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重新睁开眼,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昏暗的月色,微微的光线幽暗的从窗口透了进来,她几乎不用适应就看见了背光站着的男人,他那模糊的侧影,长身玉立的身姿,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薄缥缈正想屏住自己的呼吸,哪知男人已经发觉她的动静,冷清的开了口,“你醒了?”
那熟悉的嗓音……她惊得想翻身起来,孰知这一动扯得她身子疼的差点软倒回去,倒抽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已经骂了爹。
男人继续道:“今夜之事虽是阴错阳差,到底玷污了姑娘的清白,若是姑娘愿意跟我一起回百京,我禀明家中长辈即可成亲,”他顿了下,仿佛斟酌要怎么开口。“你这破瓜之痛怕是要歇个两天,并非我不体谅你,是我此间事了赶着要回京,今夜我不会再碰你,你就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一起上路。”
薄缥缈愣了好一会儿,还没从自己失身的大事里回过神,已从他的嗓音里知晓他是何人。
这是何等的孽缘,这男人竟是今日才来家里退亲,要回婚书信物的摄政王君卓尔。
她的脑子虽然还不清楚,但是稀里糊涂的也听得出来他们晚上这一场阴错阳差,难道他和她一样遭人设计陷害了?而且他似乎并没有认出她的身分。
既然遭人设计,只能自认倒霉,怨不了他,也不用他为此娶了自己。
虽然此世代的女人视名节如性命,不论情不情愿,除夜给了人,这辈子不论对方担葱卖菜都要跟着,但她不是这样的女人,而且想想这男人大老远到朱家角退亲、要回传家玉佩,却在这种情况下,要与她成婚,实在是为他觉得可笑。
正想着,男人转过头来,薄缥缈很自然的将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藏进黑暗中。“姑娘若是有家人,我明日便前去提亲。”
薄缥缈想都没想就摇头。
“这是说姑娘只身一人?”
她胡乱的点了头。
“那姑娘是愿意同我一起回京了?”
这男女之间得要你情我愿,两情相悦,如此作为夫妻才有乐趣,若是彼此无情无意,结为夫妻,只会变成怨偶,自己虽然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但并非你情我愿,他连灯都不愿意点,这是怕自己不小心睡了个无盐女?连彼此的样子都看不清,若非自己认出他的口音,这样成为夫妻岂不可笑。
再者,他这会儿是还没看清楚她的容貌,要是知道她是他白天才退了亲的未婚妻,晚上又跟他……会用什么龌蹉的想法评断她,她不想知道。
“你不愿意?”他的声音冷了几分,身上的寒意也更甚。
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习惯低声下气的人,这不一见她没反应,态度就不一样了。
她的皮是古代的原住民没错,骨子却不是,她断不会因为这件倒霉透顶的事情就觉得自己要嫁给这个男人。
这不是她的作风。
“你不想跟我回京,还有你为什么都不开口说话?莫非你是哑女?”
“不知……是不是……药,我……发……不出……声音。”她粗嘎着嗓音,又刻意降低声音,这么破碎的字句,相信他也认不出她是谁。
“原来是这样。”
他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主子,事有突变,几路刺客带着人把别院给围了,前院已经着火,请主子赶紧撤退。”
“步指挥使人呢?”
“正在前头派人救火。”
“我知道了,该怎么做你知道,前头有指挥使的人不必管,我随后就到。”
“可刺客的目标就是主子,您还前去?”
“我倒是想看看他是谁的人。”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脚步无声无息的走了。
刺客?别院?这又是谁的别院?肯定不会是君卓尔的。
像他这样的人物就算没有大张旗鼓的出门,但只要有心,想跟他套近乎的人有的是门道。
君卓尔头也没有回的说:“我有要事待办,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一应事宜等我回来再议。”放下话,披了白鹤绸缎氅子径自去了。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她眼前,薄缥缈忍着身上的疼,撑着下了地,再不回去,花儿不急死才怪!
她两只腿软得和麻糟没两样,要不是扶着桌子,人就要很难看的栽在地上了,她嘶嘶吸口气,缓了一会儿,把丢在地上的衣服模索着拿起来,套回身上。
却完全没想到只是穿个衫子和裙子就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却知道,自己再不走,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她沿着墙根往东走,不敢走院门,就算走起路来脚步虚浮,见到矮墙还是翻墙,翻过去之后脚软得几乎要倒栽葱。
她很自然的又把罪魁祸首痛骂了无数遍。
从矮墙翻出来是个园子,穿过月瓶门,看见两个侍女打扮的丫头一边走一边说:“王爷让我们过去屋里伺候那位指挥使大人不知从哪弄来的姑娘沐浴,你说这是不是昨儿夜里伺候得好了?不过,指挥使大人从北直隶就跟着王爷下来,这一路下面的人没少往王爷屋里送美人,可都没成事,听说指挥使大人和王爷不对盘,怎么还让下面的人往王爷屋里送美人?”
一旁的丫头嗤声的笑了。“朝廷的水深得很,不是你我能明白的,大人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闲话别多说,还有,你这话,我俩说说就好了,可别说了出去。”
多嘴的丫头压低了声音道:“我有那么笨吗?我瞧见大管家在王爷的香炉里放了催情的药,这事我可是谁都没说,你瞧王爷这不是闻了那情药,没把屋里的那位姑娘给折腾个够不会了事的。”
另个丫头笑得暧昧。“我瞧着王爷仍是冷冰冰的,既然情药无效,何必要我们去替屋里的美女备热汤?”
“不管如何,咱们照令行事就是了。”两人边说边去远了,薄缥缈隐约还听到其中一个还在说:“你说这白桦县城一个拔尖的美女都寻不出来吗?非要到街上去抓?”
“你还多嘴了。”
反正是送上贵人床上的,街上见到美的抓了就是,再说会连个丫头也不带上的姑娘,身家又能高尚到哪去?
还有,锦衣卫哪是按着规矩来的人,被瞧上眼,只能说那位姑娘倒了八辈子的霉,只是瞧王爷对那姑娘的态度,这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啊。
这姑娘呐,合该是撞了大运,要不然怎么可能因为露水姻缘就合了王爷的眼缘?这伺寝的对象要换成她该有多幸运?
两人一走远,薄缥缈也不再多想,又从另一堵矮墙翻过去,哪里知道两个守卫打扮的汉子守在墙下,见了她翻墙过来,正想嚷嚷着刺客、小偷,薄缥缈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了两人的哑穴,手刀敲昏了两人。
她隐身在花树后,略微辨了方位,往北直走应该就是街上,也幸亏这别院不像一般府邸的高墙大院,否则如今的自己绝对翻不过去。
最后她找到一处僻静的角门,锁又旧又生锈,她用力一拉,嘎啦一声,门外果真是一条巷子,她闪身出来,再把门关上,很快混进了人多的地方。
令她更头痛的是,她要去哪找花儿?
她们在哪走岔的?她又是怎么跟花儿说的?
哪茶栈她是不可能再去了,这一去,运气不好不就成了瓮中捉鳖?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兜兜转转的找到县城最大的一家客栈,人家早已关了门,她兜了两圈,这时却从一旁的巷子攒出个灰头土脸的人影。
“呜呜呜呜……小姐,你跑哪去了?花儿在这里等你都等不到,等到伙计都拉下脸来撵我了……小姐……花儿好想你。”
花儿一身狼狈,这是在巷子里候了她一夜。“怎么不进去叫间房歇着?”
“人家没想到。”哭了一个晚上,脸又花又脏,像只小花猫。
薄缥缈替她抹了抹脸,上前敲了敲门。
客栈里的伙计正早起准备煮早饭等开店事宜,听见敲门声,惊讶的开了门,她上前要了一间上房,带着花儿进去。
见到小姐完好如初的花儿,这下子心也稳稳的放回肚子里,不过她又想起了一桩事,“小姐买给花儿的那些东西都被我弄不见了。”她神情十分懊丧,对于自己丢三落四的迷糊性子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不是为了找小姐吗?情急之下哪顾得上那些,就全扔了。
“等回家的时候再去买就是了。”谈不上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是些小玩意,说完,薄缥缈就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小姐这么累,是因为在找花儿吗?你的脖子也跟花儿一样被蚊虫叮咬的?花儿喂了一宿的蚊虫,手脚也全都是叮包。”她说着捞起裤管,果然密麻麻的红豆冰。
薄缥缈连忙低头看着脖颈下的红痕,脸上一红,掩饰道:“想不到这县城的蚊虫比朱家角的还要厉害,一个晚上就被叮成这样,瞧你花猫似的,赶紧去洗个澡,我也一身的脏,洗好了,咱们睡到自然醒。”
花儿点头,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薄缥缈让小二送来两个大木桶和热水,用屏风隔起来,她和花儿一个人一边,泡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整个人有活了过来的感觉。
这破瓜之痛还真不是立刻就能缓解的,看来她一整天都得在床上待着了。
她不可能因为这次的阴错阳差就要赔上婚事,若是因为这样就谈论婚假,嫁给那个男人,她还不如撞豆腐自尽去。
包何况,她压根没想过要嫁人,在现代那种高喊男女平等的年代不想,在这种男女极度不平等,女子比货物还不如的古老年代更不想,这年代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后院一堆争宠、争斗到你死我活的女人,她还嫁人?又不是活腻了!
不说她现在不再受国公府管,就连亲祖母恐怕也直想着她这麻烦精最好就死在外头,别回去烦她了,只要自己攒足了银两,做个山中女大王,岂不痛快?
既然不想嫁人,清不清白也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