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猪头白痴!”
正低头用著晚餐的林学钧和林维苹闻言,心照不宣的互觑一眼。寇伟斯又在骂况君晔了。
只见他将便当里的卤蛋当成况君晔,用力的插下去,“居然当著现任爱人的面前说她不如自己已死去的妻子?那家伙脑壳坏了不成?”
“这些话你说过了。”林学钧尴尬的提醒他。打从学长跟任小姐先后离开后,寇伟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爆出几句斥责。
“他欠骂呀!他老婆好心想帮他,他说那是什么浑话?而且说要回去拿其他资料,竟然拿到月亮都升空,我们总算取得雷天后援会的秘密资料,却不见他的人影。”
他们奋斗一整天,终於成功的窃取所有雷天与台湾政要暗中往来的不法资料,只不过一来寇伟斯不想在电话里对况君晔吼破喉咙,二来他们想等循线再破解雷天几个私人帐户,举发他的索贿图利事实后,再一并告知况君晔好消息,也就没知会他任务完成一半的事。
“我想学长是不想任小姐冒险才会那样说,因为就男人的眼光而言,子芯姊像水仙清甜,任小姐则像玫瑰亮眼,感觉虽不同,但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林维苹也点头同意堂哥的话。“虽然我没见过子芯姊,可是见况大哥和如缇的感情那么好,他一定是一时情急才说出这个理由阻止如缇冒险。”
“这就是让我更想骂他的地方,不想如缇冒险他大可直说,犯不著拿话伤人,言语有时就像利箭,射在人心坎上,会教人千疮百孔,受不住的!”
两人顿时无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受伤最深的,的确永远是承受批评的那一方。
“我打电话告诉如缇取得重要资料时,她的声音听来并无异样,我想开朗又不拘小节的她,应该不会将况大哥的话放在心上。”林维苹试著缓和气氛。
“希望真是这样。”否则学长恐怕会被寇伟斯骂到臭头。“不过我觉得那个装鬼的点子不错,就是不知该找谁扮女鬼。”
“不如维苹你去。”相处一天下来,寇伟斯已直接喊林维苹名字。
她慌乱的直摇手,“不行啦,我很胆小的。”
林学钧作证,“你要维苹去,只怕她等一下就先昏给你看。”
“那怎么办?难不成要我们两个乔装?”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想开骂了,“那个脑筋打结的况大笨蛋!”
今晚的气温,似乎格外寒冽。
况君晔不知道自己在客厅呆坐多久,只知此刻他举目所见,是一片的漆黑。
“如缇怎么还没回来。”他喃喃念著,继而他想著对她说过的话--因为子芯比你漂亮多了。
坐得僵硬的背隐隐一颤,他沉叹的往椅背上仰倒。他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只是不想让她去面对有可能伤害她的雷天,才那样激她。而她眼里那一刹那的怔忡缩颤,他清楚的捕捉到了,明白自己伤了她。
但不说狠话,性子比一般人难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不会轻易打退堂鼓的。
天知道当她笑得一点也不自然的退开他时,他多想将她拉回怀里,却硬是逼自己狠下心,眼睁睁看著她离开。
懊死的,为何事情会一下子变得一团乱?混沌得□不清胸中那心乱如麻的牵挂是怎么回事?
倏地,一串音乐铃声在寂静中响起,吓了他一跳,取出口袋里的手机接听,他很惊讶竟是涂圣兰的来电。
“伯母要找如缇吗?”
“她有打电话回来说这两天要到老同学家住几天,要我别到你那儿找她,我和如缇她爸怕你们小俩口吵架,所以打电话给你,你们不是真吵嘴了吧?”涂圣兰担忧的问。
“没有,伯母不用担心。”
“这样就好,我还真伯那性子直来直往的丫头会闯祸,惹你不开心。”万一把她和老公中意的女婿气走,那可怎么办?“如缇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看在伯母的面子上,你要多担待呐。”
“伯母别这么说……”
心不在焉的又和涂圣兰闲聊几句,他才结束通话,满脑子都在想,如缇是跑到哪个老同学家去?
冷不防的,一道念头闪过,他背脊骤麻,模黑就急奔出去。
斑级饭店的客房内,赖燕香、鲁彦凯以及孙楚民,全都两眼发直的看著坐在床上那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女鬼”。
“真有你的哎,如缇,你的表情哀怨得有够逼真。”赖燕香称赞不已。
一旁的两人也连连点头。瞧那垂散的长发,还有那戴在十指上又长又尖的假指甲,房间里若不点灯,保证连他们都会被她吓到。
“多谢夸奖,我演技一流嘛。”她学著电视里女鬼又平又长的音调,话里的自嘲却只有她自己才懂。
其实她根本不用“演”,从白天跟况君晔分手后,她想她就够哀怨的了。
就是那句“因为子芯比你漂亮多了”,让她无法轻松起来。乍听时,她不是气,而是失落、惆怅、难过,还有一大堆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缠锁著她,直到踏出寇伟斯事务所后,她才明白自己一颗心隐然抽疼的原因。
她爱上了况君晔。
“就算你演技一流,连说话声音也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但是真的不用请况君晔来吗?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
“他来状况会更多。”她打断鲁彦凯的话。“见到雷天,他不晓得会冲动得做出什么事来,到时我们的计划说不定会功亏一篑。”有关况君晔的事,她已将她所知的全告诉他们。
“如缇说得有理,我们就照原订计划进行,等事情成功再告诉况君晔,到时他肯定会爱死如缇。”赖燕香朝她眨眨眼。
她是连苦笑都挤不出来。爱死她?依她看,况君晔若知道她执意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帮他找仇人算帐,恐怕只会嫌她多管闲事,还怪她扮的“鬼相”不够美吧?
“你从下午脸色就不太好,是因为等会儿要进行计划的关系,还是有其他心事?”孙楚民担忧的望著她,总觉得她眉心锁著忧郁。
任如缇暗暗吃惊的挥手,“我哪有什么心事?是因为要培养当鬼的情绪,所以话少了。至於脸色不好,应该是你的错觉啦。”
“难道你要如缇演个笑咧嘴的三八鬼?”鲁彦凯白了孙楚民一眼。
饼没多久,任如缇之前所提到的退休警察局长曹显瑞也来到客房。
“曹叔,雷天要醒了吗?”任如缇站起身。之前曹叔已经假扮成客房服务人员混进雷天的房间,使用麻醉针让他昏迷,而他们能在饭店里“胡作非为”,也全要归功曹叔人面广,因为这家饭店的老板跟曹叔有那么一点私交。
“差不多,你们可以准备上场了。”
他们的计划是等昏迷的雷天一醒,就由扮鬼的任如缇吓他,然后他们一行人各躲在旁边,一来好保护如缇,二来充当雷天坦承犯罪的证人。
“好,上场喽。”
从迷蒙的意识中醒来,雷天脑袋昏昏沉沉的,愕然发现自己竟睡在地板上。
“怎么搞的?我怎么会……”咕哝随著撑起的身子顿住,逐渐习惯黑暗的双眼蓦地惊见一团拖地的雪白布料,他下意识抬头望去。
“啊!”失声骇叫,他连滚带爬的往后缩退。
他、他碰到“脏东西”了。
“雷……天……”
教人毛骨悚然的女鬼声,让雷天全身寒毛直竖的抱头发抖。这女鬼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我……我不认识你……”
“你害得我好惨,还说不认识我?”
“你、你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他连头都不敢抬。刚才不小心瞥见那长发披散的骇人鬼样,他压根不想再瞧第二眼。
“你贪污图利,怕丑行败露,於是丧心病狂的派人枪杀我,害得我跟肚里无辜的孩子命丧黄泉,你还敢说不认识我?让你躲了这么多年,今天我要你纳命来!”
“啊--”
拖地的白影阴森的朝他移动,十只教人直打哆嗦的尖锐指甲更是直逼向他,雷天吓破胆地滚往旁边,浑身细胞都在惊颤。
“你……你是当年那个想拆我台、治我罪的律师的妻子?!”
一串令人神胆俱裂的悲恨笑声,冷魅的掠向他。
“怎么,记起来了?那你就拿命来偿。”
“不!”他狂乱的挥著手,吓得内衣裤全湿了,一古脑的说:“你要怪就怪你那个自以为正义的丈夫,如果他下接那宗案子,我就不会派人给他警告,但动手杀你的可是那个混黑旗帮叫土龙的杀手,不关我的事。”
“不要再为自己月兑罪,你这个买凶杀人的主谋,我绝不会放过你,纳命来吧!”
眼看那冷利的指甲就要剌进他脖子,雷天忽地奋力一挥。
藏身在衣橱与置物柜后的四人,全都倒抽气,只见任如缇被雷天挥中,身子往右倾倒,头撞上一旁的书桌,发出好大的叩撞声。
忍著疼痛,任如缇伸手撑向桌沿爬起,紧接著一个转身,又朝雷天逼近。
“竟敢对我动粗!雷天,你向阎王报到去吧!”
“哎啊--”
震天的骇叫声后是一道响亮倒地声。
这时曹显瑞立即由暗处冲出,以防万一的补送被吓得昏死过去的雷天一根麻醉针。
见状,躲著的其他三人也分别跑出来,将电灯点亮。
“还真是恶人没胆,两三下就昏了。”鲁彦凯啐骂地踢向地上的雷天,很想吐他一脸口水。
“如缇,你真不是盖的,演得简直就像被鬼附身。不过这指甲怪恐怖的,还是先拔下来。”赖燕香边说边帮她弄落假指甲。刚刚如缇伸手要掐雷天那幕,逼真得连她都直打寒颤。
“先让我坐一下。”她虚弱的往床走去,头有点痛。
“你演得那么卖力,一定很累,休息会儿。”没注意她脸色不对,孙楚民扶她坐上床后,突发奇想的拿过赖燕香手中的三枚尖长指甲,走向鲁彦凯和曹显瑞,“我们用这个在这坏胚身上留点痕迹,让他以为是被鬼抓到,醒来时继续饱受被鬼魅缠吓的滋味。”
“正点!”鲁彦凯击掌叫好,在曹显瑞莞尔摇头时,他已和孙楚民拿著尖锐假指甲,开始在雷天脸上、颈子、手臂,留下“鬼爪”印子。
突地,有人急促敲著房门,吓坏屋内一干人。
“如缇,你在里面吗?如缇!”
任如缇惊讶低喊,“是君晔。”忍著头晕,她勉强将覆面长发全部拨往后头。
屋里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赖燕香上前应门。
入门后,况君晔的视线瞟向坐在床边的白衣人儿。“你果然跑来这儿,为什么不听我的……”
大步跨走的步伐猝然停住,他瞧见那横躺地上的人影。
“雷天!”妻儿被弑的滔天恨火顿时燎绕整个心头,他急冲上去,揪起雷天衣领,结实的拳对著他的脸挥过去,“人渣、恶棍!你还我妻儿的命来!”
凄厉交加的怒吼,伴随著猛狠的拳头直往雷天身上落,大夥全教他脸上痛苦愤然的神情怔住,一时竟忘了要上前拉住他。
率先回神的任如缇奔上前拉开又要往雷天肚子揍的他,“冷静下来,你会打死他的。”
“他该死!”
“他是该死,但不是由你当刽子手。”
“我要报仇!”拨开她的手,他只想狠狠揍扁他。
任如缇试图阻止他,但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听我的,别……冲动……”
“如缇?!”她的身子倏然发软,吓得况君晔连忙搂住她,“你怎么了,如缇?”
她紧闭双眼,不省人事。
一旁四人见状,骇然大叫,“如缇刚才撞到脑袋!”
晨光才在幽暗的云层问清冷展露,有关雷天犯罪的罪证,已成各大报章头条惊震人心!
昨天深夜,曾任两届立法委员的雷天,在其下榻饭店自曝四年前曾买凶杀人,一口供出涉入当年营建工程图利案的官员,以及近期盗采砂石官商勾结的内幕,甚至查出雷天的私人帐户有可疑的庞大资金汇入……
况君晔看过早报,也接到寇伟斯、林学钧与父母亲的来电,他的心情起伏很大,经过这么多年,害死子芯和他末出世孩子的主谋终於绳之以法。
雷天被逮人警局后,警方於昨天深夜循线将当年那个杀手逮捕归案。
此时他凝望昏睡床上的人儿,等著她睁开双眼。
当他的手抚著她的秀发,她醒了,缓缓地爬坐起来,在惺忪眨眼间,看见坐在床畔的他。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知道我是谁吗?”他极力平稳声调。
她扬眨两下长睫毛,“后脑好像有一点麻麻的,你是况君晔啊。”
她还记得他,他稍微安下心。
“你干么问我你是谁?”任如缇疑惑的补问一句。
没理会她的问题,况君晔迳自说:“雷天大概被鬼吓过头,自己供出当年的罪行,也把其他共犯咬了出来,而且就如寇伟斯所猜,他这次正是为了庆祝盗采砂石图得上亿的油水回台的。”
“真的?”她欣喜的抓住他手臂。
“维苹也成功的破解程武,取得雷天的私人密帐。”
她高兴得又抓紧他一些,“太好了!维苹果然是电脑天才。”
没有笑容,他一张俊颜冷凝著。
她终於察觉不对劲的问:“事情不是解决了?怎么你好像下大高兴的样子?”
“谁让你去扮鬼的?”他的语气没有温度。
她恍然放开他的手,心里有点酸涩,“也许就是因为我扮鬼扮得丑,才能吓到雷天,让他一五一十供出罪行,你就别介意我这个鬼不够漂亮了。”
谁管他鬼漂不漂亮!况君晔气得一把拉过她,“你这女人的胆子真大!就不怕被雷天持刀伤了?”
“有曹叔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凡事都有万一!昨夜你不就因撞到头而昏迷一整晚,要是你就这样昏迷不醒,要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一想起她昏厥在他眼前的一幕,他胸口就又擂动著好不容易才褪去的惶怕。她知不知道她差点就让他崩溃,害怕她会像子芯一样,离他而去。
幸好她只是轻微脑震荡,不然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任如缇垂眼遮去眸中的怅然。原来他是在担怕要为她扛不必要的责任?
“我不是故意莽撞行事,只是不想错过对付雷天的机会,对不起。”
听著可怜又委屈的道歉,他火气消了大半。“你不该瞒我的。”
“下次不会了。”微顿,她抬起头,“能把我们签订的那张契约书拿出来吗?”
他眉头略皱,“你又想在上头加什么条文?”
她摇头,“我想撕掉它,从此我们一拍两散。”
况君晔足足呆住三秒,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撕掉契约,我们一拍两散。”她用平静的表情掩饰心底的波涛汹涌。
“理由?”他胸中溢满不悦。他这个契约老公都已经当得跟真的一样,为她揪心一整夜,她现在竟然要“休夫”?!
“谎话总有被拆穿的时候,我不想再欺瞒我父母。”
“说服力不够。你要真这么乖,一开始就任由你父母摆布你的婚姻了。”
任如缇忍不住瞪他。这人是以为她天生反骨吗?“我良心发现不行吗?反正你老看我不顺眼,我们解约你就自由啦,别再罗罗唆唆问一大堆。”
“你当我况君晔是傀儡?要我当你的契约老公我就当,你不想玩就拍走人?”
他偏不!
“什么不想玩就拍走人?我是要解约。”这人到底会不会措辞?讲得她像在玩弄他的感情。
“那就给我一个令我无法反驳的理由。”他毫不相让的回瞅她。昏睡时净教人为她悬著心,一醒来就专惹他发火,真有她的!
“给你一个你无法反驳的理由?那么你听清楚了,我爱你,我爱上你了!可是你的心底却容不下我,所以我想解除这层关系,这理由你满意吗?”
完全无法反应的怔愣著,她猝然抛给他的字句在况君晔脑里造成巨响--我爱你,我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