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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见 第六章

“眼睛不舒服吗?让我看看……”东方倾国扶闻知来回到独栋别居,立刻想审视她的眼睛。

“不用了,我的眼睛没事,谢谢你送我回来。”闻知来轻轻推开他的手,转开头,后退三步,拉了拉衣袖下摆,口气冷淡。

客气的态度,见外的语气,防备的动作,让东方倾国眉峰微挑。

在苏州时她虽然也逃避过他,但并不会像此刻这样拒人千里,而且,在河南的重逢,他以为两人的关系已变得不同,可是,自从回到台湾,她却变得生疏且冷漠,彷佛把他当成了陌生人,始终与他保持距离。

令人火大的距离!

“怎么,你在防我?”他冷冷地问。

去香港十天,他的心有一半留在她身上,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系念,他总莫名地想起她的脸,她的眼,即使在担忧着天骄的伤势时,她的形影也占据着他的心思……

可是,看看她,似乎他在不在她都无所谓,当然,更别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波动情绪。这也罢了,现在她还当他是什么妖魔鬼怪,连个衣角都不想被他碰到。

“是。”她也不否认。

“为什么?我是毒吗?”美艳娇容蒙上寒霜。

“是。对我来说,你是毒,沾不得。”她顺着他的话说。

“你……”他气,第一次被人气到胸痛。

“我愿意随你来到这里,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请你尊重我的顾忌。”

“顾忌什么?哦,你是指我会害死你那些鬼话?”他偏着头,妖娆地冷哼。

“这是真的。”她抬起脸,声音轻而严肃:“你如果太接近我,我会死的。”

“呵……”他突然笑了,冷讥:“是哦,出门会死,往东会死,现在,连我碰了你你都会死?闻知来,你师父说的你就全信了?”

“我师父的修行很高,他虽然没有天眼,可是料事如神。”

“依我看,他根本是在唬你,希望你一辈子替他守住净园,哪里都不要去。”他尖锐地冷笑。

“师父不是这种人,请你别胡说。”她脸色一正。

“胡说的是你师父,他凭什么断定我会害你?凭什么?”他怒道。

“我师父没说是你,我师父只是依我的命格揣测端倪,真正确认你会伤害我的,是我自己。”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一定得说重话才行,这样,才能在还来得及之前,把他推得远远的,才能保护他,不让他受伤。

“少来,你说过,你的天眼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他反讥。

“是啊,本来是这样的,但当你碰触到我时,我却看见了死亡。”

“什么?”他变脸。

“是我的眼睛看到了那个会毁了我的人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就确定是你……”她直道。

“别说!”他惊声喝止。从她口中说出的话,等于预言,都会实现!他不要她说出来,不准她说出来。

“你可以不信不听,但你的确是我生命中的煞星,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

她话未说完,就猛地被拉了过去,接着,一道灼热的气息封住了她的唇,也封住她的声音。

她大惊,挣扎着,但他力气好大,紧紧地搂住她,狂吻她,用他的气息扑天盖地地锁住她!

瞬间,他的影像清晰地映在她的眼中,那艳丽绝伦的脸庞,那柔软如液态琥珀的褐色长发,那翘鬈浓密的扇形睫毛……

她无法开口,无法出声,更……无法呼吸,心脏像是要爆掉一样,在胸腔里收缩鼓动。

这个男人,在净园初次相遇就侵入她的眼,而在上海被绑那一夜,则侵入了她的心,这一个月来,她拚命藏,拚命压抑,就怕自己那萌发的情芽会恣意乱窜,怕她平静无波的心海,会暴风大作……

他知道她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在他面前维持淡然?

得用多强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的心为他怦动?

如果他知道,他就不会这么率性地想攻破她好不容才筑起的城墙。

而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

东方倾国感觉到她在颤抖。是气愤?是惊慌?还是不安?他都不管,他只是要她明白,他才不接受任何指控的预言,什么生啊死啊,都不能阻挡他靠近她,触碰她,爱她。

她不能用她那双眼睛蛊惑了他之后,又要他清醒,不能在挑动他的心弦之后,才叫他走开。

他不接受。

十天来的疲倦、思念、气愤,都化为这个深烈的吻,吻中有勾魂,绵密,和绝对的深情。

他生平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为人魂牵梦萦,这种戚情,也许再也不会有下次了,他不想停止,更不愿被阻止,尤其被他所爱的人阻止。

闻知来承受不了这样的深情,爱是毒,情是毒,会损害她的眼力,她的定力,还有她的寿命,因此,她开始晕眩了,窒息了,即将休克。

这个吻,害她中毒,中他的毒……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尝到了一丝咸涩的血腥,他惊骇地抬起头,脸色大变。

她在流泪,流着血泪!

“闻知来!”他倒抽一大口气。

她睁开眼,一双原本清澈的黑瞳,浸润在一片令人悚然的血红之中。

他真的吓坏了!他抱住她跌坐在沙发上,按住她的眼,嘶声急喊:“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停止你的血泪?要怎样才能不让你再流泪?”

“只要……你别再接近我。”她低幽地道,藏起心思和哽咽。

他僵住,美丽的脸有些扭曲而苍白。

问题真的出在他吗?真的是他害她流泪?

他慢慢缩回手,看着她的脸和他的掌心沾着同样的红色泪液,内心的那份悸荡,硬生生凝结,接着,泛起了一阵寒意。

“流血泪……以前有过吗?”他问。

“没有,是见到你之后才开始。”

“真的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他咬牙再问。

“对。”

“流了血泪,真的会死?”提着心,他只想问个明白。

“是的,这是死亡的征兆。”

这回答,终于将顽固又执拗的他彻底击败。

被自己喜欢的女人指控他的爱会害死她,这比她直接说不爱他还要可恶,可笑,甚至可恨!

“我懂了,总之,你就是要我远离你这个人,对吧?”他起身退后,盯着她。

“是,麻烦你了。”她低垂着眼睫。

麻烦?她也知道已经喜欢一个人了,要再收回感情有多麻烦吗?

麻烦的是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能靠近,不能碰触;麻烦的是他这颗没人要的心要往哪里放才好?

早知道,就别让他遇见她,此生从未相遇,就不会麻烦了。

“好吧!我会照做,既然我对你来说是个祸害,那我就走远一点,免得我伤到你。”他阴沉着容颜,冷笑。

如刀的笑声,割划着她的胸口,她吸口气,将那股苦涩轻轻咽下。

“谢谢。”他答应了,这样就好,这样……他就不会和她一起卷进那隐藏在未知的危险之中。

“谢谢?你竟然谢我?呵……真好笑……”他讥讽地笑了。用这种方式把他的心踩碎一地,竞说谢谢……这女人真狠。

她心一紧,低头抓着白衣下摆,颊上残留的泪滴落在白衣上,染成一朵朵红花。

他看得心惊,冲动地上前想为她擦拭,但才跨前一步,就戛然定止,握紧拳头,然后气闷地转头喊着被派来照应服侍闻知来的女仆:“阿薰!阿薰!”

年轻女子匆忙奔进别居内,问道:“三少爷,什么事?”

“帮闻小姐把脸擦乾净。”

“是……”阿薰转头一看到闻知来的脸时,顿时尖声惊呼:“天啊!闻小姐的脸怎么都是血?”

“别叫了,那是她的泪。”他轻斥。

“泪?”阿薰简直傻眼。流红色的泪?

“是啊!流血泪可是她除了天眼之外的拿手绝活呢!”他残酷地讥笑着。

闻知来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他过分的话,假装心并不疼痛,假装自己一点都没有被刺伤。

“哪……哪有这种事,闻小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阿薰急着冲进浴室拧了条湿毛巾,为闻知来擦着脸上的血渍。

“不必,只要我离她远一点,她就没事了,因为,全世界只有我会害死她。”他尖锐地自嘲着,愤然推门而出。

她沉默地听着他的脚步渐渐离去,当门被重重甩上,压抑的情绪才整个爆开,那股痛楚,像激流在全身窜行,她的身体开始不自觉虚月兑颤抖。

“闻小姐!你怎么了?觉得冷吗?”阿薰惊急地扶抱住她,才惊觉她的体温很低。

“我……”她想开口,却已没力气说话。

“你怎样?很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三少爷回来?”阿薰吓得手忙脚乱。

她摇头,紧抓住阿薰的手,努力挤出声音。“不,我没事,睡一下就好了。”

“可是你……”

“我只是累了……好累……”她细弱地申吟着,缓缓合上倦疼的双目。

原来,要抵挡爱情,竟是如此的费力,而要和自己原本的心意作对,会如此如此的痛苦……

她还能再回到过去的定静吗?还能吗?

不,她比谁都了解,爱过,就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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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叶染金黄的深秋,他,站在树下,捧着他烧制出的瓷瓶,对着他贵气俏丽的妻子微笑。

那明艳的娇妍,美得令他心震。

他不懂,为何那样的容颜,却是长在一个男子身上?

而这样一个男子,偏偏又偷偷爱慕着他的妻子!

一年后,再次见到他,他更出落得靓丽,两人在长廊相遇,他低头跪伏在他面前叩安。

“把头抬起来。”他命令。

他缓缓抬头,盯着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四目相接,他被他独特的气韵迷住,刹那间心魂俱失,从此陷入了无止尽的畸恋情障。

但,他眼里没有他,即使他站在他面前,他的一颗心,也只系着他的妻子。

一团火就这样在他心里烧了起来,他生气,他愤怒,他……嫉妒。

嫉妒着他自己的妻子。

他难以忍受他和妻子间的种种互动,虽然他清楚妻子深爱着他,绝不可能与他有任何私情,但他就是忍不住吃味,他愈痴恋着他的妻子,他就对结发了十多年的妻子更加厌恶,也更受不了妻子的触碰……

多么疯狂!他想,他真的是疯了!

于是,他心虚、惊恐地逃避到边关,他以为,只要逃得远远的,那份不该有的戚情就能拔除,然而,空间拉得愈远,相思就愈深,他痛苦不已,日日受着煎熬,想回去,却又因无法面对妻子的率直眼神而迟迟未归,直到那年的冬天,传来他的死讯和妻子的病危,他才仓皇回朝,但路途遥迢,他最后只来得及为妻子送终,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两个,都没见到。

他最爱的人,和最爱他的人,就这样一起从他的生命消失……

他的心碎了,却不是为了他的妻,而是为他而碎!

尤其当他得知他甘愿以自己的骨血烧制成瓷盘,就为了与他的妻同时殉葬,生死与共,他那藏抑的妒火,终于化为狂暴的烈焰,焚毁了他的思维与理智。

他恨哪!好恨。

封陵之后,他站在妻子的陵寝前,对天发誓,他非将他和妻子分开不可,他非要得到他不可,他化为鬼,他就抓鬼,他化为瓷盘,他就夺瓷盘,他,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放过他……

死也不放过。

游刀慢慢睁开眼睛,凌厉如刀刻的脸庞因受伤消瘦更显得冷峻。

坠入公主的陵寝,他身受重伤昏迷了一星期,可是,这段时间,他的记忆却完全苏醒了。

千年前的遗憾、痛心,也一并随着前世烙印的解开而变得清晰,他终于明白,他这一生是为何而来。

他来找“他”了!来找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了千年的天工。

那藏着天工血骨的“美人瓷”被盗,天工会不会也转世来到现今?如果是,又会在哪里?

“老板,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美人瓷』真的就在东方居里,『东方美人』长期以来能复制出完美的宋瓷,正因为他们的祖先偷盗了公主陵寝里的这件陪葬物。”马海一手上着石膏,一手拿着一份资料走进来。

“是吗?”游刀冷冷地扬起嘴角。果然没错,美人瓷就在东方倾国他家啊!那么,他很快又会和那个倾国美男见面了?

“还有一个传闻,说东方家因为那只美人瓷而遭到诅咒,每个子孙都活不过三十岁。”马海又道。

“哦?美人瓷的诅咒?是诅咒啊……”他冷笑着。天工是为了不和妻子分离才下咒的吧?哼,这么说来,他还得感谢东方家帮他拆散了他们。

“那个闻知来呢?她现在也在东方居吧?”他又问。

“是的,她在东方居作客,短期内似乎不会离开。”

“太好了,我就要找她啊!那个女人一定会知道天工是否已转世投胎,她的天眼一定看得他人在哪里……因为,她在当年可是个天才女巫啊!一个即将成为宫廷国师的少女,她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他恶笑着,眼中散发冷驽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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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倾国啜着酒,妖邪地倚在昏暗的沙发上,左边三个女人紧贴着他下放,右边另外两个女人也使尽浑身解数地想吸引他看她一眼,隔桌几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则从刚才就一直将目光定在他脸上,满脸惊艳。

不,该说整个高级酒吧里的男男女女,无不被他吸引。他冶丽,他美艳,他雌雄莫辨,在女人眼中,他是男,在男人眼中,他似女,他就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无性,或者,阴阳同体,魅惑着男男女女的心。

东方倾国完全不认识这些女人,也不想认识,他来这里只是因为不想待在家里,来这里,是想彻底呼吸一些没有闻知来存在的空气,否则,知道她在周遭,却不能靠近,不能去看她,太痛苦,不如乾脆离得远一点,远到感觉不到她的地方,用酒麻醉犯疼的心,把自己的意识和爱情都灌醉,回去倒头就睡,这样他就不会管不住自己那双一醒来就想往别居走的脚,不会分分秒秒地抗拒自己去想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嘛。”女人撒娇地哀求。

“是啊,你住哪里?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另一个女人把玩着他的发尾,嗲声道。

“可以跟你要手机号码吗?”又有一个年轻女人开口。

左一言,右一语,有点吵。

他艳笑一声,什么都不说,只是搂过她们,一人给一个吻。

女人们尖叫大喜,争先恐后地涌过去,只想一亲芳泽。

谁都好,只要别让他的唇空得发慌,只要能温暖他的唇,谁都可以。

只是,酒液混着口红香水的气味,太难下咽,令他频频作呕,也令他更想念闻知来那两片清纯如雪的嘴唇。

闻知来……

一想到她,那双晶亮剔透的眼睛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他心大震,猛力推开所有的女人,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抓过酒瓶直接灌进口中。

“你怎么了?别这样喝啊!会伤了身体……”女人急声劝阻。

“走开!别烦我!”他甩开她,也想将心中的影像甩掉。

“喂,他叫你走开啦!宾啦!”右边的女人对左边的女人叫嚣。

“哪有?该走的是你吧?死三八!”左边女人气得回嘴。

女人们争宠地吵了起来,他厌烦地起身走开,进了舞池,在池中疯狂热舞。

长发飘甩,妖颜惑众,他衬衫前襟全开,诱人的身体如蛇般摆动,挑逗着男男女女的心。

气氛顿时high到最高点,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着魔地为他叫喊,还有些男人女人主动靠近,贴着他大跳艳舞,更有人伸手偷模他,他也无所谓,只是拚了命扭着、跳着,强迫自己笑着……

几首舞曲结束,他喘着气走下舞台,昏沉地颠晃了一下,一个年轻男人立刻抱住他,在他耳边轻问:“累吗?要不要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他抬起头,盯着男人,嘴角勾起了夺人的魅笑。

“看清楚,我是男的呢!”

“我知道,我无所谓。”男人屏息地抚着他的脸。这男人比女人还教人心魂驰荡。

“你无所谓?真的吗?和我在一起可是会死的哦。”他笑着靠近,嘴角几乎贴在男人唇边。

“我不怕死。”男人口乾舌燥地急道。

他定住,笑靥消失。

不怕死?这家伙竟敢在他面前说不怕死?

这三个字像引信点燃了早在他心头闷烧的火苗,他妖魅丽色变了,一股怒气瞬间狂飙,突然重重挥出一拳,打得男人仆倒桌上,桌上所有的酒瓶杯子散落一地,吓得女人们惊声逃避,也引起了酒店里的骚动。

“真的不怕死吗?那现在就死给我看啊!死啊!”他咆哮一声,揪起那人,又补一拳。

谁不怕死?只有没死过、不知道什么叫死的人才敢这样说!

现场整个大乱,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人打起人来简直像个妖魔,杀气腾腾。

男人的其他友人见状都扑了过来,五对一打了起来,由于大家都喝了点酒,一出手就不知节制,打红了眼,其中一人甚至抓起酒瓶就往东方倾国的脸砸了下去。

他可以躲,但他不想躲,伸手去挡,酒瓶碎裂,割得他满手是血,那疼痛的感觉终于压过了他心头的烦怒,他低头看着满手的鲜血,突然疯了似地大笑,笑得颠狂激烈。

“哈……”原来,手还会痛呢!真是的,就算快被爱情磨死了,肚子还是会饿,口还是会渴,手仍然会痛……

原来,爱情没那么可怕嘛!一点也不可怕……

那五个男人都被他吓傻了。这时,酒店经理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十四。

“快把你家三少爷带回去吧!”经理叹道。

“是,很抱歉。”十四上前扶住仍一迳狂笑的东方倾国,将他架离现场。

第十天,第五家酒店,三少爷闹得还不够吗?

十四叹着气,紧急连络十一,迅速将东方倾国载回东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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