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靖才走进自家大门,屋内一股窒人的沉重气氛,霎时令他缓下脚步,那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气息,直教人感到不对劲。
有事要发生,且恐怕是针对他而来。稍稍环视大厅一眼,上官靖肯定自己的直觉没出错。
丙然,他才在门口站定,他的母亲张雅萍便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且神情看来十分闹火,似乎早已等候他许久。
上官靖又看了眼坐在母亲身旁的父亲上官鹏,父亲的表情像是在告诉他自求多福,一脸爱莫能助的神情很是无奈。
上官靖轻扬了扬嘴角,倒是不指望父亲能提出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从来在这个家中掌权的就不是父亲,而是一向个性强悍,凡事自有主张的母亲在作主。
“你倒好,还笑得出来嘛!”张雅萍见儿子竟然露出那不以为然的浅笑,不由得一把火冒上来。
“妈,我知道你在生气,可在你生气之前,是否该让我了解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大错?是吧!”他陪着笑脸,自有一套方法化解母亲的怒气。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张雅萍望着儿子自在地倒着开水,在他背后问道。
“今天?三月二十七日啊!有什么重要意义吗?”他不解地反问,放回手中的杯子。
“你这是在跟我装蒜?!”
“岂敢。儿子我是真的不知道今天三月二十七日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不如妈你直说好了,免得我又惹你不快。”他以轻快的语气说着,大咧咧坐在父亲身侧,紧挨着父亲。
见儿子像吸血蛭地黏上来,上官鹏连忙脸色大变地往旁边跳开。
上官鹏不会不知道儿子向来鬼点子多,而这会儿老婆大人正气火当头,他要是和儿子如此靠近,难免不会教亲爱的老婆大人以为他和儿子处同一阵线上;若真是如此,那他才真的大难临头了。
眼见父亲像逃难似地跳离自己身旁,上官靖只是不以为意地扬扬眉。他这父亲最可爱的地方就是他实在太怕自己的老婆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父亲,若换作是他有这种像母亲一样的老婆,不出三日,包准他吓得再也不回家。
他父亲能忍耐这么久,才果真教人佩服呢!
“不要给我找帮手!靖儿,坐好,”张雅萍斥道,直接来到他们父子中间,破坏他们父子间想团结起来的想望。
为此上官鹏连忙拋给儿子一道要他别害他的眼神,上官靖的反应又是笑了笑。
“妈,我这不是坐得好好,你就直接告诉我今天究竟是什么重要日子好了。”免得他老爸被吓得心脏病发作了。上官靖恶劣地想道。
“今天是你和咱们世交李伯父的女儿蓓茵见面的重要日子,而你竟然没到场!你教我们两老如何向你李伯父交代?!”张雅萍气呼呼指出。
当时的情况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儿子没到场,令向来自认口才不输男人的张雅萍都不知道该如何圆场;使得原来热络期待的气氛,顿时变成令人窒息的沉闷。最后还是她和丈夫两人一再道歉兼保证下回一定带儿子登门拜访,这才缓和了李氏父女的愤懑。
“喔!你是说这件事啊!”上官靖晃了晃头,像是这才想到有这件事存在。
没有他母亲提醒,他的确是忘了今天是和李伯父约好要和他女儿李蓓茵见面的日子。
“你说!你整个晚上都到哪去了?!手机也不开。”她实在气不过地起身在地毯上来回走着。
“我和一个朋友约好要见面。”
“和朋友见面比得上和你李伯父的女儿见面来得重要吗?!人家蓓茵可是因为想见你,才特地从美国大老远飞回来,你就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保留?!”儿子的理由更是令张雅萍怒火上冲,口气拔尖了起来。
“妈,如果你是想要为我相亲,那大可不必,我——”正想说自己还没有成家的打算,他的话却半路教他母亲截了去。
“你早有爱人了?”
张雅萍情绪转变极快,快得教人来不及反应。只见她喜上眉梢,兴冲冲追问,一副只要儿子有爱人,什么都好谈的模样。
“妈,我是说——”上官靖实在佩服母亲的想象力,正想开口解释一番,却见一旁的父亲悄悄对他摇摇头,并一脸小心注意着老婆有没有撞见他正对着儿子打pass。
案亲的举动让上官靖突然灵机一动,他扯了扯嘴角,神情甚是愉快。他知道该怎么做了,而这绝对会令母亲再也无法逼他和某某人的女儿相亲。
“靖儿,你老实告诉妈,你的爱人是谁?”她也好准备教媒人婆提亲去。
“这个……”他故意犹疑了会。
“说啊!”性急的张雅萍直催道。
“妈,如果我说了,你保证会成全我们,不会再逼我去相亲。”
凡事先谈好条件,这是应付他母亲的最佳方法;因为他母亲向来说一不二,绝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
“当然!你都已经有爱人了,我又怎么会再逼你呢?”张雅萍脸上堆满了笑意,予以保证。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无论我的爱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会赞成?”
他又问。
“当然!你妈我又不是嫌贫爱富的妇道人家;只要你给我定下心,你的爱人就算是个乞丐也不成问题!”张雅萍阿沙力回道。
“乞丐?倒没有这么夸张啦!妈,我的爱人不过就是性别和我一样罢了。”
他笑笑,耐心等候他母亲究竟会有何反应。
“性别和你一样?”张雅萍一时听不太明白。
上官鹏却在一旁蓦然倒抽口气,像是听懂了儿子话中的意思;他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往旁退得更开,以免待会儿台风过境时被扫到。
“妈,我的爱人是个男人。”上官靖又重复一次,这次是直截了当说得十分明白。
“你的爱人是个男人?”张雅萍喃喃说着。
上官靖点点头,上官鹏退得更远,而且一脸惶然。
“你的爱人是个男人?”张雅萍声音又沉了几分。
上官靖仍是缓缓点头,而上官鹏已退至门口。
“你的爱人是个男人!”第三次,张雅萍已差不多是尖叫着吼出来。
这次上官靖嘴角咧了开,笑望着母亲开始追在他父亲后头。
看来又有人要遭殃了!
这是家中常规。每一次母亲一生气,出气的对象往往是倒霉的父亲;不管惹母亲生气的每每都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但替他承受后果永远只会是父亲一人。
谁教他是家中最受宠的唯一儿子,也是老爷子唯一的宝贝孙子,打骂不得。
不过,最主要的因素仍在于——谁教父亲怕极了母亲呢!
他轻松地倒回长沙发,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他想,未来的日子该是天下太平了。
☆☆☆
“你是说你真的跟你母亲这么说?!”姜子超手支着下巴,好是诧异却又好生兴奋。
上官靖瞟了他一眼,轻笑,不是不明白这会儿姜子超心里在图什么。
他还真不死心!都这么多年了,也跟他拒绝不下百次,姜子超仍私下以为两人会有成为恋人的一天。
太可笑了!朋友可以,恋人——免谈!他自己的喜好他最清楚,他不会有兴趣成为一个gay,更不会是他姜子超的恋人。
“那么她同意了吗?”姜子超比女人还白皙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盼了多年终让他盼到了。
“她是不同意,但她也反对不了。”因为她事先的承诺令她怎么也反悔不得,想到这儿,上官靖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当时,他母亲那一阵青一阵白,自觉遭儿子设计的惨绿表情实在太好笑了!
“这么说……这么说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姜子超喜从天降地站起身,整个人扑向上官靖硕壮的胸膛。
他渴望这片胸膛已有一段时日了,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以偿。
天啊!这不会只是一场梦吧!
在姜子超扑向他时,上官靖已同时翻身闪开,并在姜子超扑倒在沙发上时,举起膝盖压住他的背。
“不要搞笑,子超,我们是朋友,永远是朋友。你是连朋友关系都不想要了?”他表情认真,口气严肃。
这白痴如果不跟他讲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可是,你明明跟你母亲说你是个gay啊!我以为这代表你终于肯接受我的表示啊!”姜子超说得好无辜。
难道他想错了?这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那是说给我母亲相信而已,谁要你也跟着信以为真?”瞪了他一眼,上官靖无可奈何地放开他,走至落地窗前。姜子超看傻了眼。
金黄色阳光照在上官靖挺拔俊逸,伟岸昂藏的身上,浑然天成的体格使他更具男子气概。
天哪!这样独具魅力的男人为何要让他认识;既然让他认识了,他又为何不是个gay?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吗?就为了他是个只爱男人的男人?
“你要不要帮我?”从落地窗前转回身,上官靖见他又是一脸痴迷的模样,心中一叹。
看来他在这里,无非只会令子超更加困扰而已。
“你不用回答我,我走了。”不想见到自己视作朋友的子超再继续因他而困扰,上官靖遂转身走开。
“等等!靖,我没说不帮你,我们一直是朋友。”
即使当不成恋人,当朋友也好,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你确定可以克制自己只把我视作朋友?”上官靖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说。
“当然可以!我们不都这样相处好几年了?”姜子超急急道出。
“子超,我不想看你因我而困扰,我是真的只能把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么说你懂吗?”慢慢走回来,上官靖语气沉重,神情十分坚决。
失望涌上心口,姜子超仍强自吞下。他会适应的,说好是朋友,就不该再心存非分之想。
“我了解,靖,让我帮你!我们就在你母亲面前假装是一对同性恋人,以躲避她的逼婚。我不会穿帮,你放心好了!”姜子超说着,朝直视他的上官靖露出笑容。
“子超,你要这么做之前是不是要问过吴凯伦,免得他以为你当真移情别恋了?”
上官靖记得子超的恋人吴凯伦,可也是大醋坛一个。
“你是说Karefl?不用麻烦知会他了!”一提起吴凯伦,姜子超整张脸便垮下。
“怎么?你们吵架了?”上官靖关心地探头问起。
原来如此,难怪他要把矛头转向他身上,原来是和他的同性恋人吵架了。
“不要提他!他也是花心萝卜一个。有了我不够,还去招惹别人,这辈子我再也不理他了!”吸了吸嘴,姜子超气呼呼指出。
“不理他?你舍得?”他一脸挪揄。
“我当然舍得!”姜子超断然肯定道。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是无所谓;只要他不会真以为我抢走了你,而想找我算帐就行了。走了,一起出去吃饭吧!”上官靖转身先行走开。
他要真能有这个念头,姜子超还求之不得呢!望着他的背影,姜子超又是一叹,沮丧地跟了上去。
☆☆☆
踩着轻松的步伐,姜亚晴骑着脚踏车从田里回家。她的家还保留着古老的旧有风貌,六合院建筑;这个家的大家长更是思想保守的乡下人,一辈子的时间几乎都是花在田里工作,没有所谓的休闲时间。
姜亚晴不知劝过自己的爸妈多少次了,要他们放下工作,四处走走,这些建议却经常被她父母当耳边风听听就算。
她老爸总说,姜家所有一切就靠那些田地维持生计了,若真走得开,家里也不必老为三餐辛苦奔波了。
“妈,我回来了!爸在田里忙着,要你别为他送午餐了。”一回到家,姜亚晴便叫唤着在厨房忙碌的母亲郭彩金。“不送午餐,那他中午要吃什么?”郭彩金回道。
“爸说他早上的饭团还有,就吃那个。妈,我肚子好饿,先照顾我的五脏庙啦!”姜亚晴来到厨房,从后面圈住了郭彩金的脖子。
“你啊!家事不会帮忙做,就只知道贪吃!将来要是嫁不出去,可别想赖在家里。”轻扯下女儿的手臂,郭彩金一脸笑意。
“妈,我说过了一辈子不嫁!”姜亚晴不依地撒娇。
“一辈子不嫁?想当老姑婆啊!”
将炒好的青菜端上桌,郭彩金就见女儿已伸手偷拿了一些送入口,她随即伸手拍掉女儿贪吃的手。
“唉哟!”姜亚晴痛叫一声。
“你这孩子!筷子就在旁边,用筷子吃会花你多少时间?!”郭彩金微斥道,转身又去准备另一道菜。
姜亚晴则安分地拿起筷子,一口口吃着刚炒好还冒着烟的青菜。
“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亚晴。”郭彩金在锅中倒油,一面说到。
“什么事?”忙着喂饱自己,姜亚晴囫囵吞枣回道。
“下个月底我要上台北一趟。”
“上台北?干嘛?”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消息啊!
上台北不等于要休息吗?以她母亲每天忙进忙出的连吃饭时间都快不够了,她会休息?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妈,你上台北是想要好好游览一番吗?那我也要跟!”说着她又扒了口饭进口中。
“游览一番?你成天只想到玩,田里的工作够你忙了!”郭彩金没好气回道。
“不是要上台北玩?那你上台北干嘛?”她一脸奇怪地问,正要吞下口中的白饭。
“我上台北自然是去找你大哥了。”
母亲的话令姜亚晴一时岔了气,原本要吞下的白饭,好死不死正好卡在喉咙,吞也不是,吐又吐不出来,一时间整张脸全胀红起来。
“妈——”她急叫。
见状,郭彩金连忙为女儿送上一杯水,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过气来。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吃东西慢一点,你就是不听!”郭彩金一面拍女儿的背,一面斥道。
“妈,我是因为——”
抬头正想告诉母亲,她是被她的话吓倒了,才会一口气喘不过来。
不过,话到嘴边她又临时吞了回去。
想起大哥是gay的事是万万不能教爸妈知道的,她这一说岂不更教妈起疑心。
只是,妈怎么会突然想上台北找大哥呢?
“妈,你怎么会突然想去找大哥?”她很快地转移话题,小心翼翼问起。
“隔壁的阿山伯说他听说你大哥在台北的生活有点问题。”郭彩金解下围裙回道。
“有点问题?”姜亚晴一颗心提到喉咙,差点要跳出来。
“就是啊!阿山伯在台北的儿子说他经常看见你大哥和许多男人同进同出,状似亲密,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郭彩金将围裙放在椅背上,接着又往下说:“我是不太相信你大哥是这种人,所以想说亲自上台北探个明白,也好证明是阿山伯的儿子看错了人。”
她相信自己生的儿子不会是什么同性恋。
“妈,肯定是阿山伯的儿子看错人了,这种事不可能啦!”姜亚晴连忙撇清。
若是教爸妈知道大哥是个同性恋,恐怕家里就要闹战争了。
当初知道大哥是个gay时,有一度她很难接受自己的兄长是个同性恋,但在确定这个事实再也改变不了时,她才逐渐相信自己有个不爱女人,只爱男人的大哥。
一开始,她不是没试过要劝大哥放弃这不让世人接受的行为,也曾介绍许多女孩子给他认识,但一试再试,结果总是不理想,反而只是教更多人知道大哥这个倾向。
一直到有一天,她亲自目睹大哥依偎在他所谓“恋人”怀里那幸福洋溢的神情时,她才真正了解到大哥有他自己的选择。而喜欢男人就是他所选择,也是他想要过的生活方式,别人干涉不了,也无权干涉他的感情生活。
是以,她放弃了改变大哥的念头,反而选择帮他继续隐瞒下去,免得将来教她爸妈知道,伤了他们的心。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既然都有人在闲言闲语了,我这做母亲的还是亲自上台北一趟,免得谣言满天飞,越传越难听。”
“妈,不过就是别人随口说说,你就要亲自上台北一趟、太费事了吧!最近田里不是正在忙,你哪里有时间抽空上台北?”
为了大哥,更为了爸妈的心脏着想,她一定得阻止母亲走这一趟。
“再忙也得走一趟,我非弄个明白!”郭彩金态度坚决。
“妈,不用这么麻烦,不如你留下来,就让我上台北找大哥好了。”心中突生一道主意,她马上提出来。
“你上台北?”郭彩金一愣。
“就是我!让我去找大哥,我是他妹妹,他是不是同性恋,我一定看得出来!”姜亚晴用力点点头。
如果让妈上台北,倒不如由她走一遭,至少她还能事先通知大哥一声,好让大哥有个心理准备。
“你一个女孩子只身上台北,不太好吧?”郭彩金是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又不太放心。
“我会叫大哥来车站接我,根本就不会有事。好啦!妈,就这么决定啦!这一趟台北之行就交给我,你放心!有大哥在不会有事的。”姜亚晴站起身勾住了母亲的手臂,笑瞇瞇游说道。
冰彩金凝视着女儿好一会儿,像是在考虑该不该答应让她走这一趟。
最后,郭彩金终于说道:“好,就让你上台北找你大哥。记住!若有不对劲要赶紧打电话回来通报一声。还有,不准和陌生人讲话,别人的饮料也不可以喝,还有钱包要放好,不要一上台北就被人扒光了,还有——”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说的这些我全明白。”姜亚晴连忙抗议。
“你的确不是小孩子了,就是这样才更教人不放心。”打量着女儿漂亮过人的脸孔,郭彩金眼神有着溺爱与骄傲。
女儿的美在这里是有目共睹,而且是公认的大美人,这几年早就有不少人上门来提亲,更有许多年轻小伙子,不辞辛劳地每天在巷子口站岗,无非就是希望能得到女儿的芳心。但这些全都教那爱女心切,自觉女儿还太小不适合谈恋爱的老伴,给打发了。
所以,亚晴现年二十岁却从未交过任何亲密男友,这全要归功于她父亲防范有加,一点机会也不给任何人的缘故。
“妈,我会保护我自己,不会让你和爸为我担心。这次上台北,我一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
姜亚晴甜甜一笑,那笑容足以迷倒任何男人。
“好好,就等你好消息!”郭彩金自然也教女儿的笑容逗得心头暖暖的。
“倘若是你大哥已有亲密女友的好消息,那是最好不过了!”最后郭彩金还不忘加上”句。
闻言,姜亚晴笑容半僵在脸上,嘴角还一面抽搐着。
若是能带回大哥已有亲密女友的好消息,她也不必走这一遭了。
唉!看来事情难以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