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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行天下 第二章 恶女入宫众人忧心(2)

“这件事国相放心,朕已有防范,会以赈银筹措不及为理由,让益王先行,赈银后送。”

莫负远再次高兴地点头,“妙哉,益王殿下手上无钱,这就不必担忧了……咳咳……”说到欣喜处,他却咳了起来。

曾子昂亲自起身替他拍胸顺气,又倒了杯水给他。

“老臣没事,不敢劳动陛下。”莫负远慌忙地说着,不敢接下水杯。

曾子昂微笑,“国相受伤,朕不知体恤还来叨扰,是朕太操劳你老人家了,倒杯水给你也是应该的。”

莫负远不敢再违逆,终于接过曾子昂手中的水杯,但仍说:“老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是应当,而陛下心中早有机杼,根本不需老臣帮忙。”

陛下聪明睿智,才思敏捷,当年就是太过深沉才会招来太后忌惮,处心积虑将陛下送去大禧,免得留在国内威胁益王殿下的地位,不过天生帝王之才的人终究不会被轻易掩没,最后先帝还是将皇位传给陛下,以陛下之智,要应付吕氏母子轻而易举。

“国相乃朕的肱股,朕心中盘算什么,还是得经国相认可,这才放心。”曾子昂言语中尽显对莫负远的看重。

莫负远眼眶略红,“老臣能得陛下厚爱,十分感激,未来仍会为陛下尽忠职守……”说到这,他突然要求,“只是老臣请求明日就出宫回府,还请陛下恩准。”

“国相伤势未愈,御医说你至少得再卧床十日方能下床,这时不方便离宫。”曾子昂没同意。

“老臣身子好多了,不用等十日,此刻就能下床——”

“国相何必逞强,如果是因为朕留莫小姐在宫里照顾你,受到前朝非议一事,你大可不必理会,朕不会因为旁人说什么而感到为难。”曾子昂心知肚明莫负远想离去的理由是什么,直接让他不用介意。

莫负远汗颜,“陛下……老臣孙女声名狼藉,老臣不想让陛下困扰,还是让老臣走吧。”他在宫中疗伤已有三日,这三日中群臣闹腾的事情,自己虽躺在床上,却也听说了,如此这般,他怎么还有脸继续待在宫中养伤,自是快快带着亮珍离宫得好。

“不用说了,朕不会让国相冒生命危险下床的。”

莫负远折衷道:“若陛下坚持不让老臣离宫,那……那就让亮珍回府去吧,老臣不是非要她照顾不可。”

曾子昂思绪蓦然顿了一下,莫亮珍虽是国相至亲,但也不是非她不可,宫人哪敢怠慢国相,可自己却是坚持让那恶名昭彰的女子留下,这是何必……尽避心下这样想,但他仍没有让她离去的打算。

“国相还是安心疗伤吧。若因一个女子留于宫廷就困扰了朕,那岂不笑话,朕只是好奇国相名声高洁清磊,怎会将孙女教育得这般——出人意表?”他斟酌了一下字眼才说出口,总不好让莫负远太难堪。

莫负远忽然叹了口气,“亮珍原本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没有因为爹娘死得早,无人管教而倦学,相反地,她敏而好学,常主动来请教老臣学问,唯一的缺点就是个性要强了些,有些漠视教条与礼仪,不像时下女子恬静遵礼。

“不过不管怎么样,亮珍在老臣眼中仍是个率直可爱的小丫头,要不是得知了那件事,她也不会变得——”莫负远说着倏然住口。

曾子昂听出玄机,问道:“她知道了什么事?”

“这个……牵扯到老臣家的隐私,恕老臣不愿多说。”莫负远情愿得罪曾子昂也不愿说,闭口不提了。

曾子昂微拧眉心,瞧出莫负远真不想说,他不勉强也没怪罪,遂起身道:“打扰国相休息,万一国相伤好不了,回头御医可有理由卸责说是朕的过错,朕还是快走吧。”他开着玩笑,让方才绷住的气氛缓和下去。

“陛下,请让老臣带着不肖孙女回去吧!”莫负远固执地再次请求。

“国相不必多说,朕不会让你带伤离去的。”他倾身替莫负远盖上被子,即转身走出去。

王伟守在外头,见他出来,立即为他掌灯。

曾子昂一路往庆阳殿走去,他奏折未批示完,还有待努力,今夜恐怕得熬夜了。

在行经藏书阁时,忽见里头透着光,他立刻皱眉。

王伟见状,马上让人把藏书阁的守卫叫过来询问。陛下最厌恶别人浪费,夜里没人居住的殿阁一律熄灯,藏书阁白天只有具大学士身分的人可进出,入夜后宫禁,连大学士也不可能进入,没人的殿阁为何还点着灯?摆明浪费灯油,难怪陛下不悦。

藏书阁守卫说:“回王公公的话,里头有人的。”

“这么晚了,怎么可能有人在里头。”王伟板起脸来。

“王公公,卑职真的没说谎,待在里头的人是国相府莫小姐。”

“莫亮珍在里头?”曾子昂讶然。

“回陛下,莫小姐得您允许,每日晚膳后就过来藏书阁,一直待到子夜才走。”守卫告知。

“陛下,莫小姐应当是伺候国相用完晚膳后就过来此地。”王伟补充道。

“朕以为她请求进出藏书阁不过图个开开眼界,想瞧瞧闻名遐迩的藏书阁相貌,倒没想到她天天来,而且朕不许她留宿,她便给朕待到半夜才走。走,进去看看她是真读书还是在里头给朕胡搞什么。”他转身往藏书阁内走去。

藏书阁由大燕第一任皇帝创建,至今两百余年,期间数代皇帝都不吝于花重金收集天下奇书,累积藏书数万,占地广大,一册册的书籍被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排放好。

因为数量之大,书架的排列极为壮观,一排排的书架让藏书阁宛如迷宫,还真是玩捉迷藏的好地方,要在这数百列的书架中找人哪里简单,可这庄重之地分外安静,并不适合扬声喊人,只能在书架间逐一去找,颇费功夫。

入内后,王伟马上道:“陛下,请您稍等,奴才让人一排排去找。”

曾子昂正要点头,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呼噜声,他立刻往那声音处走去,只走了三排书架就找到人了。

为了方便,每排书架的角落都设置有一套桌椅,供人坐着休憩或翻阅藏书,而他找的人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不住冷笑,嘲讽道:“以为她真能读什么书,原来是来睡觉的!”

“不过若要睡觉,回自己床上不是比这舒服,莫小姐何必自虐呢?”王伟摇头。

曾子昂蹙眉,收起了讽笑,淡淡地道:“过去瞧瞧吧。”他走向莫亮珍,俯瞰着她的睡容,见她睡得熟,如扇子般的长长睫毛垂下,白女敕的脸庞在油灯的照映下泛着细致的红光,双唇微微噘起,彷佛欲引人一亲芳泽,睡着的她仍有一股妩媚风姿。

看着看着,他的心头莫名加速跳动,引起一阵紊乱。

王伟瞧他脸色不对,低声问:“陛下,要奴才将莫小姐叫醒吗?”

他摆摆手,“不用,让她继续睡吧。”他稳了稳心跳,改往她桌案上的一迭书册瞧去,全是几位已逝书法大师的手本真迹,每一本都是绝版品,价值连城,而想要一口气拥有这么多绝品,唯有大燕的藏书阁而已。

原来她对书法有兴趣。

曾子昂瞄见压在她脸颊底下的是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上头的笔墨还未全干,沾了些在她的肌肤上。他轻轻去抽那张纸,惊动了她,她扭了扭颈子,他以为她要醒了,没料到她眼也没睁开过,继续睡。

他见她睡得毫无防备,不禁失笑,心中有几分羡慕。自他出生起,处在这争斗不休的宫中就不曾一日好睡过,即便当了皇帝,身旁仍不乏一些狼子野心、利欲熏心的人物,想要安枕不容易,哪像她,怡然酣睡,可以不理俗务。

他的目光朝抽出的纸张看过去……

“陛下,莫小姐的字怎么跟这些已故的书法大师之作一模一样?”王伟在一旁瞥见后低呼。

曾子昂也十分惊讶,立即比对桌案上那些大师的手稿,“不管笔法、笔触、笔锋,几乎足以以假乱真,不明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真迹,她居然能模仿别人的笔迹!”

“是啊,奴才以为莫小姐是个草包,不想她竟也有这等才能!呃——奴才放肆,不该说莫小姐是草包的。”惊觉自己说错话,王伟忙认错。

“小女子以为王公公是这宫里最有口德的人,原来不是。”莫亮珍醒了,张开眼瞪着王伟。

王伟一脸尴尬,“莫小姐醒了……”

“再不醒,都给人骂到头上来了,小女子被骂成这样,还能活下去吗?”她说得夸张。

王伟再怎么说也是曾子昂身边的总管太监,就是王公大臣们见了他也要客气几分,哪里遇过嘴巴这么刁的人,一时被堵得说不了话。

“你草包是公认的,朕的总管太监说你几句,值得你这副模样吗?”曾子昂撇嘴。

“陛下也认为小女子是草包?”她带着不满与委屈的问着。

“不是能模仿几手字就不是草包,头大没脑,脑大长草,空有其表,没有内涵,一样是草包!”

莫亮珍噎住,没想到这个皇帝平时看起来十分温和,骂起人来居然这么快狠准,而且还不带脏字。她难得吃瘪,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后才道:“陛下怎知小女子没有内涵?您认识小女子很深吗?”

“你‘盛名’在外,还需要深交才能了解吗?”

她气得磨牙,“小女子是得罪过您,不小心约了您去乱葬岗,可您没去吧?既然没吃亏,您又何必记恨小女子,对小女子有成见。”

她当日一时兴起,想戏弄他,胡乱将自己早已备好、打算找机会捉弄人的地址给了他,提出邀约,但他可是皇帝,哪可能真的去赴约,若去了岂不成笑话,且受此大辱,他又怎么会原谅她,不将她割喉放血才怪,所以她断定他没去乱葬岗。

提到乱葬岗一事,曾子昂心中就来气。自己虽没赴约,但这胆大的女子竟敢整他,自己虽制止马松教训她,不表示这事就这样算了,而她居然还敢不知死活地提出来。

他干脆痛斥,“国相年迈,膝下只有你一个孙女,可你顽劣不肖,轻浮无知,连累国相背上教导无方的恶名,毁他一生清誉,这般劣女,旁人对你有成见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她这回当真被骂得哑口无言,自己确实是不肖孙女,祖父一生清风峻节、高才大德,受人敬仰,却因为她而让他的贤名有了污点,这点她最为愧疚。

“藏书阁不是供人睡觉的地方,若要睡觉,以后就别来这了!王伟,撵她出去,通知守卫不许她再进藏书阁。”他交代完,拂袖而去。

王伟难得见曾子昂当众发脾气,吓得不知所措,半晌回神后忙撵莫亮珍出去,之后赶紧追自家主子去了。

莫亮珍被赶出藏书阁,站在外头有些失神,“不是都说皇帝温文儒雅,脾气极好吗……可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突然将人骂得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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