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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醉 第九章

无论是与否,她都不用面对三少了。

可怜的三少,又成不了亲!新娘子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被劫走,这可是东方世家的奇耻大辱!

于是武林盟主发下绿林箭,官府贴出通缉令,一齐捉拿满脸络腮胡的江洋大盗高石。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真的是一点没错。

被劫的新娘子醒来一看,嚯!居然又回到别苑,还睡在原来那间睡房里。

斑石已摘掉假胡子,笑嘻嘻地出现在她视线里,“醒来啦,新娘子?瞧我这身喜袍好不好看?”他居然穿上新郎官的大红喜袍!

田醉跳下床就往门外冲,却被拦腰抱住。“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我要回去嫁给三少!”

“休想!”高石把她往床上一扔,铁臂撑在她两侧,让她动弹不得,“放开你一次,已经让我痛不欲生,你以为我还会放开你第二次吗?”

“你到底想怎样?”田醉此刻才真是痛不欲生。

“很简单!”高石站起身拍拍掌,立即,殷长安领头,带着别苑中一干下人鱼贯而人,居然还都穿得喜气洋洋。

众人动作迅速,挂红幔,点红烛,贴红喜字,转眼间就把卧房变成新房。然后十几人一字排开,齐声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祝主公与夫人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多谢各位!”高石抱拳回礼,“你们辛苦了!”

“为主公做事,属下深感荣幸!”众人客套几句,又鱼贯而出。

田醉从头到尾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一块红盖头覆上脸来。她把盖头一扯,抛在地上,问:“你搞什么鬼?你到底是谁?他们都是东方家的下人,为何竟然听你的话?”

“嗯,你有很多问题!”高石得意洋洋地点着头,“我就一个个回答你。首先,我不搞什么鬼,我只是要和你成亲而已。然后,我是段祯。最后,他们都是东方家的下人没错,但却是我段祯的部下,他们为东方家干家事,却得为我段祯忙国事。你说他们应该听谁的话?”

“国事?你到底是什么人?”田醉听得一惊一乍,不知自己究竟摊上什么角色。

“我?也不是什么人!”段祯嘲弄地撇撇嘴角,“一个亡了国的皇帝而已!”他引用她的原话。

“亡了国的皇帝?”田醉略一沉吟,“你姓段?那么你是大理国段氏的后裔?”

段祯点点头,笑道:“你突然变聪明了,木桃。”

“你叫我什么?”

“木桃。你是木菲在桃林里捡到的,因此就取名木桃。”

“木桃?”田醉站起来,“或许你弄错了,段先生,这个木桃不是我!”

“当然是你!我把你送出谷,这一个月来一直跟在你身后从未离开,因为害怕你还记恨着我所以不敢现身。但现在你要嫁给别人,我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木桃,跟我回去好吗?”段祯轻轻把手放在她肩上。

“我不是木桃,我叫田醉!”田醉闪身避开他的抚触,“我可以肯定你那个木桃绝对不是我,即使是我,也是迷失了本性的我!你请回吧,段先生,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是真的失去记忆?”段祯仍然觉得无法相信,“你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我们之间的事?”

“不管木桃对你做过任何事,都与我田醉无关!我不需要为她的行为对你负任何责任!”田醉的语气冷冰冰硬邦邦没有丝毫商榷的余地。

谁料反而正中段祯下怀。“也好!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好!那么我们就重新开始吧。”他踱到由醉面前,微笑倾首,“小生段祯,年方二十五,未婚。见过田醉姑娘!”他夸张地一揖到地。

“对不起,我不想认识你!请让我离开!”

“你真那么想嫁给东方煜?很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田醉拔腿就向门外冲,但又怎能快过段祯,只觉脑后一麻,便人事不知了。

***************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应该是在马车上。

她醒了,可她不想睁开眼睛,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她真的很命苦,就如三少所说,生命中前二十年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好不容易终于苦尽笆来,为什么半路会杀出这个混蛋?

她悄悄伸手在腰间模。既如此,索性自尽算了。她田醉可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女子。

“不用模了,刀在这儿!”段祯嘲弄的声音传入耳中。

田醉睁开眼,他的笑脸竟近在咫尺。她吓得一跃而起,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枕在他大腿上。

“为何一定要纠缠于我?我说了我不是你的木桃!”田醉一个头两个大。

“还说不是我的木桃!”段祯举起手中的匕首,“铁证如山,还想抵赖?”

田醉忽想起匕首上刻有一个“祯”字,定是眼前这家伙无疑了。真是,干吗带着它,这下岂非自掘坟墓。

“巧合而已!”她干脆耍赖。

“你是说刀在你身上是巧合,还是这刀本身是巧合?”

“放我走吧!我求你好不好?”硬的不行大不了来软的。

“放你走?确定吗?你掀开布帘瞧瞧。”

田醉心中一凛,拨开布帘,人眼是纵横交错的良田阡陌,远处一栋一栋的房子错落有致,此时正炊烟袅袅。近处是一片绿草茵茵的山坡,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一条清澈的小河弯弯流淌,群鸭在河中凫水。好一处洞天福地。

“这是哪里?”她喃喃地,一转身猛拉开车门。

车夫回头媚然一笑,明眸皓齿,竟是殷如雪。

“如雪,这是什么地方?”

“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桃花谷!”如雪把缰绳一拉,“吁——到了,谷主!”

桃花堡。

***************

“木桃姑娘,你回来啦!”

“一个月不见,怎么瘦了?是不是想谷主想的?”

“木桃姑娘,你欠老陈的十两银子要记得还呀!他老是啰里啰嗦,烦死啦!”

“咦?怎么不说话?木桃姑娘?”好像不对劲!

田醉呆呆傻傻,不知该如何反应。突然间,一个超级无敌的热情拥抱带着雷霆之势扑过来,吓得她魂飞魄散。

“啊呀,木桃!可怜的孩子,你可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王嬷嬷天天在想你,就担心你在外边受委屈!来,让我好好看看!”她把木桃撑开左右打量,然后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拥抱,“可怜,瘦了不少,王嬷嬷马上给你补回来!”

“对不起,你们弄错了。”田醉拼命从宽厚柔软的胸怀中抬起头,发出细微的声音,可是谁听得到呢?

终于有人解救她了。

“娘!”殷如雪站在田醉身边,跺着脚唤。

“哎呀,闺女!你还记得回来看你娘呀?”王嬷嬷的怀抱立马换人。

段祯好笑地将田醉带离这一团乱。

“忘了外边的一切吧!你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里的。”

“不可能!我要离开!”

段祯只当作没听见,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这边是正厅,审犯人用的。那边侧厅是议事用的。穿过中庭就到了后院,花园里种了一株十八学士,你很喜欢的。不过可惜现在不是花期。好了,这幢房子就是——”他停下脚步,侧头看着拥在臂弯的田醉,“我们的卧室。”

“你去死!”田醉俏脸涨红,猛推他一把。

“唉!”段祯一脸陶醉,“听着好亲切!一阵子没被你骂,真令人怀念。”

“段公子,”田醉压下怒气,决定跟他讲道理,“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木桃,我是田醉。那木桃绝对是另外一个人。即使不是,也是另外一个灵魂,一个曾借住饼田醉身体的灵魂。现在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田醉就是木桃,而且已经回来了!”段祯却固执己见。

“你……”田醉气得舌头打结,“我只有一颗心,已经全给了三少。你即使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

“我们可以赌一把,用不了很长时间,你的人和心都将属于我!”

“除非我死!”

“不!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把你拴在身边,时刻守着你,让你没有寻死的机会。”段祯出手点了她的穴,拦腰抱起,大步进了房间。

房正中,放着一个大木桶,桶中热气氤氲,水面上漂着各色花瓣。

他温柔地为她除去衣衫,一边喃喃细语:“你还记得第一次在这房中洗澡吗?”他的手指轻风般拂过她敏感的肌肤,引起她全身一阵颤抖。

他将她放入桶中,热水舒缓她紧绷的躯体。他掬起一捧花瓣洒向她雪白的香肩。“你好倔强,我要你求我可你就是不肯,最后眼泪都出来了,还记得吗?结果呢,还不是开口求我了?偏要受那么多苦!”他的手蜿蜓而下。

天哪!田醉闭上眼,简直羞愤欲死。她咬紧牙关,眼泪奔流而出。

双掌从胸前抽离,改而抚上她的脸庞。

“你哭了!你觉得屈辱吗?”段祯解开她的穴道,“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这辈子我只强迫过你一次,那一次就差点让你永远离开我。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田醉一重获自由立即张大嘴,拼命咬下去,意欲嚼舌自尽。

“咔!”她咬到一样硬硬的东西,不是舌头,那么是什么呢?她睁开眼,原来是段祯的手指。

她愕然松开牙关,看他的大拇指慢慢抽离。咬得很重,鲜血不停涌出,滴在水里,迅速化开。

他笑一笑,将鲜血淋漓的拇指重又放入她口中。她尝到腥腥咸咸的味道,似乎很熟悉。为什么?

“你很喜欢吸我的血!那一次你绝食自尽,我不好容易将你弄醒,结果你醒过来第一句话是什么还记得吗?”他顿了一下,“你说:我要喝你的血!我一听,二话不说就在手腕上划了一刀给你喝。滋味很好是不是?”

田醉猛地将他的手推开,“疯子!”这段祯和那个木桃是一对疯子!

“对,我是疯子,为你而疯!”段祯紧盯着她的眼眸,忽地扯开衣服,“看我的肩膀!看到没有?全都是你咬的!”他结实的肩头布满牙印,重重叠叠,纵横交错。

“你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咬的吗?”段祯轻声呓语,“在床上!每次你兴奋到极点就会咬住我的肩膀,而且次次见血。然后你就会舌忝干净,一点一点慢慢地舌忝干净。”

“啪!”她扬手一巴掌挥在他脸上,“不要脸!”

“你是骂我不要脸,还是骂你自己不要脸?”段祯饶有兴趣地问。

“与我何于?我是骂你和那个木桃不要脸!”

“木桃不就是你吗?”

“不是!我是田醉,不是木桃!”田醉大力击水,感觉自己也快疯了。她素来以冷静驰名,何时这样失控过?

“好了!水凉了,出来吧!”段祯把田醉抱出木桶,用大床单给她擦水。

“你出去!”田醉扯过床单裹住身体。

“对不起,我当然不会出去!”他拿起她的衣服一展,“来,穿上吧!”

田醉咬牙切齿半天,把心一横,道:“好,随便你!不过我告诉你,无论你怎样玷污我的身体,我的心永远都属于三少!”

“是吗?”段祯邪邪扯起嘴角,“不如我们来赌一把。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是这句话,那么我亲自把你送到你的三少身边。怎么样?”

“那你这三个月不许碰我!”

“怎么可能?你刚刚还说无论我怎样玷污你的身体,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田醉哑口无言,恨不得把多事的舌头咬掉。

“放心,我说过不会强迫你的。”段祯安慰她,“不如我们约法三章。你不能再闹今天这种嚼舌自尽的把戏,也不许绝食,不许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尽要求我!你呢?”田醉愤愤不平,“你不许碰我!”

“好!我不碰你!”

咦?这么好讲话?“成交!”她伸出一掌。

“慢着!还有。”还有?“这三个月我们每晚都睡在同一张床上。”

“你!”田醉怒目相向。

“我保证不碰你!”

“那好吧!”田醉心有不甘地点头。

***************

她上当了!段祯是个言而无信的混蛋。

“拿开你的手!”她瞪着缠上腰间的双臂。

“嘘,抱抱而已!棒着衣服,不会把你怎样啦!”他整个身子都贴上来。

田醉屏气凝神,全身紧绷。许久,果然没有动静,她慢慢放松,闭上眼准备入睡。

忽地一颤,“你还说不磋我!”这家伙好过分,竟伸出舌头轻舌忝她敏感的耳垂。

“好好,不碰你。”他终于老实了,渐渐入睡,一双铁臂仍搂着她的纤腰不放。

第一晚就这样度过,还好风平浪静,但接下来的夜晚呢?

“你的手放哪了?”她拍开偷放在胸脯上的魔爪,“你这个伪君子,你会食言而肥的!”

“也好!反正我家祖宗三代还没出过一个胖子。”他紧紧贴上她背后,密密实实。

“别靠这么近!你简直像个火炉,热死啦!”

“热啊?早说了别穿这么多,你又不听!来来,月兑了它!”他说着就伸手解她的衣钮。

“不月兑!热死也要穿着睡!”

于是,早上醒来,虽没热死却也差不多了。

“把你的手拿开!”为什么总要说这句对白?该死的段祯越来越过分,手竟伸到衣服里边去了。

“好好,拿开!”他把手拿出来,可一翻身,竟将脸埋入她柔软的胸怀。

“你再这样我可要咬舌自尽了!”她出言恐吓。

“咬我的好了!”他立即覆上她的唇。

她感到有异物伸进嘴里,软软的,灵活地与自己的舌纠缠翻卷。是他的舌。她用力咬下去,立即尝到腥腥咸咸的味道。

她松开口,等他缩回去。可他没有,而是继续与她纠缠不休,直到整个嘴里都充满腥腥的味道。

他抬起头,微笑地凝视她,“还说你不是木桃,你咬人的习惯就跟她一模一样!”

她忽地有些心烦,“我不是木桃,我是田醉!”她侧过身子,将头别向一边,心下有些后悔刚刚为何不咬下他的舌头。若是刚来那一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这样做。可现在,为什么?才过去几天?五天而已!为什么她竟咬不下去呢?

三少,三少!她默默地念,悚然发现三少的影子竟越来越模糊……不!

那么十二年的守候算什么?难道她竟是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吗?

不!她猛地坐起身。不是!

“你怎么了?”段祯抬头问,又皱起眉,“咝——好痛!你害我明天只能喝稀饭了。”

她不由失笑,“活该!”重又躺下。叹一口气。

天哪!她能不能坚持到三个月?

段祯足足喝了两天稀饭,被王艘嬷嘲笑个半死。他脸皮厚,不以为忤,田醉面上可挂不住了。

她讪讪地放下饭碗,说:“我想出去走走。”便站起身。

段祯立马放碗要跟,她说:“我要一个人,你不许来!”

“那怎么行?”段祯当然不允了。

“怎么不行?”王嬷嬷打圆场了,“大不了让如雪陪好了!都是年轻姑娘,也可说说体己话。你呀,慢慢把这锅稀饭喝完吧!”

如雪闻言立即跟在田醉身后出了门。

“想去哪?”如雪问。

“那天看到的草坡不错,去那儿走走吧!”

绿草茵茵,十分茂密,几只牛羊在吃草。小河边,一名斗笠男子在垂钓。

男子看见她们走近,站起来打招呼:“木桃姑娘,你回来了!”

“我不是木桃,我叫田醉!”田醉分不清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

“不会吧?”男子惊呼,“你明明就跟木桃一模一样!”

“你眼中所见,不过是外型而已。”田醉淡淡地答。

“果然有些不一样!”男子点点头,“在下冷剑。”

“冷大哥!”如雪冲上前,“果然是你!我刚刚就在琢磨你是谁,看起来好面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如雪,殷如雪呀!”

“哦!”冷剑略略一颔首,回身蹲下,一言不发地继续钓他的鱼。

“哼!”如雪噘着嘴愤愤不平,眼见田醉已走得远了,忙跟上去。

“我发现,男人们好像都挺喜欢你。”如雪语气酸酸的。

“不是我!他们看见的是木桃。”

“那么三少呢?三少娶的人总是田醉吧?”

田醉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三少他心中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柳姑娘!而我,在他心中只是一种责任,一个承诺,没有感情。”

“那你还一心一意要嫁他?”如雪有些不解。

“十二年前,不,十三年前,三少曾救过我,并许下一个承诺。”田醉的眼光投向远处。

“所以你就守着那个承诺到今天?”如雪望着她,目光不知是怜悯还是佩服,“你知不知道三少跟你的婚礼与柳樱的婚礼是同一天?”

“知道!三少特地选在这一天。”

“那么你还知不知道,柳樱逃婚了?”

“什么?”田醉大吃惊,“她,逃婚?那么三少是不是到处在找她?”

“没有,三少在找你!找柳橙的事,他管不着。”

田醉怔怔地,半晌,问:“这几天你也呆在谷中没出去,怎会知道这些?”

“我当然知道!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做桃花谷的金牌探子?”如雪洋洋自得。

“那么你有没有办法把我弄出去?”田醉两眼放光,“我想要回到三少身边。”

“这……我恐怕帮不了你。”如雪一脸为难,“桃花谷五十年来未出现过叛徒,我可不想做这开路先锋。不过嘛……”

“不过什么?”田醉着急地问。

“若是你自己动手那便与我无关了!我可以点拨,怎么走还得看你的本事!”

唉,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啊!原来身边卧着位女诸葛,居然现在才发现。

田醉点点头,豁然开朗,“谢谢你这么帮我!”

“我可不是帮你呀!”

“我明白。”

***************

“女乃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她进谷时忘记以前的事,而出谷时记起来以前的事却忘了谷中的事,到底是为什么?”段祯十分不解。

“为什么?那要问你自己呀!”王嬷嬷慢条斯理喝一口茶,“我不知道她在外边曾受过什么打击,但可以肯定,那些打击带给她的伤害绝不会比你带给她的来得深,所以她只好选择忘了你喽!唉,别看这丫头外表坚韧,其实里头脆弱得很啊!”

“唉,忘了也好!这样我们还有机会重新来过,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难哪!田醉跟木桃不同,要赢得她的心你可要加一把劲。还有,我要提醒你一句,若想跟她共结连理,长老会那边可不好交代!”

“我想,段氏家法我还承受得住!”

***************

田醉回来时已很晚。段祯开完长老会吃完晚饭,等到月亮爬上树梢才见她的身影。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有必要向你报告我的行踪吗?”田醉斜斜睨了他一眼,忽地轻叹一声道,“我跟如雪聊了一下午,然后躺在草坡上看日落,最后又看月亮升起来。”她笑了笑,“桃花谷的月亮和外边的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有些意外她竟会平心静气和她聊天,立刻说话的声音也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打破这难得的气氛。

“特别弯,特别细,就像眯眯笑的眉毛。”

“是吗?那是上弦月。对了,你们在河边有没有碰到一个钓鱼的?”他屏住呼吸,几乎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有!如雪说他是旷世美男子。”

“那么你觉得如何?”他更加小心翼翼。

“不错!比三少英俊。”

三少,又是三少!他压下心中的怨气:“那么比我呢?”

沉默。他好后悔自己问出这么愚蠢幼稚的问题。脸上开始冒汗。好闷!想出去透透气。

“我想洗澡。”她说。

“好好,我马上叫人准备水。”他立即拔腿向门外走去。

“你要帮我搓背吗?”声音细如蚊蚋,但听在他耳中,却如雷鸣。不,是心跳的声音,“咚咚”,比打雷还响。

和那晚她被点了穴道时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的手在光滑细女敕的雪背上轻轻游走。手掌粗硬,富有张力,却很温柔,也很灵活。

她闭上眼,脸上热气蒸腾。这算什么?出卖吗?为了自由。

他月兑了衣服,也跨入桶中。水漫了出来,地上湿了一片。不,其实弄湿的是她的心。

他轻轻将她拥在怀中,细碎的吻落在她秀发上、眼睫上、鼻端,然后是唇。他温柔地、心醉神驰地吻她,那样缠绵。

然后他离开她的唇,来到她的耳垂,她的颈,她的肩,再往下,他的头浸入水中……

“不!”她猛地将他一推,“哗啦啦”从水里站起来。没法再继续,这已是她忍受的极限。

他抬起头,喘着粗气,神色迷离地看着她。“木桃?”他唤。

“我不是木桃,我是田醉,田醉!”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跨出木桶,抓过汗巾狠狠揩抹身上的水珠。

“好,田醉!”他也起身出来,伸手要接过汗巾帮她擦。

田醉一侧身避开。哼,从他口里喊出来既生硬又别扭。她飞速穿好衣服就奔出门。

“哎你,等等!”段祯追了两步才发现没穿衣服,忙回过身穿戴好匆匆追出去。

田醉就站在花园里,仰头遥望一弯新月。

段祯走至她一丈远,停住脚步。“或许我该叫你阿醉?我听东方家的人都这样喊你。”

“不行!”她不想他和三少喊得一样。

“那么我该叫你什么?醉?小醉?或是田田?还是醉醉?”

田醉倒吸一口凉气,“好恶心!”

“我也这么觉得。”段祯深有同感,“那还是连名带姓好了。哎,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田醉一点账都不买,“我去睡了!”转身进房。

是夜,段祯破天荒的很老实,从头到尾就没碰田醉,连衣角都没挨着。

***************

第二天桃花堡来了两位客人,李长老和孙女碧荷。

田醉真是大开眼界,这下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倾国倾城。用荷花给她做名字实在太小气,就连牡丹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呢!

“这女人是谁?”田醉问如雪。

“谷主的未婚妻。”

“啊?”她喃喃道,“我还以为他没人要,所以才老缠着我,没想到行情这么好。”

李长老随段祯进书房商讨要事,碧荷则被王嬷嬷请进茶室。

如雪奉上一杯香茶,碧荷朝她嫣然一笑,笑得她浑身骨头酥软,不住把脸往前凑。

“啪!”王嬷嬷打如雪一下,嗔道:“好好学学,什么叫大家闺秀!谁像你,成日疯疯癫癫!”

“什么我好好学,您好好学才是!看看人家的娘多会生啊!”如雪甚至把下巴搁上碧荷肩头。

“不知死活的丫头!”

田醉默然旁观着这一切,然后悄悄退出去。她原就不属于这里,她也不想变成她们中的一分子。青州,三少,才是她的归属。

一个时辰后,李长老从书房出来,脸色很不好,拉着碧荷拂袖而去。

美人走出老远,如雪才发现田醉不见了。“咦?她去哪了?”她跑到上次两人促膝相谈的草坡,果然看到田醉落寞的身影。

“你干吗躲在这里?为什么不欣赏美女呢?”

田醉好笑地轻摇头:“我发觉你很,男女通吃。”

“没办法啊,从小就落下这毛病。”如雪长叹一口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因为你不很漂亮所以就不大理睬,还记得吗?”

田醉点点头:“自从我成为三少的未婚妻,大多数女人见到我都是这种表情。”

“那当然!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我觉得你确实配不上三少。至于谷主那就更是不配,所以我才会帮你忙啊!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任何人瞧不起我都可以,只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就行了。”田醉是真的不介意。

“我发现你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

“这是三少给我的信念。”田醉眯着眼看向远方,“他从不把我当下人看,不给我取丫环的小名,吩咐我办事也会拜托。没有三少我活不到今天。”

“你——”如雪侧头盯着她,“你好像真的很爱三少,不过,你有没有弄清楚,你对三少的爱是出于感恩还是单纯的爱?”

“清不清楚都无所谓,总之我心中再容不下第二个男人。”

“好啦!这些话在这说说可以,千万别让谷主听到,否则就惨了!”如雪小心告诫。

“什么不能让我听到?”段祯大步走到两人中间,也席地而坐,“说我什么坏话?如雪,不许教坏田醉!”

“天大的冤枉!”如雪站起来,“我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为何对她有话说,跟我就没有?”段祯等了半天见田醉仍一声不吭不由有气。

“今天来的那位小姐是你未婚妻?”田醉问,语调平淡,听不出有何情绪。

“已经不是了!我的未婚妻只有一个——你!”

“错!你的未婚妻是木桃,不是我田醉。你爱的是她,跟我全无关系:木桃会做的事,田醉想都不会想。木桃会说的话,田醉根本说不出来。”她这几日已陆续从王嬷嬷嘴里了解了一些木桃的事迹,“你为什么要娶我,你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都是木桃一个人。”她顿了一下,闭上眼,有泪珠轻轻滚落,“那么田醉又算什么呢?”

段祯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去泪珠,然后嘴角忍不住飞扬:“闹了半天,原来你是在吃醋。”

“你要这样想也无妨。”

一轮弯月淘气地跃出来,仍是笑眯眯的眉,只比昨夜稍加粗了一笔。

经过这一夜,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东西开始发酵。

“王嬷嬷是李碧荷的婶婶,为何赞同你解除婚约?还有她是李总管的夫人,为何如雪会是她的女儿?”田醉对这事有些弄不明白。曾几何时,她跟段祯竟像朋友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女乃妈根本不赞成碧荷嫁我,她认为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至于如雪是她跟殷长安的女儿。只是女乃妈这个人喜新厌旧,跟殷长安做了两年夫妻就改嫁了,在李总管之前还有一位呢!而且殷长安也不是第一个丈夫,不然她怎么做得了我的女乃妈!”段祯神色嗳昧。

“那他应该还有一个大点的孩子呀!”

“是啊,很可惜,襁褓中就被人偷了。”

“真的吗?”田醉一脸惋惜。

“好了不说这个。我带你看一处地方!”段祯打开墙角的大柜,一阵模索,“轰隆隆”柜子裂开,出现一个窄门。

“进来!”他们下到底下的暗室,点亮长明灯。

“绳子是干什么用的?”

“躺在上面睡觉用的。”段祯示范了一下。

“是练功还是为卧薪尝胆?”田醉猜测。

“两者皆有!你真的比木桃聪明太多。”

田醉淡淡一笑:“这密室就这点东西吗?”

“不止!别有洞天呢!”段祯走到石几前,将双臂伸至几下,一运气,“嗨”!石几连着下面一块三尺见方一尺多厚的青石板被抬了起来,底下露出一个洞。

“看不出,你竟有这样的力气!”田醉惊叹。

“我天生神力!”段祯得意之极,“来,看看吧,我担保你眼珠子都会掉下来!”

岂止,田醉不止眼珠子掉下来,连下巴也掉到地上合不拢。

“人间仙境!”想不到这底下竟是另一个世界。其实也没这么夸张,只不过是个圈起来的小山坳而已。花影疏离,怪石嶙岣,中间围着一汪小小温泉,如此而已。当然,还有几样东西,却比较碍眼,十个大铁箱,码成一堆。

“干吗堆这么多箱子?好煞风景!”田醉不满意。

“嫌弃箱子?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难道还是宝贝不成?”

“答对了!这十个箱子便是大理国库,也是来日复国的基业!”段祯宣布答案。

田醉上前打开一个箱子。“好重!”那箱子是生铁所铸,光一个盖就重达五十斤。

“天哪!”宝光刺得田醉几乎睁不开眼睛,手一松,“咚”盖子重又合上。

她甩甩头,几疑身在梦中。“咦?这么大的箱子,怎么弄出去?那洞口又窄又小,根本出不去呀!”

“你过来!”段祯拉她到温泉后的岩壁前,又一阵模索,壁上出现一个大洞。

“这里面又是什么?”田醉探头往里看,黑乎乎的,似乎听到潮声。

“怒江!”

“什么?”

“从这一跳,咚!就跳进涛涛江水之中。这是运输宝物的通道,将铁箱扔下去,然后那边接应的人从江水中捞上来。”

“这么麻烦?”田醉摇头叹气,看着岩壁又合上,天衣无缝,“我想修这些工程的匠人们只怕都死于非命了吧?”

段祯沉默一会才道:“或许吧!这是我祖父命人修的。”

田醉冷笑道:“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哪个不是如此?百姓的生命,比蝼蚁还不如!”

“田醉?”段祯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她眼眶已开始发红。

“当年我爹爹为朝中九亲王孛儿汗做事,结果也是因为一桩什么秘密,不但冤死狱中,直到现在还背着欺师盗祖的罪名!”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我跟着娘四处流浪,走到哪里都是过街老鼠!”她紧握双拳,将眼泪逼回去,“上去吧,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

“为什么不哭出来?其实哭出来会好受些。”段祯轻抚她的肩,“大不了我把肩膀借你呀!”

田醉摇头,倔强地忍住。

但她还是哭了。夜深人静,她往床上一倒,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几乎是立即地,眼泪奔涌而出,却无声无息。

段祯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拥入怀中,也是一句话不说,任泪湿满襟。

流过泪果然好受许多,田醉沉沉睡去,睡得很香,很甜,似乎还做了个好梦。是什么呢?

***************

有一件事迫在眉睫,就是段祯必须向全谷民众交代他撕毁婚约、言而无信的事。

长老会上,他宣布:“三日之后,请出段氏家法,于午时三刻,在谷场中央,由李碧荷的大哥李吴执刑。届时宣全谷民众前来观看。”

李吴与碧荷兄妹情深,又铁面铁心,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到时他只怕是九死一生。

但他甘之如饴。为了木桃,为了田醉。管她是谁,反正是他所爱就对了。

“阿桢,你要考虑清楚,那种苦不是人人能受的。”王嬷嬷实在心疼他,“况且又不能运内力抵抗,唉,听着就可怕,要她是木桃也便罢了,可这田醉,好像对你不冷不热,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岂非划不来?”

“我就赌它一把!我为她受这样的折磨,难道她就不会感动?女人心是很软的,到时我就赢得美人归了。”段祯做着美梦。

“你这死小子,原来是一着苦肉计!”

“好说好说!炳哈!”

苦肉计是不是奏效?很难预料!但田醉对此事的关心却是真的。

“会不会受很重的伤?”她问。

“你是在担心我吗?”段祯眉开眼笑。

“为什么要这样做?值得吗?”

“只要能得到你,任何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你看着我!”田醉紧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现在你眼中看到的是木桃还是田醉?告诉我!”

“我……”段祯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田醉打断他的话,“让我一个人静静。”

整晚,段祯都没有打扰她,他睡在书房里。有些问题,他也需要好好考虑。

考虑了一夜仍然茫无头绪,整个上午他都呆在书房里没出门。

“阿醉,把这些饭莱送到书房去。阿桢一上午不吃东西,会饿出病来的。”王嬷嬷把手中的托盘硬塞到田醉手中。

“我不想去。”

“那就别去吧。”王嬷嬷漫不经心地喝茶,“你知道段氏家法是怎么回事吗?简而言之,就是三个九。首先,赤足踩过九个火盆,然后赤身接受九鞭,最后用刀在身上割九道口子。这就算大功告成了。本来呢,阿桢身强体壮,内功深厚,这些对他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段氏家法却禁止用内功抵御,接受家法时还必须从头至尾保持完全清醒。”

田醉听得心惊肉跳,却听王姥姥又续道:“你知道李昊是干什么的吗?他是桃花谷头号杀手,武功虽不是最高,手段却最残忍。阿祯之所以选择他执行家法,就是为了让谷中人心服口服,毫无异议!”

王嬷嬷还没说完,就看见田醉端起托盘急急出门,她咧嘴一笑:“苦肉计还没上演就先成功了一半,嘿嘿!”

田醉向书房行去,远远地,看见一名黑衣侍卫敲门,然后进去,回身将门虚掩。她不好此时进去打扰,只得站在门口等着。

“属下参见谷主。”侍卫的声音传出来,竟是个女的。

“木侍卫长,辛苦你了!有什么消息?”

“禀谷主,云南八府有七府府尹是昏官,荒婬无道,掘地三尺。青州新知府上任后也贪婪成性,百姓怨声载道。云南提督成日花天酒地,沉溺,军心涣散已久。谷主,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举义旗,更待何时?”

“很好,你马上出谷,准备招兵买马。五日后去接应宝物。但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本座指令!”

“是!请谷主赐药。”

“拿去吧!”透过门缝,田醉看到段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给侍卫,不由心中剧震。那日如雪的话在耳边响起:“要出谷必须吃药。桃花瘴虽不会让你丧失性命,却足够熏晕你。但那药丸却只有谷主才有。”

她正自发怔,门忽地被推开,吓了她一跳。

“木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木菲大为惊讶。

“我,我不是木桃。”田醉嗫嚅道,一颗心仍狂跳不止。

“嗯!”木菲点点头,颇含深意地盯她一眼,转身走了。

“进来吧,你也站了很久了,不累吗?”段祯淡然道,“这些东西是你自己送的还是女乃妈叫你送来的。”

田醉抬起头:“如果我说是她叫我送的,你是不是就不会吃?”

“无所谓!”段祯接过托盘,“我已经很饿了。”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饭菜被一扫而光。

田醉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看着。直到他放下筷子,她便伸手收拾,说:“你继续忙吧!”

段祯却直愣愣盯着她不搭话。

田醉收好又端着托盘出去,到了门口忽转身道:“你既要举事,又为何选在此时接受家法?”

段祯慢慢走近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云南是九亲王孛儿汗的辖地,此地战乱他必率兵前来镇压。到时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想法叫他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田醉咬住下唇,退出两步,转身跨出书房,听他的声音沉沉传来:“现在我眼里见的,心里想的都只有一个人,田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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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到底算什么?她不知道。剪不断,理还乱。

她坐起来,赤果的上身感受到初晨的凉意。

“这么早就起床?再睡一会吧!”段祯的手臂缠上她的腰,“想不想在我肩上再加一个牙印?”

“不要!”她直接了当地拒绝,爬起来穿衣服。

是的,段祯肩上又多了一个牙印,是她昨夜留下的。腥咸的血渗进唇齿之间,熟悉的味道令她想落泪。

原来她真的早已失去处于之身,没有痛楚、没有落红。有的只是无尽的欢愉和重重的失落。

她换了一件外衣,将穿过的外衣和段祯的衣服一起团成一团向外边走去。

“一大早的,你就去洗衣服?”段祯枕着双臂,闲闲地问。

田醉停下脚步,幽幽地道:“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她手中模到一个硬东西,是在段祯的衣袋里。瓷瓶!她紧张地咽一口唾沫,续道:“对不起,我今天不能陪你一起去。”

“你想去我还不让呢!在家等我回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等你!”

段祯一跃而起,含笑注视心爱的女人翩翩出门的背影。

今天是接受家法的日子。他知道,肯定会很难挨。李吴那个没人性的家伙定会想方设法把每一分痛苦都延长加剧。但此际他一颗心涨得满满的,他自信今天这一关将过得轻松自如。

因为,他的女人在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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