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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妙医 第八章 惊见昔日故人(2)

三月雪融,文沐月嫁往京城了。

此时绿意抽芽,天气回暖,也正是各支播丸队伍开始练习的时节。

场上,由穆雪松领军的腾风队及胡家兄弟们所组的飙骑队正在进行分组练习。

穆雪松跟徐白波是同一组,刚练习了两局,到场边的帐子里歇息补水。

“孙真还没来?”穆雪松问。

“许是昨儿喝多了还起不来。”徐白波蹙眉一笑,“你也知道他那性子。”

“他什么都好,就是贪杯。”穆雪松道:“他打的是侧卫的位置,是冲锋的护持助力,可少不了他。”

“待会来了,咱们再好好修理他吧!”徐白波说着的同时,便瞥见姗姗来迟的孙真,“唷!才说呢,就来领罪了。”

穆雪松往孙真的方向望去,发现他身边还有一名面生的男子,心想便是他之前说要带来见识的京城友人。

不一会儿,孙真与那男子来到帐子前。

“雪松,白波!”孙真热情地打招呼。

看着他那有点虚肿的脸,穆雪松确定他昨晚肯定是喝了不少。

“孙真啊,小酌怡情,豪饮坏事。”穆雪松神情有点严肃。

孙真知道自己耽误了练习,涎着笑脸赔罪,“雪松,你别生兄弟我的气……对了,给你们介绍个朋友。”孙真热络地把在他左后方约一步距离的男子往前拉。

男子身材高瘦,面如冠玉,看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这位兄弟是京城来的。”孙真转头看着他,“放天,他们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穆雪松跟徐白波,你自我介绍一下,都自己兄弟。”

那男子抱拳一揖,“穆兄,徐兄,在下安放天,京城人氏,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

穆雪松跟徐白波起身回礼,“好说,阁下自京城来,是为了生意?”

“是,也不是。”安放天一笑,“我家里是从商的,但因我是庶出,生母身分低微,因此家中事业全操持在嫡出的兄长手中,我到受天城来是想瞧瞧有没有出头的机会。”

“受天城的机会俯拾皆是,安兄是来对了。”穆雪松说。

“你们聊聊,我先下场了。”孙真说着,便到一旁由随侍帮忙着装。

不一会儿,他便上场去热身练习了。

安放天跟着穆雪松及徐白波在场边看着,他们没说话,他也不好攀谈。

谁知没多久,场上传来惊叫声——

孙真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大伙儿涌上前去关心摔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他,他人清醒着,但大概是摔得不轻,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擅长医术病理的徐白波蹲在他身边,神情凝肃地看着他,“孙真,看着我,能说话吗?”

孙真看着他,努力想挤出笑,表情却更是扭曲了,“疼……”

“疼是好事,就怕不疼。”徐白波先对他稍作检查,确定移动无碍后,才领着其他人将他移动到帐里。

大伙儿围拢在帐边,七嘴八舌地。

“白波,你看孙真伤得如何?”穆雪松问。

“死不了。”徐白波卸掉孙真的鞋,进行更细部的检伤,当他轻模到孙真的膝盖时,孙真喊了起来。

“疼呀,白波……”孙真疼得眼尾都开泪花了。

徐白波将他的裤管撩到膝上,发现他的膝头伤得不轻,得立刻固定,“初步看着是骨头裂了,不至于残废,但最坏的打算是至少有半年时间都别想骑马了。”

腾风队的其他成员一听,眉心就是一皱。

“半年?那练习跟比赛怎么办?”

“是啊,孙真的位置可要紧得很。”

“白波。”孙真一脸忧虑又自责,有气无力地问:“以你的医术难道无法缩短治癒的时间?”

“我是大夫,可不是神仙。”徐白波斜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喝酒误事?”

“我……”孙真一时语塞,惭愧地闭了嘴。

“可以……”此时,在帐外传来声音,“让我试试吗?”

大伙儿往声源看去,说话的人正是孙真带来的朋友——安放天。

安放天神态自若,气定神闲地上前两步,“在下在京城时也常竞马,若不嫌弃,就让我试试能否暂代孙兄的位置。”

“你行吗?”胡成庵看他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半信半疑地道。

安放天唇角一扬,眼底闪过精芒,言语却极为谦逊,“就让在下献个丑吧!”

没想到,安放天看似斯文,但骑术精湛,在场上攻守皆可,令人惊艳。

他性情飒爽,与队友合作无间,很快地便与大家打成一片。

练习了几场后,大家一致同意在孙真受伤的这段期间,由他暂代孙真为侧卫之一。

练习过后,豪爽又喜欢结交朋友的胡成庵邀大家吃酒,于是一行人便前往天香楼一聚。

一、二十人上到天香楼二楼,立马将整个二楼占满。

叫了酒菜,四人一桌,各自聊天说地。

胡成庵热情,对新来乍到的安放天很是好奇,立马将他拉在一桌,与穆雪松及徐白波同席。

知道他出身京城商贾安家,却遭父兄驱逐,进而来到千里之外的受天城,胡成庵很是疑惑。

“你做了什么,你父兄为何对你如此无情?”他问。

“说来这是家丑,也有损商誉……”安放天一叹,神情无奈,“我是姨娘所出,生母身分低微又不擅争宠,从小就被其他几位兄弟们打压。”

说着,他眼底有着一抹惆怅,续道:“我一直努力学习,希望能为娘亲争脸,无奈嫡母及几位姨娘手段高明,紧紧地将大权抓在手中,教我毫无出头的机会……”说着,他幽幽一叹。

听着他那不至悲惨,但也绝对称不上安好的成长故事,穆雪松、徐白波及胡成庵对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家里的生意几乎都操持在几位兄长手中,我只能沾点皮毛。”他说:“可去年我发现药材铺子的药材受潮严重,品质极差,向掌柜提问此事,并要求他销毁这些劣质药材。没想掌柜向我兄长禀报此事后,兄长却要我假装不知情……”

“什么!”徐白波一听,惊讶地道:“药材受潮变质,可能导致食用者的病情加剧,更糟的是可能致命呀!”

安放天眼帘一垂,懊恼又无奈,“我反应过,可是兄长仍执意将药材放在铺子上贩卖,我看不过去,便将此事说了出去,结果如何,你们应该猜得到……”

“于是,你父兄便把你赶出家门了?”胡成庵问。

“也不算是。”他抿唇一笑,耸了耸肩,无奈却又认命地说:“只不过父兄厌弃我,恐怕会连我生母都遭殃,为了让姨娘能过上安生日子,我便决定离开安家、离开京城。我曾经不只一次听闻受天城是个充满希望的地方,于是我就来了。”说完,他眼神一亮,露出积极又乐天的笑容。

胡成庵听了他的事,很是佩服,“放天,你有这等抱负及胸襟,一定能在受天城闯出名堂的。”

“承你贵言,若能有成就,我便立刻将姨娘接来共享天伦。”安放天说着,话锋突然一转,虚心求教,“对了,不知道几位能否给小弟指个路?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往哪里寻活路……”

徐白波望向穆雪松,“雪松,你穆家的商行分号那么多,能塞个人吗?”

“别!”安放天急急出声,“投石问路讲求的也是个缘,千万别勉强了穆兄。”

穆雪松淡淡一笑,声音和缓地道:“粮行的钱掌柜前几天说缺了两个人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安放天一脸喜出望外,“真的吗?我愿意,千千万万个愿意!”

“那你明日便到东大路上的北隆粮行找钱掌柜吧!我会吩咐下去的。”穆雪松说。

崇儒院着人来请,说是穆夫人有些失眠,让周学宁过去给她扎几针。

因为已经晚了,周学宁也没让小单跟着,独自前去给穆夫人扎针。完毕,她信步踱回小筑。

忽地,她见穆雪松沿着墙边往北侧而去,这么晚了,他往北边去做什么?

一时好奇,她便尾随而去,到了北侧院子,她发现穆雪松跟一个不知名的男子站在墙边说话。

他们的神情看起来有点严肃,似乎在谈着什么重要的、不想被知道的事情。

偷听别人说话非君子所为,她自知不该久待,想着要不动声色,悄然无声的离开。

这时,却见那不知名的神秘男子一个纵身,豪不费力地跳上了墙,然后一瞬间便消失在墙头上。

就在她心中惊叹此人轻功了得之时,穆雪松开口——

““这么晚了还到处走?”

闻言,她陡地一惊。原来他早发现了她呀!她尴尬地走了出来,“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

穆雪松蹙眉一笑,“你知道也无妨。”

“咦?”她微顿。她知道也无妨?是什么事?

“那个人是?”她好奇地。

“老雷。”他说:“做的是寻人寻宝的行当。”

“寻人寻宝?”她疑惑地问:“所以你找他是为了……”

“寻一个人。”穆雪松道:“你可记得我上次同你说过,我小表妹似乎已有婚配对象?”

闻言,她陡然一震。所以他要寻的便是她安师兄?寻他做什么?

“寻他何事?”她嗫嚅地问。

他神情凝肃地说:“不瞒你说,在事发之后,我请白波动用他徐家在京城府衙的人脉,帮我查了一下姨父跟表妹的事情,发现其中有可疑之处。”

她心头一抽,“可疑是指……”

她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记不起大火之前的事?她只记得那天傍晚她与她爹一起吃了师兄带来的烤鸭,之后的事任凭她如何努力回想都毫无所获。

那段记忆像是掉进海里的一根针,再也寻不着了。

如今这根针,穆雪松寻着了?

“徐家在京城府衙里的熟人查看了当时仵作的验屍记录,发现姨父他们的屍体其实并未严重毁损,两人的屍身呈现平躺状态,亦无因痛苦或逃避而有的挣扎迹象。”

闻言,她一愣,“你的意思是?”

“他们在大火前就已经死了。”他说。

她陡地一震,惊疑又恐惧,“什么……你说他们……”

“若是大火发生的当下他们活着,怎么可能会不逃不挣扎?而是平躺在厅内等死?”

这就是她对大火一点记忆都没有,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被烧死身亡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创伤导致的失忆,而是因为……在恶火烧身之前她已经死了?

“徐家私下请托府衙开棺查验,从棺中腐虫的体内发现一种来自疏勒的奇毒,名为海檬果。”他续道:“听说服下此毒,初时会像是胃痛,之后便会昏迷并死去,只需一两个时辰便能夺人性命。”

听到这,她更加震惊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一种说不出的恶寒从脚底往头上窜。

她跟她爹向来与人为善,不曾跟人结怨,是谁要置他们于死地?

凶手是如何向他们下毒,又是何时对他们下的毒?她死前的最后记忆停留在师兄带来的那只烤鸭……

倏地,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针一般扎进她脑门。

穆雪松说海檬果的毒性在一两个时辰内便会发作,也就是他们是在那一两个时辰内被下毒,而在那段时间里,他们除了烤鸭,什么都没吃……

怎么可能?安师兄是她爹的关门弟子,她爹视他如子,将一身武功尽传授于他,他怎可能恩将仇报?再说,毒杀他们父女俩,师兄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除了蹈武堂,他们什么都没有呀!

见她彷佛失了神魂般,穆雪松轻轻地碰了她的肩膀。

她陡地回神,惊疑地看着他。

“你的表情像是见鬼了似的。”他说。

“我、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听起来很可怕……”

“可怕不足以形容。”他神情一凝,“更奇怪的是,方才老雷告诉我,姨父意欲将表妹嫁给一名弟子,可他向街坊邻居查访,却没人知道在蹈武堂出入多年的这个弟子是何身分,只知道他叫小安,而见过他的人也说他在大火发生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是的,安放天是她爹的关门弟子,但因身分特殊而一直低调出入蹈武堂,跟其他师兄弟练武的时间也不同,街坊邻居虽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却都不清楚他的身分来历。

“我有个预感,此人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他神情凝沉地说。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直视着她,“若他是姨父的弟子,又可能娶表妹为妻,与他们父女必然是十分亲近。自己的师父父女遭逢死劫,他却不曾现身,其中必有不为人知之事。”

穆雪松并不知道大火之前发生的事,可她知道。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安放天确实有着嫌疑。但,为什么?

“总之此事我不会就此干休。”他目光冷肃而坚毅地说:“我一定会为姨父及表妹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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