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永玹的嗓音响起——
“他们没再追来。”
拂春喘着气回头察看,确定那些黑衣人没再追上来,这才停下脚步。“那咱们在这里歇会儿吧。”她放开他,瞧见火光,这才留意到他的左手臂一直举着火把。
方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她手里的火把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而他的竟然还好端端的握在手里。
想起适才两人一块对敌时,他的身手似乎不亚于她,她正想开口问些什么,便听他说道——
“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她揺揺头,“这事不怪你,是我发现了这里,咱们才会下来,哪里料想得到那些黑衣人竟会躲在里头偷袭,看来这古墓就是那些劫匪的大本营了。”
即使知道那些匪徒就在这里,但只凭着他们两人也无法抓捕他们,为今之计只能先离开这里,“眼下他们人多,我们得想办法先逃出去。”
“嗯。”
狭窄的甬道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墓室,他们经过摆放人俑的墓室,又经过摆着车马以及摆着青铜器具的墓室,接着来到一个堆满骨骸的墓室,看看那些死去不知多少年,都变成枯骨的动物遗骸,拂春心里发毛,紧挨在永炫身边。
“这座古墓不知究竟埋葬了谁,竟然有这么多墓室。”
永玹打量了眼那些兽骨,忖道:“这至少是一个王侯之墓。”适才经过的墓室里摆放了不少祭祀用的青铜器皿,他推估可能是汉代之前的墓。
离开这个堆放牲畜骨骸的墓室,突然听见有声响传来,两人相视一眼,悄悄循着声音走过去,藏身在一座石像后头,探头望过去,前方似是一处祭祀的大殿,聚集了十来个男人。
拂春只来得及瞧见大殿中央似乎摆放着一个火炉,便听见后方传来脚步声。
“老子看你们还往哪里逃!刀疤六,帮老子拦下他们!”
拂春和永玹急忙钻进另一条甬道,后方紧追而来的脚步声回荡着,宛如阴差手中的摄魂铃。
拂春回头发现永玹落在她身后,似是想要独自一人挡下那些追兵,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使尽全身的力气拉着他拚命往前跑,两人有路就走,有洞就钻,跑到尽现是一处墓室,里头摆放着一具棺椁。眼瞅着前面竟然没路了,后头的脚步声又逐渐逼近,拂春脸色紧绷,举起手里的剑,准备豁出去拚死一搏,她极为严肃地道:“永玹,这次你必须听我的,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逃出去,咱们不能不明不白的全死在这里,你是奉皇命前来调査这桩案子,你有责任把那些匪徙全都逮捕归案。”
永玹脸色苍白的揺头,“拂春,别同我争,我受伤了,以我眼下的情况逃不了多远,我护着你逃出去,你记得出去后,拿着我的令牌,让张大人调集彰水县城的兵马过来。”
他身上共受了三处伤,最重的是背部,一路血流不止,鲜血早已浸湿了他的衣袍,心知无法再撑太久,他只想以自个儿的命来保住她的命。
“你受伤了?”她惊慌的看向他。
他点点头,将手里的火把和长刀交给她,一手扶着墙面撑着身子,另一手要去掏怀里的令牌交给她,可他扶着墙面的手不知按到了什么,顷瞬间,地面猛地裂开,他整个人坠了下去。
拂春反应极快地在地洞阖起来之前扑过去,跟着他一块跌下去。
两人坠下后,地洞迅速的重新掩上,黑衣人追过来,四处找不着他们的人影,为首的那个啐骂道:“老子明明瞧见他们跑进这里,怎么没见到半个人影?分头去找,绝不能让他们逃出去!”
两人摔落底下的一处石洞中,拂春爬起身,着急的找着人,“永玹、永玹,你在哪里?”
永玹适才交给她的火把早在坠下来时就熄灭了,此时置身在这漆黑的洞底,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用手模索着四周。
“我在这儿。”永玹强掌着站起身,周遭一片黑暗,他也伸出手试着寻找她。
须臾,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碰触到彼此,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
“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他,她只能牢牢挽住他的手臂,忽然嗅到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她抬手在他身上四处模着。
“你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她模到他的背,手掌一阵湿黏,她将手举到鼻端嗅闻,闻到一股甜腥的铁锈味,她皱起眉,焦急的道:“你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快把衣裳月兑了,我帮你止血。”
永玹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下,她赶紧扶他坐下,抬手探向他,想替他解开腰带。
他按住她模向他腿间的手,“你别乱模。”虽然受伤了,但她模着他的身子,他还是有所感觉。
“那你还不快点把衣裳给月兑了。”
他轻笑道:“若是不知情的人听见你这话,怕是要误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拂春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可以瞧见他模糊的身影。
“咱们掉进这里,我想他们暂时不会追过来,你别担心。”永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腰带,从里面拿出金创药递给她,月兑下了上衣。“这是金创药,能止血,劳你帮我撒在伤处。”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由于她昨日遇刺受伤,因此今日出来时他特地带了金创药,以防万一,没想到却是自个儿用上了。
她掏出手绢,虽然瞧不清楚,但在上药前,她仍试着先将他背上的血擦干净,再伸手模着他的背脊,确认伤口在哪里,才好上药。
他闭着眼,任由她用手指探索着他的背脊,彷佛怕弄疼他似的,她的动作很轻,那宛如羽毛轻搭着的触搔感,让他的心一阵阵的酥痒。
他无声的低笑着,觉得此时的情景,倘若能换个地方就更好了。
拂春在他背上模到一道由左背延伸到右后腰的伤口,手指模到那皮开肉绽的伤处,她的心疼得狠狠一颤,连忙拔开瓶盖,将金创药沿着仍在出血的伤口仔细撒上。
上完了药,她用有些哽咽沙哑的嗓音问道:“还有哪里受伤?”
“那两处在身前,我自个儿来就可以。”再让她模下去,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
从她手里接过金创药,他将药粉撒在右上臂和左腰,这两处都只是皮肉伤,伤口也不深。
上好药,永玹将衣袍穿上,转过身看向她,关切的问道:“你可有受伤?”他一直护着她,她应该没受什么伤,但他仍是不放心。
拂春揺揺头,“我没受伤。”
此时终于能细想先前危险的情况,她发现不是她武功髙强才没受伤,而是他一直在身边护着她。
“永玹,你不需要牺牲自己来保护我。”论及身分,他比她更尊贵。
“是我连累了你,不该带你过来。”他没想到会让她遭遇这样的危险,倘若知道,他定不会让她跟来。
“是我自己要跟的,不是你的错。”拂春挨着他身边坐了下来,“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也不知进来了多久,她感到饥渴难耐。
永玹低声笑道:“若是出不去,困死在这里,那我们就一块下黄泉做夫妻吧。”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又没成亲。”
“你不是答应要嫁给我了?”
拂春正要回嘴,但旋即想到他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去,遂也懒得多说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道:“要是真的出不去了,死前咱们就在这儿拜堂吧。”
“好,一言为定,与你不能生同衾,但能死在一块倒也不错。”说着,永玹展臂将她揽进怀里。
她没挣扎,安静的与他依偎在一块。
石洞里十分阴寒,两人的休温煨暖了对方,经过一场厮杀,他们都筋疲力竭,困倦的阖上眼,相拥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拂春因为又冷又饿醒了过来,此时安静的石洞里忽然传来水声,她惊讶的叫醒永玹,“永玹,快醒醒!”
石洞太暗,瞧不清四周,加上之前他们太过疲累,未曾探索这石洞,如今听到有水声,也许表示有出路。
“怎么了?”永玹徐徐睁开双眼。
“你听,有水声,说不定我们能出去了。”那水声淅沥沥的一直持续不停。闻言,他凝神细听,确实如她所言,有水声传来。
“我们循着水声走,或许能找到出路。”她欣喜的扶他站起身。
两人在黑暗中互相扶持,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半晌,水声越发明显,两人忍不住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却发现没有路了,有一堵石壁挡在前面。
都走到这里了,拂春不甘心的捶打着那堵石壁,“为什么没路了!”
永结握住她的手,“别伤了自个儿。”
自打进墓室就被一路追杀,几经生死危险才逃到这里,她再也抑不住情绪,怒吼道:“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怎么就没路了呢?老天难道真要让咱们死在这里吗?!”
他搂着她,柔声安抚,“你别灰心,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再四处找找,一定有路能够出去。”
知她遭遇这一连串的变故,定是又惊又怕又累,方才以为能出去了,现在那希望又没了,换了其他的姑娘只怕早就受不了,她能撑到现在已是难得。
拂春的情绪冷静下来后,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道:“对,说不定这里也有机关。”她不相信他们真会被困死在这里,她离开他的怀抱,继续模索着那面石壁,想找出机关。永玹也在一旁寻找。
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拂春又累又饿,靠着石壁坐下,有些绝望的道:“要是我再也出不去,我额娘还有我弟弟该怎么办?我阿玛和额娘只生了我们姊弟俩,以后谁来照顾常临?”
“咱们一定能出去的。”安慰了她一句,永玹撑着身子继续寻找机关,但过了好半晌仍是一无所获。
最后拂春实在受不了了,她站起身,用尽剩余的力气狠狠踹了石壁一脚,石壁顿时往旁边滑开,外头的天光照了进来。
她瞪着外面的漫天大雨,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惊喜的回头望向永玹.“我们找到出路了!”
“终于找着了……”他朝她轻轻点头,重伤的身子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永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