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秋接过鞋子,继续一针一线地缝合。她的目光落在鞋子上,也没注意到夏奕的表情,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八岁的时候,父亲专门请了人教授我女红。十岁的时候,我做出第一双鞋,我当时可高兴了,拿去给我父亲看,结果我父亲却笑话我做的鞋子太难看,说什么针脚梳密不一致,线头没收好,露出来到处都是,绣的装饰纹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最夸张的是左右脚大小居然不一样。”
李金秋说到这,自个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我学女红之后做出来的第一双鞋,居然被我父亲嫌弃得一无是处。那天正巧卓大哥和卓伯伯过府,卓大哥见我可怜兮兮的,便拿起那鞋说喜欢,让我送给他,还当着众人的面把鞋给穿上了,那鞋是我按照父亲脚的大小做的,卓大哥穿上去明显长了一大截,他还非说很合脚,最后居然还穿着那鞋离开。”“呵呵,当时要不是卓大哥的鼓励,估计我后来连学女红的心思都没有了吧。再后来,我就一直在给卓大哥做鞋子,后来他们家离京了,我也会每年做两双,让人给他带过去,说起来,我今年还一双都没给他做呢。”
李金秋一边说着话,一边一针一线地缝合鞋子,可是夏奕却早已怒上心头。
他以前喜欢梁婧媛的时候也没有时时刻刻在她耳边念叨吧?可她居然如此嚣张,胆敢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念叨别的男人的好!左一句卓大哥,右一句卓大哥,那个绣花枕头卓月明,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样念念不忘?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以前喜欢梁婧媛……什么叫以前?难道他现在就不喜欢她了吗?怎么可能,他答应过梁婧媛,即便不在一起,也会爱她一辈子的。
看着埋头做鞋子的李金秋,他心里突然觉得很慌乱。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李金秋的?在意她是否在意他,在意她心里是否装着别人,甚至在意她的笑容是否发自真心。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脑海中不再浮现梁婧媛倔强的身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所思所量都不再围绕梁婧媛的?
梁婧媛,李金秋?李金秋,梁婧媛?不,这不可能……
夏奕跌跌撞撞地逃出甘兰院,逃出南宁侯府,漫无目的地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说话不急不缓、轻轻柔柔的李金秋,那个遇到天大委屈也能泰然处之的李金秋,在他面前总是淡定从容的李金秋,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容的李金秋……夏奕脑子里全是李金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了李金秋,如果他爱上了李金秋,那梁婧媛又算怎么回事?
成亲以后,他和梁婧媛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李金秋三朝回门,他去慈安寺和她做个了断,可是却对她许下承诺,即便今生不能在一起,他也会一辈子只爱她。那个时候,他还是那样的笃定,认定了自己今生非梁婧媛不爱,所以才敢许下那样的承诺。
第二次,定国公为梁婧媛定下亲事,她托人带信给他,在信中以死相逼,他被迫去定国公府见她,却被李金秋撞个正着。
现在,他迫切地想要见见梁婧媛,他想弄清楚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爱的难道不该是梁婧媛吗,可为什么又觉得自己彷佛爱上了李金秋?
初代定国公乃是开国功臣,当初高祖御赐的府邸也是京都最大的几个宅子之一,单是后花园和西北角上那小片竹林就足足抵得上寻常的一个侯府大。府邸太大的坏处就是不可能处处都派人看守,定国公府后花园角落的那片竹林就长期无人把守,只在周边筑了一道两余丈高的围墙。
夏奕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而入,穿过竹林便是梁婧媛居住的绿芜院。夏奕一直静静地等在绿芜院外,直到梁婧媛房中的丫鬟都出去,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才推窗而入,快速的锁上房门,关上窗。
“奕哥!”梁婧媛惊喜地扑进夏奕怀中,“奕哥,我以为你真的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媛媛……”夏奕不自觉地有些抗拒,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这才动作迟疑地伸手回抱住梁婧媛。
“奕哥,你是来带媛媛走的,对不对?”梁婧媛将头紧紧地贴在他胸口,声音里满是憧憬,“还有不到五个月时间,我爹就要把我嫁给中山侯世子了。你舍不得我,所以来带我走的,对不对?到时候,我们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夏奕沉声打断她的幻想,“媛媛,我今天来不是要带你走。”
梁婧媛缓缓抬起头,咬着下唇,神情委屈地望着他,“奕哥?”
“我来见你,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夏奕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绝美的容颜。
梁婧媛微微侧头,将脸紧紧的贴在他掌心说道:“确认什么?”
夏奕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片刻之后,缓缓低下头,衔住那两片娇艳欲滴的红唇,柔软、娇女敕,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芬芳。
梁婧媛惊呆了。她和夏奕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小时候手牵手一起玩耍学习,可自从懂得男女有别开始,一直都紧守本分,别说接吻,连牵手都再也没有过。好几次她哭着求他,他才略略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可现在他居然主动吻自己!
片刻的震惊之后,梁婧媛欣喜若狂地闭上眼睛,热切地迎合着夏奕,可她等了半天,他却只是吮吸亲吻她的嘴唇,却没有更进一步。她忍不住张开嘴,将灵巧的舌头送入他嘴中,想要与他勾缠,可他却突然推开了她。
“奕哥?”梁婧媛不解地望着夏奕。
夏奕此时的内心正在翻江倒海,他对她没有,他抱着她、吻着她,心里脑中想的却是李金秋。
他一直以来对梁婧媛的怜惜、疼爱、喜欢,他以为那就是爱,可在这一刻,他才清楚地认识到,那不是情人之间的爱情,而是兄妹之间的情谊。
“对不起,媛媛。”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夏奕眼中的迷茫消散一空,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毫不自知的微笑来。
看到这样的夏奕,梁婧媛突然心慌不已,她再次伸手想要去抱他,却被他抓住肩膀拒绝了,“奕哥……”
“媛媛,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以为彼此深爱着彼此,可是,我们都错了。”夏奕深深地凝视着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轻松地面对她。
“不,没有错,我们就是彼此深爱着彼此的啊。”梁婧媛紧紧地抓住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神色说不出的惊慌失措。
“这些年我们都错了。我们之间的羁绊和依赖,其实更像兄妹。”他神色坚毅,语气确定地说:“对不起,媛媛,我要违背当初对你的承诺了。”
梁婧媛惊恐不安地看着夏奕,已经忘记要怎么开口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泪水如洪水般倾泄而下,她听到他说:“因为,我爱上了我的妻子……”
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那一句“爱上了我的妻子”让她耳中脑中一阵轰鸣,再也听不清他后来的话。
她神情呆滞地看着他说话,看着他翻窗而出,看着他毫不迟疑地离开。
饼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直到屋外的丫鬟、婆子险些将门拍烂,她才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脑子也开始正常运作。
夏奕说了什么?说他爱上了他的妻子?怎么可能,她和夏奕认识十多年了,而他和那个女人成亲还不到四个月,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他今天特地来找自己,就是为了明确地告诉她,他爱上了他的妻子,他已经不爱她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不、不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那个卑贱女人的错,是那李金秋抢走了她的奕哥。
梁靖媛第一次开始正视李金秋的存在,就算当初知道夏奕要娶亲,就算当初夏奕娶了亲,她也从来没在乎过,因为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横亘在她和夏奕之间的,从来都是政治、
朝局、皇权等等这样无法踰越的大山。她和夏奕的心一直都是在一起的,为了守住这份感情,她宁死不嫁,错过了女子嫁人的最佳年华。
可是,那个卑贱的女人,却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抢走了夏奕的心,这让她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