,打火機跌落地,他沒去撿,深深地吸口煙,接著緩緩吐出來,像要吐遍胸臆一股不可壓抑的焦躁。

他沒听見有人敲門,更沒听見那人有些焦急地呼喊著他,在他房里尋覓,最後終于在落地窗外的陽台找到他。

他驀地凜神,望向來人,她對他暖暖地笑著——

「少爺,原來你在這里。」

他在做什麼呢?

夏雪站在一排書櫃前,一面考慮著該取下哪一本書來看,一面漫漫尋思。

數日不見,晚餐桌上他們談得還算愉快,但她很清楚那只是假象,那些書不及義的話題無法在他們彼此心底激出任何回響。

話說回來,她又何必在意跟他的談話有沒有深層的交集呢?他們畢竟只是一對「假夫妻」而已。

沒錯,他不是永玄,只是一個她臨時聘雇來的演員而已,等到戲散的那天,兩人各不相干,也沒有誰掛念誰的必要。

因為他,不是她最在乎的那個男人……

一念及此,夏雪匆地咬唇,打開書櫃最下方那扇門,從一疊疊厚厚的資料文件里,取出一本剪貼簿。

她翻開剪貼簿,手指微顫地撫過每一張從報紙、雜志剪下來的照片與文字報導,還有一些是她親自拍下的生活照。

照片與報導的主角,都是她的丈夫,嚴永玄。

從初次與他見面後,她便開始注意關于他的每一個消息,不知不覺收藏了大量報導,婚後,更添了許多點點滴滴的紀錄。

也許旁人看了,會覺得好笑,這樣像小學生似地剪貼收集的行為說真的實在很幼稚,但對她而言,卻是一種紀念的軌跡。

紀念她此生唯一一次的,戀愛。

是的,她的丈夫便是她的初戀,她從未對任何人承認過,有段時間甚至連對自己也不承認,但她的確是偷偷愛著他。

愛著一個人,像個患相思病的少女般忐忑不安,面對他時,矜持也不是,灑月兌也做不到,失了一貫的理性與冷靜,像個熱血沖腦的笨蛋。

她曾經那樣過。

至今回憶起來,那段短暫的日子竟是她此生最像女人的時候。

「我是因為你,才決定學著做一個女人的。」夏雪喃喃低語,蔥白的指尖撫過一張嚴永玄打瞌睡的照片。

他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腿上擱著一本看到一半的書,連打瞌睡的時候坐姿也是端正優雅的,唯有臉部線條微微放松,比女人還縴長濃密的墨睫,安靜地垂落。

夏雪撫模照片一角,這照片有被濃煙燻過的痕跡,事實上,這本剪貼簿曾經被她放在Daphne船艙里,差點被火燒毀。

當時她悄悄留下這本剪貼簿,是希望永玄有一天能發現,她倔強地說不出口的愛意,他看到了嗎?

如果,他真的已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卻從不知曉她愛著他……

夏雪驀地合上剪貼簿,沉悶的聲響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她的心房,她煩躁地擱下簿子,推開落地窗,來到陽台呼吸夜晚的新鮮空氣。

夜空澄澈,靜靜托著一輪缺角的月亮,夏雪倚著欄桿,匆然听見上方傳來說話的聲音。

是魏如冬?

她愣了愣,連忙躲進陰影里,默默往上窺望,她很早以前就發現從這里可以看見丈夫房間的陽台,有幾次,她也曾見過永玄獨自佇立沉思。

「少爺是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她听見有人問,這聲音應該是嚴府的女管家,芳姨。

魏如冬沒有回答。

芳姨又開口。「少爺以前說過,對煙或酒上癮。那是沒有意志力的人才會做的事,所以少爺從不抽煙,喝酒時也一定有所節制。」

「人總是會變的。」

是她的錯覺嗎?魏如冬的嗓音听起來有幾分滄桑,或許是擔心自己在芳姨面前露出馬腳吧!

「說得也是。」芳姨含笑。「少爺這次回來,確實變得有精神、有活力多了。」

「喔?」

「過去你總是不讓任何人靠近你,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地活著,寧可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沒有生命的藝術品上,也不願多關心身邊的人。但自從跟夫人結婚以後,你慢慢改變了,現在失去了記憶,你整個人更好像忽然年輕了好幾歲,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現在你看人的眼神,有了焦點,也有了神采,現在的你,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活著。」

現在的他,才算是真正活著?

夏雪震撼地听著,一方面替魏如冬緊張,擔心芳姨認出他不是永玄,另一方又忍不住好奇,為何芳姨會說永玄以前不算是真正活著?

「少爺,你不想知道以前的事嗎?」芳姨匆問。

魏如冬沉默。

「這幾天夫人不在家,我本來想你可能會來找我打听以前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一般失憶的人總會想找回自己的記憶,對吧?」

沒錯!夏雪一凜,不覺掐握掌心。

笨蛋,快問啊,這樣漠不關心會露餡的!

但魏如冬仍是一聲不吭,急壞了躲在下方偷听的夏雪。

「我想少爺會不會是覺得不好意思?少爺以前就是面顧慮很多的人,跟誰都不特別親近……」芳姨有些憂傷地感嘆。「所以我找到了少爺以前的相簿,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跟你說說好嗎?」

永玄以前的相簿?夏雪愣住。有那種東西?為何她從來不知道?為何芳姨不告訴她?

她懊惱著,心海波潮起伏,暗怨著這位老管家藏私。

「這張相片,是少爺剛滿周歲的時候照的,你瞧,這嬰兒長得很可愛吧?少爺從一出生就像玉琢出來的,漂亮得很。」芳姨贊道。

夏雪嘟嘴。她也好想看,可惡,改天一定要魏如冬幫她跟芳姨要這些相本來看。

「這是少爺跟老爺及夫人的第一張全家福,你看看自己,笑得多燦爛!還有這張,是少爺三歲生日時照的,那時候你調皮跌到池塘里,還哭得很大聲呢!這張是剛上幼稚園的時候,保母被你氣得嚷嚷著要辭職……」芳姨一一介紹照片,細數嚴永玄兒時點滴。「這是小學入學典禮,從這時候開始,你就不太笑了。」

為什麼?夏雪凝神屏氣,希望魏如冬能代自己打破砂鍋問到底,但他一直保持靜默,煙一根接一根地抽。

「少爺,有件事你可能很不願意回想起來,但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你——你記得自己曾經溺水過嗎?」

夏雪聞言一震,全身肌肉繃緊,魏如冬一語不發。

「七歲那年,老爺到國外出差,夫人在家里開派對,請了好多客人,連續三天三夜的狂歡,你被關在房間里不準出來。有一天半夜,你終于忍不住溜出來,那時候夫人跟某個男人在游泳池邊……嗯,總之你躲在一邊偷看,不知怎地就跌進泳池里的深水區,你本來泳技還不錯的,那天可能太緊張了,腳踝扭到,竟然溺水;夫人一直沒發現你溺水,後來還是我經過時發現,那個男人才幫忙把你從水里撈出來。」說到這兒,芳姨黯然停頓,良久,才又沙啞地揚聲。「那天過後,你連續發燒了好幾天,醒來後有好一陣子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像抽離魂魄了似的,毫無反應。老爺以為你腦子燒壞了,請了好多名醫來看診,他們說你是心理有問題,建議老爺跟夫人將你送去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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