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达和平蓝、乐雅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们听米亚说起这号人物时,脑中浮起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一个拳头如碗钵大,看起来就是一副坏人相的粗人。实际上的索达竟然既不高也不大,一张方方的国字脸甚至有点“忠厚老实”的感觉。他的身高大约只有一七○,肩膀细瘦,面目平凡,总的来说就像走在街上随时会擦肩而过的普通男人。
不过他的那双眼睛稍稍泄了底。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看起来永远像在怀疑什么,配上薄薄的唇,让他的相貌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刻薄味道。平蓝她们才看他两眼,马上就感觉不舒服。
另一个让她们变得更谨慎的人,是米亚。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米亚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嘴角微微往上扬,柳眉轻挑,脸上充满了不屑的表情,彷佛全世界的东西都不看在她的眼里。她们认识的那个温厚善良的米亚消失了。
两个女人没有多说,只是明智的保持沉默。
“哟,看来你还不是太弄,花了四年终于把我找回来了!这场捉迷藏玩得我都有点腻了!”米亚的声线过度高亢。
两个女人忍不住又瞄她一眼。
索达眼睛一盯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就像被人拿了黏胶紧紧黏住,从此再也移不开她脸上。
他的眼睛发亮,脸上有一种让人不安的兴奋感。
“把她们带下去。”他几乎是屏息的吐出这句话,乐雅和平蓝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旁边两个手下过来拉她们,米亚心中一动。
凯尚是其中一个!她记得诺兰说过,凯尚是霍德安插在索达身边的一个眼线,有他在,乐雅起码一定会平安。她的心头狂跳,突然有了计较。“你是什么东西!你敢碰我?”啪!她一巴掌甩在凯尚脸上。
凯尚“错愕”地捂着脸颊,回头受辱地瞄索达一眼。
索达理都不理他,从头到尾眼睛没有离开过米亚一吋。
“米亚,妳又淘气了。”他的语调令人发麻。
“告诉你,这两个女的我谈不上认识,就是聊过几句。矮的那个是西海的老婆,高的那个……哼,她丈夫应该不用我介绍你也认识吧?就是那个不长眼的霍德,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霍德的名字让索达一愣,眼睛终于转到乐雅身上。
米亚手心暗暗擒了两把汗。
老实说他们不见得多怕西海,西海所代表的官方势力反正一直就是和他们对立,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但是霍德……霍德就是另一回事了。
索达跟着加那这么久了,不可能不知道霍德的手段。霍德曾经用老虎钳子,把一个背叛他的手下十根指头一只一只的剪下来,整个过程脸上都带着微笑!而这还只是他手段里最轻微的一种。
几个喽啰不禁吞了口口水,看着她们的眼神转为惊惧警戒。米亚傲慢地扬高鼻子,更进一步的激他。“我看你还是把她杀了,挖个坑埋掉吧!省得霍德找上门,你不知道怎么交代。”
索达恼羞成怒,冲过来“啪”的一巴掌打偏她的脸!
“老子要怎么做还要妳来教吗?把这两个女人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她们一下。”他最痛恨别人指挥他怎么做,尤其是女人!他一辈子都在听别人的命令,如今他已经是个老大了,再也没有人能命令他了。
米亚心里松了口气。
她对索达的了解还是占了上风。
她说穿她们两个的身分,是为了要让索达有所忌惮。但是为了防止他想在手下面前立威,被迫杀害乐雅,她干脆先说穿,让他打她一巴掌。这样一来索达就有了台阶可下!他是因为不想听女人的话,而不是怕霍德,乐雅她们也就暂时安全了。
“烦死了,我才懒得理你!我要睡觉!我要吃东西!你快去给我弄来!”她把一个骄纵的前老大之女演得唯妙唯肖。索达听见这久违的命令,手兴奋到都微微发抖。
“把她带进去。”他颤声命令。米亚不动声色地瞄同伴一眼。平蓝和乐雅接收到了,眼中迅速掠过一抹担忧之色,不过也迅速掩去。
无论如何,维护自己的最大安全,然后等人来救她们。
这是三个人共同的结论。
囚禁她们的地方是一间土制牢房,独立在这片产业的左方。这种厚土砌的房子隔热效果很好,所以屋子里虽然简陋,倒是不至于太闷热。一盏昏黄的灯泡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她们左手边有个土炕,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外头有人打开囚房上的一个小洞,把两块面包和两罐水扔进来,又砰一声关令上!
乐雅和平蓝并肩坐在那张土炕上。最后,实际的平蓝走过去把食物端回来,分给她一份,然后自己努力啃起来。
“有吃才会有体力。”平蓝咬着一嘴过硬的面包说。乐雅点点头,慢慢将面包塞进嘴里。想了想,她用手指在床炕上写:有监听器吗?
虽然这么简陋的环境实在是让人很怀疑……
“妳的中文没搁下吧?”平蓝说,用的自然是中文。
乐雅轻轻一笑,眨了眨眼。“还可以啦。”
平蓝听她怪腔怪调的中文,不禁哈哈一笑。她的中文讲得没有诺兰好,不过堪用了。
“妳想,『她』没问题吧?”乐雅不敢直接提米亚的名字。
“不要担心,我看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对那个人比我们更熟,一定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我看她比较担心的人反倒是我们呢。”平蓝实事求是道。
“我只是担心,那个人看她的表情那么奇怪,她会不会被……”乐雅垂下头。
她自己也有差点被坏人欺负的经验,知道那有多么令人恐惧。
如果米亚真的……诺兰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相信他一定不会介意这种事,只是……米亚呢?这种事对女人都是终生的阴影,米亚自己还能不能若无其事的回到诺兰身旁,还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米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不敢想象诺兰会变得多火爆。
不只诺兰,还有她们的丈夫。
一想到自己的男人,两个人同时打个冷颤;他们现在差不多该发现自己的妻子不见了,首都可能已经被他们搞到天翻地覆。
“里面那两个女人还在那里叽叽咕咕的,不知死活,等明天我们把她们剥光丢到兄弟里头,让她们享受享受。”门外突然怪声怪气地说起话来。
“哈哈哈哈。”另一个守卫凯尚很配合地发笑。
平蓝和乐雅听了,相视一笑。
他们或许没有装窃听器,却派人在外头站岗偷听,没想到听了半天鸭子听雷,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霍德的老婆,啧啧啧,细皮女敕肉的,滋味一定不错。至于另一个……长得是不怎么样,不过听说她的男人是西海。你知道吗?西海长得比娘儿还美,咱们兄弟们都在说,哪天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他抓过来打几炮,哈哈哈哈!”
凯尚还是跟着附和干笑。平蓝忽然改为英文。
“乐雅,我有没有告诉过妳?我认识西海时他还在拓荒队服刑。有一次,有两个犯人见他『姿色好』,想抓他去……咳,妳知道的。最后那两个人被一把铲柄爆了菊花,听说现在还在用人工gang门。”
“那是西海哥心情好,没下重手。”这样还不算重手?
“妳都不知道,霍德从不跟我说他以前的事,我也只能听他的朋友偷说,我听说他以前的脾气很不好。”
平蓝等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然后没啦。”
“这样就没了?”平蓝怪叫。
“嗯。”乐雅肯定的点点头。“因为那个朋友也是二手转述的,第一手的人目前都下落不明。”
门内门外俱皆默然。“着呀!妹妹,无招胜有招。”半晌,平蓝用力拍拍她的肩膀,感慨不已。乐雅微微一笑,突然轻快地扬高娇音。“喂,外面的,你们想不想知道加那在哪里?”
门外的人连脚毛都竖起来了!
终于,那个说想把她们圈圈叉叉的守卫开口了。
“在哪里?”
有一瞬间,惊慌感蜂涌回乐雅心头。
她这一问只是想确定这些人跟加那是不是有关系,守卫的回答等于确认了她的猜测。
很多事家人不在她面前提,不表示她就浑然无觉。每次米亚提到一些敏感的事就会避重就轻,她就约莫猜到了。只是,家人都希望不要惊吓到她,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她不自觉地抓紧平蓝的手,平蓝用力捏了一捏,给她安全的力量。
她深呼吸一下保持镇定。加那已经死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来伤害她了!
她再开口时,嗓音依然如此甜蜜可人,从头到尾没有透出一丝丝心中的挣扎。“听说已经繁殖到第二代了。”顿了顿,乐雅补上一句:“我是指吃掉他的那匹狼。”
“……”门外的人打个寒颤。
接下来那晚,她们两个人都相当好睡,因为外头不再有噪音了。
米亚被送回她的房间。
米亚从来没有来过这个藏匿点,可是索达依然为她设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并不华丽,就是普通的双人床,一张床头柜,一个衣橱,整间房间就差不多满了。只有床上粉红色的床单暗示着这间房是女性的卧室。
衣橱旁边连着一扇门,她祈祷门的那头不要是索达的睡处。
米亚坐在床沿,两手汗湿,不断的自我打气着!
米亚,妳可以的!妳已经应付他这么多年了,不怕再应付他几天。
索达一直有着一份极度自卑后的自尊心。他的自卑在于,他在加那和霍德手底下根本就是个打杂的。后来霍德更因他能力平凡,人品猥琐而不喜他,将他丢给加那使唤,加那也从不曾把他当一回事过。后来他能在加那手下胜出,不是因为他能力好,而是因为他表现出一份忠心耿耿的样子,才得到加那的信任。
当他在加那手底下坐大之后,为了一扫之前的屈辱,他对其他弟兄更是颐指气使,做足了派头,一副自尊自大的大哥模样,其实本质上是为了弥补他长久以来的自卑感。
从她十六岁起,米亚就知道索达对她的欲念。
她的出现对索达简直就像一件梦幻逸品。
她的身分是他主子的女儿,在他眼中无疑是公主。虽然主子对这个女儿也没多重视,却改变不了她是他唯一后代的事实。尤其加那表露出想把米亚送到霍德身边的意思时,索达更认定了得到米亚就等于赢过霍德。
所以他从不放弃得到米亚的决心。到最后,这份信念已经变成一种执念,即使加那已经死了,他都无法挣月兑。
年少时的米亚对这个男人充满恐惧。他阴狠的眼神,刻薄的笑容,和猥琐的神情,在在让她联想到豺狼。可是渐渐的,她模索出一套控制他的方法。一个人的本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索达即使贵为加那的第一大将,骨子里还是改不了对主子又敬又畏的奴性。米亚在他眼中可望而不可及,他爱慕她,遐想她,视她如公主一般,既然如此,她也就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公主。
她会嘲笑他,讽刺他,对他丢出一些骄纵的命令,将他彻底当成一个下人来践踏!而索达竟然病态的感到兴奋。
她甚至感觉他渴望被她这样对待!
通常到了某个临界点,他忍不下去就会动手打人,不过他不敢下手太重,顶多就是几个巴掌,而且事后还是渴望继续被她践踏,彷佛他的人生在这种周而复始的循环中才能找到意义。
她只能说,这个人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被虐者!
也多亏了他这种个性,她深知该如何将他玩弄在指掌间。
这并不表示她不害怕。
她很怕。
再怎么压抑的豺狼,都会有反扑的一天!
她一直在提防这一天?所以十九岁那年,她才会不顾一切的祈求霍德收留她。现在想想,霍德拒绝她或许是好事,否则她就不会遇见诺兰了。即使他们依然相遇,她也会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诺兰的妹妹。
诺兰?
扁是想到他的名字都让她一阵激动?
为了再见到诺兰,她必须支持下去?
“米亚,我来了。”
索达开门进来。
米亚立刻全身紧绷,摆出她公主式的高傲面具。
索达反手把门关上,然后站在门旁,先花了一点时间品味她在这房间里的感觉。
这间房跟他以前为她布置的不能相比。但是,光是看着她又回到他身边,他就兴奋的全身轻颤?他不住的深呼吸,彷佛要吸进空气里每一丝她的香味?
米亚只觉毛骨悚然。
“这间房间太丑了,我不喜欢!”
“妳在外面这么多年,我的手下说妳睡过沙漠、地板,和更多肮脏的环境,妳怎么就喜欢了?”索达的眼睛亮得完全不正常。
“我觉得这样很好玩,不过现在我玩腻了。”她耸耸肩。
索达轻笑,她又从背心毛了上来。
“妳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索达扬高声音,“妳明不明白这东西有多重要?”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谁管那是什么东西啊,我只是看你们那么小心翼翼的捧着它,好可笑,我就偏要把它弄不见,看你们怎么办。”
索达耐住了气,走到她身边慢慢的哄:“好了,这个东西妳一定要还给我,妳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我忘了。”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那么大一包东西多麻烦,有一天我逛街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忘在哪里了,我也懒得回去拿。你不是说你的人在找我吗?那他们一定知道我很早就没把那东西带在身上吧?”啪!索达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她整个人趴在床上。
“妳这个贱女人!妳和阿比塞尔的儿子勾结,把背包交给他了,以为我不知道?”
米亚捂着脸颊,坐起身倔强的盯着他。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本姑娘爱做的事轮得到你来管了?你也不想想,你只是个低三下四的贱役,被我爸爸当狗一样使唤的!我和你平起平坐就已经算给你面子了,你竟然还敢管到我头上来?”
索达的眼中闪出兴奋的红光。
他的手抖了又抖,浑身轻颤,米亚继续昂首盯着他。“怎么样?”
片刻,他终于缓过了气,又换上那副温柔爱怜的语气。
“米亚……”
“叫我小姐!”
“……米亚小姐,好吧,我们先不提这件事。妳要洗澡了吗?隔壁有一间浴室,我已经让人帮妳放好水了。”他的声音轻柔到有点尖细,眼睛闪闪发光。
米亚的手发凉。她不断的想着诺兰的脸,以摄取足够的力量。然后尽可能尊贵的站起来。“我正好想洗个澡,总算你做了一件让我称心的事。”她走到浴室前,从旁边的立架上抓过一条大浴巾,然后强迫自己忘记这个房间还有其它人,甩最快的速度月兑下衣服,在索达的手能模到她之前,她飞快跳进浴桶里,溅起一地水花。
“那个项链是谁送妳的?”索达尖科的眸子瞇了起来、盯着她胸前的那个坠子。
“我在路边摊看它挺好看,就买了。”米亚拿起来把玩一下,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索达的眼神微冷,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我想听音乐。”半晌,她突然说。
索达死死地盯着浴树中的美人,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话才穿透他的意识。他茫然四望,彷佛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
啊,音乐。
可是屋子里没有任何音响设备。“米亚,这里不比以前那里……”他耐心讨好道。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听!”她娇蛮地命令。“你明明知道我洗澡一定要有音乐的,音乐会让我的心情变好、我皮肤才会变得更漂亮!”
索达低咒两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帮她找音乐。
机不可失。
米亚飞快冲出来擦干身体、冲到那个简陋的衣柜前。门打开、她心头一寒,柜子里是她以前留下来的衣服。
老天。这个男人真是有病,居然在逃亡中不忘把她的衣服全部都带着。
她抽出一件包得最紧,露得最少的女式长袍,飞快套上,一面盯着门,深怕他随时会走进来。
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依照惯例,她会让索达吻她,她,逗得他心痒难搔之后,在最后一刻命令他出去。
每一次索达都意犹未尽得像只饿狼,每一次却也硬生生忍下来,在那种被支配的快感中忿忿离去。只要再一次就好,她可以忍的……不行,她做不到!在经历过诺兰之后,她已经无法忍受再让索达碰触她。
如果一切不按剧本来,他很有可能察觉不对劲,到时候一定会整个人爆发。她逃不过他的魔掌是一回事,她只怕平蓝和乐雅跟着遭殃。
可是,她真的无法忍受索达的一根手指碰到她身上,她怕自己会吐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咔嚓轻响,门又打开来了。
她脸色惨白,努力将那张傲慢的面具挂在脸上。
“我只能找到一台收音机,妳回来得太突然,很多东西我来不及准备好。”他呢喃的话语几乎像是在抱怨。
如果情况不是这么诡异,米亚一定会大笑出来。
她优雅地坐在床沿,索达发现她已经换好衣服了,脸色转为不悦。
“米亚……”
“我的头好痛!”她抚着脑袋,一脸痛苦地道。
“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头痛?”他连忙问。
“你派的那两个人好用力打我,把我打昏了,我现在整个人痛得连动一下都会头昏……我不行了,我一定要躺下来……”她软弱无力地倒在床上。
索达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他的手探向米亚后脑,米亚拚命忍住尖叫将他推开的冲动。
索达模索的时候她故意一直喊痛,他心慌意乱之下,真的觉得她的后脑好像肿了一个包。
“怎么办?要不要我拿止痛药给妳吃?”
“不用了,让我睡一下就好,你不要来吵我。”她虚软地闭上眼睛。幸好她现在的脸色真的很苍白。
索达呆立在床边。
饼了半晌,他终于闷恼地走了出去。
米亚差点虚月兑。
熬过第一夜了。
接下来,她只要这样继续努力,等到诺兰找到她们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