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府里一些大小事情后,算算时间,婆婆也该午睡醒来,拂春正好闲着无事,便过去陪陪她。
憩醒来又瞧见媳妇,巴颜氏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成天老往我这儿跑?”
“我这不是怕额娘您寂寞,才特地来您说说话。”
“我这儿有这么多下人陪着说话,哪儿会寂寞。”巴颜氏嘴硬道。
“她们能陪您说的话与我不一样。”
“你倒说说哪里不一样?”
“我会同您说真话,可她们不敢。”
“你说的哪是什么真话,你只会顶撞我、气我。”
“好吧,是我觉得寂寞,永玹这一趟出远门办事,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他这才刚走,你就觉得寂寞了?”
“额娘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只要一想到要和永玹那么多个秋不见,就忧愁得吃不下饭。”
巴颜氏撇着嘴道:“谁都可能吃不下饭,就你每顿都要吃上三碗,哪儿会吃不下。”
“真的,我今天中午只吃了两碗。”
“你要真一碗都没吃再说,去去去,别来烦我。”巴颜氏不耐烦的摆摆手赶她走。
走出婆婆的院子,拂春嘴角微微翘起,开始盼着永玹归来的日子。
巴颜氏寿辰这日,拂春替她操办,由于不是整数大寿,所以没有宴请外人。
永玹赶不回来,只有婆媳俩坐在一块吃饭,见拂春扒着白饭吃,巴颜氏替她夹了几筷子的菜到她碗里。
“别老吃白饭,吃些菜。”
“多谢额娘。”她抬起脸笑道。
“永玹可有让人带话,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有,永玹离开前说会尽量赶回来替您祝寿,可能是什么事耽搁了。”
她话才刚说完,总管突然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开口就禀道:“太福晋、福晋,王爷出事了!”
“你说什么,永玹出了什么事?”巴颜氏急问。
“回来报信的侍卫说,王爷为了尽快赶回京城,改乘船回来,却在半途遇上山洪暴发,那船翻了。”
“那永玹呢?”巴颜氏又惊又急的追问。
“王爷如今下落不明,与王爷同去的几名侍卫游上岸,联络了当地的官府,已没着河岸在搜寻王爷的下落,只是迟迟还没能找到人。”
听到这里,拂春出声道:“他在哪里翻的船?让回来报信的侍卫带我过去。”
总管惊讶地问道:“福晋要亲自过去?”
“我要去找他,你让那侍卫准备准备,我收拾收拾,待会儿就出发。”得知永玹出事,拂春心急得一刻也等不了,打算亲自过去找人。
巴颜氏听了她的话,斥责道:“你一个女人家去了能做什么?给我留在这儿等消息,别去添乱。”
拂春握住婆婆的手,语气急切的恳求道:“额娘,如今永玹下落不明,我没办法留在府里什么都不做,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去添乱,我一定会把永玹带回来见您,求您让我去!”
巴颜氏一时之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她,她不认为媳妇去了能有什么用处。
拂春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额娘,求您了,我若不亲自过去一趟,我一刻都没办法安心,求您让我去,我保证一定会带回永玹!”
注视着她脸上那焦虑忧急的神情,最后巴颜氏点了点头。
为了尽快赶过去,拂春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着马,快马加鞭赶路。
来到永玹出事的河道旁,那几名侍卫迎上前,他们已先一步接到福晋亲自过来的消息。
“属下见过福晋。”
她摆摆手,直接问道:“不用多礼了,可有找到王爷?”
“还未找到。”
她凝目望向河道上那滚滚而流的河水,两手紧掐着掌心。
其中一名侍卫说道:“已派出不少人手沿岸寻找,也许很快就能找到王爷,您一路赶来,先歇会儿吧,一有消息属下即刻通知!”
拂春揺揺头,如今永玹生死不明,她哪里能静下心来休息。
她沿着河道策马奔驰,一边搜寻着永玹的身影。
接下来两日,仍旧没有好消息传来。
拂春紧蹙着眉心,站在河岸边眺看着河面,大声呼唤道:“永玹,你在哪里?你别吓我,快回来好不好?我们才成亲多久,你别想就这样丢下我不管。你快回来!你一样丢下我一个人先走了,阿玛至少还给额娘留了个孩子,可你什么都没留给我!你若是敢不回来,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与你没完!”
那领着她过来的侍卫就站在她身后,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朝着河面嘶喊着,也不敢上前相劝。
王爷失踪这么多日,只怕已经……但这种事,他们谁也没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毕竟尸首还未找到,就还有一分希望在。
就在他稍一分神之际,突然间瞅见她竟然纵身跳进河里,他大吃一惊,找不到王爷,福晋竟然想跳河殉情!
他情急之下也跟着跳下去,想救回她。
拂春挥开他的手。“你别拉我,走开!”
“福晋,王爷现下生死不明,您可不能寻死,否则若是找到王爷,属下怎么向王爷交代?”他急着想拽她上岸。
她抹了抹脸上的河水,皱眉道:“谁跟你说我要寻死了?”
那侍卫被她问得一愣,“可您这不是跳河了吗?”
“你没见到我会泅水吗?淹不死的,我是想试着跟着这河水往下流,看看这河水会不会带着我找到永玹。”
对她这异想天开之举,那侍卫瞪大眼。“那万一……”
“没什么万一,你不要拦着我,要是不放心,你找条船跟着我就是。”说完,她仰躺着,让整个身子顺着河流往下飘,同时在心里不停的祈求着河神,请祂带她找到永玹。
她宁愿折寿,来换得永玹的平安。
只要他回来。
那侍卫见她是铁了心要这么做,震惊之后,连忙在岸边找了艘船过来,让艄公撑着船跟在她后头。多亏河水已不像出事那日那般汹涌湍急,河面水势平缓,艄公撑着船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一旦她体力不支,就要将她救上船来。
那侍卫没想到福晋一个女人为了寻找王爷,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不禁打从心里佩服她。
原来这世间真有这般不离不弃的真情挚爱。
拂春在河面上从晌午一直飘到快日落时分,期间那侍卫一再想让她上船,但她不肯,只饮了些水,吃了点东西,就在日头快没入山头的另一边,河道忽然之间转了个弯,她被河水送到一处河滩。身子无法再往下飘,她坐起身,怔怔的看着前方映着落霞的河面,下一瞬间,想到什么,她连忙站起身,在附近来来回回寻找着。
“河神把我送到这儿来,说不得永玹就在这附近,你也快过来帮忙找找。”她扬声朝坐在船上的侍卫喊着。
那侍卫连忙跳下船,一块过来帮忙寻找。
可他们来来回回找遍了这处河滩,眼瞅着天光都要没了,待卫不得不说道:“福晋,这天色已晩,瞧不清了,咱们还是先找处地方歇一晩,明儿个再找吧。”
拂春浑身湿漉漉的,又在附近来回找了一趟,这才跟着那侍卫去找地方过夜休息。
敖近很偏僻,都是林子,他们走了好半晌,才瞧见有炊烟升起,连忙走了过去。
来到一处茅屋前,那侍卫上前敲门,半晌,有个约莫六旬、背微驼的老妇提着灯笼前来应门。
“谁呀?”
“这位婆婆,我与我家主子错过了客栈,想借您这地儿歇一晚,劳你行个方便。”
“这样呀,可我这儿没多的房间可给你们住了。”
“那这一带可还有其他的人家?”要是只有他一人,他倒是可以将就将就,但福晋身分高贵又是个女子,可不能这么随便。
“没啦,这方圆数十里就只有咱这一户。”那老妇答道。
站在后头的拂春出声道:“不打紧,只要能让咱们有个地方休息一晚就成。”
“好吧,那你们进来吧。”那老妇提着灯笼,领他们走进茅犀里。
“婆婆,您这儿可有热水和干净的衣物?我家主子落水,身上的衣物湿了,想同您借一套,让她先换上。”那侍卫说着,掏出几枚碎银塞进她手里。
那老妇也没拒绝,收下银子点了点头,说道:“小伙子,灶房在后头,你先去烧水,我去给这姑娘找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多谢您。”道了声谢后,那侍卫回头对拂春说道:“福晋,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烧水给您净个身。”
拂春点点头,在一条陈旧的长板凳上坐下。
不久,那老妇拿了件衣裳出来给她,一边说着,“我去熬药,顺道给姑娘煮碗姜茶过来。”
“婆婆您病啦?”拂春顺口问了句。
“那药不是我要喝的,前几日我在这附近的河边救了个小伙子,那会儿刚好我儿子还没进城,帮着把他一块扶了回来,否则凭我一个老太婆,也没办法把人给拖回来……”
听到这里,拂春神色丕变,蓦地站起身,一把扣住老妇的手腕,急切的问道:“婆婆,您说您在河边曾救了个人回来,他现下在哪里?”
“就躺在我儿子的屋里头……”老妇话还未说完,就见她急着去找人,“哎,姑娘,那间房是我睡的,旁边那间才是我儿子的。”
拂春闻声,连忙移动脚步,转往旁边那一间,快步掀起藏青色的布帘走进去。
来到床榻前,即使房里有些昏暗,可瞥见躺在床榻上头的那个人影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又惊又喜的扑到他身上。“永玹,我终于找到你了!”
送走太医,看着安静躺在床榻上的丈夫,拂春坐在床边,紧握着他的手。“永玹,你别再睡了,你也睡得够久了,该醒来了。”
自一个多月前,她在那名老妇的屋里找到永玹,重重答谢了对方后,翌日,她和侍卫们带着昏迷不醒的永玹到了附近的县城找大夫。
施针用药后,他迟迟不醒。
三日后,见他还没转醒,她带着他返回京城。
回到京城这一个月来,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太医,都没有人能唤醒永玹。
“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觉睡了多久?你若是把你这一辈子的觉给睡完了,以后等你醒来,可要夜夜失眠了……”
巴颜氏过来,见到媳妇又絮絮叨叨的对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说着话,顿感鼻头发酸。
原本她一直不待见媳妇,可这回在得知媳妇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找回儿子后,她这心都疼得揪了起来,曾经对媳妇的诸多不满,全都化为了感激。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她这般地步,为了寻找丈夫的下落,不惜任由自个儿顺着河水飘流。
儿子能得妻如此,是他的福分。
驻足须臾,见拂春还在与昏迷不醒的儿子说个不停,她默默转身离去。
翌日,文硕、平康和吉胜前来探望永玹。
“永玹还是没醒来吗?”平康关切的问道。
拂春轻揺螓首。
“想不到永玹这趟出门,竟会遭了这个劫。”文硕掏出一只平安符挂在床头,“这是我从喇嘛那儿帮他求来的平安符,希望能保佑他早点清酸过来。”
“多谢。”拂春向他道了声谢。以前她不信这些,但现下她希望这经过喇嘛加持过的平安符,真能庇佑永玹早点醒来。
吉胜站在一旁,垂眸看着昏睡不醒的永玹,心中思潮起伏,永玹费尽心思娶到了拂春,可这才过了多久就遭了难,如今不醒人事,让拂春独自一人为他焦急担忧,他怎么舍得这么对她?
回头觑见拂春憔悴消瘦的容颜,他一拳击在床柱上,在永玹耳边吼道:“永玹,你给我醒来,当初你答应了我什么?你说你会好好待她,如今丢下她一个人不管,自个儿睡得昏天暗地,这算什么?你若再不醒来,我就把她……”
担心吉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平康急忙插话道:“够了,吉胜,永玹又不是存心这般。”
“就是呀,永玹若是有知,定也想快点清醒过来。”
吉胜抹了株脸,待心绪稍微平复后,他回头看向拂春,呐呐地解释道:“对不住,我失态了,我也是太担心永玹了。”
当年错过她,他与她早已不可能,他还痴心妄想什么?如今他身旁有多名娇妻美妾相陪,而永玹的身边由始至终只有她一人,他比不上永玹.
拂春微微勾起唇,“我明白,你们都是他的好兄弟,多谢你们来看他。”
三人又待了片刻才离去。
饼几日,随茵带着常临来了。
似是感觉到姊姊的期盼和哀伤,常临一见到她,便上前紧紧抱住她,对她说道:“姊姊,不哭。”
见弟弟竟会安慰自己了,拂春一时之间又悲又喜,忍不住湿了眼眶。
随茵看她一眼,淡然道:“你所做的一切,定会有回报的。”
拂春有些惊讶,这应该是到现在为止随茵对她说过的唯一句好话吧,“你这算是在安慰我这个姊姊吗?”
随茵没与她争辩,“你说是就是了。”
她一手挽着弟弟的手,一手挽着随茵,“我相信你们姊夫一定会醒过来的。”
常临不知是否明白她所说的话,用力点点头。
随茵也轻应了声,“嗯。”
送他们离开后,拂春坐在床边,拿着湿帕子轻柔地帮永玹擦着脸,一边说着,“永玹,你睡了这么久,可有作梦?那梦里可有我?你还记得那时在古墓里你曾说过,要与我生同衾、死同穴吗?你可别抛下我自个儿先走了,否则……我可不会替你守寡的哦,我会另外再找个男人,你听见没有,还不快醒来……”
她越想越伤心,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剩下眼泪仍落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