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以夫相许 第一章

强烈的困意使得黄贵美频频打起呵欠。

很久以前听人说过,会打呵欠是因为脑部缺氧的关系,好专门的说法喔,其实就是疲累、想睡觉。

斌美其实也没做劳筋动骨,动脑伤神的事,不过是去探访正在做月子的同事,听对方说了一下午的抱怨?旁诤貌蝗菀淄焉砗螅?鄣没钕窦柑旒敢姑凰?频摹?br>

她努力撑著眼皮,没忘记自己正骑著她的铃木机车。

十字路口到了,红灯,转成绿灯了。

看来她的运气不错。

然而,就在贵美理所当然地朝前骑去时,南北方向为红灯禁止通行的路面,却有一辆车像是一点都不晓得红灯是干嘛用的,继续往前冲,吓得骑过一半路面的贵美浑身睡意全消,急忙煞车。可惜车子的煞车系统没跟她的大脑连在一块,无法想煞就煞,车子仍然往前冲去,眼看著就要撞上对方,贵美急转把手闪避,机车不受控制地打滑,连人带车地摔向前方。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贵美感觉到身体飞离座垫,只来得及以单手拨了一下,在感到手掌一阵刺痛的同时,大腿先著地,紧跟著脆弱的躯体摔向地面。

“噢!”她痛呼出声,躺在地面喘息了不知多久,才想到该翻身坐起,不料剧烈的刺痛猛然袭来,即使咬住牙关,还是隐忍不住地逸出申吟。

糟糕,这下跌得比自己原先以为的还要严重,起不来了。

“你有没有事?啊?”娇滴滴的声音伴随著卡拉的轻微声响,贵美勉强睁开眼睛望向卡拉声响的发源处,脸部又是一阵痉挛。

她的眼镜!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在跌倒时跟著摔离了。

“我会赔。”心虚的声音出自一张圆润可爱的小嘴,娇妍美丽的脸庞布满惊慌的神情。

可惜贵美一来视茫茫地看不清楚,二来痛得没心情理会对方长圆长扁,所以对方楚楚可怜的模样自然打动不了她。

见骑土仍是仰躺在地面上,神情似乎颇为痛苦,声音的主人蔡依苹更加慌张了起来,悲痛的领悟到自己闯了大祸。

都是书纶啦,如果不是他突然对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她也不会发呆,不会发呆就不会没看见红灯,看见了红灯自然不会闯红灯。

可是他说了,她发呆了,所以闯了红灯!

回想著之前惊险的一幕,她的手脚还微微发著抖。

“红灯!”

是书纶的警告声将她从被那句话吓到的失神状况惊醒,但只来得及反射性地踩煞车,跟著发现驶到路口就要跟她撞上的机车。

在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中,她煞住车子,冲力使得她跟书纶的身体往前冲,在安全带的作用下,又被倒弹回椅背上,几个起落,总算没出事。

机车骑士却没有这么好运,虽然驾驶技术不错,但为了闪避突然冒出来的意外,机车因此打滑,连人带车地摔倒在路面。庆幸的是,路面交通流量稀疏,其他驾驶都遵守交通规则,才没有受到二度伤害。

馀悸犹存的她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冲向对方,但还没来得及确认对方的状况,就先踩坏人家的眼镜。

呜……要是这个人受伤的情况像这副被她踩碎镜片的眼镜一样,她要怎么办才好?

这思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依苹满怀歉疚地看向断断续续逸出痛苦低呼的伤患,看著长长的发从安全帽下被洒下来。

应该是女生吧?她不敢确定,这年头留长发的男生也不少。

“哪里受伤?要不要紧?不会死吧?”她蹲,语无伦次的说,伸出小手却不知该往人家身上哪里放。没看到血,是不是表示不要紧?

斌美哭笑不得。

问她哪里受伤?她又不是医生,如何回答?

要不要紧?不要紧的话,会躺在地上起不来吗?

不会死吧?她当然希望自己不会死,但她现在的情况是痛得要死!

老天爷,附近就没有其他人吗?若指望这女人救她,可能到明天她还躺在这里。救命呀!有没有其他人可以救她?

彷佛听到她心里的求救声,一道好听的男性声音响起。

“依苹,我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依苹松口气的同时,对那道姗姗来迟的男声抱怨连连,心里其实好想哭,但想到躺在地上的骑士急需救援,急忙让出位置给跟著她下车的书纶。

后者动作轻柔的把骑士的上半身扶起。

咦?胸前鼓鼓的,这么说女生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书纶往人家身上模的一只手就……

“喂,书纶,你干什么呀?人家是女生,你还乱模!”

“我看她有没有骨折。”他没有乱模呀,只是模一下对方的大腿。

“这是假医疗之名,行性骚扰之实喔。”她碎碎念,见他目光横过来,又心虚地说:“算了,你先把这位小姐移到人行道,我去找人帮忙把机车移走。”

凭她这样的大美人,应该有人肯帮忙吧?

她轻移莲步来到横在路面的机车旁,无助地眨起眼。呵呵,果然有仗义的勇士前来帮忙。依苹知道自己只需要娇声软语地不住苞对方道谢,称赞他一身蛮力惊人,好勇猛就可以了。

呵呵,好简单的任务喔!

★★★

另一边的书纶可不认为自己的任务简单。

癌视著受伤的骑士,依苹刚才说了“小姐”吧?她的体型可不娇小,体重应该……他伤著脑筋,不确定自已搬得动。万一把人摔下来,准被依苹嘲笑一辈子。

他先小心翼翼地把对方的安全帽解下来,温柔地拨开散落在她睑上的发丝,露出一张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

“小姐,你哪里痛?”

她想说浑身都痛,却只是咬牙将涌到嘴边的申吟吞了回去,勉强睁开眼,想捕捉那道低柔好听的声音。

当她张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茫茫,她的眼镜……掉了,还被那位鲁莽的小姐给踩碎了。

但不要紧,两人距离极近,努力集中视线,勉强能看到一个好看极了的下巴,一缕清爽的男性气息同时扑进鼻端,接著进入眼帘的是线条柔和美好、形如果冻般质感的嘴唇,乾渴的嘴巴顿时充满口水。

她最喜欢的食物就是果冻类的食品了。模糊想著的同时,视线飘过了挺直的鼻子,对上一双湛黑有神的眼眸。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心慌意乱地合起眼睑,怦怦怦……心跳得好快。

“小姐?”

“我……”她深吸了口气,压抑下不时抽动的疼痛,“全身痛,可能扭到腰或脚了。”

“好,我先抱你到路旁。抱你的时候如果有觉得任何不舒服,要跟我讲。”

一嗯。”听他这么说,她的心脏又在胸腔里猛烈跳动。

除了小时候,贵美并没有太多被人拥抱的经验。忽然想到自己的体重不轻,她不禁担心起来,很怕在对方眼中看到讪笑,便紧紧地闭起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抱她的力量出乎意外的温柔,她觉得自己好像落进了一双安全、有力的臂膀中。在这里她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只要全心的倚靠他,把自己交给他就行。

这个意念令她觉得羞赧,苍白的脸颊涌上一抹红晕。

书纶很快把她抱到路旁。

幸好常到健身房锻链,否则抱不起人丢脸还是一回事,万一把人家给摔下来,造成二度伤害就糟了。

这厢他把人给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人行道上,还提供自己的怀抱当成她的靠垫;那边的依苹手脚也很快。

不但将机车给移到路边,连那辆惹祸的莲花跑车也被她开到一旁,拿著她的香奈儿皮包,踩著一双金色的高跟凉鞋莲步轻移地走过来。

“书纶,她要不要紧?”

“她的牛仔裤在膝盖处有渗血,我想一定是在摔倒时擦伤了,手掌也磨破皮。另外,她说好像哪里有扭伤。”

“我看看。”依苹著急地蹲,当目光落在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孔,心房猛烈一撞。

咦,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专汪地辨认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容,依苹的瞳孔不自主地收缩著,某个珍藏著重要记忆的宝库被打开了。

“黄贵美?!”她心情激动得如洪水泛滥,热气顿时充满眼眶。

谁、在、喊、她?

痛得快昏厥的意识勉强打起精神,模糊的视线下是一张激动的脸。

不认识。

“你真的是黄贵美!”依苹尖叫了起来,想笑,又想哭,寻寻觅见多年,终於给她找到了。“呜……你是黄贵美,黄贵美!我终於找到你了……呜……”

痛得龇牙咧嘴的黄贵美呆了呆,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蔡依苹呀,你不记得了吗?十四年前,我们都念薇阁国小,你在校门口把我从绑匪手上救下来。我一直想找你,当面跟你道谢,可是你……呜……人家找得你好辛苦、好辛苦喔……”

抱住她猛摇兼哭得唏哩哗啦的女子,让黄贵美觉得快抓狂了。

她根本不记得十四年前的事!

就算记得,在重伤之下也不堪被她这么摇呀晃的哭著。

嘶……贵美痛苦地抽著气,这档感天动地的大团圆戏码这位小姐还要演多久?

“依苹,你冷静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是送她去看医生。”又是那道如天籁般的男性嗓音在她快被摇昏、痛昏前及时响起。

“好好……”依苹连忙点头回应。“我去叫计程车,你看著她喔。”

那阵叩叩叩的脚步声很快远去,没多久,贵美就听见她的呼唤。

“书纶,快抱她过来。我招好计程车了。”

书纶顺著声音看过去,发现依苹站在一辆计程车旁朝他招手。

他重新抱起人,小心地将伤患安置在后门敞开的车座位上,方直起身,便被粗鲁地推开,手上被塞进跑车的摇控锁。

“机车找人来拖去修理,我的那辆莲花跑车也麻烦你开回去,换辆大车到我姨爹那里接我们……”莺声坜坜的娇啼出自依苹粉润的小嘴,她坐进计程车后座,朝他摆著手。

“等等!”书纶及时阻止车门关上,懊恼地瞪她。

这个过河拆桥的女人到底把他当成什么,苦力?司机?秘书?

“等什么呀?”

明明有满腔不满的,但在她的瞪视下,嘴上说的却是另一番话,而且没骨气地温柔似水。

“你抱不动她,下车时要怎么办?”

“姨爹那里自然有人可以帮忙。”对他的关心,她只是不耐烦地以眼神示意他放开车门,等他不情愿的退开,她立刻关好车门,指示司机开车。

目送著计程车远去,一种被抛下来的落寞在书纶心中油然升起。

需要他时,就嘴巴甜得像什么似的;不需要他了,便把他像垃圾一般地抛下。但即使被这样对待,他还是……

没办法怪她呀。

或许是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才会如此无法怨、也不想后悔地任她使弄。

轻喟了声,目光悠悠地飘向那辆耀眼的红色跑车,书纶睑上的忧郁豁地开朗。

依苹一向视这辆车如命,即使是亲兄长的逸骏也不给碰,她肯把爱车交给他,表示在她心中他比逸骏还要让她信任?

一定是这样没错。

他傻兮兮的笑了起来,俊致的脸容在冬日的阳光下焕发著美丽的光彩。

※※※

“贵美姊要不要紧?”依苹小脸上布满焦虑。

“除了有多处擦伤外,背部、腰部和脚踝分别有拉伤或扭伤的情况。我想就这样啦。”年约五十岁的李培伦从椅子上站起身,踱到角落的洗手台洗手,依苹则跟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进一步询问。

斌美没留心他们的谈话,她悄悄松了口气,原本以为必然是摔断骨头才会这么痛,医生却说仅是擦伤和扭伤,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目光在所处的这间诊疗室里游移,她发现里头的设备一应俱全。回想起最初被带来这里的心情,顿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离开那双镇定、安全的臂膀,陪在身边的是之前情绪激动地抱著她哭叫的女孩,加上身上无处不疼,难怪她一路上提心吊胆著。

倒是依苹,一反之前抱著她哭喊时的激动,上车后表现得冷静、有条理,沿途小心翼翼地扶稳她疼痛的身躯,轻声细语地安抚她,并仔细地指示司机方向,拿出行动电话拨号。

车子在她的指示下从宽敞的道路驶进僻静的巷子,开进一道巍峨的景观大门内,车道尽头是一楝中国式的平房建筑。

计程车一停妥,立刻有人抬了担架过来,贵美发现自己被两名男子小心翼翼地抬进去,纳闷应该被送进医疗机构的她,怎么会来到像是住家的地方。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来错地方,里头不但有医生、护士,还有完善的诊疗室。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不但诊所有开,连护士都有上班,这是什么样的诊所?

“噢!”突如其来的刺痛打断了贵美的回想,引发她的低呼。

“怎么了?”依苹著急地旋身,发现诊疗床不知什么时候被一道布帘隔住,连忙掀开布帘往里看。

“没事。”正抓住斌美的手指清理伤口的护士,一睑无辜地回答。

“玫姨,轻点嘛。”看见贵美痛得龇牙咧嘴,依苹好心疼。

“我已经够轻了,伤口受到刺激本来就会痛。”言下之意,就是她太大惊小敝了。

“可是……”她咬箸下唇,畏缩地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挪开视线,颤抖抖地问:“一定要这么做吗?”

“伤口全都沾了泥沙,要是不清理乾净,万一细菌感染可麻烦了。”

“可是……”贵美都痛得眼眶里泪花乱转了,她好不忍心。

“依苹,别在那里妨碍你玫姨,我们到客厅喝茶。”李培伦在诊疗室门口朝她招手。

“姨爹,您是医生耶,怎么可以放著病人不管去喝茶!”依苹不满地道。

“我没有不管呀。只是清理伤口、打针、冰敷这种事交给你玫姨就好了,不需要我。”

“您说除了清理伤口外,还要打针?”天呀,光是清理伤口,贵美就痛成这样,打针?发现那张凄惨的脸庞上又多添了一抹惊悸,依苹好同情。

“一剂破伤风预防针是有必要的。我刚才问过了,这位小姐以前没打过破伤风针,体内没有这种抗体,万一伤口上沾有此类病菌,会很麻烦。”

“可是打针很痛耶。”

“总比得破伤风,伤口发炎要好吧。”李培伦说,“不管是大伤小伤,最要注意的是细菌感染的问题。先要用乾净的水,如开水或消毒药水清洗或喷洗伤口,接著以适当的药膏敷在伤口上,再用清洁无菌的纱布覆盖其上,以利揉人伤口的脏东西顺利排出体外。一会儿,我会让你玫姨准备一些药品,让病患回去后,可以自行换药。”

“我又不会换。”依苹说。

“你们住在一块吗?”李培伦略感诧异。

他当然知道依苹这个千金娇娇女处理不来照顾伤患的事,但她的说法让他很意外。董贵美自有她的家人,需要依苹照顾吗?

“之前是没住在一块。可是贵美姊是被我撞伤的,同时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以不管她,当然要照顾她嘛。”

“被你撞伤?”李培伦惊愕地绕高两道眉,他知道蔡万亿有多宝贝这个女儿,虽然买了一辆车给依苹当生日礼物,但严格规定她得在驾驶经验丰富的朋友陪同下才能开车,怎么依苹还会撞到人?到底是谁陪她开车的!

他有种想把那个人找出来,好好揍一顿的冲动。

“你怎会撞伤人?”他脸色阴沉下来。

“还不是要怪书纶。”依苹鼓起颊,埋怨道。

“这跟书纶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他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失神,我也不会闯红灯,撞到贵美姊呀。但也幸好这一撞,才让我找到寻觅了十四年的救命恩人哩。”说到后来,她不禁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数的感觉。

李培伦越听越胡涂。

“书纶说了什么话让你失神?”正为贵美包扎伤口的玫姨好奇地问。

“他说他喜欢我,要娶我!就是听了这种话,我才会惊慌地失神呀!”她忿忿不平地回道。

李培伦和妻子面面相觑,忍俊不住地噗哧笑出声。

斌美则听得好气又好笑,她万万想不到依苹是因为这样而闯红灯。有帅哥示爱,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怎么反而惊慌失神?会不会是高兴得忘记自己在开车了?

“你们笑什么?”依苹懊恼地娇嘎。

“咳咳……依苹呀,”李培伦咳嗽了声,椰愉地道:“虽然说书纶不该在你开车时跟你求婚,但你因为这样而失神,不像你耶。姨爹以为你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怎么会被书纶的求婚吓著?”

“这可比泰山崩於前还要严重。”依苹自嘲道。

“怎么会?”玫姨诧异不已。“你跟书纶是青梅竹马,他跟你求婚很正常呀。”

“就因为这样才不正常!”她咬了咬下唇,“我当他是兄长,他突然跟我这么表示,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书纶向来对你千依百顺,不是对你有意思,干嘛那么宠你?我就不信你感觉不出来。”玫姨不可思议地摇头,完成了所有伤口的清理包扎后,她起身准备药剂,要为贵美施打破伤风预防针。

“人家思想单纯,只当他是哥哥,他怎么可以有非分之想!”依苹懊恼地道“依苹……”李培伦蠕动著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话咽回去。

靶情的事非是局外人插得了手的。

他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疼爱的外甥女一眼后,绽出慈祥的笑容。

“来吧,这里不需要我们了。陪姨爹到客厅里喝茶,我已经让管家准备好点心。”

[贵美姊打完针就可以了吗?您不用帮她推拿或做针灸治疗吗?”依苹仍很担心。

“你这孩子,姨爹以前要教你医术你都不肯,现在才有这么多错误的观念。”李培伦没好气地说。

依苹伸了伸舌头,能得到学贯中西的名医李培伦看中,原本是件很光荣的事,无奈她虽不至於看到血就昏倒,但一想到解剖、内脏、出血、尸体,以及难闻的药水味,胸口便开始发闷,头也晕了起来,故而对他的好意只能敬谢不敏了。

“拉伤和扭伤最常出现淤血肿胀的现象,必须先用冰敷或冷敷来减轻,等到肿胀消退了,才可以施以针灸及轻柔的按摩。一般来讲,依伤害发生时间的久暂,可以分为三期,治疗方式并不相同,原则上是热痛时用冰敷,酸痛时用热敷。那三期是——”

“姨爹,我们还是去喝茶吧!斌美姊一定也肚子饿了,我去看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依苹可不想害自已头痛起来,连忙打断李培伦正要展开的长篇大论,拉著他往外走。

***

“噢!”贵美低呼出声。

“你按著绵花,别揉。我去拿冰袋。”玫姨交代后,很快拿冰袋回到她身边,分别垫在贵美受伤的腰部、背部及足踝。

“嘶……”微微的抽气声从那张粉白的小嘴里逸出。

“会痛是吗?忍耐一下就好了。”从那张坚毅的脸庞,玫姨看得出来贵美是努力地在隐忍生理上的不适,她微微感到心疼,语气轻柔地解释起治疗的过程。

“冰敷大概要三十分钟。腰、背的肌肉拉伤比较轻微,冰敷之后,我会外敷青草药膏,以弹性绷带固定好,足踝部位也是这么处理。刚才李医生不是跟依苹提到治疗拉伤、扭伤分为三期治疗吗?分别是急性期、亚急性期和慢性期。依李医师的诊断,你并没有伤到骨头,快的话,可能第二天就可以从急性期转到亚急性期,到时候可以用热敷,轻柔的按摩及针炙来治疗,就不会这么痛了。”

希望是这样,贵美苦涩地牵起嘴角。

“对不起,让你受这种罪。依苹从来不莽撞的,她会撞伤人,真吓了我们夫妻一跳。”

“您是李医生的太太?”

“是啊。”她俏皮地朝她眨眼,那双有著细纹、依然美丽的眼睛,跟依苹有些相似。“是有二十几年经验的李太太喔。”

斌美被她的说法逗笑,心防一下子撤去,开朗地跟她闲聊了起来。

“原来您是依苹的阿姨吧。我还在奇怪一般诊所不是星期日都休息吗?您这里却开著,原来是有这层关系。不过,诊所开在这里,病人不容易找上门吧?”

“我们还嫌这里不够偏僻,病人太容易找来呢。”

“什么意思?”

“李医生是中研院的院士,只有下班才会回到兼当诊所的家。我们那些亲朋好友不管大病小病、习惯看中医还是西医的,都喜欢找他。李医生索性搞了套完整的设备,一方面提供亲友们更佳的服务,一方面便利和学生们做研究。先前把你抬进来的两位勇壮的青年,就是李医生的学生。”

“原来如此。”贵美恍然大悟,她就觉得奇怪,怎会有人把诊所建在深宅大院里,这样要如何招揽病人。

“依苹过世的母亲是我姊姊。”玫姨的语气一转,脸上的神情带著抹谨慎。“她从小就失去母亲,加上长得机灵可爱,我们这些长辈全都很疼她。但依苹不是个骄纵的女孩,你应该看得出来,她也为撞伤你的事很自责吧?”

这番话有为外甥女道歉兼袒护的意思,贵美自是听得出来。

“我知道。”

“你怪不怪她?”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贵美坦率的说,“遭到这种无妄之灾,说不介意未免矫情,但依苹……我不知道,可能是还没心情想到这点吧。”

“黄小姐,我们保证会治好你,你所受的损失,我们也会赔偿,只希望你不要怪依苹。”玫姨像个急於保护孩子的母亲诚恳央求著。

“您……”贵美神情复杂,要她承诺丝毫不怪依苹,被撞得这么惨痛的她,岂能甘心哩。但若要怪她,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忍,毕竟依苹并没有逃避责任,还把她送到这里来治疗。

“黄小姐……”

挨不住玫姨恳求的眼神,贵美轻喟了声,“我知道了,我不会怪她。”

“谢谢你。”玫姨感激道。“对了,刚才依苹提到你是她寻觅了十四年的救命恩人,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痛得厉害,听见她边哭边说什么十四年前……薇阁国小……我在校门口把她从绑匪手上救下来什么的……还说她找得我好辛苦……”

“啊!”玫姨在震惊之馀,眼中有抹恍然。“你就是十四年前救了依苹的女孩?怎么这样巧?!”

“我怎么知道,”贵美躁郁地回答。

她问她,她要问谁呀?她可一点都不希罕这样的巧合!

“咦?难道你不是?”

“我是念过薇阁国小没错,但十四年前?当时我才小学四年级,根本记不得了。”

“我想应该就是你了。”玫姨审视了她一会儿后说,“救依苹的女学生就是念小四。”

“凭这点认定是我,太武断了吧!”贵美不以为然。

“不只如此。”玫姨意味深长地说,“依苹跟学校要了一张你的照片,跟现在的你有七分像。”

斌美怔了一下,首度觉得这件事是有可能的。她这张脸自小到大几乎没什么改变,几天前在淡水码头,还被国中时的同学唤住,当时她根本认不出对方来,对方却能一眼认出来她来,还说她都没什么变。

照这样来推理,她的确很有可能是依苹说的那个人。但都十四年前的事了,依苹和玫姨还能记得她当时的模样,也太厉害了吧?

玫姨见她默不作声,低著头似乎在思考,便进一步的说明当时的情况,希望能勾起她的记忆。

“依苹提前一年念小学,当时才六岁。因为比同学都小,她爸爸格外的不放心,便要管家放学时亲自去接。没想到这么防备了,依苹还是被绑匪给盯上。那天依苹看到一辆很像家里的车子,以为是管家开车来接,便冲出校门口,结果被绑匪逮著。正当她被绑匪强抱著要带进车子里时,你听到她的呼救声,不顾自身的安危冲出来阻挡……”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竟有些哽咽,深吸了口气,才又继续说下去。

“虽然你只是个小孩子,但多亏有你的阻挡,依苹才有机会从绑匪手中挣月兑,校警也才能及时跑出来救援。绑匪发现事迹败露,落荒而逃,你却为了救依苹而被绑匪推倒在地受伤。事后,依苹央求她爸爸带她去探望你,谁知你已经搬家了。我们询问了校方,才知你早就办理转学,那天是你最后一天去学校上课。由於学校也人知道你转去哪里,我们无从打探起,只知道好像是你爸爸的生意出了问题……”

“别说了!”不堪的往事因这番话而撞至心头,贵美像以往一样急著想回避。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不管如何逃避,到最后仍然逃避不了。都十四年了,苍天就不能饶了她吗?

“黄小姐,你……”

玫姨脸上惊愕的表情,让贵美领悟到自己的口气太急躁了,於是变换语调说:“对不起,我的伤口很痛,不想再回想十四年前的事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就算我救过她,也是很久以前的事。”

“就算再久,依苹都不会忘记。”

“她……”贵美欲言又止,无法确定玫姨的意思。

“依苹一直记挂著你的救命之恩。每年的十月十九日,她都会把你的照片慎而重之的取出来,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你,亲口跟你说声谢谢。现在你明白,为何依苹在与你重逢时,能很快认出你来吧!我又为何认出你就是依苹珍藏又珍藏的那张照片里的人,因为每一年我们都要重看你的照片一次!”

斌美顿时觉得胸口发烫,腾腾热气满溢过喉头,往脑门上冲卷,眼睛里充满热潮。

她不值得,不配拥有这样的感激,她……

“贵美姊,我拿点心来给你……”

随著那声音哗啦啦地倾泄而来,诊疗床上的布帘被人拉开,贵美措手不及下,只能睁著一双湿润的眼眸,氤氲的目光里浮现著蔡依苹娇美可人的脸庞,她眼里闪烁的温柔与关怀,像一道阳光照亮她阴冷的心谷,胸坎里的热度更高,烧得泪水沸腾。

“咦,你的眼睛怎么……冒汗?”

有如天外飞来一笔,贵美眼里的悸动顿时转为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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