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你也坐吧。”
香喷喷的鸡肉上桌了,不只花儿馋,她也馋,前世对肉她毫无感觉,因为她生在一个不缺肉的时代,家庭富裕,讲求的是精致美食,可来到这里,好几个月不沾肉味,又被花儿满口的想吃肉给勾引起想吃的,再则,人吃饱,有了力气,也才好做事,明天可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王老汉一开始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是一顿饭下来,许是几个人真的太久不知肉味,张大娘做出来的几道菜都被一扫而光,吃完,难得的红光满面,他也就放开了许多。
“王大叔,你那老寒腿走到县城可碍事?”喝了碗温水,薄缥缈道。
王老汉没想到小姐会问到他的腿,有些不自在的道:“我这腿不碍事,只是人有了年纪,走得慢而已。”
薄缥缈微微笑,王老汉的腿不好就如同张大娘的耳背,都是看时候的吧。
原主还活着的时候,两个老的不乐意侍候她,毛病就多着了,这会儿看着她清醒,知道瞒不过,也就不遮掩了。
薄缥缈也不揭穿,“我想,你明天和花儿跑一趟县城,把今日摘的菌子和银耳给卖了,花儿力气大,让她扛着两布袋的东西上路不成问题,但是她性子直,不会做生意,这就需要你了。”
薄缥缈让他去县城卖菌子,老实说王老汉是有点意外,但是他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年轻时,他和老太爷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见识过,会待在这让人发霉的乡下,都是因为老太太的吩咐。
对于薄缥缈的安排,他颇感意外。
到了县城,该往哪去卖东西,找到好买家,这些都要靠有经验的人带领,花儿年纪小,力气大,扛着重物不吃力,这样的安排相辅相成,这可不是一个脑袋镶豆腐渣的小姐能想得出的法子。
他向来对这个小姐没好感,就是个被娇惯过头了的丫头片子,今日却有些改观了。
“小姐怎么说,老汉怎么做就是了。”
“明日要是卖了菌子,回来就雇辆车,别折腾腿了。”一个老一个小,去程背着那么多东西,回来能轻松点自是最好。
王老汉微微顿了下,这样的善良体贴还有大方,小姐难道像婆子说的真的改头换面了?
“还有,难得进城,看家里缺什么,该置办什么东西就买了,别手软,另外,多买些冰糖回来,我有用处。”她在山上看到的山葡萄、野橘子、院子的橘子树在在都要用到糖,她把这事向王老汉说了,要他拿捏着该买多少糖回来。
张大娘、王老汉听得都咂舌了,夫妻做久了,有时不用言语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两老心里嘀咕的都是这得费多少糖啊,小姐还指定要冰糖?搞不好赚的银子都不够花在买糖上头呢?
薄缥缈却像会读心似的,“钱花完了也不打紧,冰糖买回来,咱们把院子的橘子做成罐头,再拿去卖,又是一项生计。”
原来是这样,小姐不是为了甜嘴买糖,是为了想让家里多一份进项。
这下王老汉夫妻俩没问题了,只是张大娘还是放不下心多问了句,“院子那棵橘子树可酸了,村子里的小子鼻可灵了,哪里有好吃的就往哪里去,就是不曾打过咱们家里这棵橘子树的主意。”
“我知道,连花儿都不吃,可见有多难入口了。”薄缥缈丝毫不以为意,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做罐头?
“小姐,老头我也多问一句,什么叫罐头?”王老汉可好奇了,这词儿听都没听过。
薄缥缈卖了个关子,“等你们从县城回来就知道了。”她忽然想到什么,点着自己的下巴。“对了,除了冰糖,我还要大概这么大的罐子,先买十个,要是不够再说了。”
在她以为当然是要用玻璃罐子好看,但是这时代有没有玻璃还两说,就算有应该也贵得惊人,用来做这小买卖根本不划算。
这一出又一出的,不说张大娘,王老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应了。
薄缥缈转而吩咐花儿,“花儿,出门前你在橘子树下张个网,再把橘子都摇下来吧。”
这样张大娘和她要拾掇起来也方便多了。
“这个简单!”花儿拍胸脯。
这对她来说不算是活儿,是玩乐,她自然乐于从命!
棒日一早王老汉和花儿出门后,薄缥缈看着那被花儿摇掉了一地的橘子,张大娘动作俐落的收拾着。
“大娘你把橘子剥开来,橘瓣和橘皮分开盆子装,我都有用。”橘子可不只橘子肉瓣能吃,橘子皮也是好东西。
切成丝,拌上蜂蜜,能当零嘴;将橘皮烤焦,研磨成粉,再用植物油调匀抹在患处,可治冻疮;加些姜和红糖能治咳嗽、能解酒;能解鱼蟹之毒;当然啦,橘皮含有大量的维生素C,如果将其洗干净与茶叶一同存放,泡来喝,变成冲饮……效果可多着了。
张大娘点点头,却看见薄缥缈将背篓放在大腿上。“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婆子推你出去。”
老实说她对薄缥缈的印象真的好多了,看见她想出门,连忙出了声。
“你忙你的,我要上山去把昨日已经做上记号的橘子给摘下来。”还有她记挂的山葡萄,不然上山的人那么多,指不定就被人摘走了。
不过橘子占地方,今天又少了花儿这帮手,只一个背篓,也不晓得能不能将野葡萄带下山?
哎,只有两只手真不够用!她决定多带两个篮子。
“什么,小姐你还要上山?你这……样子怎么可能上得了山?”一般的小泵娘也只能在山脚下摘拾些野菜,上山就是不敢的,何况今天花儿也不在……小姐的腿又那样……
“不碍事,我的腿已经可以走动了。”她从轮椅上起身,为了取信张大娘还走了几步。
张大娘见小姐步履稳健,张大了嘴,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半晌,双手合十,嘴里直叨念着,“菩萨保佑啊!”
“这下你能放心我一个人上山不会有事吧。”眼看时候不早了,她也不和张大娘罗唆,叠起背篓,背着出门去了。
张大娘瞅着薄缥缈的背影,心里直打鼓,不一样,小姐真的不一样了,老太太应该不会想到小姐会转了性子吧?
要不要赶紧知会那边?
没错,她和她当家的都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来看着小姐的,生怕她又不知天高地厚闯出什么祸事来,倘若事情大到无法收拾,殃及府里的人,就要壮士断腕,和她撇清关系,但如今,那个娇蛮任性,目中无人,只会颐指气使的小姐好像已经不见了。
薄缥缈可不知道张大娘心里的百转千回,她到了山脚下,看着左右无人,深吸了一口气,再提气,内力有些不济,她撇了下嘴,再试一次,噌地,一下就窜得老远,她脸上露出就该是这样的微笑,再纵身一跃,就去了老远,无声无息,就着早晨凉爽的清风朝山巅上奔去。
这一路她非常的愉悦,前世她可以说是杀手界的翘楚,不论去到哪,根据地形、天象,她能辨认方向,能闻到蛇鼠虎豹出没的气味,也能在野外觅食。
她万万没想到这些本事拿到这个世界来,居然也派得上用场,好吧,大材小用了些,但是,谁规定功夫只能用在伸张正义上头,对现在的她来说,填饱肚子是当务之急,不再为柴米油盐烦恼发愁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不说她这趟上山收获如何,另一头,王老汉照着薄缥缈的吩咐,跟花儿带着菌子也不往集市去,集市里卖东西的摊子众多,他们的菌子再好,也卖不上多好价钱,所以,缴了一文钱的进城费用,他就果断的带着花儿去了东城区,这里住的都是乡绅富户,对于吃食,一点也不吝啬银两。
不过,重点就是要新奇好吃。
敲了几户人家,也不见得都愿意给好脸色,但是也遇到识货的人家,一见到麻袋里新鲜的鸡枞菌、香菇和各种菌类,便都买了些,但采买的人也说了,东西虽好,也得看主子们乐不乐意吃,就算在价钱上没什么讨价还价,买的却是不多。
王老汉倒不失望,对于菌子能卖出去那么高的价钱,他已经非常意外,陆续又敲了几家门,那户人家倒是对银耳情有独钟,原来是从百京来此客居的人家,买了银耳之后,看着王老汉带的菌子新鲜,便都买了去。
前后花不到几个时辰,就把所有的菌子都卖出去,王老汉感觉口袋里沉甸甸的铜钱,原来小姐说能赚钱,真的能。
乡下人家哪识得菌子的好处,只有那些个富到流油的人家才会往精食上要求。
他又照着薄缥缈的吩咐,买了糖、罐子和张大娘要的米面粉油盐,几百文的铜钱已经所剩无几,但是瞧着花儿那眼巴巴的小眼神,还是掏出两文钱买了颗大肉包给她,自己却是推托不饿,就着竹筒的水灌了个粗饱。
花儿看着王老汉只买了一个,便掰了手上的一半分给他。
王老汉乐呵呵的吃了那半个包子。
既然自己的腿没事,王老汉也不装了,重物又都由花儿背着,一老一少慢慢的走向归途。
待他们回到家,见院子的竹筛上铺了满满的野葡萄,薄缥缈和张大娘正埋头将野葡萄捏破,连带皮、籽放进干净的容器里。
另一旁是成堆的橘子。
原来薄缥缈上山后,不只将昨日的葡萄悉数摘下,就连橘子也摘了满满的篓子,回到家便和张大娘做起葡萄酒的前制作业。
说起来,她这人没什么嗜好,就喜欢喝几口红酒,既有美容的功效,还能纾压,如果没看见这些葡萄也就算了,既然被她发现长在山里无人理会,哪能暴殄天物?
只要菌子能卖钱,家中有了进项,她也就能理直气壮替自己谋些福利,毫不心虚了。
让王老汉惊讶的不是这些,是薄缥缈的腿。
“小姐的腿没事了?”他喃喃,“怎么可能?”县城最有名的大夫都说能走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他以为小姐这辈子就得在轮椅上过了。
哪晓得,这会儿好端端的和他那口子坐在小凳上一起干活?
“王大叔回来了,还顺利吗?”剥葡萄剥得双手都是汁液,薄缥缈看着花儿背篓里满满的东西和刚放下来的罐子,知道她是多此一问了。
“小的照小姐的叮嘱,鸡枞菌一斤六文钱,银耳一斤十文钱,牛肝菌则是一斤三文钱,都卖出去了。”最令他激动的是,有户人家居然问他家里可还有银耳,还叮咛下次再有,他们还要。
“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小的该做的。”
“还有余钱吗?”
“还余二十个铜钱。”
她也不问那些个细帐,反倒说起了张大娘和王老汉没想到的事。“好,我听说之前你和大娘掏出了自己的体己钱贴补家用,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否则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如今家里有了进帐,我想和王大叔商量一下,等下回卖菌子的钱凑成了整数,就把欠你们的一吊钱还上,可好?”
如今这点钱再凑上家里那二十二文钱是不够还的,但是做人讲究诚意,就算这会子还不上,什么时候还钱是一回事,但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
“这事不急……”王老汉话还没说完,腰际就被张大娘狠狠掐了好大一下,薄缥缈看在眼里,就没在这话题上继续。
眼看着葡萄和橘子都是不能等的活儿,王老汉和花儿放下手边的东西,也跟着忙活了起来。
不得不说四个人比两个人的动作真的快多了,午饭前所有的葡萄已经捏破,放进花儿洗好晾干的罐子里,薄缥缈兑上粮食做的白酒、冰糖,用油纸封好罐子,抹上泥封,一个月后用纱布过滤残渣,酒就能喝了。
这就是红酒的妙处,不需要用到酒麴也能自然发酵。
只是张大娘那个心疼啊,倒进罐子去的那可是粮食做的酒,没有遇上年节哪舍得拿出来尝,薄缥缈却是毫不客气的倒进罐子,哎哟哎哟,这酒可还是向邻家借来的。得还啊!
忙的告一段落后,几人就着昨晚吃剩的野鸡汤和玉米馍馍当作午饭,薄缥缈向来有午憩的习惯,便让大家去歇着,下午再来煮那些橘子。
可躺在床上,她却有些睡不着,脑袋风车般的转着,转得都是如何替家里赚钱,就算不能直奔大富,好歹是个小康吧。
如果只靠天天上山摘菌子,想发财,有难度,还累人,但若是把菌子搬到家里,刮风下雨不用出门……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