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主仆来到西山,远远地便瞧见黑暗的树林里如萤火虫光芒移动的点点火炬光影,又听见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及人声喧哗,急忙加快脚步穿遇密林,越过手拿火把的庄丁,来到打斗现场。
只见一黑一红两道人影在悬崖处激战,狂飙的掌影及冷热两道掌气让众人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的观望。
姚静一眼便认出那道红影就是亲娘,也看出她稳稳占了优势,锐利的目光很快扫视全场,一眼就发现她急欲找到的人。
想都不用想了,只要看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围成一个圈,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人,便晓得她要找的对象在哪了!
快步走了过来,擎天庄庄丁一见是向来崇仰的二公子,便自动让出一条路。姚静认出父亲的背影,及他身边的谢擎天和查中野,连忙出声打招呼。
“爹,义父,查叔,他们……”
正在检视吕锻金与谢锋鎏伤势的夏孟哲,听见女儿的声音,很快抬起头道:“两人都是外伤比较严重。吕姑娘大概是受到惊吓太深,情绪一时无法负荷而晕过去。”
姚静上前接手,发现情况就像父亲所说,连忙要木叶拿药出来给两人服用,并为谢锋鎏包扎。只见谢锋鎏俊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显然正为伤势所苦,他身上的袍服上则沾染了血迹,但仍稳稳的将吕锻金抱在怀中,低头注视她昏睡脸颜的神情,充满万千柔情。
她放下心来,眼角余光瞄到被众人忽略的暗影。
丁瑀君一身白衣,神情木然的蹲坐在地上,望着躺在地面的丁烜毅。
她连忙上前检视。
“他已经死了。”如冰块般的声音掷落,丁瑀君神情漠然,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
姚静心里想,怎么你兄长死了,你还可以这么冷静?手下却没有丝毫迟疑,检视着丁烜毅。
“是火云掌!”丁烜毅怎会中了他父亲的独门掌力?
“没错。”丁瑀君不露情绪的看向她。
周围的火把将黑暗的树林照耀得有如白昼,也照出了姚静的绝美风采,那份美丽就像一道刺目的光线射过来。她微微蹙起眉,心里有种怪异的情绪升起。
“他怎会中了火云掌?”
“他是为吕锻金而死。那时候,我爹一掌拍向谢锋鎏,吕锻金为了救他,连忙挡在他身前,我哥又为了救吕锻金,挡在她前面,结果爹的那掌就击中了他。”她幽幽的回答。
姚静又是一惊,没料到丁烜毅会为了吕锻金而死,不由得大受震动。
“不过能为心爱的人死也是一种幸福吧,我真是羡慕他。”
夹杂着幽渺叹息的声音,沉甸甸地落向姚静心头。她看进丁瑀君幽深的潭眸,里面是好深好黑的悲伤,飘着无边丝雨,那雨是越洒越厚,越洒越重,终于从那潭眸里泛滥出来,滴溜下一滴清泪。
她被那滴泪所震动,眼睛湿濡了起来,心里烧着同情的火焰。
“丁泵娘……”
听见她的呼唤,丁瑀君僵硬的转开脸,目光投向崖边仍在激战的两道人影。
姚静发现父亲和义父往交战的现场接近,对丁瑀君说:“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她神情复杂,一时无语。
“他是你父亲,你不担心吗?”
听见这样的询问,丁瑀君只是合起眼睑,娇弱的身子在夜风里轻颤。就在姚静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见她神情凄苦的道:“他是我父亲,也是将我推入地狱的人。他让我生不如死,活在痛苦的深渊。我真希望……”
她咬咬牙,张开眼睛,迷迷蒙蒙的眼光定定的望着远方打斗中的两道身影,停顿了一下后道:“像哥哥一样死了,或许还比较好受……”
“丁泵娘,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姚静赶紧劝道,“蝼蚁尚且偷生……”
“蝼蚁有活下去的目标,我却没有呀!”她痛苦的低喊,“李岩死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
亲耳听见情敌出自肺腑的表白,姚静心绪有如潮涌,分不出是什么滋味来,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李岩没死。”
“什么?”蓦地转来的那双眼,仿佛突破灰厚云层的阳光,照亮了她死白的脸庞。
姚静对她焕发出来的美丽有些惊艳,心中有股酸酸的感觉,暗想着:李岩呀李岩,没想到你比什么灵药还有效,单单你的存在,就能让一名心如槁木死灰的少女重新活了起来。
“我明明亲眼看见他被我爹打落寒潭……”
“我正好赶到,及时跳进寒潭里救起他。那时候丁瀚霖正忙着阻止你殉情,没有发现我。”
“我不是殉情。”丁瑀君摇头回答,“我是想救他。”
一抹恍然大悟自姚静眼中升起,丁瑀君的话正好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我想也是。你将李岩约至寒潭相见,便是想到万一令尊使出火云掌对付他时,李岩能借着寒潭的寒气,有一线生机吧。可寒潭水温极低,若不是我练有寒玉功,不怕寒气侵入,还没那么容易救到李岩呢。妳……”
“我没想那么多。就算不能救起他,我也可以跟着他一块去,不必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见她痴心若此,姚静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既未得到过,如何有失去的痛苦?丁瑀君太一相情愿了。
“他……在哪裹?”丁瑀君忽然急躁的捉住她的肩问。
姚静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就在擎天庄。”
想到心上人就在这左近,丁瑀君一颗心再也静不下来。
“你不先看看令尊的情况再说吗?”见不惯她一副急于飞奔到李岩身边的急躁模样,姚静忍不住出言挖苦。
丁瑀君一怔,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最后轻点了一下头。
姚静迅速起身,见她仍坐在地上发呆,便朝她伸出一手。
丁瑀君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上那只羊脂白玉般的洁白柔荑,缓缓起身,先前产生的异样情绪在她心湖里扩散。姚静的手冰凉温润,握住时只觉得柔软得像感觉不到骨头,这样的手连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都还比不上,怎会生在一名男子身上?
怀着这样的疑虑,两人并肩走近战斗圈,只听见一声大喝,两道交战的人影倏地分开。
夏孟哲奔到妻子身边,见她只是脸色稍白,气息急促,并无大碍,忧虑的心情轻松了一半。不远处的丁瀚霖则喷出好几口鲜血,摇摇晃晃的退到悬崖边,黑色的袍服被夜风吹鼓,一张脸涨得紫红,箕张的发须如一把赤焰在风中飞扬,狞恶的表情看得人怵目惊心。
“师弟,果然是你!”谢擎天大叫一声,终于认出他来。一双眼眸充满悲愤,一步步的走向丁瀚霖。
二十五年来生死茫茫,没料到师兄弟再度重逢会在这种场面,更料不到他会狠毒到不顾兄弟之情,暗施杀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厉声大喝。
丁瀚霖发出刺耳的笑声,令在场的众人不是掩耳,就是眉头大皱。一口鲜血再次狂喷出口,他悍然的抹去,赤焰般的双瞳毫不畏惧的直射向谢擎天。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他的眼神充满仇恨,“二十五年前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他再次发出狂笑,“是谁不念兄弟之情将我打落崖下?”
“当年若不是你偷取火云掌的秘笈,又强掳师妹逃走,我跟吕师弟不会追上去,在劝你不听的情况下,跟你动手!后来是你自己不愤失足落崖,吕师弟上前想救你,却因山风太大,一个拉不住才让你掉下去。你怎么可以怪我们?”
“你说得好听!明明是你们嫉妒我跟师妹相爱,假公济私想置我于死地!”
“笑话!我跟师妹情投意合,又有师父作主,早已是未婚夫妻,何需嫉妒你!倒是你恋爱师妹不成,才以卑鄙的手段想将她从我身边偷走!”
“师妹是迫于父命,才不得已答应婚事,她爱的人是我!”
“你胡说一通!”谢擎天怒不可遏,摆出上前找他理论清楚的架式。
夏孟哲不放心的拉住义兄,劝道:“大哥,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大嫂是不是深爱着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何需管旁人怎么说。”
这一语提醒了谢擎天,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苦涩笑意。怎么爱妻都去世二十三年,自己也已经是一把年纪,还像个毛头小子般跟情敌争论她爱的是谁?
这就好像重演二十三年前吕师弟找上门与他理论的那幕。只是当年吕师弟质问他的是,为何明知师妹身体虚弱,还让她怀孕生子。当时他陷在丧妻的悲痛中,无心解释是妻子坚持要怀下孩子,便与他打了一架,定下了每三年一次的比武之约。
事后他深深领悟,吕师弟并不是想责怪他。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知道深爱妻子的他必承受不了丧妻之痛,才借故跟他打斗,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悲痛,激发他活下去的意志,却没想到,这番好意反给了丁瀚霖可乘之机。
难以言喻的悲愤重新袭上心头,谢擎天怒视着丁瀚霖道:“傲天,你爱怎么想随你,如今师妹已不在人世,我们还有什么好争论的?不管她爱的是谁,都过去了。可是你杀害笑天,我不能原谅你!”
“没有过去,我也不希罕你原谅!”丁瀚霖听他用以前的名字唤他,旧有的仇恨之火烧得更旺。他提起真气,一掌就要拍向他,蓦地,他惊骇的喘了一口气,感到体内的真气乱窜,如火焚烧……
“啊!”他痛苦的大叫,错乱的内息像一条火龙在经脉间流窜,吞吐的火焰似乎要烧融他的血脉、筋骨……
“你怎么了?”在谢擎天的惊叫声中,众人见丁瀚霖的身体以极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鲜血自他口鼻涌出。
姚静锐眼一瞇,正想上前查个究竟,身边的丁瑀君忽然开口:“火云掌虽然威力惊人,但发掌之人也得随时承受走火入魔的威胁。他先是一掌错杀了哥哥,又遭遇前所未有的敌手,使得他体内的火云掌内力再不受控制。你看他那个样子,分明是火毒反噬……”
火云掌这么霸道!姚静还想从丁瑀君口中得知更多内情,却被丁瀚霖凄厉的叫喊吸引了全副心神,只见他整个人缩成一团,朝崖边滚去。
“傲天!”谢擎天冲上前去,只来得捉住他一手,丁瀚霖的身体在山崖下晃荡,情况十分危急。
这就好像重演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幕,隔着凛洌山风相视的两人,眼里都升上同样的领悟,一时间前情往事冲击着他俩。
“放开我!”丁瀚霖咬牙道,破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掉。
“傲天,你不要任性了,让师兄拉你上来!”谢擎天向崖下大声吼着。
“已经没什么好说了!”在全身血气倒流,身体饱受烈火折磨的一刻,他像是领悟到什么。及至滚落崖外,被谢擎天紧紧抓住手,心中更是千头万绪。过往的一切在脑中电闪而过,他不禁要问自己,与生俱来的好强、任性是不是反而害了自己?
就因为好强,所以不甘心师妹选的是大师兄,而不是自己。就因为任性,他要向全世界证明他们都错了,才会不顾师父的告诚偷取了火云掌的秘笈,并将师妹打昏,强掳她下山。
后来被两位师兄追上,又不愿认错的跟他们打了一架,才会坠崖,却幸运的被白族公主所救,还蒙她青睐,两人结为夫妻,在白族中享尽荣华。
如果是个稍微知足的人,大概也就陶然的过完一生,偏偏他不知足、不甘心。知道师妹嫁给大师兄后,不管师父的谆谆告诫,一意孤行的要练火云掌。虽然他体质特殊,然而火云掌实在太霸道了,他又太过急躁,好几次都在走火入魔边缘,若不是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坚持下去,早就撑不过去。
略有小成后,方知师妹已经过世,大师兄与二师兄因她翻脸成仇,定下每三年的比武之约。
这消息将他仍在流脓的旧伤口刨开,师妹本来就是他的,现在却任他们两人为她而约战,他如何吞下这口气!
这股怨念让他忽视了妻子的柔情和儿女的笑语,一心只想找两人报仇。火云掌练得越高明,他承受的反噬力也就越大,心性也就越趋火爆、极端,才会在五年前定下计谋,趁两位师兄比试到油尽灯枯之际偷袭他们。
然而,杀了二师兄,他就快乐吗?
当这些意念电光石火般的闪过脑海,丁瀚霖蓦地领悟到他从来就没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快乐,那不过是杀戮过后得到的快感,不是足以安抚他心中不平的快乐!
师妹死了,二师兄死了,如今,他也要死了吗?
年少时在师门中的无忧岁月,在脑中历历如昨。
师妹,那两小无嫌猜的嬉戏、游乐,一直活在他心底深处。他一直想要抓住,不让那快乐的时光消失,却始终抓不住,反而越推越远,所以,他不甘心!
即使是此刻,还是不甘心!
“放开我!”他大吼一声,忍住全身的疼痛,火灼的内息往谢擎天手中窜去,后者勉强承受,仍不肯放手。
“傲天,你别任性了!”
“我不是任性!”他吼叫的同时,口、鼻、眼、耳间涌出更多的鲜血。“二师兄比我早走了五年,我再迟就赶不上了!我要去找师妹,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们有机会抢走她!”
“傲天,你在说什么?”
“放手!”他勉强提气,以另一掌击向两人交握的手掌,谢擎天为了自保,微一缩手,丁瀚霖乘机松月兑他的掌握,跌向黑暗的深渊。
“傲天!”
凄厉的叫喊也拉不住那往下坠的身体,谢擎天被义弟夏孟哲给稳稳抱住,只能瞪视着崖下无边的黑暗默默流泪。
这是何苦呢?他不断的想着,人世间的这些恩怨情仇究竟是为了什么?
回望着以坚毅的眼神凝视着他的义弟,他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从他掌中传来的暖流像一阵及时雨滋润他荒芜的心田,若不是这份兄弟情谊紧系着他不放,他是不是也会像小师弟傲天一样走入极端?
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月兑,但活着的责任让他心甘情愿的选择继续活下去。人生其实像一场修练,每个人都有责任走完自己该走的路,即使是走岔了也要设法回头,选择死亡,只是给活着的人制造悲剧罢了。
这番深彻体悟,旁人自然不知。
尤其是姚静,她正忙着抱住看到父亲落崖的一幕,承受不住情绪冲击昏过去的丁瑀君。
她嘴里虽有怨,还是难以割舍父女间的情分吧。
望着丁瑀君雪白容颜上淌满的泪痕,她不禁要想,这个美丽又倔强的女孩还能承受更多的打击吗?
兄长死了,父亲死了,心上人也……
但再多的怜惜和同情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爱情是不能让、也让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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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孩儿不是请人送信回谷中吗?您怎么那么迟才来?”回到擎天庄后,姚静赖在母亲怀里撒娇。
许久没见到爱女的姚华,将她圈在怀中,眼中尽是宠溺。
“静儿,娘不是故意这么迟的。信送回谷中时,我跟你爹不在谷内,等到你外公派人通知,我们才急忙赶回来。一看完信,就立刻出发到擎天庄了,但还是……”
姚华心中不无遗憾,尤其经由众人口中拼凑出事情的面貌,知道丁烜毅为了吕锻金而死,不免想道:如果能早来一步,或许可以挽救一条人命了。
“女儿没有怪您的意思。”看出母亲心里的遗憾,姚静赶紧道。“生死有命,咱们凡人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罢了,您别放在心上。”
“娘知道。”生长在医药世家,姚华看多了生老病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见母亲没那么难过了,姚静转向神情哀戚的谢擎天。
“义父,您也是。丁瀚霖的死是他自己造成,您可别把责任揽在身上。”
“我明白。”谢擎天微扯嘴角苦笑。
姚静这孩子冰雪聪慧,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但有些事情道理都明白,就是做不到呀。
“大哥,你要节哀顺变。”是以,深深了解义兄心情的夏孟哲除了劝他不要太悲伤,不断的给予关怀,并没有多劝什么。
谢擎天感激地看他一眼,湿润的眸光紧接着转向静坐一旁的李岩。
丁瀚霖坠崖后不久,他们便回到擎天庄。将受伤、昏迷的人全都送回房间休息,一行人来到大厅。万总管指挥仆人先送上茶饮,再过不久就准备开饭了。
李岩在确定师妹吕锻金无碍后,和众人一块坐在厅中,始终不发一语。
他静坐的姿态恍如一座山岩,一如五年前给人的印象,只是经过岁月的历练,俊逸的脸庞更显精悍、厚实。虽然因受伤的关系脸色苍白,眼神仍明亮、澄澈,腰身也坐得直挺,散发出一种渊淳岳峙的凛然气势。
看到师弟吕笑天的唯一门徒如此成材,谢擎天不禁感到安慰。
“岩儿,过去的恩怨是我一手造成,现在丁瀚霖已死,我……”
“师伯请勿这么说,整件事情师伯也是受害者。”李岩非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不把丁瀚霖所做之事,迁怒到谢擎天。
“当年若不是我太沉溺于丧妻之痛,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番话听得李岩一头雾水,连忙问:“晚辈不明白师伯的意思。您跟先师既然为同门师兄弟,何以先师要跟师伯订下三年一次的约战?”
“说来话长。”谢擎天的目光投向遥远的某一处,声音幽远的道。“我的妻子生来体弱多病,本是不适合怀孕生子,可为了给谢家留后,她坚持一定要生产,只怪我亦是望子心切,就没有积极阻止她。岂料,她难产而亡,我又因忍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整日以酒消愁。笑天师弟是见不惯我如此,同时也是气我明知妻子不适合怀孕生子,还让她这么做,一时气愤之下,便与我决斗。”
李岩感到错愕。“先师怎会对师伯母……我是说,那显然是师伯的家事。”
“你有所不知,我们本来是同门师兄妹。师妹与我、笑天师弟、傲天师弟,也就是丁瀚霖,从小一块长大。三个师兄弟却都情不自禁的喜欢上师妹,她却选择我。傲天师弟个性偏激,不肯接受,以至于后来坠崖生死不明。笑天师弟生来豁达,在我俩成婚时还大方的予以祝福,但我知道他始终对师妹未能忘情。所以师妹过世时,他的伤痛并不比我少。当初他找上门来,除了发泄愤怒外,还有打醒我的意味吧。我跟他武功在伯仲之间,不过同门间的默契,让这一仗虽是打得十分惨烈,彼此却无致命之伤。或许是看出我生无可欢,笑天师弟故意订下三年后的比武之约,想激起我的斗志,帮我走出丧妻之痛,我却自此沉浸在武学的修习,难以自拔。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三年一次的约战持续到第十八个年头时,会连累笑天师弟命丧被仇恨冲昏理智的傲天师弟手中,我……”
“师伯,您这样自责,非先师所愿。他一直到临终前,都没有怪您的意思。”
“你这么说,我更汗颜了。笑天师弟为人磊落光明,处处替他人设想,他越是不怪我,我就越觉得对不起他。”
“师伯……”李岩心下戚然。他何尝无怨呢?可看谢擎天如此伤心自责,又深知恩师为人,再多的怨也都没了。
一时间,大厅中弥漫着哀伤的气氛,姚静担心李岩伤势未愈,这么一伤心会对身体有害,连忙到他身边,转移话题。
“李岩,你一定饿了吧?我听秋风说,你一直空着肚子等我们回来,这样身体怎受得了?”她停顿一下,夸张的深吸了口气,好像闻到了从饭厅飘来的菜饭香。“好香喔,刘大厨不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菜。走,我们一块去尝尝。”
被她热情的扶起身,李岩尚来不及回话,一阵清喉咙的声音便回响耳际。
两人将视线投过去,只见夏孟哲似笑非笑的眼光抛来,紧接着听他道:“我跟你娘,还有你义父、查叔也一直空着肚子,怎么没人关心我们身体是不是受得了,找我们去吃饭?”
姚静闻言脸儿羞红,暗恼父亲故意找碴,微嘟着嘴说:“爹、娘、义父还有查叔,当然也一块去吃呀。”
“华妹,你听,我们是『也』一块去吃呀!”夏孟哲戏谑的加重语调。
姚华格格娇笑,娇嗔的对夫君道:“有『也』就不错了,小心再说下去,连『也』都没有了!”
夏孟哲哈哈大笑,姚静气恼的跺了跺脚。姚华怕女儿恼羞成怒,走到她身边,笑得弯弯的明亮眼眸将李岩上下打量了一遍,满意的点着头。
“你们看,他们俩站在一块,像不像一对金童玉女呀?”
“像像像,当然像。”谢擎天直点头,住在药王谷有五年,这期间姚静回谷无数次,他自然知道她的女儿身分。
倒是一旁的查中野听得目瞪口呆,幸赖谢擎天的解释,才知道五年来将擎天庄管理得井井有序,各项生意都打理得极为兴旺的二公子,竟然是名女娃!
“娘!”姚静脸上的红晕烧得更炽,微低着头,水杏般的眸子不时朝李岩瞟去,盈满喜悦。
李岩的脸皮极薄,脸上也是红红的,但身为男子汉自是不好学女儿家一样低着头,只能直挺挺的站好,承受众人盈满笑意的眼光打量。
姚华没理女儿,只顾看着未来的女婿,笑吟吟的道:“静儿被我们宠坏了,你以后可得多担待些。”
“伯母太客气了,静儿极好,事事为我设想周到。”
“李岩,是你不嫌弃。”夏孟哲微笑的插嘴,“我这女儿最爱指使人了,你可得多包涵。”
“我……才没有呢!我有指使你吗?”气呼呼的声音忽而转为绕指柔,朝李岩飘来的眼波既媚又柔,且还夹杂着怯怯的担心,有说不出来的惹人怜爱。
“没有,当然没有。”李岩的心被扯疼了,急急向她保证。
见两人如此情意款款,其他人都抿嘴直笑。这时候万总管派人通报晚膳准备好了,众人移到饭厅。
大家边吃饭,边转着眼睛盯在姚静跟李岩身上,看得两名小辈颇不自在。
谢擎天打趣道:“二弟,药王谷很快就有喜事了。”
“那要看李岩肯不肯了。”夏孟哲回答,言下之意就是他女儿早千肯万肯,就等李岩点头。
“李岩自然是肯的。贤侄,你若愿意的话,就让师伯为你作主。”谢擎天道。
“我……”李岩有些尴尬,不晓得该怎么接口时,姚静美眸一转,替他回道。
“我们的事不急,倒是吕姊姊跟义兄情投意合,义父先办这桩喜事吧。”
谢擎天喜上层梢,“静儿,这是真的吗?”
“义父没瞧见义兄一直抱着吕姊姊吗?我们要回庄时,他明明伤势沉重,还倔强的不让人代劳,最后是我出主意,让庄丁抬来软轿,他才答应让吕姊姊坐着轿子回庄。一
“的确有这回事。真没想到,锋鎏这孩子竟会对笑天师弟的千金情有独锺。五年前,我原本想在最后一次决战时,向笑天师弟提出以后不再约战的要求,并希望两家能结为秦晋之好,只是还来不及说……”
眼见现场气氛又因这番话而转为哀戚,姚静连忙道:“义父,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这桩婚事呀。”
“是。”他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再陷在伤心中,转向李岩笑道:“贤侄意下如何?”
“只要师妹愿意,晚辈自是乐观其成。”
“太好了。”
现在就等吕锻金从睡梦中清醒,确定她同意婚事,就可以进行了。
姚静对这桩婚事是胸有成竹且势在必行,因为唯有如此,她与李岩才能甩开包袱,自由的去过两人生活呀。
她扬眉一笑,随即秀眉又沉落下来,还有个人得解决。
想到丁瑀君,她忽然头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