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善意的谎言 第五章

对梅茜来说,虽然晚会令她紧张,但与现在要面对的事相比,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梅茜不寒而栗。

丹蒙郑重地提出他们要提前离开——让每个人都相信这对新婚爱侣想单独相处。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新婚情侣,至少梅茜并不渴望与他单独相处,所以她猜测他想睡觉是为了明天的晨会。至少她希望他的计划是这样。就她的了解,素有公子之名的丹蒙也许在计划对她这样一个特殊的被俘处女调戏一番!

梅茜站在游艇上她的浴室中央,套着一件红色的特大T恤,那是她从美国烹调学院毕业的纪念品。T恤正面印着CIA三个黑色字母。很多人都以为这缩写代表的是中央情报局。每当梅茜穿上它,误解总会引来一阵大笑。不过,这次穿它不是为了开心,而是因为它是她可以穿着睡觉的最长的衣服。她使劲地拽着T恤的下摆,虽然它几乎拖到了膝盖,比晚会上穿的裙子还长,她还是感到不安全。

她在浴室内磨蹭了一个小时,现在已是半夜了。她疲惫地举起手,揉了揉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躲在里面。她的头昏沉沉的,但是这里没有地方可舒服地睡觉,她迟早得出去。最后她决定,最好的办法是冲到床边,迅速钻进被子里。最好是丹蒙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觉察不到她的行踪。如果他碰巧醒着,也只是在她钻进被子前的一刹那被他看见,以后她就可以安全地躺在被子下面,躺在他戏谑的眼神之外了。

她猛吸一口气,打开门,刚冲了几步才发现房内的灯开着,而丹蒙却踪影全无。她看见床另一边的浴室门虚掩着。"迪莫尼先生?"她喊了一声,但声音却不大,因为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否想与他交谈,想到他可能,哦,没穿衣服。

没人答应。

她迷惑地绕过床来到门口,往里探了探头,那里安安静静,出人意料的整洁。淋浴房旁的金钩上挂着一件轻质绒布长袍。她皱皱眉,看来他似乎并不准备睡觉。他能上哪儿去呢?一小时前,当她匆匆走进浴室时,以为他会直接去浴室淋浴,然后睡觉。

一个念头飞快地在梅茜脑中掠过。他该不是偷偷去和那个叫什么芭菲的女人在月光下约会吧?但她又排除了这种想法。那样做,他就太愚蠢了,因为他竭力想向董事们证明他现在是一个痛改前非、用情专一的人了。但是,有时候人的激素是不听从大脑的指挥的。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在今晚的舞会上,她就不受控制地为丹蒙神魂颠倒。当着所有人的面!

梅茜闭上眼睛,努力想抹掉那段难堪的记忆。

好吧,有激素也好,无激素也罢,合逻辑也好,不合逻辑也罢,她肯定不会千里寻"夫"。如果他想抓住机会去约会那个大胸脯的芭菲,那也是他的事。只要外公对这桩假婚姻没起疑心就好,因为这才是她最担心的。除此以外,有关控制公司的机会,他失去的越多,她就越高兴,难道不是吗?

恍恍忽忽中,她关掉丹蒙浴室门旁橱柜上方的灯。卧室门左边墙上的烛台灯发出幽幽的光,她决定让它亮着。一旦丹蒙出现,他就会看见她睡在他的床上。那样他就不能偷偷溜到她的身边,然后又辩解说他忘记了她在那儿。她是一个处女,但决不是一个愚蠢的处女。

正当她掀开被子,准备爬进去时,门开了,丹蒙大步跨了进来,神色慌张。"钻进去!"他低声粗暴地命令道。他扯掉领带,迅速月兑下衬衫,露出肌肉结实的胸部。"约姨婆和奥蒂斯来了。"

梅茜的身于僵在那儿,仍作弯腰状。她直愣愣盯着丹蒙月兑下衣服,随手乱扔。他坐在床上,猛地扯下鞋子,扔在一旁。接着皮带也解了下来。梅茜目瞪口呆地看着它在空中划过,降落在沙发上,只轻轻一滑,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毯上。

她不敢看丹蒙,于是将目光落在被单上。他身上还剩下一条宽松裤没月兑,她不想看他月兑。她感到身边的床垫有点往下陷。"史都华小姐,快钻进去!"他再次压低嗓音命令道。她一边往下钻,一边转过脸看他,他也正往被子下钻,身上仍穿着那条宽松裤。当他将头懒洋洋地靠在弧形的柚木床头板上时,她听到一声敲门声,那小小的声音似乎使她突然醒悟过来,她匆匆钻进被子。

"进来。"丹蒙喊道,梅茜刚想转过身看他时,却发现他那双强壮的手臂在她的胸下紧紧地拥着她,并将她的身体靠在他的胸前。她感到快要窒息了。

"太意外了,太令人惊喜了,孩子们!"约姨婆卿卿喳喳地叫了进来,身后跟着奥蒂斯。她手里拿着两只香槟酒杯,满面红光,满脸微笑,她的发套歪斜着,但是她看上去并没醉,只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新婚快乐,邋遢丫头,还有你,丹蒙,我的孩子,"奥蒂斯声音嘶哑地祝贺道,手里高举着一只酒瓶,"我们悄悄地来祝福新郎新娘。"

"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约姨婆补充道。她匆匆走到床边,伸出一只手,给他俩一人一只酒杯。

"哦,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叫道。"奥蒂斯,"她示意他走近些,"在游艇上我见到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们在相爱。"她嘴里发出不满的嘘声,对他们摇着头,"你们俩还以为能骗得了我。"

一阵内疚刺痛了梅茜。她想知道丹蒙在想什么,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想着一看他的表情。但是她现在的姿势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他的下巴摩擦着她的头顶。她猜想他的笑容和自己的一样痛苦。

奥蒂斯旋开瓶盖,往梅茜和丹蒙的酒杯中倒着。那倒出的显然不是香槟,是一种更稠、颜色更深的东西。

"您——您倒的是什么,外公?"梅茜问道,尽量使声音平静些。

"是约瑟芬的,她说这能保持充沛的精力和活力。"

"是芦笋补液,"老妇人激动地说,"这是我保持年轻体态的秘诀之一。"她拍了拍奥蒂斯的脸颊,"恕我直言,我肯定,一些回春补药对你的外公有好处,他的脸色太苍白了。"她举起盛满灰绿色液体的酒杯,热情洋溢地说,"为了丹蒙和梅茜,我们亲爱的孩子们。祝他们尽快给我们生个漂亮宝宝!"她笑对着他们。当她的目光集中在丹蒙身上时,她热泪盈眶,"我真为你高兴,丹蒙。我担心你永远不会结婚,因为你没有一个非——常——亲——密的家庭生活。我一直努力做到像母亲一样对待你,可是恐怕我的努力还不够。"

梅茜能感到丹蒙僵直的身体,她知道这话题的转移令他不快。约瑟芬没有意识到侄孙的紧张,继续说道:"但是,我真高兴,我错了!来吧,为你们的幸福干杯!"

"干杯。"从丹蒙低沉的声音中梅茜能觉察出一丝紧张。她移动了一下,以便在丹蒙畅饮的时候,可以从眼角观察他。令梅茜惊骇的是,他竟能装得那么像。如果没有与他僵硬的身体亲密地接触,她会相信他就是一个快乐的新郎。

约姨婆和奥蒂斯都将杯中的补液一饮而尽。梅茜慢慢品味着,不是因为害怕不好喝。在过去的几周内约瑟芬已经坚持让她喝过几次,她说年轻女孩子也应该关心自己的活力。

不是,她犹豫是因为她感到了丹蒙有力的心跳,透过T恤那层薄薄的棉布,她可以体味到雄健的男性力度。想到与这个男人——当他孩子的母亲——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荡起一股女性的激情,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干了,丫头,"奥蒂斯催促道,"味道好极了,如果要我说的话。"

梅茜忙喝干了杯中的补液,尽避沉重的忧虑压在喉头,使她难以下咽。

"哦,在离开你们两只小情鸟之前,"约瑟芬说,"梅茜,宝贝,把你为我配制的月食谱给我,在奥蒂斯逗留期间,我叫查尔斯厨师按你的食谱做给我们吃。"

"哦,"梅茜反对道,她将手中的空杯递给外公,"约姨婆,还是让我来为您和外公做饭吧,其他客人会把查尔斯忙得不可开交——"

"傻丫头,"约瑟芬笑着说,"丹蒙不会舍得让你在蜜月里劳累的!再说,让一些胆固醇偏高的亲戚品尝一两次健康食品也没坏处呀。"她俯,先吻了一下丹蒙的脸,然后又吻了吻梅茜,"你们尽情享受吧。我和奥蒂斯自己去取食谱,然后我们就离开。"

梅茜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别无选择,"食谱在冰箱左边最下面的抽屉里。"

"那我们告辞了。"约瑟芬愉快地挥了挥手,"来吧,奥蒂斯,亲爱的,我要确定的另一件事是保证你有充足的睡眠。充分的休息、健康的饮食和愉快的心境,是保持活力的通行证!"

这对老人离开了,屋里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

梅茜开始扭动身子,企图挣月兑丹蒙的怀抱,但是被丹蒙一把抓住。"等一下,看他们是否真走了。"

梅茜被丹蒙的双臂包围着,这瞬间的感受是她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她的所思、所感、所闻似乎变得越来越强烈,她甚至开始幻想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活力,正是这种活力使他变得如此自信。

虽然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胸脯下,他也没有随意乱模。但是这样的接触还是让梅茜意乱情迷,仿佛他正像情人般地抚模着她,而她的也被激发了出来。

他的气息真好闻,梅茜情不自禁地深吸他身上的香味,以获得一种不该有的愉悦。当她有意识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清香时,他紧贴着的胸脯也随着她呼吸的节律起伏着。她低头望着那双优美健壮的手臂,紧张的情绪开始松弛下来,却依旧沉迷在几分钟前被迫的亲密接触中。

在她脑后的某个地方,她听到一种声音——也许是远处的关门声——但是不能确定。

"他们走了。"丹蒙喃喃道。

"谁?"梅茜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她真的没注意,因为她正体味着一种奇怪而美妙的热烘烘的感觉。为什么不让她飘浮在这温暖而舒适的厚厚的云层上,为什么要打搅她?

有个东西开始干扰她的愉悦。她紧紧地卷缩着,想赶走这个入侵者,但是它继续侵入——一种和舞会上相似的麻酥感像电流般穿过她的全身。

当她清醒过来,意识到丹蒙正咯咯地笑时,她瞪大了眼睛。"我以为只有婴儿和问心无愧的成人才会这么快睡着呢,"他嘲笑道,"显然那不对。"

梅茜费力地吞咽着,她已经忘记了奥蒂斯和约姨婆,忘记了那个使他们被迫拥抱在一起的弥天大谎。她怎么啦?

她几乎从他的臂弯中跳了出来。"我没睡着,"

她反驳道,"我只是在扮演一个热恋中的新娘。"这当然不是真的。但是她不能告诉他,说自己正在体味着他们的亲密,希望这种亲密永远继续下去。她爬下床,为自己辩护道:"我以为——以为那是你想要的。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床,好吗?或者连这个你也撒了谎?"

丹蒙双肘支撑着上身,微笑地看着梅茜,"我喜欢这件T恤。"

对这种随口的评价,梅茜不知如何作答,她真想大声喊,嘿,你这个卑鄙的玩弄女性的家伙,你竟敢这么说!但是这样也不合适。她的嘴巴动了几下,最后勉强说道:"谢谢你,迪莫尼先生。现在,请你离开床,好吗?"

丹蒙神情暧昧地扬了扬眉,"史都华小姐,请问,刚才在床上,我有没有做出任何冒犯你的行为?"

他的直率令梅茜脸上发热,"哦——晤,我想没有。"

他一下子从被单下钻出来,站了起来,那么高大,充满了男性魅力。他的目光落在梅茜的脸上,眼中闪着逼人的光芒。"你记住,我是不会越轨的,除非你请求我,我不女人——特别是脆弱的处女。"

梅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是——"

"证明给我看,"丹蒙轻声挑衅道。他再没说什么,只是赫然站在那里,性感而不可抗拒,一丝暧昧的笑意挂在嘴角。

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如电流般穿过了梅茜的全身,她明白现在自己一定是满脸绯红。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能这样彻底地左右她,不由得恼羞成怒。

"你——你以为自己天生是女人的克星,是吧?不,你不是,迪莫尼先生!"她粗暴地说,"依我看,你是个十足的——完全的……"她一时语塞。什么呢?她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更加懊恼地发现丹蒙那种懒洋洋的、似乎无所不知的笑容竟然能使她的大脑短路。

现在,丹蒙完全是一副很开心的的样子。他咧了咧嘴,对梅茜点了点头,"晚安,亲爱的。"随即转身进了浴室,从梅茜眼前消失了。

梅茜快要气疯了,她大步绕过大床,来到浴室前,把门敲得砰砰直响,"听着,迪莫尼先生,你自以为是,老奸巨猾,令人讨厌——"太好了,现在词如泉涌,精妙、简洁!"——油嘴滑舌,庸俗粗野——"

门突然开了,丹蒙站在那里,赤身,只在腰上围着一条浴巾。眼前的一幕令梅茜目瞪口呆。

"是吗?"他问,身子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我是不是听到你说了一些话,你是要向我证明什么?"

面对他的嘲弄,梅茜踉跄地倒退了一步。求求你,梅茜,她在心里呐喊,换个话题!随便什么都行,快想一想!刹那间,她刚才在门外痛斥丹蒙的那些连珠妙语犹如梦一般消失了。她又找不出任何词来攻击他了。这个可恶的男人!梅茜决定接受挑战,她不假思索地说:"我——我只是想知道——知道——你今晚在哪里?"好了,至少这样转换了话题,也许这能迫使这位"优越先生"变攻为守!

丹蒙困惑不解,脸色略有些阴沉,"什么时候?"

"就在外公和约姨婆来之前。"

丹蒙撅起嘴,会意地点了点头,"我在艇上的办公室工作,怎么啦?"

梅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也许有关芭菲的猜测仍在脑中徘徊。"你在那里干什么?我不敢奢望你在命令手下人查账——来证明我外公的清白!"

丹蒙的表情令人害怕。"史都华小姐,别痴人说梦了,这是不可能的。"

"你害怕查明真相?"

丹蒙挺直身子,抱怨道:"我没时间管这个,请你记住,我现在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他昂起头问,"既然你谈到此事,你觉得克莱顿·斯君曼怎么样?"

在丹蒙的身体前,梅茜无法集中注意力。

但她竭力表现得无动于衷,将目光移向他左边的大理石浴盆,"我觉得他很可爱。"她低声道。

"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他敏锐的洞察力令梅茜惊愕不已,她把目光射向他的脸。"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问道,有意回避他的话。

"因为我了解你,你是一个蹩脚的骗子。从你今晚的表情中,我能看出,你认为他是一个爱耍花招的傻瓜。"

梅茜怒火中烧,背转身去,她真希望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不要这么透明。"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希望他能剥下你的伪装!"

"你的意思是剥下我的浴巾,是吗?"

梅茜屏住呼吸,竭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他月兑掉浴巾的火辣辣的场面。显然她的动作很滑稽,因为她又一次听到了他那让人讨厌的笑声。

第二天梅茜醒来时,丹蒙已经走了,沙发上没有留下任何睡过的痕迹。满脸好奇却缄默不语的波妮端来了早餐,梅茜别扭地在床上用完了早点。她身上穿着白色宽松裤和红色针织衫,脚上穿着一双拖鞋,以丹蒙·迪莫尼太太的身份走出了新房。

她想在面对别人之前,先让自己镇静下来,于是她决定在海滩上坐坐,静静心。但是这样的独处并没持续多久。"丹蒙的新娘出来了"的消息不迳而走。不一会儿,各路堂表兄妹们找到了她,要与她交谈。毋庸讳言,他们企图从她那里打探消息,譬如,她和丹蒙是如何相遇的?丹蒙对公司的未来有什么计划?等等。她一边模棱两可地应答着,一边竭力摆出一副笑脸,因为她对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在这些令她不安的交谈中,她获得的消息比她提供的要多。她得知肯纳德有四个姊妹,除了约瑟芬,家族中的所有成员都结了婚,并且儿孙满堂。

现在所有的儿孙在美洲豹汽车公司都拥有股权,他们大多数都担心丹蒙大胆的经营策略。

从一些片言只语中,她了解到丹蒙的亲戚们都在担心,一旦丹蒙在现在不稳定的经济形势下做出错误的经营决策,他们的宝石、夏日别墅和昂贵的私人俱乐部会员资格都将化为乌有。更令她惊愕的是,董事成员的太太们纷纷涌向她,恳求她利用她的"影响"说服丹蒙撤回原来的议程,重新考虑另一个。

这时约瑟芬来了,她宣布丹蒙坚持要她带新娘去购物。梅茜对她的到来感到很高兴。出发前,她去探望了外公,他决定好好睡一觉。亲吻了外公苍白的脸颊后,梅茜乘上了一辆程亮的黑色卓越车,这是美洲豹公司最大最豪华的车。

约姨婆开朗的情绪令梅茜很开心,整个下午她们逛了乔治镇上几家最高档的商店。当她以丹蒙·迪莫尼夫人的身份消费时,她深感内疚。她反复问:"丹蒙确实坚持要这样做吗?"

约瑟芬只是哈哈大笑,一边在不断延伸的账单上继续添加着物品,如一件礼服,一双鞋子或者一件超短裙什么的,一边坚持说确实是丹蒙要求她这样做的。

在回家的路上梅茜反思着自己所做的越来越多的错事,想到今天所购物品中她连一元钱的支付权都没有,不禁悔恨交加。当梅茜正处于情绪不佳时,一旁的约瑟芬突如其来的咯咯笑声把她吓了一跳,令她几乎尖叫起来。

"亲爱的,你没事吧?"约瑟芬碰了碰她的胳臂,"你刚才跳起来,差点把遮阳篷给顶穿了。"

梅茜面对着老妇人,淡淡一笑,"我很好。你——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约瑟芬满脸羞红。"哦,亲爱的,"她握着梅茜的手,低声说道,"我想现在能告诉你了。你知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到这么幸福了。"

梅茜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保持下去了,她意识到约瑟芬的幸福与她的谎言有关。"幸福?"她重复着。

约瑟芬点点头,"哦,这是一个埋藏在我心底很深很久的秘密,多年来我一直为此感到羞愧。"

梅茜脸色变白,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位可爱而古怪的老太太会有什么很深很久的秘密呢?

"是关于你的外公,奥蒂斯。"约瑟芬拍了拍梅茜的手,然后握紧她的手指,用力挤压着,似乎这样才能得到安慰。"很久以前,当我从纽约毕业回来,我遇到了你外公。当年我二十一岁,他二十五岁,已经成家,并有了一个女儿,那个可爱的女孩当然就是你的母亲。"约瑟芬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哦,这真令人难堪,但是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你知道,第一眼见到你外公,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他,但是作为一个已婚男人,他自然是禁区。"

梅茜感觉到自己张开了嘴巴,发出一个无声的"喔"。但是即使她真想说什么,也没有机会,因为约瑟芬匆匆地继续说:"哦,别急,亲爱的,我们没有发生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在以后漫长的十年里,我只是默默地爱着他,直到那可怕的一天,他带着耻辱离开了公司。"她摇了摇头,沮丧地叹着气,"我的心都碎了,我永远也不信奥蒂斯会不诚实。但是肯纳德非常生气,他不会听我的,毕竟我只是个女人。"她又一次挤压着梅茜的手指,"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奥蒂斯了,为此我几年没有和肯纳德说过话。无论如何,我只想说的是,现在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梅茜皱了皱眉,迷惑不解,"我的——我的支持?"她的喉咙发干,她清了清嗓子,"支持什么?"

约瑟芬又吃吃地笑了起来,听起来像个怯懦的女学生。"事实是,我对奥蒂斯的爱从来没变。现在再次遇见他,我希望——也许这是我——最终找回幸福的机会。"她停顿了一下,眼里含着羞涩的泪花,"当然,我也会给那个可爱的男人带来一些快乐。我这样说,你别恨我,但是我相信他长久以来一直不快乐。"她把梅茜的手指捏得生疼,"你认为我有机会和……"她停了下来,咬着嘴唇。当一滴泪水从约瑟芬胖胖的绯红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时,梅茜感动得直想哭。

约瑟芬·迪莫尼不抱任何希望地爱了外公五十年。梅茜感到一种令人厌恶的、沉重的忧郁感席卷了她。她的谎言现在又卷进了另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可怜的约瑟芬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又燃起了希望之火,梅茜痛恨自己将这个女人的心和希望置于危险的边缘。

梅茜的喉咙一阵发紧,她搂住了约瑟芬,"哦,约姨婆,我不知该说什么。"她稍稍松开了约瑟芬,望着她满含泪水的绿眼睛,那是和丹蒙一样可爱的绿色。梅茜淡淡地笑着说,"外公能赢得您的爱,真是非常幸运,他当然会享受到快乐。"汽车行驶在迪莫尼私宅蜿蜒的车道上。梅茜拥着老太太的肩膀,犹豫不定,她不想说,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知道她不得不说,"当然,你知道外公身体欠佳——"

"天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约瑟芬承认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处处呵护他,我要使他强壮起来,带给他希望和激情。亲爱的,我温柔的爱护将产生的奇迹定会令你大吃一惊的。"

梅茜点点头,努力装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昨天下午她试过联络奥蒂斯的医生,但是他正在做手术,所以她说过后再打。后来当丹蒙迫使她公开做他的新娘时,她的计划被打乱了。她甚至没想起来再打电话。但是,梅茜还是想尽快知道医生的想法以及这次旅行是否得到了他的同意。为了不让声音暴露出她的担忧,她轻声说:"我希望您是对的,约姨婆,我——我想您是对的。"

约瑟芬吻了吻梅茜的脸颊,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掏出手绢擦拭着眼泪,"我自己必须振作起来,不然奥蒂斯会怎样看我?"她凑向前排座椅,拍拍司机的肩,大声喊道,"艾邦克斯?"

这位年轻人是大开曼岛人,他正戴着耳机听着说唱乐。听到喊声,他摘下一边的耳机。"什么事,迪莫尼小姐?"他问道,奇怪的口音使人联想到夹杂着轻快的苏格兰口音的拖沓的美国南部口音。

"艾邦克斯,今晚的海滩野餐迪莫尼太太要迟到了,所以请你跟着她,将她的衣物送到艇上。"

"是,小姐。"他点点头,然后将车停在别墅前的环形车道上。

"什么海滩野餐?"梅茜问。她从没听说过。

约瑟芬朝那块粉红色花边的亚麻手绢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将它放进手袋里。"哦,我没提过吗?

现在,你赶快回到游艇上,换上一件新买的漂亮泳衣。现在六点多了,丹蒙可能已经在那儿了。"她一脸愠怒地说,"我告诉查尔斯按照你的食谱准备今晚的野餐,但是他大发脾气,怒气冲冲地说他已经为聚餐准备好了所有的美味佳肴,并扬言如果我逼他做,他就辞职。"她耸了耸肩,"这个可怜的家伙几乎要哭了,所以我担心今晚的菜肴会一塌糊涂。"她俏皮地笑了笑,"当然,我和奥蒂斯将一起单独享用健康沙拉和芦笋补液。如果需要,我会很快地做好一顿可口的晚餐。"

想到能和奥蒂斯单独相处,约瑟芬的眼中闪烁着少女般的激情,梅茜被深深地感染了。但是她又禁不住回想起刚才约瑟芬说过的话——丹蒙已经在艇上准备参加今晚的野餐,想到这么快又要再次在公众聚会上假扮他爱慕的新娘——特别是只穿着泳衣,梅茜就感到不舒服。

她看见年轻司机已摘掉耳机,正扶着约瑟芬下车。"梅茜,亲爱的,"约瑟芬转回身抓住梅茜的手,"我总是忘记对你说,但是我知道你会令丹蒙感到非常幸福的。"

梅茜咬着舌头,绝望地想,除非我走进大海,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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