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淑女情 第一章

炎热的七月酷夏。

屋外蒸腾的热气嚣张的一路蔓延进屋,几乎快将人蒸发。

一个穿着T恤的纤细身影,佣懒地横在铺着竹席的单人床上,半眯的眼睛不知是受不了逼人的暑气,还是被这波热浪给熏得昏昏欲睡。

午后一点,一切都显得那样安静,人声、车声像是都被浓浓睡意给消了音,只隐约听到不远处公园里传来蝉鸣扰人的喧噪。

她懒懒翻了个身,身侧的枕头随即被挤下床,砸上一个泡面空碗,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失业的第四十九天,艾紫蔷依然窝在她租来的小鲍寓里,等待发出去的数十封求职信,以及希望渺茫的录取通知。

窒闷炎热的窄小斗室里,突然逸出一声轻叹,那是来自床上闭眼恍惚沉睡的女子。

“艾紫蔷,挂号!”

楼下陡然传来野狼125的噪音,以及邮差洪亮的吆喝声,划破午后的静谧与沉闷。

睡梦中被点名,艾紫蔷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已经一骨禄跳了起来,奋力睁开惺忪睡眼,就急忙自门边的钥匙盒里抓了印章、套上拖鞋冲下楼。

一路跌跌撞撞冲下五楼,喔,当然,一个月五千块房租的老旧公寓是绝对不会有电梯的,只能靠自己的一双脚。

住在这里最大的好处是,磨练心性兼训练体力,所以上下五楼对她而言是习惯到不能再习惯,就算闭着眼也能模下大门口。

“谢谢!”

迷迷糊糊领回那封信,薄得没有半点份量,丝毫看不出需要挂号的重要性,但跃入眼底的“极鼎企业”几个大字,让她的眼皮就像是面包机般“当”的一声弹开。

颤抖地捧着薄薄的信,她一口气冲回五楼,一关起房门,心口还是跳得厉害,不知是一路冲上数十层阶梯,还是因为紧张。

立刻迫不及待撕开信件封口,她用力吸了口气,整齐的铅字十分正式却冰冷,一如面试当天那些面试官毫无表情的脸孔。

艾紫蔷小姐:

展信安康!

首先非常感谢您拨冗前来参加本企业的面试,本企业一向禀持着……

跳过前头一大段客套的寒暄跟礼貌感谢词,她的目光急切的往下搜索着一丝宛如大海捞针般的渺茫希望。

她着急的继续往下读,一颗心跳得简直不像话。

就算在高二那年向学长表白,也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咦,有了!

在本企业从众多面试者中挑选,最后决定您是最适合这份工作的人选,请于下星期一上午九点准时到秘书室报到。

她被录取了?

好半晌,艾紫蔷只是怔怔瞪着那行字,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天啊,我被录取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错愕而惊喜的捣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这种奇迹会发生在她身上。

前去面试之初,她根本没有抱着任何希望,甚至连表现也平平,只是听从了好友殷雅的建议,让自己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有专业秘书的样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得到面试官的青睐……

就因为那身正式的套装跟中规中矩的发髻?

拿着那封通知信,她的思绪始终恍恍惚惚,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她就要进入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极鼎企业”,就要成为那个传奇性人物——雷墨的专属秘书?

可以想见的,像极鼎那样行事严谨、规模庞大的企业一定不轻松,要面对那个据说英俊得像魔鬼、风流潇洒跟精明强势并具的男人,更是一大挑战。

事实上,她只是一个从南部上来念书、工作的单纯女孩,要在复杂、诡谲的社会里争得一席之地并不容易,甚至连商场上的交际应对她都不懂。

她真的能胜任这份光想就让人心惊瞻跳的工作吗?

艾紫蔷,你在想些什么?这可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机会啊,她却懦弱至此,连极鼎企业大门都还没跨进去就想放弃,真是不可原谅——差一点就要打退堂鼓的艾紫蔷,及时回过神,忍不住斥责起自己。

可是,她对自己是真的没有多少信心,论学识,她仅是自一所国立大学毕业,论资历,也只当过一家小小贸易公司的秘书,她哪来的条件可以担任起专属秘书的重任?

越想越紧张,她活像即将被送进龙潭虎穴似的,浑身颤抖个不停,紊乱的脑袋瓜里更是一片闹哄哄,完全理不出一点冷静的思绪跟结论来。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端从天上掉下来,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有多令人懊恼且焦急啊!

她苦恼的搔搔脑袋,开始在小小的客厅里绕来转去,宛如坐困愁城的小蚂蚁。

不行,她要找个人好好商量!

小茶几边抓起电话,她迫不及待拨出一串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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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我被录取了!”

打通了电话,艾紫蔷平稳的向大学好友宣布这个消息,声音里没有喜悦,反倒平静得像是在报告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真的?哪一间?”显然正在忙的阿雅随口问了句。

身为艾紫蔷的好友,殷雅知道她一直在找工作。

“极鼎。”艾紫蔷摒着气道。

“哪一间?”殷雅猛然停下动作,不确定的又再问了一次。

“极鼎!”她不安的紧接着解释道:“今天极鼎企业通知我,要我星期一上班,我就要进极鼎,去当雷墨的专属秘书了。”要不是手里的录取通知太真实,她还真以为自己在作梦。

“怎么可能!”在电话那头,殷雅惊讶得忍不住尖叫。

那个迷糊成性、个性单纯耿直的艾紫蔷,要去当知名总裁雷墨的专属秘书?天啊,她不能相信,找个人摇醒她吧!

也无怪乎殷雅会这么激动,打从在学校开始,她就一直很崇拜雷墨,还常常因自己的名字跟他一样只有两个字而沾沾自喜。

突然间她最好的朋友说要进极鼎企业,成为她崇拜偶像的专属秘书,怎能叫她不惊讶。

“你——你确定?没有弄错?”她很了解紫蔷,在她身上什么荒谬的意外跟乌龙都有可能发生。

“我确定,我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八遍了。”

“你要去?”

“当然!”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只有傻瓜才会放弃。

“你要知道,极鼎可是一流的大企业。”

“我知道。”艾紫蔷点点头,这也是她为什么明知自己没多少斤两,却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的原因。

“你也要知道,极鼎旗下经营了各种事业,要应付的客户不仅繁多,而且也很难缠。”意味着她即将担任的工作,是一个只能顶着光鲜名衔的苦差事。

“这我也知道。”迟疑了会儿,她还是点点头。

“你更要知道,要当那个男人的专属秘书,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艾紫蔷顿时语塞,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被殷雅这么一说,艾紫蔷更加确定自己的疑虑是对的,她根本是不自量力。

满心的兴奋与喜悦在认清事实之后,只剩浓浓的惆怅与不甘。

察觉到电话另一头异常的沉默,殷雅不禁有点于心不忍,开始后悔自己说话太直接。

她是紫蔷的好朋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

紫蔷是个很不错的人,热心、勤奋,总是默默做事,从不要求回报,却不是适合当那种大企业秘书的料。

以往她在小鲍司里当个老板的秘书兼助理,出了错,挨上老板几句牢骚就算了,但像极鼎那种大企业,哪容许一点小错?

被炒鱿鱼事小,万一搞砸了顶头上司的重要大事,家世背景单薄得两三句话就能交代完的她,要拿什么去负责?

“阿雅,其实——我自己也觉得不太适合这份工作。”妤半天,艾紫蔷终于气馁地开口了。

殷雅楞了楞,她只是基于朋友的义气实话实说,没想到她会真的打了退堂鼓。

“其实——事情也没我说的那么可怕啦!”殷雅赶紧改口安慰她。“大企业规矩是多了些,做事也辛苦了点,但你很聪明,我可以商请我姐来替你恶补几天,经过我姐的魔鬼训练——不,是特训,要当好雷墨的秘书绝不成问题啦!”更何况,好友若是当了雷墨的专属秘书,说出去怎么样都有面子。

“我想,我还是打电话去婉拒这份工作好了。”艾紫蔷置若罔闻的自顾说道。

“不行!”殷雅这下可是全力反对。“才两三句话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啊?那个总是充满理想、充满干劲的艾紫蔷到哪去了?别告诉我,以前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的你只有这么点能耐?!”她忍不住骂道。

楞了楞,艾紫蔷有些不确定的再度开口:

“可是,我生性迷糊,又不懂得谄媚逢迎那一套,更不懂得看人脸色,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在那种大企业里生存?”

这下,艾紫蔷发现自己真是高兴得太早了。

她不知道极鼎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但是她很认真的掂掂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想进那样的大企业,真的是有点勉为其难。

殷雅认同的点点头。“你说得也是——”咦?等等。“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你有其他的优点,别这样就放弃啦!”

她现在是要给好友加油打气,不是要让她更加泄气。

扁想也知道,像她这种直心眼、直肠子的个性,在那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会有多吃亏。

但谁叫造化弄人,既然机会掉到她面前,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再怎么样,她也要帮紫蔷顺利进入极鼎。

“紫蔷,我很认真的问你,你到底想不想进极鼎?”殷雅严肃问道。

“想。”艾紫蔷可怜兮兮的猛点头。“可是……”

“只要想就没有可不可是,你别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殷雅很阿莎力的拍拍胸脯。

“阿雅,你想干嘛?”她紧张问道。

这女人平时老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可不希望阿雅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来。

“拜托,你以为我想干嘛?拿刀架在雷墨脖子上,叫他不准虐待你、不能压榨你?”殷雅翻翻白眼。“我是要请我姐帮忙。”

“殷姐?我知道。”艾紫蔷忙不迭地点头。

殷雅的姐姐殷琦在某家知名外商公司工作,短短几年却已经身居秘书长的职位,甚得老板的倚重跟信赖。

而且殷琦聪明漂亮、气质高雅,一直是她迈往秘书之路的完美典范。

“这两天我姐休假,我可以请她帮你恶补一下,顺便教教你要怎么化妆打扮,说不定会钓到一只超级大金龟。”殷雅忍不住消遣她两句。

“你想太多了吧!”艾紫蔷悻然啐道。

苞那个仿彿天之骄子,集成功、财富与出色相貌于一身的雷墨?

不,她太平凡了,跟雷墨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很认份,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奢想其他,她老妈常说,太贪心是会折寿的,她可还想多活几年。

“好啦,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会儿立刻跟我姐说一声,晚上到我家来。”

“你真是我的好朋友!”艾紫蔷感激涕零。“下辈子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

翻翻白眼,殷雅不客气的啐道。

“少来了,要不是虚荣心作祟,我真想直接劝你别浪费时间了,不过,看在你也还算是可造之材的份上,我这个做朋友的不能袖手旁观,反正今晚开始到我家特训,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艾紫蔷点头如捣蒜。

币上电话,突然间,艾紫蔷觉得窗外的蓝天好美,连吹进来的阵阵热风都好宜人。

极鼎企业,等着吧,我一定以最完美且全新的姿态呈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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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一个挺拔伟岸的身影出现在“极鼎企业”大门。

候立在公司门口的一干高级主管,立刻恭敬的迎上前去。

“总裁早,总裁一路辛苦了。”

“嗯。”淡淡一颔首,男子的脚步一刻也不停的继续往专属电梯走。

一袭黑色名牌西装衬得男子硕长的身材更加挺拔,一双跨幅惊人的长腿,更是让一干高级主管显得矮上好几截,在他后头追得格外吃力。

出国一个星期,七天马不停蹄的紧凑洽商行程,却没有让他的脸上显露一丝疲态,依然显得神采奕奕。

“开始吧!”他沉稳的声音自前头响起。

“是。”后头几名高级主管快步赶上他。

身为副总裁的曹清刚,率先领头做起简报。

“总裁,这个星期公司拿了五丰、中美、北泰、长原四家公司合约,还有屏东跟花莲两块地权也已经拿到了,另外,跟澳洲的合作案已经谈妥,预定下个星期签约——”

“很好。”他赞许的点点头,从容地跨进电梯。

苞着步进电梯,另外几个部门的高级主管,也紧接着一一报告业务状况,最后终于轮到层级最小的秘书长。

“总裁,今天的行程已经帮您排定了,早上跟下午各有一场重要的签约饭局,威利先生的飞机今晚将会抵达台北,我已经替他安排好下榻的饭店跟专车,明天的会面安排在早上十点,还有——从今天起,您换了新的专属秘书。”四十出头的秘书长,简报同样简洁而迅速。

“嗯,我知道了!”

看似漫不经心,但实际上雷墨却已清楚记下每一个最新状况。

这就是雷墨做事的方法,绝不浪费一分一秒,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很好,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跨出电梯之际,他的唇边难得的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头也不回的走向办公室,他炯然的黑眸直视前方,透露出他强烈的企图心,跟想要的东西就非得到手不可的霸道个性。

秘书长紧跟在他身后,不算高的鞋跟仍旧让她追赶得很吃力。

雷墨跨进办公室,秘书室里立刻整齐响起问好声:

“总裁早!”

“嗯。”

环视秘书室一眼,他淡淡一笑,随即转身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挺拔身影消失在门后之际,一个纤细的身影拿起纸笔,立刻从窗边的办公桌后起身,来到门前轻轻敲了声。

“进来!”

里头传来低沉浑厚的声音,让她忍不住一阵紧张。

她即将首度单独面对雷墨,她未来的顶头上司,在商场中犹如传奇的男人。

她曾听过一些他跟秘书暧昧不清的传闻,也很清楚生性风流的他,拥有数不清的红粉知己。

但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她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了。

秘书守则第一条,抛开私人情绪,把自己当成替老板做事的工具。

殷琦的声音再度从脑海响起。

只是个工具、一个听从命令做事的秘书,不该有太多私人的情绪掺杂其中。她催眠着自己。

她会做得很好,有殷琦这几天来不厌其烦、认真仔细的特训,她绝不会有问题的。

既来之、则安之——她这么安抚着自己浮动不安的情绪。

望着厚实的大门,艾紫蔷深吸了口气,而后推门进入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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