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夏日的节日也不少,尤其经过了冬、春两季,许多早已在屋子里憋坏的官宦子女,总爱在这个季节举办诗会或是花宴等等来彼此交流,而一些当家主母们自然不会是单纯的玩乐,而是会藉着这个机会好好替自家未婚的少男少女们物色对象。
在一众平均年纪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中,闵雪滢虽然外表很融入,但是当她一介绍自己的身分后,周遭本来还谈得来的少女们大多纷纷离去。
她知道这不只是因为继母之前少带着她出门,还不着痕迹的在外抹黑她的名声,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的出身问题。
即使现在她亲爹已经是工部侍郎了,还是掩盖不了闵家是个没什么根基的新进官员之家的事实。
文氏带着闵雪莲还能够吃得开,那是因为文氏身后的侯府撑腰,虽说不过是个已经半落魄的侯府,一屋子的老爷们就没半个有正经官职的,可是毕竟大门上头还挂着侯府的匾额,所以即使是她这个出嫁的庶女和外孙女,那也值得这些贵女们多高看一眼。
她倒也不恼,毕竟如果不是黑猫说今年的百花节会由靖安侯府举办,靳熹凡肯定会出现,她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闵雪滢一个人在角落边上待着,一会儿吃吃果子,一会儿看看风景和其他姑娘少年们各自表演才艺,倒也能够自得其乐,只是当她看着几个姑娘有点鬼祟的悄悄离席往后头去的时候,她也起身跟着去了。
不是她好奇心太重,而是她那个爱找她麻烦的异母妹妹,和上回在路上见过的那个哭哭啼啼还说靳熹凡坏话的姑娘也在里头,她虽然跟异母妹妹半点感情也没有,但是要是继妹在这里搞出什么麻烦来,她肯定也不能继续待着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她先跟着去看看。
百花节会的主办人是每年轮流的,今年靖安侯夫人并没有选在侯府设宴,而是选在别院,就是因为别院的园子设计特别风雅别致。
园子分为前后两大部分,前面就是普通的园林造景,只是在边上的几个水池里都栽上了莲可后头的园子里,几乎从中间整个挖空,寻了数十种的睡莲和荷花栽下,夏日花开时节,一朵朵大小不一、颜色有粉有绿有白的花儿在水面上绽放,沿着湖边的亭台楼阁周围也都是花儿,都要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花在楼阁中,抑或楼阁建在花儿上。
湖面上造了弯弯曲曲的小桥供人行走,走在桥上,边上全被莲荷包围,端是一副美不胜收的景色。
可就在闵雪滢要跟着前头那三个姑娘往前走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从旁边抓住了她的肩,拦住了她,她下意识退了几步,差点脚一滑落入湖中,而原来搭在她肩上的手一拽一拉,她整个人就顺势撞进了身后之人的怀中。
就在这一刹那,她知道抓住她的人是谁了,她没注意到自己瞬间勾起的微笑,也没注意到自己倒入他怀里的时候半点不抵抗的顺从。
“你就不能小心点?”这话虽然是问句,可让靳熹凡说来只剩下淡淡的无奈与宠溺。
“我有小心的。”闵雪滢见到今日的目标自然也是高兴的,可是一转头对上他的眸光,她猛然想起走来这里的目的,便又倏地皱起了眉头。“等等再说话吧,刚刚我妹妹她们走上桥了,我得跟去看看。”说完,她挣月兑了他。
他却再次将她拦住。“你别过去,这桥有问题。”
“有问题?”闵雪滢不解地看着眼前巧妙融合在一片花色的木桥。“哪里有问题?”
靳熹凡往桥面看了下,终于想起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上辈子,靖安侯夫人也是百花会的主办人,可是并没有特地到别院来,而且方才他想过来后院的时候,分明还有小丫鬟拦着路,说是花池正在除淤,怕冲撞了贵客们,所以暂且先不让人往后院去。
但他们不过就是前后脚的事情,她们却没人拦住,直直的就往这里来,这其中定是有人安排,只是不知道要算计的究竟是哪一个。
他简单和她说了自己的猜测,让她先别往桥上去,若真是不放心刚刚那两个小姐,他可以替她走一趟,看看究竟。
“你别去,我自个儿去。”闵雪滢倒是觉得危险不大,毕竟前头还有那么多人,那些人也不可能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再说了,这辈子重生后,她体认到这个时代生存不易,已经开发一些保命的东西,她现在出门可是都会随身携带“防身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她微皱着眉头看了他的身材一眼,觉得相较于她手中有防身器材的人来说,他看起来似乎比较危险一点。
靳熹凡的脸色有点僵,她那一瞬间光明正大的打量和接下来的皱眉,即使她没说出口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明白了。
看他平日总是带着浅笑的脸沉了下来,闵雪滢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太明显了,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你去的话不大好,毕竟……你……”说到一半她忍不住又卡痰了,为什么她怎么绕就是绕不开讽刺他看起来很弱的这件事?
“我?我怎么了?”他直勾勾的盯着她,就想瞧瞧她是不是真敢把那些话给说出来。
“其实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你都已经得了功名当官去了,拳脚方面不行也没关系的,我没有说你身子不好的意思。”她是认真的想安慰他,顺便弥补刚刚自己嘴拙的错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还是把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靳熹凡微微敛下眼,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敲了敲手掌,明明没什么可怕的动作,可是那浑身气势的改变,还是让闵雪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认真检讨自己的失误。
她不久前吃的豆沙包真的不是诚实豆沙包吗?要不然她怎么就这么嘴快呢?
她刚刚那句话果然剌激到他了,看来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男人都不爱听人家说他不行。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行,但是以前同个实验室里的学弟们总是这么说,她便默默记住了。
“我……”她全身僵硬,有点惶恐的看着他。
靳熹凡敛下的眉眼里其实藏着微微的笑意,以往看她老是面无表情,其实眼神灵动得很,尤其像是这种眸底写满了后悔不安的时候,更是让他的心柔软成一片,只想好好把她收进怀里抚模着。
“罢了,我……”
他才刚起了个头,忽然间扑通的落水声传来,他和闵雪滢面面相觑,再也没时间去考虑到底谁该过去,一前一后就往桥上奔。
他们绕过了两个弯道后,看见方才领路的小丫鬟匆匆忙忙地往前跑走,而桥上只剩下闵雪莲正脸色苍白地不断往后退,而水里还有一点挣扎声,可是被层层叠叠的莲叶给遮挡住,不一会儿,水面上只剩下一层层的波痕,再也看不见人影。
闵雪莲看到有人来了,也不管来人是谁,慌忙地解释道:“不是我推她的!不是我……
是……”
“闭嘴!”闵雪滢喝斥一声,如果人没救上来,这些话就等着上公堂说给县府老爷听吧。
她快速褪掉披帛等会妨碍的东西,把一些玉佩首饰什么的也给摘了丢到地上,快手快脚地就要踩上栏杆的时候,她的手被人紧紧拉住。
“下来,有我在哪里还需要你下水。”靳熹凡冷声说完,就要将她抱下来。闵雪滢难得坚定地露出一抹浅笑,抽回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霸气万千的道:“不准下去,我的男人不可以抱另外一个女人。”
靳熹凡被她霸气的宣言给说得愣住了,她便趁着这个机会转身一跳,他猛地回过神来,伸手一抓,只抓住了她裙摆的一角,但那片衣料顺着她的动作快速的从他的手心滑过。
“可恶的小丫头,如果你没有好好的,看我怎么教训你!”他难得丢掉了表面常见的冷静理智,轻轻咬着牙道。
水面下的动静一时还没有结果,但是靳熹凡知道这事情可不能掩下来,尤其是刚刚跑走的那个丫鬟更是可疑,所以他看了一眼还呆呆傻傻坐在地上的闵雪莲,往身后打了个手势,阴暗处一道人影就快速往前头去了他知道剩下的事情会有人处理,所以就专心看着水面,打算如果情势不对,不管闵雪澄说什么,他都要下水去了。
闵雪滢努力憋着气,在水中拨开长得繁杂错乱的莲茎,搜寻那个被弄下水的倒楣鬼。
照道理来说,才刚落水,不应该沉得这么快,尤其是他们在一听到落水声后就急急地跑了过来,她应该一跳下水就能见到落水的那个人才对,可奇怪的是,她在落水地点附近搜索了半天却不见人影。
闵雪滢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她略微探头换了口气后又马上潜入水中,这次她往更深处搜寻。
很快的,她就证明了她刚刚的想法是正确的。
再往下的地方有不少石头,有拳头一般大的,也有半个人大的,不知道是当初砌湖石的时候随意丢在水里还是如何,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个女子被夹在石头缝里。
等闵雪滢潜过去一看,才发现那姑娘的脚被用绳子缠住了,绳子的另外一端绑着一块不算小的石头。
就算她不是柯南,也知道这根本是谋杀了,不过现下情况危急,她没有心思多想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狠心,也没有时间可以割断绳子,所以要救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绑着石头那一端的结给解开,然后拉着人快速地往水面游。
靶谢她平日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去上了游泳课,又在柜台人员的殷勤说服下,连救生员证照都考了,要不现在也不能发挥所长。
只是上头是桥,她爬不上去,看来只能先把人带到水面,到时再招呼着人把她们拉上岸。
然而靳熹凡早就安排好了,闵雪滢带着人才出了水面,一艘小舟就划了过来,几个婆子手忙脚乱的把人拉上船,闵雪滢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抬头往桥上望去,靳熹凡朝着她淡淡一笑,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的脸瞬间僵了下,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救了人,他却皮笑肉不笑的?好像要整她一样……
靳熹凡要是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肯定会微笑地告诉她,她想得没错,在看到她平安的上了小船的时候,他想的是该怎么教训这个任性妄为的小泵娘。
虽然她跳下去之前说得那般有气势,但是基于出事前她才质疑他“不行”,使得他非常怀疑她根本是认为他没有下水救人的能力,才会自告奋勇地抢在前头跳下去。
不过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她的身影在他眼前往下坠、当他的手只能抓住那无法握紧的裙摆时,他心中瞬间的慌乱,是她无法想像的。
他也没办法想像他情绪居然会因为一个小泵娘而有这么大的起伏。
不过就是见过几次面,明明确定自己的心意才没有多久,为什么在她突然消失的瞬间,他却有种心被紧紧的捏住,几乎要无法呼吸的错觉?!
闵雪滢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安慰自己他可能只是担心她,现在看她好好的,情绪一时无法恢复,才会露出这么古怪的表情,想到这里,她欣喜的笑开。
她闪亮的眼神里激动的情绪一览无遗,让本来就纠结于心绪居然被一个小泵娘完全牵着走的靳熹凡,重重捏断了手中的折扇,对于这个小泵娘居然不知道保重自己的怒气又多了几他们的对视不过一瞬,随着她搭着小舟逐渐往岸上去的时候,他也准备离开这里,一转过头,那个从刚刚起就一直被他给遗忘的闵雪莲正直勾勾的望着他。
闵雪莲是真的被吓惨了,张开口,才发觉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手脚无力,无法撑起身体,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渴求他不要丢下她,能够拉她一把。
只可惜靳熹凡对于其他女子的心意完全迟钝,他又挂上熟悉又客套的浅笑,让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一个丫鬟把闵雪莲扶起来,自己半点没沾手。
“走吧!让我们往前头去,问问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贵女。”
闵雪莲连站都站不稳,可是心里头最怕的就是其他人会误会是她将苗靖雅推下水的,可是她真的没有动手,她只是应了苗靖雅的提议说要赏花,一起来到这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领着她们过来的丫鬟居然一把将苗靖雅推入水中,然后还想要推她入水,如果不是她急急的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这个男子带着人一起跑过来惊动了那个丫鬟……
闵雪莲连想都不敢想,自己是不是会就这么死得悄无声息,甚至被人怀疑她就是杀害苗靖雅的凶手。
所以当她一听见他的话,整个人是错愕又惊喜,没想到他居然相信事情不是她做的,也相信这不是单纯的意外。
“你……你真的相信不是我害了她?我……是有人要害我的,我……”
靳熹凡没时间听她废话,淡淡的打断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至于其他的,你直接到靖安侯夫人面前好好说吧,我也会把我看见的都说个清楚明白。”
他不知道他的话对闵雪莲来说无疑是颗定心丸一般,他心里正仔细琢磨着这个上辈子不曾发生的意外。
今天假如不是看到闵雪滢跟在她们后头,或许他也不会刻意靠近湖边,当然也不会恰好救了她们,这代表今日苗靖雅和闵雪莲会死在这湖中,无声无息。
因为这座湖今日原是不开放的,所以前头那些人肯定不会一开始就往这方向找,更别说这湖远远看去像是没了边际,如果不是他们早早赶到,能够确定落水的方向,想要在这浩瀚的湖水加上枝叶的阻挡下找人,着实困难,两个人的消失或许最后会成了一宗悬案,到最后消弭于无形。
可是上辈子他记得清清楚楚,苗靖雅最后可是和靳展鹏成了婚的,也就是不管如何,她总是安然活到了至少一年后,那么就代表,今天这件事情,也是和上辈子不同的转折。
要不是闵雪滢的话……这个转折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他本不信命,可是老天却让他又重活了一次。
可当他开始相信或许这世界上真有所谓的命中注定,这妆妆件件的事情又让他发现其实命并非一成不变,似乎从他放下了对闵雪滢的杀心,一切就开始往新的方向走去。
靳熹凡迎着风,淡然一笑,眼里有着上辈子运筹帷幄时的霸气。
既然命运已经改变了,可他不曾变,上辈子那些小人在背叛他后,一个个让他给剥了权势,让他们颠沛流离,这辈子他早已知道谁会背叛他,难道还能够让他们在他的头上蹦达?
是命,还是运,他就等着看,他绝对不会只等着老天的安排,或者说,就算这辈子重新再来,即使原来是个死局,他也得把局给改活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闵雪莲在丫鬟的搀扶下,苍白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红晕,一下一下的偷觑着他。
那恰似少女春心浮动的神色,让丫鬟的头又低了低,不敢再看,只是她心里头也不免看不起闵雪莲这样的姑娘,自家大公子就算是个庶子,可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怎么也不是这样一个见着大公子就轻了一身骨头的肤浅姑娘可以配得上的。
只是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如今院子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只怕又得掀起一阵骚动了!
一开始两个姑娘和丫鬟离开,并没有对花会造成什么影响,就算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姑娘们的离席,也以为是去更衣之类的,觉得这一点小事连报给夫人们的必要都没有。
可是当一个丫鬟快步走往众夫人聚集的待客厅后,就算是再没眼力的姑娘们都知道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了。
随即,整个别院瞬间动了起来,前院后院各个大门小门全都关闭,所有丫鬟小厮都被召来清点人数,护卫们在外头守着,而姑娘们也全都被聚集起来,靖安侯夫人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有三个被派了出去,一个个地方的开始清点姑娘们的人数,而最后一个丫鬟则是急急忙忙地往后头的厢房去了。
文氏从靖安侯夫人开始这一连串的安排,不知怎地心中就有种不安的感觉,但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姑娘家和少年们闹出的混乱,一直劝着自己别想太多,可是当她看到自个儿的女儿一脸惶恐的被带上来,她的脸色蓦然一白,激动的站起身。“莲儿!”
靖安侯夫人淡淡的看了文氏一眼,虽然没说什么,可文氏知道她是不高兴了,只能先坐了下来,可一双眼还是焦虑不安的直勾勾望着女儿。
靖安侯夫人没想到不过就是一场花会,居然会出这样的大事来,比起花会被打断和侄女落水,颜面扫地让她更加难忍。
一想到这里,看着眼前的闵雪莲,她心里头更是暗恨了几分,语气也冷沉了许多,“闵二姑娘,怎么你跟我家雅儿去了后头的院子,她却突然落水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得请你说个明白。”
闵雪莲虽然受了惊吓,面对靖安侯夫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感到惴揣不安,可是她很清楚这种时候她不能畏畏缩缩的不说话,否则一个害人的名头挂在了她的头上,她的一辈子就完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把刚刚在席面上,一个小丫鬟过来喊苗靖雅,苗靖雅又喊了她一起,紧接着两人走到桥上的时候,那个小丫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猛然把苗靖雅给推落水中,看到她想跑,快步追了上来,想把她一起推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