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雨萍又跟冯定邦在一起?”
叶秋瞪大眼珠子,不相信这个校园王子小学弟一分钟前说的话。
“昨天我送她回去的时候遇见他。”柏烈旭说得淡然,脸上难掩失落表情。
“你在搞什么鬼啊?”
叶秋指责的口气让他不解。“妳认为我要做些什么吗?”
“当然!”这不是废话嘛!“你应该冲上前,狠狠轰那混蛋一拳,再踹个两三脚;要不,就说自己是雨萍的男友,让他死了那条心!雨萍是好马,就算要吃回头草,也该挑好的,而不是冯定邦那一株毒草!如果上述方式办不到,最少最少,你也该拉她离开现场,怎么会像个呆子看她坐上冯定邦的车离开呢?”话到最后,叶秋忍不住送他一句“笨蛋”作结。
挨骂的柏烈旭只能苦笑。“我不是秋学姐,感情的事旁人本就不该插手。”
“什么意思?”好象在骂她。
被质疑的一方但笑不语,试图打哈哈带过。然而: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为着某个昨夜豁然发现的原因。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聊天?”第三人来到,无巧不巧,就是方才话题中的女主角。
“说!”叶秋粗鲁揪起好姐妹领子。“妳昨天背着我做了什么?”口气、神态,无一不像发现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
真拿她没办法。“别这样,很难看。”
“我不管。说!妳背着我做了什么?”
杏眸转向柏烈旭,对方立刻颔首致歉。
“没关系,她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她没有瞒着好朋友的打算。“你不说,我也会告诉她。”
“那--”他想问她是否决定跟冯定邦重续前缘,但话到喉间却问不出口,楞楞看着与叶秋对话的梁雨萍。
靶觉到特别的注视,梁雨萍转头,发现视线来自于这位学弟。
“怎么了?”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妳跟他--”想问的,最多就吐出三个字。
倒是叶秋很干脆,直截了当地问:
“跟他旧情复燃了?”
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她看,梁雨萍不由得失笑:“你们的样子像在审问犯人。一她又不是犯罪人。
“不要转移话题。”热心但经常过度的叶秋本性不改,执意得到答案。
“应该说是心寒。”她越过两人,领在前头走到校园一处长椅坐下,
心寒?柏烈旭与叶秋对看一眼,视线又回到她身上。
“他并没有和那位陈小姐分手,事实上,他连提都没有提。”
心急口快的叶秋等不及,追问:“妳怎么知道?”
“昨天我到他住所,她刚好在那里,用我寄还给他的钥匙进他家。”
是难堪,是苦涩,还是庆幸--总之,她笑了。
“臭男人!”真是太过份了!叶秋跳脚。“他脑袋装屎啊!苞另一个女人的感情还没断又回头找妳,不要告诉我妳决定效法王宝钏,等他解决后回来,说不定到时候他真变成薛平贵,一手搂着妳,一手抱着番邦公主,享受齐人之福!”
“妳的话真刺人。”梁雨萍笑叹:“放心,我只是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待了一下就回家了。”
说着,她突然搓了搓双臂,觉得冷。
站在一旁不发声的柏烈旭见状,月兑下自己的外套披上她肩膀。
他注意到了?询问的眼投向他,只见他朝自己点头微笑。
“那妳现在打算怎么办?”讲求实际的叶秋接问道,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眼神交会的波动。
“我很感谢这个巧合,如果不是这样,也许我就会选择回到他身边吧……”
昨晚,坐在车里,她不断地问自己--
是不是真想挽回感情?是不是真的想原谅他这次的背叛?是不是能够当作没有这事发生过一样,再与他交往下去?
她问自己问了好多遍,迟迟下不了决定的心中除了盘旋一再的扪心自问外,还不停重复播放一个画面。
画面中的人不是驾驶座上的冯定邦,而是送她回家,被她丢在雨中的柏烈旭。
他处理感情的方法是果断,也带着某种程度的冷血;但却是她想要的。
犹豫不定的心思直到在冯定邦家门前,看见陈雅筑手里握着她还给他的钥匙,才真正作下决定。
她进屋,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彻底离开。
无法原谅的她,选择不回头。
冥想发楞的片刻,让发顶被人像小女孩似的轻拍行举拉回现实。
她抬头,看见一张俯视她的男孩笑脸。
“请妳喝咖啡好吗?目前的我只付得起这个。”他说,语带深意的。
只是--听在梁雨萍耳里,纯粹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并未多想。
于是,她干脆地点了头。
六月开始,各大学相继举行毕业典礼,大学钓自由风气也传染了毕业典礼的出席率,固守传统乖巧出席的学生与家长为数不少,然选择避开诵经般冗长的师长演讲、来宾致词,而在典礼会室外与学弟妹聚会聊天、留影作纪念的毕业生更有甚之。
校园内围着规模大小不一的学士服族群,其中掺和身穿便服的与会者,谈笑间是祝福,也有不舍的离情,平常人影零散来去的绿荫小径--因为是连接校内外的唯一路径而被学子笑称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冤家路”--也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变得格外拥挤。
“毕业了……终于毕业了!”叶秋右手握拳,情绪激动得差点落下英“雌”泪。“被关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出狱了!”不枉她这些年来咬紧牙关和血吞、奉承阿谀马屁捧,只求教授心情好,科科给她六十分--总算是混毕业了。
啪!响亮一掌拍上她后脑勺。
“噢,谁打我?”
“妳太夸张了啦。”真服了她,别人是离情依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她却活像被关在监狱好多年终于重获自由。
“拜托,”瞪了手帕交一记白眼,叶秋向来不把毕业典礼看得那么感伤。“为了那张文凭,我们当了多少年的肥羊、缴了多少冤枉钱?苍天不仁,以学生为刍狗,刍狗生涯原是梦,荷包失血为文凭--喂!你不去跟你经济系的学长姐哈啦打屁,跑来这干嘛?”看见对手痞子男柏烈旭,矛头立刻转向。
梁雨萍循声回头,迎面接下扑鼻的香水百合。
“恭喜妳毕业。”
“谢谢。”双手抱花,笑逐颜开的俏脸显得神采奕奕。
“喂,老兄,我呢?”两手抱了不少学弟妹送上的花束,叶秋还是很贪心。“你很大小眼哦!”
“我以为秋学姐不会稀罕我送的花,所以就把钱省下来了。”
“我咧--啕,你很有胆嘛,厚她薄我,想死啊你!”
“冤枉啊,我是--”
“叶--秋--学--姐--啊--”
一阵磅礡的叫喊由远至近向他们三人杀来,连停下来让人看清楚长相的时间都不给,又气势磅礡地架着叶秋离开。
“等一下!哇咧--”这票蝗虫学弟妹要死了啊!她还没斗完哩!“姓柏的--谁推我!等我回来再跟你算--不要拉了,我在走了!我一定会找你算帐啊啊……”
声渐消,人渐渺,两人目送被强架离开的叶秋,被那光景逗笑。
校园一隅,梁雨萍顶着大太阳,俯看临近的外双溪,在欢笑声朗朗的环境下,情绪反倒变得有点复杂,不知该为毕业而开心,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另一阶段的人生忧虑。
她不像按部就班受教育没有中断的大学生,五专毕业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她,对于进入社会无法抱持乐观得近乎天真的想法。
初夏的暑热带着困闷,所幸,脚下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还有类似望梅止渴的功效,带走些许躁意,微风顺着水流方向吹来,撩起她耳边短发,绿叶的香混着泥味,还有一点点来于溪水的沼气,她深深地吸了口。
脚步声起,提醒她有人接近。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毕业了。”
来人为她挡去斜照的日阳,送上冰凉的饮料。“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准备今年的国家考试,那是我目前最大的难关。”想到即将面对的律师考试、司法官考试,梁雨萍只觉未来一片浑沌。“榜上有名就能衣锦还乡,名落孙山就只能乌江自刎,无颜见江东父老。”
“没那么夸张。”安慰的语句有着禁不住的笑意。“妳一定可以顺利过关。”肯定的鼓励总来得直接。
他对她可真有信心。“谢谢你。”
听出话里别具深意,柏烈旭收回赏景的目光。
“谢谢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
“我什么都没做。”赶紧撇清。“我从不认为自己曾经为妳做了什么,是妳帮自己走过来的。”
“就当是这样吧。”她也极有默契地不再说。
“为了庆祝妳毕业,我请妳吃饭。”
眉头打结。“麦当劳?”
“不,这回换吉野家,”得意地从口袋翻出两张纸。“朋友给的折价券,不用白不用。”
“还真有诚意啊。”口气微讽,但更多的是眼眸吐露的深深笑意。
“别这样,我只不过是个穷学生,目前只能这样。”
目前?梁雨萍终于注意到最近聊天时,经常会从他口中跑出来的语词。“你常说『目前只能这样』这句话,是打算做什么了吗?”
经她一问,柏烈旭才发现自己的语病,苦笑:“没有什么,如果不满意,那最多--吃完饭再到『独身主义』喝杯咖啡、吃个下午茶,好吗?”
“今天是我毕业,应该我请你。”
“我坚持请妳。”
认识一段时间,了解他说到做到的脾性,梁雨萍不反对地点头:“先谢啦。”
“那就这么说定--”
“啕!学弟,总算找到你了。原来你跟女朋友躲在这里谈情说爱,不嫌热啊!”大尺码的学士服罩下更多阴影,粗臂勾住直属学弟的脖子。“妳好,我是这小子的直属学长兼社团前辈兼死党哥儿们。妳一定是阿旭传说中的女朋友对吧?久仰久仰。”
女朋友?久仰?“你误会了,我跟烈旭只是朋友。”
“那--”粗犷的阳刚男定睛看了看她,露出欣赏的表情。“不介意的话,把我列入考虑怎样?”
“考虑?”
“别看我长相凶悍,像改过自新的黑社会份子,其实我很纯情,比标榜百分之百浓纯香的鲜女乃还要纯,对女生体贴细心、无微不至……”突然冒出来的学长淘气地自荐道:“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当完兵,妳无须效法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也已经找到一份工作,虽然现在还只是小小的业务员,月薪两万四,但凭我的能力,五年内成为公司的高阶主管也绝非难事--怎么样?不错的绩优股吧?”
“不错的建议,只可惜我目前没有投资股票市场的打算。”
“真的不考虑?”不会吧?他条件这么好说!
“诚蒙你看得起。”说唱俱佳的热情让梁雨萍觉得有趣。
“学长,你是来找我还是来骚扰女孩子的?”他都忘记今天要家聚。
“好问题。我说亲爱的学弟,学长姐们毕业,说好家聚一起去happy,你偷偷跷头跑来跟美女偷来暗去算什么义气?看不起孤家寡人的学长我吗?”
“不敢不敢!”柏烈旭苦笑挣月兑熊学长的怀抱,毕竟今天气温高达三十二度C,他不想直的走进来,却因为中暑横着出去。“不过今天家聚能不能别算我一份,我跟朋友约好一起去吃饭。”
“那简单,一起去就行了。”
“不用了,”梁雨萍急忙推辞,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同桌吃饭。“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但是妳--”
“我没关系,想请我吃饭随时都可以。”
真的可以吗?柏烈旭细细端详她的脸。
是他看错吗?总觉得她表情透露出一点失望。
而那小小的失望,让他非常在意。
“学长,我还是决定缺席。”
学长瞄瞄欣赏的美女。“喔,你这臭小子,还不承认人家是你女朋友!如果不是,你怎么舍得放弃我们的家聚?”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行!学长成全你!”阳刚男不管他人脸色尴尬,自说自话的同时,急惊风地在拥挤的学生群间穿梭退场,踉踉跄跄。“爱情当道嘛,家聚随时都可以办--哎哟!不好意思撞到你!”停了下,大嗓门又起:“女朋友追来不易,要好好珍惜--抱歉!”接二连三,学长话头一起还是难停,就算中间得夹杂不少踩撞陌生人的歉意。“相信我,其它人不会抗议的;就算有,我也会罩你--就这样,如果今天有敲定下次家聚的时间我再通知你,拜拜……”千山学长单独行,学弟不必相送。
“她真的不是我的女朋友……”柏烈旭极力解释,无奈宝贝学长来去匆匆,犹如一阵风,连机会也不给。
她真的不是,至少目前不是。
“抱歉,”苦笑哪。“我那位学长有点无厘头。”
梁雨萍早笑得直不起腰杆,弓背如虾。
“你的学长……很有趣。”
“他很宝,也很够义气。”听进她的笑,也任笑意染上眸,柏烈旭再度开口:“走吧,我的机车停在外面。”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冤家路”走出校门。
“雨萍!”
一声呼唤,拦住两人的脚步。
梁雨萍看见叫住她的人,忍不住惊讶。“冯定邦?”
她的男--不,是前男友。
一大束鲜红玫瑰在冯定邦走近她时,从他手上划过半圆躺进她怀里,无巧不巧压住相较之下显得单薄的香水百合。
“我承诺过,会来参加妳的毕业典礼。”
承诺……梁雨萍倏然想起考上大学那年,她对他提出的邀请。
当时,她很开心得到他的允诺,而今--
“来不来,都无所谓了。”她说。
“我做过许多承诺,也食言过不少次;至少,让我实现一个。”
调整怀中的花束,梁雨萍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生疏的响应让冯定邦皱起眉头,再看见她身边的柏烈旭,不悦的感觉更加鲜明。“看来我不该出现,打扰两位是吗?”
“没这回事。”她不希望他误会。
“那么,再问妳一次,回到我身边,重新开始好吗?”
“定邦,不要在今天拿这话题困扰我。”今天是值得开心的日子,她不想让过去的事染上不愉快的阴影。“我很谢谢你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我跟她分手了。”冯定邦飞快打断她,瞧见她捧花的手臂僵了下,确定她仍然在意,证实他的推敲。
他还有挽回她的机会。
“你--”冯定邦苗头突然转向柏烈旭。“我和雨萍有私人的事要谈,请你离开。”
柏烈旭挺身,介入两人之间。“我跟雨萍有约,是你妨碍我们。”
“吃饭庆祝吗?”对于这个连续两次都看见他待在她身边的男孩,冯定邦明知对方比不上自己,却无法抑制自己产生敌意。
男孩,也算是男人,只不过未臻成熟而已,而眼前这小表言行举止间隐含的意味,已经让他不能忽视。
“餐厅?还是--快餐店?”后者一出口,就看见小男生忿怒的表情。
他说中他痛处了是吗?轻蔑的微笑冷不防噙在唇角,毫不掩饰。
经济地位的高低就是实力差距的证明,关于这点,冯定邦很有自信。
“请你不要这么说。”梁雨萍急忙阻止,他说得太过份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偏被冯定邦有意地打断。
“我在妳最喜欢的餐厅订了位子,走吧。”他刻意放慢语调,一字一字说清楚。“我记得妳最爱吃日本料理不是吗?”
“我--”她担心地看向柏烈旭。
“我想我先走了。”他说,表情显得困踬且凝愁。“毕业是件值得到知名餐厅庆祝的事,我先走一步。”
经济能力、社会地位的落差,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眼下,除了退场,他不知道要怎么回避这个难堪的局面。
还是离开吧,比起快餐店,餐厅更适合她。
“烈旭!”见他欲走,梁雨萍想也不想,直觉扯住衣角想要留人。
微慌的心思清楚写在她脸上。
须臾,她深呼吸换口气,设法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等我一下,就一下。”她说。
这要求让他感到讶异,他知道她感情放得有多深、割舍得有多难,甚至到现在还无法忘怀,上回若不是和冯定邦的女友撞见,或许他们俩就复合了。
所以这次,他认为她应该会开心、会接受才是。
等她--是什么意思?
“拜托,等我一下。”
哀求的目光让人难以拒绝。
“那我骑车到对面等妳。”答应的口气还有着怀疑。
“嗯。”勉强扯开笑容响应,梁雨萍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
直到人影变得模糊,她才回头面对伤透她心的男人--
这是她的感情事,必须独自面对。
“妳要他等妳是什么意思?”冯定邦眉心折起棱线,充足表露自己的不满。
“就你所想的意思。”
“妳选择他?”语气多了不信。
梁雨萍摇头。“我跟他只是朋友。”
“他对妳却不见得--”冯定邦倏然收口,他何必要为那个没进过社会、不知现实为何物的小毛头作嫁?“妳还不肯原谅我?”
“原不原谅已经不是你跟我之间的问题了。”
她想作更进一步的解释,偏偏又被冯定邦强势打断。
“我说过,我跟陈雅筑已经分手了,妳还想我怎么做才肯回到我身边?就不能给我改过的机会,给彼此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曾经有的,是你错过了。”她指的是上次见面。“如果你真有心,应该先结束跟她的关系之后再来找我,但你没有--这种作法,是不尊重我,也不尊重她。”
“尊重?妳又要端出法律人的嘴脸了吗?”他开始显得不耐,耙梳了下头发,又道:“我知道这件事伤妳很重,但两个人在交往的过程中难免会有问题。”
“我知道。”她打断他,重申:“我知道。我知道爱情需要灌溉、需要经营,有时难免争吵,透过磨擦磨去彼此的棱棱角角,才能找到更圆融的相处方式。”这些道理她都知道、都懂。
“既然妳知道又为什么--”
“我无法不去想你是不是又瞒着我跟别人交往,也无法不去想你抱着我的同时心里是否在想别的女人。”她定定看着他,眼神清澈如水,也坚定如冰。“定邦,我扪心自问是不是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我不能,真的不能。”
“说清楚。”
“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这件事,也真的无法原谅你的背叛,你说结束的方法太伤人,你想开始的方式太自私,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语毕,梁雨萍转身欲走。
冯定邦再度扣住她,不让走。“四年多的感情就这么付诸流水,妳不觉得太无情?”
无情?如果无情,这段日子以来她的眼泪算什么?
曾经抱着希望,希望他会打电话来解释,她告诉自己到时候会给他也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来过;但他来电的时候只是告诉她“他们俩结束了”的讯息,不顾她身茌何地,单方面地说着他想说的话、做他想做的事。
机会不是没给过,等待也不只一两天,倘若爱情可以测量、可以计算--他这一连串的作为,足够让她判断他对这段感情的认真程度了吧?
她曾痛彻心肺,也曾哭到天明,伤心过了头;时至今日,必须承认,她觉得那样的自己好傻,那样的感情也--好假。
就像怀里的红玫瑰,情人常用红玫瑰表示爱情;可太过泛滥的结果是让红玫瑰盯形式意义大过实质。
也许不是那么爱,只因为人人都送玫瑰,所以也买来送她。
或许对她并没那么多热情,只是大家流行,也就随波逐流跟进。
这样的红玫瑰,就算是九十九朵意指“爱妳久久”,捧抱在怀里也只会感到无比的空虚。
“如果你珍惜,就不会这样对我;如果你在意,就不会这么轻视傲慢,不会不尊重我和我的朋友。”
“妳朋友?妳指的是那个小男生?”语气讥讽:“妳到底知不知道他是用什么眼神看妳--”
“我跟你结束了,就像你那时候说的,彻彻底底地结束了。”她宇字清晰地说:心至今仍不由自己地疼着,可是对他的失望更多。
她是说真的!冯定邦读出她表情透露的决绝,脸色愈见阴闇。“妳是说真的?”
“我从来没有用分手当作谈情说爱的筹码不是吗?”深知爱情的脆弱,她不像一些女人会用“分手”这字眼威胁情人,好让他顺应自己的要求,
见他点头,她欣慰地笑了。
至少,他还记得这件事。
“真的不再考虑?”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我们已经交往四年多,就要迈入第五年,妳真的舍得?”
她摇头叹息,深深吸进一口气:
“干干脆脆地分手对彼此都好,你说过要成熟点、以理性处理感情不是?”
怕自己会后悔,会犹豫,在发现行人指示灯亮着绿芒的时候,她急着离去。
还有十五秒。
“雨萍!”不死心地转身拉住她,冯定邦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放手吧,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他有的是条件。
“妳--”眼角扫过马路对面等待的身影。“是因为他吗?”那个青涩的大学生?
五、四、三、二、一--指示灯由绿转红,又是车辆穿梭的景象。
梁雨萍放弃过马路,回头看他:
“不要污辱你自己,烈旭只是一个朋友。分手的原因你再清楚不过,别拖其它不相干的人下水。”
怒气正盛的冯定邦认定自己的想法没错,坚称道:“他只是个学生,什么都给不起,妳何必弃良木就枯枝委屈自己?”
“理性一点,和平分手不是很好,大家心里都不会有疙瘩。”
“我知道了。”松开手塞进裤袋。“妳会后悔的。”
说不通啊!丙然,一遇到感情,就算是辩才无碍的她也无法说服任何人。
“不,我不会。”心仍痛着,但她强迫自己笑,不留一点藕断丝连的机会。
可以通行的绿光再度亮起,显示六十五秒的数字。
梁雨萍才跨出一步,倏地停下。
冯定邦以为她改变主意,向她迈进一步。“雨萍--”
“我忘了把花还给你。”
将红玫瑰送进一脸错愕的男人怀里,梁雨萍对自己这个举动感到自豪。
整整有点塌的香水百合,转身往马路对面望去,她看见早一步度过失恋期的难友正靠坐在机车座垫上等她,后照镜上挂着安全帽,手里也抱着一顶。
无法形容此刻梗在胸臆的是什么感觉--有掉泪的冲动,但绝不是因为悲伤的缘故。
还有五十秒。
踏出去的步伐,不知怎地,和俏丽的短发同样轻盈,就算依然留存着绞痛的心酸,但她相信时间能治愈、伤口会复原,柏烈旭一直这么告诉她。
而她,相信他。
斑举手中的百合挥舞,算是对身后男人的告别,也是对等着自己的朋友打招呼,徐走的步伐轻盈得几乎快飞起来,而她也的确跑了起来。
冲过马路,再跑一小段距离,气喘吁吁。
“让、让你久、久等了。”
对方将安全帽放在车座上,以一连串的掌声响应她。
“我跟他分手,你竟然这么高兴。”好恶劣。
“妳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鼓掌的。”不愧是她。“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帅气的告别,妳很勇敢,拿得起放得下,我深感佩服。”也感到安心。
至少,她现在已经是单身,而他--
“别挖苦我了,你也很清楚,我只是在逞强。”迎人的笑容在他面前老实地溢出苦涩。“老实说,我还爱着他。”
“我知道。”他说,强迫自己不要露出失望的表情。
梁雨萍求救似地靠上他肩窝,全心信赖着。“老实说,我现在心里空空的……”
“原谅我,我无能为力。”他只能借她肩膀,只能拍抚她背脊,予以安慰。“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时间来解决好吗?”他只能这么说,不想让她再有任何希冀。
怕给了,她会无法彻底放下这段已成过去的感情;怕给了,她会抱有一丝丝的希望等待,反而失去接受另一段新感情的机会;怕给了,他就没希望了。
“你说得对。”厘不清的情绪、拋不开的记忆就交给时间去打理。
“咦?”被打断心思的柏烈旭一时间还转不过来。
“你不是要请客吗?”推推发呆的他,梁雨萍的情绪突然变得兴奋高昂。“难不成想赖皮?听过『食言而肥』这句话吧,当心肥死你!”
今天是她的毕业日,也是她的重生日,值得纪念,
从现在开始,她要试着去找另一个自己,新的自己,即想即行!
柏烈旭递顶安全帽给她。“不敢不敢,就怕妳看不起吉野家的料理。”
他知道冯定邦是个高收入有成就的社会人士,而他刚对他说的话,也真的剌中他最在意的事。
他很怕。柏烈旭对自己承认这一点。
在她没有走向他之前,他真的很怕,怕她再度转身背对他,搭冯定邦的车离开,就像那个下雨的夜晚一样……
幸好,这次她没有背对他离去,而是选择走向了他。
“这点你大可放心,』看不出他心中波澜的梁雨萍拍了他肩头,径自笑说:“跟对的人吃饭,就算是蹲在马路旁边吃阿宗面线,也会觉得像是在巴黎香榭大道喝咖啡一样有味道。”
他回神,朝她一笑。
紧接着,两人先后跨上车,起程朝台北车站的方向前进。
不想了!他告诉自己,终于又有心情和后座的人说笑:
“我得提醒妳。”
“什么?”听不太清楚,梁雨萍往前偎近。
“我说,香榭大道最著名的除了沿途的精品店、露天咖啡座之外,还有满地狗大便,的确像妳说的--够味道。”
后座逆着风向传来明朗笑声。
倏地一个匡啷颠簸,五十CC小机车应声上下猛烈振动。
梁雨萍惊呼一声,不经意抱住前座人的腰稳住自己。“骑车小心啊,先生。”
柏烈旭的心狂跳了一下,腰间突然来袭的热度不减反升,虽然隔了层T恤,还是让他心跳加速。
“喂,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回答,梁雨萍贴近他耳畔放大音量。
放大的音量成功踢开怔忡的呆楞,回过神的柏烈旭应得尴尬:“号称首善之区的台北市,也难逃马路坑坑巴巴的厄运。”
这火热,还在腰上缠着。彷佛所有神经全集中往腰间去,让他想不在意都不行。
他想起方才她高举百合挥舞的姿态与神情--
他忘了告诉她,她那时看起来很耀眼、很迷人、很漂亮。
“你刚说什么?”
“我说--”他拉开喉咙喊:“妳坐稳一点,小心别摔下去。”
腰际的手应声添了力道,更进一步抓紧他的衬衫。
好象让自己陷入更尴尬的处境……柏烈旭苦笑。
“你刚又说话了吗?”后座的人喊。
“明年,妳会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吧?”
“当然会!”她大喊,作出承诺:“到时候换我请你吃饭。”
“就这么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