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朔起,七日夜,绝杂扰。
敛心凝神;正?厉色;心神合一。
一零八,烛不灭,燃昼昏。
气行周天;穴脉无滞;睥睨天下。
这是练成“千恶神功”的最后几句要诀,也就是说除了之前的努力外,若能通过这最后七日夜的考验,杜绝一切的杂扰,练者功力必将大增,其功力之强,无与伦比,足可气吞江湖、纵横天下。
可惜如此精妙的神功并非人人可练,它只有唯一的一个传主,那就是——千恶门的准门主。
一○八盏七日夜始终不灭的烛火中央,千恶门的准掌门人阎余火端坐在一方圆形花冈石椅上,他紧闭着双眸,如刀削的英挺脸庞上满是汗水,那汗水顺着面容滑下,滴向赤果健硕的上半身——其实要练成神功并不容易,除了必须有一副练武奇才的骨架和习武天赋外,还要能够拥有七日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动如山的本事。
当然,只有本身的努力那还不够,还得加上旁人的协助;
在这七日夜里,练功者周身四处绝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打扰,另外围绕在他周身的一○八盏烛火也不可熄灭,必须日夜燃着,只要其一要件没做到,那练功者轻则受伤,重则走火入魔,生命垂危。
由于事情攸关千恶门未来的准门主性命,自然马虎不得。
为了准门主的练功大计,所有千恶门的门徒几乎倾巢而出,全力戒护练功房的外围,连一只蟑螂老鼠也不放过,几乎是滴水不漏的防护;而让阎余火身边的一○八盏烛火得以日夜燃烧的重责大任,就交给门里武功最高强的四大护法,不论是四周守卫的门徒,或是添加烛火的护法,皆不可发出丁点儿声响,以免影响准门主的专注,这也就是为何整座千恶门静的犹如座死城般的理由了。
阎余火浑身通红,汗流更如雨下。
时间已经过了六天又十一个时辰了,也就是说只要再过一个时辰,他的神功即可完成,届时要在武林中抢得盟主之位,那简直就像囊中取物一般。
其实除了第一代创立千恶门的门主以外,至今尚未有人通过这神功的考验,连阎余火的父亲,也就是目前的千恶门门主阎筮都因无法忍受这七日夜的考验,而差点魂断阴司。
门外的?门徒各个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等待着,无不将所有冀望都系在阎余火身上,盼望他能够大功告成,创造奇?。
那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呵!虽然其中难免发生些小插曲,不过那些阻碍都不算什么,很轻易地就被解决了。为了阎余火的神功,千恶门上下所有人可以牺牲一切去配合,在所不惜。
阎余火自然知道自己身负的重责大任有多艰钜,再加上一向自负的个性,所以他极力地忍受着犹如火焚的煎熬,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妖红的烛火持续燃烧着,跳跃的火焰犹如数千数万个魔鬼,想要破坏他的精修,然而却一次又一次的败阵。
他邪魅嚣狂又自傲的面容上有着屹立不摇的冷峻,纵使妖魔前来,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大功在即,大功在即啊——滚滚热浪肆虐毫不留情地向他涌来,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立体而俊挺的面容,一滴又一滴地滑落,室内静悄悄,静到几乎连他所流的汗珠碰撞地面的声音,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突然,毫无预警地他睁开了眼眸,那冷光如电般的寒瞳蕴涵微愠和难以置信神色,凝视着一道红影缓缓而来——那道红影……也就是雪舞凝,同样地睁大一双无比好奇的澄澈水眸,滴溜溜地望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千恶门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大门前,像在屏息以待着什么。而后门竟然无人看守,好奇心旺盛的她,就这么蹑手蹑脚地推开后门而入,来到这烛火通明的大厅。
呀!她好惊讶啊!
她看到一个俊美无比的年轻男子端坐在数十盏烛火中,挥汗如雨,像在承受着某种煎熬。
可惜她的心还来不及表达对他的同情,即注意到他脸上线条刚硬,精锐的冰眸向她散发出一股骇人的寒芒,让她原本满腔炽烈的热情几乎在瞬间冻结。
太可怕了,这个人的眼神远比义姐雪冰凝的眼神还要吓人,是那么地冻锐深沉,几乎要将人给吞噬了那般。
雪舞凝这乖张的贪玩个性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除了她义姐之外。然而此刻她的心却没来由地胡乱蹦跳,眼前的男人虽然年纪轻轻,但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思考停摆,吓退三步不止。她无意识地退后了,可灿亮的秋眸却依旧系在他身上。
不容否认的,他那狂妄俊美的脸庞实在是吸引人,连雪舞凝都很难转移自己的视线。
怎?会让人闯了进来的?就在他大功告成之际!
天杀的!眼前这红衣少女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怎?会没有人阻止她?
阎余火一直集中的思绪,因她的出现而显得纷乱,纵使他极力地克制自己别去在意她,然而她那双清皓中带着既迷离又好奇的眸子,就是无法控制地紧紧扣住了他的注意力。
她像是个迷路仙子,莫名地闯进这里,就在他大功即将完成之即……呕——不够集中的心神让他全身血液翻流,立刻呕出了一口血来。
阎余火惊然地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闭上双眼,强迫自己默念神功口诀,收拾被打扰的心神。
他怎为了?怎?会突然吐血?
雪舞凝被他唇角的血给骇着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步更加无法移开,反而一步步地走向他面前。
她从怀里拿出手绢儿,轻轻地帮他将嘴角的血丝给拭去,甚至连他额上如雨下的汗珠儿,也一并擦去。
明亮的眸子轻转,在接触到他健硕的胸膛后,小脸立刻飞上几朵红云,赧然地发现自己不合宜的举动,小手一抖,手绢儿不自觉地滑下。
两人身躯的靠近,阎余火闻到了属于女子的幽香,那抹清新的香气,诱使他再度张开了眼。
他在烛火下看清了她的面容,她有着莹皓的水眸;红滟的菱唇和白皙到吹弹可破的肌肤,她的五官无一不精致,加上俏皮甜美的神情,几乎眩惑了他的眼。
美丽的女子他看得不少,但却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只消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轻易地牵动他。
不,她绝不是天仙,若她是仙子,就不会不知道他为了这神功耗费了多少的心神和精力。
一定是的,她一定是前来魅惑他的妖魅,想要阻止他的神功大成……“呕呕——”
一个不留神,思绪又一度无法控制地随着她而转,阎余火忍不住对自己的无法集中心神而动怒,那怒火牵动了体内五脏六腑,立时气血逆流,使他又连连呕出了好几口鲜血。
“你……你怎为了?”雪舞凝大惊失色地问。
“走、走开——”
“我?我怎?能够走呢?我……我不能见死不救。”这话出自雪舞凝的口中实在有些可笑,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但她是真心的,她一点也不希望眼前这个男人出任何意外,一点也不希望。
这坏事的小女子,阎余火简直想杀了她。
“不许用那眼神瞪我,我是在救你耶,感激涕零些吧!”雪舞凝娇斥道。她可不是天天有这么好心肠的。
眸光转向他周身的烛火,她嫌恶地撇了撇唇。
什么鬼玩意儿嘛!般的阴气沉沉的,想吓谁啊?实在看那些讨厌的烛火很不顺眼,她扬起水袖准备将那些烛火给煽熄了……“住手!”看出了她的目的,阎余火狠狠地压抑住体内翻滚不休的气血,抓住了她的手制止。
靠近一看,他的眼神更加阴冷逼人,但难得好心的雪舞凝可不以为自己有错,何况她也不是被吓大的,这把对她来说,仅在刚进门的?那间有作用罢了。
只是突然感觉到抓住自己的大手无比冰冷,她也就不再坚持了。
“你的手好冷,八成是生病了。不过生病扁用烛火烤是没用的,我这就去帮你找大夫。”论使毒她一流,但救人她可没辙。从怀中拿出一瓶雪冰凝塞给她的续命丹药,倒了一颗硬塞进他口里,而后转身离开。
可才刚走两步,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地回头,怀疑地看了脸色逐渐苍白的阎余火一眼。
“你……你该不会是……那些人口中的二公子吧?”那个不许人家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正在练功的二公子?
阎余火被迫吞下了她给的丹药,原本气血逆转,头昏脑胀的他总算有些清醒,深沉的寒瞳怀疑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子看,她竟然不知道他是谁?看来并不是存心来搞破坏的,那他可真是“死得冤枉”啊!
“你……你真的是。”看他的眼神她就知道了。
方才那老奴只不小心地打破了一个碗就要处死,那她刚刚一连串的行为,不就“不好意思,打扰了。”她展开了一抹讨好的心虚笑容,慢慢地往来处退去。“你继续练功啊!当我没来过,不用送我了,后会有期!”
红影在瞬间一溜烟地消失个无影无踪。
懊死的,天杀的小女子,什么叫当她没来过,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啊!
只是——既定的事实又有谁能够改变?
阎余火妄想亡羊补牢地收拾心神继续练功,然而……他又一连呕了好几口血,这一切似乎太迟了——
***
灯火冲天,整座死寂的千恶门似乎在转瞬间活了起来,从东翼最远的那一头传出纷杂的声响,沸沸腾腾地似有千军万马。
雪舞凝庆幸自己够聪明,早走了一步,要不然看情形她不被生吞也会被活剥,尤其她还影响到那尊贵的二公子练功。
一想起他,心虚和惴惴不安的情绪立刻掳攫了她,看他刚刚一直吐血不止,再加上脸色苍白的像个鬼的模样,想必她的打扰一定伤他很重。
万一……万一他就这么死掉了,那她该怎?办?
雪舞凝紧咬着下唇,心情不知不觉地凝重了,她是贪玩淘气,也没有所谓的菩萨心肠,但她也绝对没有害人之心。
她不是故意的呀!只是一时的好奇罢了,没想到……“快!二公子伤重,快去请万大夫。”
“是。”
前端传来慌急的声音,让雪舞凝更加心惊胆跳。
真的吗?他伤重,他会就这样死去,而她成为了杀人凶手?
不,太可怕了,她无意的,她是无意的……“哎哟——”雪舞凝猛摇头地一直往后退,没想到后头的房门没关紧,她就这么地撞开了那门,跌个四脚朝天。
“什么声音?”
“快找找——”
雪舞凝所在之处霎时灯火辉煌,在她才由地上毫不文雅地爬起时,一群身着玄色衣衫的人已将她团团围住。
“原来是个女孩?!”
“嘿嘿!镑位辛苦了,这么晚还没睡。”甫站定身的雪舞凝很快地发现自己如因兽的处境,于是端出一张善良可人的笑脸试图欺骗大?,好让他们可以稍稍疏于一点防备,以便藉机逃走。
她的笑容果然甜美,有几人不小心的也跟着回了个笑容,但那仅仅是少数的几人而已,大多数的人都如同那么首的男子一样,显得如临大敌。
今晚轮到他们守夜,由于已经是二公子阎余火神功告成的最后一个时辰了,所有人都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谁也不愿错过在第一时间恭贺新门主的机会,更想见识见识神功的威力,于是所有人都调守练功房的前门,加强戒备,屏息以待。
都怪他们太有自信,千恶门在江湖上虽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但也算赫赫有名,相信没有人敢在此刻上门找碴,反正才仅仅一个时辰的时间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状况发生才是。
可千算计万算计,就是少算了眼前这个看来还乳臭未干的小小少女的胆量。尤其在这二公子练功的敏感时期里,大家的心情已紧绷如箭上弦,如今准门主的神功竟没有练成,还伤重的不知是死是活,门主的心情有多坏可想而知,若再让这罪魁祸首逃月兑,他们铁定会大祸临头。
“堂主,怎?办?”
“我看你们还是将全副的心思放在那个什么二公子身上,放我走吧!”雪舞凝建议道。
为首的男子张濠直盯着她看,表情有着万死都难以谢罪的自责。太疏忽了,他们竟然让一个陌生的少女闯进来而毫无防范!
若真的就这么放她走,千恶门此后的?面何存?
“抓起来——”二话不说,他即刻下令。
“喂!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留啊?”雪舞凝边往旁退边问。
“小女娃儿,谁教你天堂有路不走,偏要闯进地狱来。”
险险地躲过了一记擒拿,她怀疑地凝眉道:“地狱?”
“擅自闯入者——死。”
这里的人都好暴力,动不动就要人命。雪舞凝也不是什么乖巧的人物,想抓她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更何况她才刚刚享受到所谓的人生,若就这么死去,绝对无法瞑目。
“那也要你们抓得到我再说啊!”她骄蛮地轻笑,身轻如燕飞身离去。
“哪里走——”
“追!”
雪舞凝使毒的功力一流,但论起武功或轻功就不行了,尤其这千恶门还是人家的地盘,她哪里逃得了。
“女娃儿,别再做垂死挣扎了,那是没有用的。”张濠很快地一个翻身即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身后则有千恶门一群属下包围,将她的退路堵的滴水不漏。
“垂死挣扎表示还有一丝希望,至少比束手就缚来的好,你说是吗?”雪舞凝眨了眨可爱的灿亮眸子笑道。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团团围住而惊慌失措,反而镇定无比地谈笑风生,这简直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那你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挣扎?”张濠嗤之以鼻问。
“我想该挣扎的——是你们。”她在甜甜笑语中水袖轻扬,细碎的粉未随风飘散到围绕她的众人口鼻里。
“是迷香,快掩住口鼻。”有人察觉惊恐地警告。
“来不及了,你们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呵呵……”银铃似的笑语成串,雪舞凝快速地转身而去。
虽然担忧那位二公子的性命,但他有那么多人照顾着,应该无妨才是;倒是她目前的处境比他危险多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
她赶紧找寻出路,不再恋栈。
“可恶!”没想到外貌天真可人的小女子,竟然深藏不露。
张濠察觉得快,并没有中她的计,然而看到仅仅只剩两、三个属下没中迷香,不免气急攻心。
“继续追,别让她跑了。”
“是!”
看来那女孩颇?难缠,张濠吹了一记响哨作暗号,调遣更多的人来支援,势必将她手到擒来,好好训斥一番。
雪舞凝并不在意那残存的几个小兵小将,反正她多的是法宝对付他们,不过由于千恶门的占地幅员广,再加上每栋建筑物外貌看来都差不多,因此很不幸的她发觉自己迷了路。
“别跑,站住。”
她不跑难道要任人宰割?又不是傻瓜。
背后那群人像催命鬼似的死不肯放人,而且还有越聚集越多的趋势,完了,要是她无法在天亮之前顺利离去,恐怕事情就难以收拾了,毕竟她要以一人之力对抗众人,纵使她的使毒功力高深,也绝对不可能做得到。
真是的,不知道他们盖这么多房子做啥,活像一座迷宫似的。
呀!大门到底在哪里?
她翻身跃上屋瓦想藉此看得更远些,没想到背后那群人还是不放过,她顺脚踢起了几片屋瓦袭向他们,一见效果不错,她心里坏主意立刻形成,谁教他们要来招惹她,她决定来个大闹千恶门,让他们修补屋瓦修个没完没了。
于是她沿着房子的屋瓦上走,边走边踢,看到后面追赶的几个倒霉鬼踩到已空的屋瓦而跌下去发出惨叫,实在有趣极了,害她一踢上了瘾。
“住手,快住手。”
“你要我住手我就住手?你以为你是谁啊?”她调皮地朝?
人扮个鬼脸,不驯地反驳。
我踢我踢我踢踢踢,顺便还祈祷赶紧下一场雨,让你们都不得安宁。
“哼!这是你逼我的,怪不得人。”张濠双掌运气,面露狰狞,决定痛下杀手。
“啊——”在他尚未出掌前,贪玩过头的雪舞凝一时不慎,踏进刚刚被自己所破坏的屋瓦陷阱里,整个人就这样跌入屋内。
砰砰砰——似乎撞倒了整个大书柜,一大堆书黑鸦鸦地朝她倾泻而下,幸好她反应够快,快速地闪到一旁靠墙喘息去。
“啊啊——”上天似乎不够眷顾她,她躺的这片墙竟然会动,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般,她就这么整个人又往里面跌,还撞到了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一本书就直直地由她头上敲落,打得她晕头转向。
“该死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嘛!”她气恼地抓起那本胆敢敲了她聪明脑袋的书,准备撕个粉碎,藉以泄愤。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人声,她赶紧将书收进怀里,逃命要紧。
就在她急忙的找寻出路时,一抹高大的身影由她刚刚跌进的那面墙进来,看了她一眼后,开口惊喜说道:“竟然是你。”
雪舞凝也认出他了,眼前的俊尔清朗的男子,竟然是下午在客栈里帮她解围的人,真是太巧了。
“你怎?会在这里?”
这也是阎慎阳正想问的事,不过一听外面鼎沸的声响越来越靠近,他知道他们已经没太多时间了。
“出去再说。”阎慎阳推开旁边的桌子,状似随意模索,而后打开了一块木板,里面露出了一道阶梯,像是秘密通道之类的东西。
“哇!好神喔!你怎?知道这密道的?”雪舞凝简直崇拜至极。
“快走吧!”他淡笑没时间回答,先让她往通道下走,接着扶来桌子恢复原貌后,也跟着往这仅容一人通行的密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