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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无妻 第十章 悲哀一出戏(2)

另一边,夫妻俩相对无言。

席定国问:“夫妻多年,对我坦白一回吧,为什么选中我?”

岳君华望向席定国,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成亲多年她从未正眼看过他。

因为他粗鄙低俗、又老又丑,她认为他连舌忝自己脚趾头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人每碰自己一回,她都觉得肮脏污秽,但有一点那些三姑六婆说对了,她能过高高在上的生活确实应该感激他。

她要坦白吗?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而今……都这样子了,对他坦白似乎没有太大必要,但是今天她想要对自己坦承,于是她娓娓道来。

“母亲贵为长公主,岂能允许我嫁给普通人?但当时满朝清贵世家,家家户户全都讲究规矩礼仪,娘明白我的性子,知道嫁入那样家庭会有吃不完的苦头,但是眼看我的肚子就要藏不住了,只能东挑西拣选到你,至少皇帝看重你,嫁给你一辈子不愁吃穿。”

“何况谁敢在皇宫里喝得酩酊大醉?也只有备受皇上看重的你才敢,而我的设计需要一个醉汉来配合,可你这种莽夫怎么配得上我?更何况你还有个妻子,好歹我是明珠县主啊,怎能当人妾室平妻?娘让我先忍忍,等嫁进侯府再来整治正室。”

“我才不要,嫁给你个粗鲁汉子已经够委屈,为什么还要让人指指点点,我是娇养大的县主凭什么让人看笑话,所以你的妻儿不能活,爵位只能留给我儿子。”

“非常好,你看不起我却还要嫁给我,真是委屈你了。”

从成亲第一天起他就发现她讨厌自己、不喜欢被碰,当然也有特殊的时候,她难得的主动常常教他受宠若惊,如今想来……应该是她发现自己怀孕,需要栽赃到他头上吧。蠢啊,这么愚蠢的自己,竟还帮她掩饰罪行,难怪隽儿恨他,是他罪有应得。

“本来就委屈,委屈极了……”只是她的委屈却求不了全,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捣住脸,她啜泣不已。

“那就甭委屈了,侯府这间小庙伺候不了大菩萨,你回乐安长公主府吧。”

蛤?他没打算弄死她,这个男人……呵呵……仁义吗?假的,是怕皇帝舅舅拿他作筏子吧,事关皇家颜面,他想保住爵位就不能大张旗鼓,把丑事往外掀。

所以真要回乐安长公主府?无所谓了,爱情是假的、婚姻是假的,她这辈子有什么东西是真的,有啊,至少她的娘是真的……

屋顶上的席隽过了很久才把屋瓦掩上。

多么好笑,都以为设计了旁人,殊不知自己也是枚棋子,天道是用这种方法来给人们公平吗?但亡母的公平谁给?

“席隽。”她握上他的手。

转头,他看见她的心疼,轻笑出声。“我没事。”

怎会没事?他不过是逞强。“今天的事是你安排的?”

“对,是我。”

“那个赘婿和吴氏……”

“她的丈夫确实养了外室,就在隔壁,知道岳君华到此私会情夫时,我命人给吴氏透了消息,让她到此大闹。”

“那个认出忠勇侯夫人的百姓……”

“连同去跟父亲报信那个,都是我的人。”

“所以你知道游盛武和你父亲的关系?”

“这点我倒不晓得。”

她考虑很久,方道:“就算事实真如游盛武所言,我不认为忠勇侯有过。”

“这本就是见仁见智,站的位置不同,自然有不同想法,我理解游盛武的愤怒,但明知道岳君华身分还与之有首尾,这种行径就是小人。”

“我也这么认为。接下忠勇侯会怎么做?把人送回乐安长公主府就完事?”

“也许吧,但我不会轻易放过她。”席隽笑道。

她忙道:“她不值得你脏了手,虽然她对你母亲所做的该得到报应。”

报应?是,他越来越相信这种事,真的,只要活得够久你也会相信,苍天从来不曾饶过谁。

幸好忠勇侯所为不在席隽预料中。

他又“傻”又“耿直”,碰到这种事除退货之外,还哭到皇帝跟前。

皇帝最爱的就是这种臣子,这么没面子、没里子的事,席定国不但不为了名声遮遮掩掩,还直接捅到皇帝身前。

这代表什么?代表从过去到现在,这么多年来席定国从未改变过,他不仅将皇帝当成主子,更是视为亲人、兄弟。

兄弟被这样欺负,当皇帝的能忍气吞声?当然不行!他不替席定国出气,这冤气连自己都得吞上两口。

于是皇帝下旨怒斥乐安长公主与驸马教女不力,夺走封号没收家产,岳君华谋害别人妻儿、紊乱侯府血脉,赐七尺白绫。

忠勇侯虽未没有请封,皇帝直接封席隽为忠勇侯世子。

圣旨到的时候岳君华无法置信,皇上是她的亲舅舅啊,席定国不过是一个外人,他怎能为外人杀亲人?

她始终没弄懂,身为皇帝,心中有国无家,别说杀一个外甥女来换一个忠臣,便是让他用亲女来换也能换得。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很大,听说乐安长公主在被没收财产、赶出长公主府后第三天咽下最后一口气,还被丢在乱葬岗里,一代公主沦落至此,不得不奉劝诸君,生子不能光养还得教啊!

临行前一晚,江呈勳办了场家宴,席隽、婧舒、孩子通通上桌。

他非常高兴,虽然祖母的薨逝让他伤心,却也大松一口气,从此他再不是任何人的棋子,再不用担心被推上不归路,并且盼了一辈子的自由终于到来。

他喝得不多却醉得一塌胡涂,不是因为酒量浅,而是被快乐给弄醉了。

他一下子抱抱瑛哥儿说:“儿子,爹爹先去探路,等你长大了,咱们父子共游山川百岳。”

一会儿他又搂搂秧秧,道:“你好好学武功,也要好好督促瑛哥儿,练得一身好武艺,日后共游江湖才不会拖累本王。”

拖累?他那点武功?席隽轻哼,这家伙真敢讲,依照两个孩子勤奋的程度,估计不到十岁就能把江呈勳打趴。

“这次出门,我会把沿途风景画下来,凭我出色的丹青和文采,呵呵……到时『大周游记』付梓,我让你们看一场洛阳纸贵的风光。”

文采?丹青?他哪来的自信呐。席隽翻白眼,到时定会送到他跟前修修改改,但……与其修改,他宁可从头到尾自己来,费的功夫更少。

江呈勳不是假平庸而是货真价实的平庸,不知皇太后是不是脑子灌水,把能力不足的他推上位?真会要了他的命。

也或许是皇太后明白他的性子,因此想法始终在却迟迟不敢付诸行动。

但光是“想法”就害苦了江呈勳,他不羁的性情、他想要畅游天下的玩心,却因为一个想法被硬生生困在京城动弹不得。

幸好终于得偿所愿了。

在酒席间,他一把抱住席隽,道:“阿隽、阿隽,我终于能够飞出京城,我终于是一个自由人,就算明天出京立刻死掉,我也心甘情愿。”

“别胡说八道。”

“不是胡说八道,我是认真的,我最羡慕无拘无束的小鸟,最羡慕水中游鱼,我发誓这次出京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那片我从没见识过的天地。”他快乐得跳起舞来,像个孩子似的。

婧舒为他感到心酸,这样的王侯贵公子,哪有外人眼里的亮丽光鲜,唉……这世间的可怜人怎么就这样多?

饭后,席隽把江呈勳送回屋里,然后敲开婧舒房门,再次把她带上屋顶。

他想,也许在若干年后,两人回想初恋情景,印象最深刻的会是王府这片浩瀚夜空。

她没说话,他知道她的担忧,拥她入怀,扑鼻的玉兰香更加清冽。

“放心,最慢两个月就回来。”

商人重利,虽然这趟能赚的不多,但皇帝亲赐的匾额是能够拿来传家的,这世间要么是名,要么是利,总有一项能触动人们的进取心。

“就算此趟安全,但在家事事易,出外迢迢难,还是要随时注意。”临出门了,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忧心忡忡。

是的,她不安,总在夜半醒来,她不知道为何如此,但她真的很想拉住他、把他留下。

被关心叮咛了?在那么久的岁月后,终于又有人关心自己,他非常高兴。捧起她的脸,他道:“我一定会,尤其是带呈勳出门,这一路不晓得他还要给我们惹多少麻烦。”

“二皇子知道王爷真实的模样吗?”

“应该不太清楚吧,这趟差事是皇帝对二皇子的考验,又何尝不是二皇子对呈勳的试探。”

“皇太后已经不在,王爷不可能竞争皇位,还要试探什么?”

“试探他的本事。”形象不变、能力骤改,梁铮难免心怀疑虑,无妨,有他在旁耳提面命,席隽相信这趟过后,梁铮自会重用呈勳,毕竟那家伙装莫测高深还是不错的。

王爷能有什么本事?斗鸡走狗?流连青楼?所谓的本事是席隽的吧?他对朋友真是好得没话说。“皇上真相信王爷没那份野心对吧?”

“这点倒是,就算原本没看懂,十几年下来也该明白了。”真金不怕火炼,野心这种东西藏不住,何况宫里出来的人,谁没有一对火眼金睛?

“希望。”

“你似乎很同情他?”席隽口气微酸。

“有一点,觉得他虽在上位,却没有我这个庶民活得自在。”

“人各有命数。”

“这倒是,哪有千般好、万般好,事事如意顺利之人。”

“呈勳长得好、身分高贵,正常女子都会喜欢他,婧舒为什么看上我?”他怀疑问。

“我看上你?不是你看上我的吗?”她才要怀疑呢,他是侯爷世子又是状元郎,如今又在皇帝跟前露了脸,前途锦绣康庄的他,想要什么女子不可,为什么非要她?

“对,是我看上你,可在王府里,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引起呈勳注意,为什么不做?”

良禽择木而栖,是天下的人都会做的事,更何况江呈勳于上头没啥原则,看他和柳媛舒的情况就明白。

她没那么大脸,还晓得何谓自知之明,但那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人与人相处,始于五官,终于三观,能陪我走到最后的,从不是惊艳了时光的人,而是温柔了岁月的人。”

而他,温柔了她的岁月。

“什么叫三观?”

“对世间、对人事物的看法,我娘说,每个人都有特有的磁场,磁场相同的两人,纵使相隔千里也终会相逢,磁场不同即便近在咫尺,终究是形同陌路。”

“磁场……”会相互吸引的磁石吗?

“我把它解释为缘分,就像我不懂你怎会喜欢我,而我怎会想与你靠近?”

“你不懂吗?我知道。”他笑道。

“知道为什么喜欢什么我?”

“对,我喜欢海棠,牡丹不行,杜鹄不行,兰花也不行。我喜欢你,容貌像你不行,性格像你不行,才华像你也不行,我喜欢你,因为你就是你,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放眼四海、寻遍千秋万载,天地间只有一个你,谁都不能取代。”

瞬间傻掉,他怎么会说……阿乔的话?难道这些是出自某本书,是男子想追求女子都得先练练的话?

见她怔愣,他将她收入怀里轻轻吻上她的额际。“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的小娘子!你呢?你也喜欢我吗?”

下意识地,她接续娇娇的话,“我不知喜欢你什么,但我知道,每次听见你的声音,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好欢喜,每次看见你的身影,就想朝你飞奔而去,夜里睡不着,只要想着你说过的话、对我做过的事,我就睡得甜蜜安心,我想身边一辈子都有一个你。”

席隽亦是一愣,她……还记得吗?

见她满面羞赧,他圈得她更紧,微微的颤声出现。“我等不及了,等我回京就嫁给我好吗?”

她感受到他的紧张,直觉回答,“好啊!”

两个字定了他的心、她的情,此时此刻浮上她脑海的是一生一世、是生生世世,不明所以的,她的眼睛红了,胸口涌上说不出口的心酸委屈,她不知道为什么?为谁?为何?只觉得一步步走到如今不容易,她得分外珍惜。

勾起她的下巴,就着月光,他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认真说:“最慢两个月,我一定会回来。”

“好。”

“保护好自己,哪里都别去,就待在王府里。”他打定主意,把玄雾几个通通调过来暗中保护她,他不要再一次阴错阳差,再不要一世擦身而过。

“好。”

“不管谁上门都别见,让曾管事去应付。”

“好。”

“你安安心心等我,等着我回来给你办一个盛大婚礼。”

“好。”

他叮嘱又叮嘱,她不断点头应下,两人都担心错过,婧舒不明白自己的害怕,更不理解为何会错过,是梦里的故事影响她?害得她畏惧又是一场镜花水月?随着梦醒,两人错身而过。

见她答得如此郑重,他知道她是个负责任的女子,允下的话必定会竭尽全力办到,所以他相信她会乖乖待在王府里,相信她会好好保重自己,相信她会等着自己归来。

然后不太相信“安心”这回事的他,安心了。

解下荷包,拉开她的掌心,放进去。“这是那宅子的钥匙,你帮我收着,等我回来,我将以里头的东西为聘,迎你入我家门。”

她笑着,还是一样的回答,“好。”

“别让自己太累,厨事交给秋霜、冬雪,孩子交给赵先生、林师父。”

那两位是席隽找回府的先生和武学师父,他越来越无法容忍婧舒的时间被三个小屁孩占据。

“那我做什么?”

“给我绣荷包。”

“才给你做了一个,要不给你缝身衣裳、做双鞋吧。”

“慢慢做就好,等你做好我就回来了。”

“嗯,你也别心急着往回赶,万事小心为上。”

皎月照映,柔和光芒照在她含笑的脸庞,风吹动她的长发,发丝轻飘、拂过他的脸庞,一时间席隽恍惚了,彷佛那个夜晚、彷佛那阵风、彷佛那个森林里,穿着白衣的女孩笑盈盈地哼着歌儿,从远处朝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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