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向停车场,蓓儿见雷震由口袋取出行动电话,她屏住气息走向他,亲耳听见他拨电话对丝蕾说:“今晚我有事,晚餐取消。”好冷酷且简洁有力的一句话,却也救了她一命,他随即收线没有任何赘言。
“你为什么突然约我姊姊晚餐呢?她为你工作那么久,这是第一次吧!”蓓儿小心地试探。
夜色下雷震沉默以对,未透露出半点“心声”,而蓓儿一点也参不透他的沉默所代表的意义。
“为什么不回答我?”蓓儿很想知道。
“没有必要回答。”他淡然地说。
“我以为你把姊姊当成早上的我呢!”蓓儿自嘲地说。
这小妮子看似迷糊其实还有点分析能力,但他怎会甘心被一个小女子耍弄?而最教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竟被她的人、她的小说挑动了心!
其实他并未撕毁她的小说,午茶时间他信手阅览,本想嘲笑一番,却被她生动活泼的笔触吸引入营造的爱情世界中,真切的看到一个女子的美丽与哀愁。
也许这正是他欣喜于她不是丝蕾的原因,丝蕾只是他的员工,而她却令他感到有趣,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你以为我对你有兴趣?”
“没……没那回事!”蓓儿蓦然脸红,幸好月色幽暗,她故意放声笑着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无论你如何惩罚我,我都会欣然接受的,谁要你那么够意思,一下子解除了我所有的危机,坦白说……这出乎我意料之外。”
说真的,她心底对他抱存一丝感激。“你是要我帮你洗衣服一个月呢,还是当免费的女佣呢?那些都难不倒我。”
雷震凝视她天的笑脸。“那些都有人做了,我要你的……”
“什么呢?”蓓儿微笑地等他公布答案。
“一个吻。”雷震说得极轻极淡,带着几许兴味。
蓓儿恍若被高射炮打中似的,她惊悸地退了一步,防卫的捂住嘴巴,但背后就是他的座车,她再无退路。
这怎么可以!她怎能再接受恶魔的吻,深怕她连灵魂都被他夺走了……
雷震被她的穷紧张给惹笑了。“不是现在,明晚十点我离开一个宴会后会去接你。”
“去哪里?”蓓儿瞅着他邪恶的唇,困难地问。
“由你决定。”雷震牵动唇角,淡然的笑更加凸显了他邪佞的性感。
夜风中,蓓儿迷惘地瞅着他夜魔般的眸,心魂被他迷去了大半。
※※※
“姊……我回来了。”蓓儿像一缕游魂飘回家中,她不知自己何时坐上雷震的车,只觉得周围的事物全都变得虚飘。
“你去哪儿了?”丝蕾穿着睡衣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从接到雷震临时取消晚餐的电话后,她就换下隆重的装扮,虽说很失望,但大老板的命令她也只有唯命是从了。
“我忘了。”蓓儿飘回房里,经历了情绪极度波动的一天,此刻她只想瘫在床上,什么都别想,安静地整理自己紊乱的心思。
丝蕾发觉蓓儿神情不对,抛开抱枕跟着她进房里,见她倒卧在床上,便坐到床沿问她。“你是怎么了?整天见你都是神经兮兮的。”
“喏……”蓓儿咕哝一声,疲倦地合上双眼。
“唉,真不知你都在想些什么?”丝蕾真的不太了解蓓儿,从小她凡事都按部就班,从未让人操心,但这个妹妹却是好动过头,永远都有鬼点子,不按牌理出牌,总是长辈们头疼的对象。不过在她的心底,她是爱蓓儿的,虽然常有指责,却是出自对蓓儿的关心,她拉来被子为妹妹盖上,语气温和地说:“妈来电话提醒,要你记得明天回南部给女乃女乃祝寿。”
蓓儿忽然睁开眼睛,大叫一声。“明天?!”
活见鬼了!丝蕾被她吓了一跳。
“妈有没有说是几点!”蓓儿抓着丝蕾的手问。
“当然是晚上到达,和往年一样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堂兄姊们都会回去,大伙儿一起聚餐,给女乃女乃祝寿。”
“那你呢?”
“我今天已请一天假了,明天一定要去上班,恐怕没办法回去,但你不用上班,所以你一定要回去,礼物我前几天就已经准备好了,你帮我带给女乃女乃。”丝蕾拍抚着蓓儿说。
“噢!”太好了、太好了!她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推掉明晚十点的噩梦了。“哈哈哈!”蓓儿松开丝蕾的手,趴在床上笑了起来,激动地捶着床。
疯子,简直是个疯子!丝蕾脸垮了下来,额上冒出汗水。“你是受了什刺激啊?”
“女乃女乃生日真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啊……”蓓儿笑得流出眼泪,从床上爬来,年轻活力又回到她身上。她开怀地对丝蕾说:“我现在要去洗澎澎睡个好觉,希望一觉醒来,愚人节已经过去了,哈哈!”
丝蕾呆看着蓓儿手舞足蹈地进了浴室,真被她打败了。
※※※
晨曦美妙的抚触大地,春天永远教人有无穷的希望。铃──铃电话响了,连铃声听来也如此悦耳。
蓓儿下了床,踏着轻盈的脚步走到客厅接电话。“喂。”
“小姐,你过稿了。”电话那头传来编编的声音,蓓儿高兴得欢呼。“太好了!”
“下一本何时开稿呢?”编编在问。
“我会仔细想好之后再告诉你的。”蓓儿现在有无数的灵感,每个都想尝试。
“好,等你。”
“881。”蓓儿轻快地说道。挂回电话后她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去雷氏,告诉雷震今晚的事取消了。
她拨104查出雷氏企业的电话,很快地得知号码,拨通后却出现一串机械式的语音。“业务部门请按369,广告部请按……”等到快睡着,好不容易才出现一句。“总裁室请拨269。”
蓓儿拨了269,很快出现了一个她所熟悉的声音。“你好,这里是总裁办公室。”
糟了!接电话的怎会是丝蕾?
蓓儿惊惶,匆匆挂上电话,她的声音丝蕾一听就知道了,该想个办法瞒住老姊,不然一切的事就曝光了。
脑子转了转,唯一的法子就是──变声!
她又拨了电话,掐着鼻子说:“我是总裁的……朋友,请他听电话。”这个谎撒得太大了,但情势所逼,她也没有更好的说词。
“请留下电话,我请他有空时回电。”丝蕾尽责地说。
要命,她留下电话,老姊不就知道是她了!“那……不用了。”
蓓儿放下电话,吁了好大一口气。该怎么做才好呢?“有了!”她又有新点子了。
重拨了一次,变声为老人家说:“我是他的……阿姨,你快快请他听,我是国际电话,很贵的。”
电话中丝蕾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迟疑不决,勉为其难地说:“请稍候。”
“嗯。”蓓儿听见电话中出现悦耳的转接铃声,千呼万唤中,雷震终于“死”出来了!
“喂。”雷震纳闷自己哪来的阿姨?
“呼──-终于找到你了!”蓓儿松了一口气,变回自己的声音。
好放肆的女孩,佯装起他的长辈来了。雷震认出了是蓓儿,语带嘲讽地问:“你是哪位阿姨?”
“不好意思,我怕姊姊认出是我才那么说的。”蓓儿立刻认罪。
若是别人开这样的玩笑,可能会招来一顿责难,但此时雷震脸上却浮现笑痕。
“你在忙吗?”蓓儿问。
“一个会议正在进行中,不过你既然有本事让我离开会议室,就给你十秒钟,快说吧,找我有什么事?”雷震取出烟燃上,倚在豪华的办公桌前候着她。
“我今天得回南部老家去一趟,晚上别来接我了。”说这句话根本不用十秒,蓓儿很庆幸十秒内就能解决。
“哦……”雷震停滞的语气令蓓儿暗自心惊。“你一个人吗?”他问。
“是啊,我待会儿就要出发去搭火车了。”她小心地回答。
“南部的哪里?”
“云林,你听过这个地方吗?”
“当然,我送你去。”
“啊!不……不用啊!。蓓儿讶异地惊叫。
“我本来是预计明天才要南下去看一片土地,既然我们‘有约’在先,早一天南下无妨。”雷震看了看表。“现在是九点半,十点半后我到你家楼下等你。”
“不……”蓓儿来不及拒绝,他已挂上电话;她拿着话筒发怔,万万没有预料会是这样的结果。
“专横的人!”扁着嘴,她恼怒地挂上电话,往房里走,本想包袱款款自己走,随即又想到他说不定会因此拿老姊的前途开刀。
这样的后果令她立刻煞住脚步,她不能为所欲为,谁叫她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唉!”她无所适从的坐在行李箱上,小脸满是烦忧。
十点半,一分不差,楼下响起电铃声,不用说也知道是“狼来了”!蓓儿迫于无奈,拎着礼盒和小小的行李箱,慢吞吞地踱步下楼,在楼梯间遇到房东陈妈妈正好要出门买菜。
“蓓儿你要上哪儿去啊?”陈妈妈切地问。
“要回南部,今天老女乃女乃生日。”蓓儿打起精神来回答,平日房东妈妈对她们姊妹俩很好,嘘寒问暖的,把她们当家人般照顾。
“哦,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姊姊不回去吗?”陈妈妈往楼梯上看去,没看见丝蕾人影。
“她去上班了。”蓓儿苦笑。
“她身体好多了吧?”陈妈妈问。
“好多了,谢谢陈妈妈。”蓓儿代姊姊感谢她的关照,两人一同走下楼。
“你最近的小说什么时候出版啊?我两个女儿可是你忠实的读者哟!”
“快了,出版后我会送到楼下给她们的。”蓓儿礼貌地说,打开公寓大门,赫然见阳光下耀眼的挺拔身影。
雷震倚着一辆银色的流线型跑车,笔挺的灰色西装使他看起来十分潇洒俊逸,恍若尊贵的王子;相较于他的光鲜和气势,她一身粗布衣鞋就像刚清完煤炭的灰姑娘似的。
“早啊!”雷震走向蓓儿,向她及身旁的妇人点头致意。
“他是……你男朋友吗?”陈妈妈讶地问。
“他是……”债主,也是姊姊的上司。蓓儿胀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这句“他是”竟让房东妈妈会错意了。
“你们看来真是登对啊,什么时候传喜讯要算我一份哦!”陈妈妈寄予无限祝福,道别后走向菜市场。
蓓儿猛摇头,很想把陈妈妈拉回来好好解释一番。
“上车吧,女朋友。”雷震见蓓儿一脸尴尬,忍不住逗她。
“你别乱讲!我只是在想,怎么介绍你这个突兀的角色。”蓓儿一慌,脸更红了。
“你何必介意别人怎么想。”
“但我们分明不是。”
“你想向全世界说明吗?”雷震轻环住蓓儿的纤腰,推着她走向车子,这小小的动作竟让临时回顾的陈妈妈看见,蓓儿有口难言,这下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离我远一点,这样我的名节会受损的。”蓓儿又气又委屈,就快哭出来了。
“不过是表现一下绅士风度。”雷震漫不经心地淡笑。
“不用。”蓓儿咬着下唇气呼呼地警告,觉得他是故意落井下石,好让房东陈妈妈误会更深。
“好吧!”雷震瞧她一副满不讲理的模样,放开她,提过她的行李,放进行李厢。
上车后,蓓儿一直哭丧着脸,不说半句话,直到车上了高速公路,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干么一定要载我?”
“顺路,你也可以省车资不是吗?”雷震轻描淡写地说。
“假好心。”蓓儿低斥,但他并没有搭理,她悄眼瞥他,发现他专注于路况,而她没想到即使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他,都会使自己脸红心跳。昨天之前她还过着平淡的日子,听姊姊抱怨雷震有多像个恶魔,从来没想过此刻自己会和恶魔并肩坐在一起,如果姊姊知道后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她希望所有的爱情都像小说那样美好,然而他和她之间并不是爱情,他不过是在戏弄她,将她玩弄在指掌间作为惩罚。
但她并不喜欢这样!她别开脸望向窗外风光,天上的云映在车窗上,也映在她晕红的脸颊上。
要不然,她喜欢怎样呢?她自问,却没有答案。
“你睡着了吗?”沉静的车内传来他磁性的嗓音,拉回她的心思。
“没。”她轻喟一声,经过许久的“冷战”,她的气已消了大半。
“说点话,太闷了。”
什么时候起她成了他解闷的良伴了?不过说真的,气氛真的是有些沉闷,找个话题也许是好的,至少她不会胡思乱想。“每次见你都开不同的车,你到底有几辆车?”她随意地问。
“N辆。”雷震哧笑。
“那么多你开得完吗?”蓓儿双臂枕在脑后,瞥着他好看的侧脸。
“说笑的,雷氏旗下有专营轿车进口的公司,也有一间生产赛车引擎的工厂在德国,真正属于我个人的只有三辆跑车和一辆宾士。”雷震说。
蓓儿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跟人开玩笑,皱皱鼻子问:“你酷爱跑车吗?”
“二十岁之前我已是职业赛车手,那时我旅居德国,不过那离我已经很遥远了。”雷震淡然地说。
“哦!”蓓儿最喜欢听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新鲜事了。“你现在多老了?”她故意挖苦他。
“三十二,够老吗?”雷震不怀好意地回视她一眼。
“不,正是成熟稳重的最佳状态。”蓓儿笑弯了腰,这是真话。
“算你有眼光。”
她敛起笑,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了。“你可以多告诉我一点关于赛车的事吗?说不定我可以写一个关于赛车手的爱情故事。”
“没有什么不可以,别把我的名字写上去就成了。”雷震毫不考虑地使同意,还莞尔地说笑,大方的态度令蓓儿惊喜。
这一路就这么一问一答,聊得开心,直到日正当中。
“饿不饿?”雷震问。
“有点。”蓓儿已不像昨天那样矜持。
“前面有个休息站,我们下去买两个便当解决午餐。”说着,他把车开进高速公路的休息站。
停妥车后,他们并肩走进贩卖部。
“不好意思,只剩一个便当了,下一批便当还没送到。”服务员说。
雷震掏出钱,买下那个便当,递给蓓儿,他的体贴让蓓儿再度意外。“不,你吃吧!你这大老板天天锦衣玉食,我本来就有一餐没一餐的。”她连忙拒绝。
“拿去。”雷震不容分说地把饭盒塞到她手中。
“那你呢?”蓓儿把热热的饭盒捧在手心,心头也随之发热。
“没有便当也还有面包。”雷震指着放面包的架子,走过去取了两个面包和两瓶矿泉水结帐。
蓓儿注视他自若的举止,他身上有股天生的优雅气质和她未曾察觉的坦率。
“这里都坐满了。”蓓儿环顾四周,室内的餐桌已坐无虚席。
“我们到外面去午餐,今天天气很凉快。”雷震单手扶在她腰间,领着她往外走。
蓓儿被动地让他带着走,虽然她注意到他的手定在自己腰间,这次她竟没有拒绝他的“绅土风度”。
树荫下,两人就率性地坐在安全岛旁的水泥阶上用餐。蓓儿压根儿没想过像他这样尊贵的人,居然也可以这么随遇而安,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吃饱喝足后,他们再度启程,两人仍谈天说地,进入云林境内时已是下午时分。
“你急着回家吗?”雷震问道。
“不急。”
“这附近你熟吗?”雷震问,边开车边从车子左下方的小瘪子里取出一张地图,指着地图里的街道说:“这是我预定购买的土地所在,先前曾派人来看过,但我还是头一次来,不知道确实的位置在哪里。”
“你还真是问对人了,这附近是我的地盘。”蓓儿接过地图看了看后说:“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
在蓓儿的领路下,车子开向乡野,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立着一个大红色的“售”字。
“就是这里。”雷震停下车观望,除了中间的一块荒地,这里四周皆是稻田,风光秀丽。
蓓儿跟着下车,想了想说:“这应该是钱大毛家的土地吧?我记得卖了好几年都乏人问津。”
“地主是姓钱没错。”雷震没想过蓓儿和地主相识。
“你买这片地做什么?”蓓儿好奇地问。
“盖仓库。”
“钱大毛想卖多少钱啊?”
“地主要价五千万,但我的底限是两千万,我的幕僚和他周旋了半个月,一毛都不减。”
“真是狮子大开口,依我看一千五百万就买得到了,你授权给我,我帮你买。”蓓儿突发奇想。
“你?”雷震扬起眉宇。
“凭我和钱大哥从小到大的交情,绝没问题,他对我最好了,而且我可是天生的杀价高手哦!”蓓儿打了包票。
“是吗?”雷震一笑。“若真是如此,不妨一试,事成我会重重有赏。”他一点也没有抱着期待,只是见她那么有自信,认为姑且一试无妨。
“好说好说。”蓓儿可没讨赏的想法,一切只不过冲着对他一丁点的好感罢了,但真的只有一丁点吗?或者更多?
但她为何要对他有好感?就凭他愿意透露赛车经验,或者他大方地把便当让给她?她直觉并非只因为这样,只是她现在还厘不清。
“走吧,我送你回你的老家,有消息再告诉我,最好在这个星期内。”雷震说。
“我可不敢再打电话到你公司。”蓓儿有所顾虑。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行动电话。”雷震取出名片。
“这样就好办多了,咱们走吧!”蓓儿脸上漾着俏皮的笑,接过名片,翩然转身,率先走向座车。
雷震凝视她轻快极富生气的纤纤背影,感染了她的笑容,笑意也在他的眸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