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曼有喜了。
独彧听到消息时,手里的狼毫笔颤也没颤一下,继续批了文,然后也没理要禀事的下属,离开桌案往长乐院而去。
几人和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及时跟上的老九都错愕不已。
留给他们一个潇洒背影的独彧,居然是以同手同脚的滑稽模样在行进,几人微微张嘴之余,还不忘交换有志一同的眼色一一他们家王爷这是乐坏了!
方才不显,原来是激动在内心,这会儿才显现出来。
其实老九的激动没比独彧少,盼了又盼,这会儿终于让他盼着了,亲王府里即将会有新生命诞生,这是多美妙的一件事。
他一脸要哭不哭的尾随独彧出了书房。真讨厌,他想笑啊,怎么人老了,连脸皮也控制不好了。
褒曼正在消化这消息,她轻抚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肮,她真的没有刻意要孩子,但是他这样就来了,她要当娘亲了。
前些日子才猛然想到自己的癸水好像很久没来了,她的生理期本来就不是很准,没有多想,直到最近它还是不来,这才让大夫过来给她把脉,完全没有往自己要当妈的那个方面想去。
她在现代没结过婚,当然没当过妈;上一世,谢湘儿强迫每个妾室都喝避子汤,就算那些有手段的想法子怀上了,也会被无情的打掉。
谢湘儿的手段,灵景王不是不知道,可他默许了。在他认知中,子嗣不该由她们这些女人来生,他要的是嫡子女以正血缘。
这一世因为对怀孕的缺乏警觉,在片刻震惊之后,其实心里还是欢喜的,毕竟能当母亲是大多数女人的愿望。
送走大夫回来的阿汝,看到的就是她们家姑娘傻兮兮笑着的表情。
“侧妃,你没事吧?”
褒曼笑得很甜。“我好得很。”
这时,独彧回来了。
一见王爷回来,阿汝和沉香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知道,王爷和侧妃在一起时不喜欢旁边有人,就连老九也止步在门外。
“九爷爷,茶房里沏了你最喜爱的江南雀舌牙茶,过来尝尝不?”阿汝对老九的态度恭敬又温驯,完全是孙女看待爷爷般的亲热。
“你这丫头,怎么知道咱家好这一口?”
“上回吴凉大爷捎带回来的礼物里有这么一味茶,说矜贵得很,总数也只得了两斤。侧妃说你嗜茶就让人把它全部留下来,等着你有空来喝。侧妃还说要是喝得对味,全让你带回去,哪里知道等来等去都没等到九爷爷。”
“吴凉那混帐就只给了咱家二两,咱家还没舍得泡来喝,原来都送到侧妃这里来了。”没想到,侧妃却把那一斤值金二两的茶饼送给他。
他身为总管太监,别人孝敬的东西多了去,王爷和王妃的赏赐也没少过,但是就数侧妃这茶深得他的心。
只是如今,连茶的分量也比不过侧妃怀上孩子所带给他的喜悦。
“阿汝遵照侧妃吩咐,都给九爷爷留着呢。”
“走,带咱家去瞧瞧!”
一老一少去了茶房,屋里的小夫妻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对褒曼而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过才两个多月,了不起还是个胚胎,真的没什么,怎知大夫前脚才走,消息已经一溜烟传到独彧的耳里去了。
独彧抓着褒曼的手紧了又紧,大男人眼中有水气淡淡,张着嘴半天,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来。
家,对于一个从没享受过亲情温暖的人来讲,实在是太诱惑人了。
尽避,他的孩子还在妻子的肚子里,他的心却暖洋洋的,有种圆满的感觉。
他的小妻子给了他家的归属感,然后他们又有了孩子,他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更大,看着褒曼的眼光更为不同了。“曼曼,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他们要是做不出来,我就另外给你聘厨子。”这己经是他这朴实的男人所能表现的最大诚意了。
“好,我想吃的时候一定告诉王爷,若是我想吃王爷做的菜呢?”她明白独彧没说出口的满满心意,因此顺着棍子往上爬。
看她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他难得眨巴眨巴着眼,“我没进过蔚房,不过,我可以学。”
她还是很有良知的,知道下厨这件事对,个王爷来讲难度高,毕竟永定王朝奉行的是君子远庖厨,加上他还是个贵族,不提他们身边仆役无数,这事轮不到他亲自动手,便是一般百姓家的男人也不肯干煮食这样的事,所以想了想,理智战胜感情,“若是太麻烦就算了。”
独彧咬咬牙,他对厨艺再不通,府里多的是厨子,多叫上几个,让他有样学样的做便是了。
他面色凝重,仍是应了下来。“没事,让厨子们在一旁指挥,告诉我该怎么煮食,这还难不倒我。”
褒曼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这也算夫妻情趣的一种。她知道她命好,在家时,有爹和姊姊疼爱?,嫁到王府来,王爷始终站在她这边。吃穿用度是最好的,没有一大堆规矩要遵守,唯一需要她费心的只有王爷,可他是她的丈夫,照顾他是本分,他好了,她才能好。
如今,这位爷还要反过来照顾她了。
她陶醉在自我的想像中,世间女子谁能像她这么受宠,万事不然,也没有令每个媳妇畏惧的婆媳妯娌间题,就连王妃也许久没有动静了。
褒曼不知道是独彧把粹芬院的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一个字都不让她听进耳里,不让她烦心,也不许长乐院的下人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透漏出去,因此,她的日子才得以这么平静如意。
“往后就叫我的名字,阿彧还是彧。”
“阿彧。”她不矫情,从善如流。“你比较想要男孩还是女孩?”这是每对即将当父母的夫妻都讨论过的话题。
“只要是你生的都好。”每个当爹的应该都会有相同的答案,可话说完却有几分犹豫。“还是像你好了,要是肖我,男孩怕娶不着老婆,女儿怕会嫁不出去。”
褒曼很难想像和独彧长得一模一样,缩小版的女儿,但是像他有什么不好,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慢着,他指的是面瘫这部分吧?
算了,反正不管什么长相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都是她的孩子。
就算全部遗传独彧,褒曼也不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倒是长乐院的下人得知褒曼怀了孩子,都为这对夫妻感到欢喜,从上到下一片喜气洋洋,不用老九和宣姑姑提点,每个都越发谨慎小心的伺候侧妃,因为众人都知道她肚子怀着的可是王府开府以来第一个新生命——王爷将来的继承人。
但是独彧的防御再严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褒曼诊出喜脉的消息终究还是经由其他管道传到何妍芝那里。
她这次没砸坏任何东西也没发脾气,她笑得森冷,冷到骨子里,使得一旁伺候的奴人头皮发麻。
到底是哪个多嘴的把这消息传进来?不知道王妃受刺激,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吗?
何妍芝涂着大红口脂,十指的蔻丹也是鲜红,她看着极尽奢华的寝居,又瞧瞧自己无一不精细的打扮,“这些人真当本王妃是摆设?”
“王妃……”施嬷嬷看着一反常态的王妃,心里非常不安。
这段日子王爷对王妃不闻不问,以往一到年节起码还会来粹芬院露个脸,坐个半刻,意思意思,今年年夜饭却是在侧妃那边用的,也在那边守的岁。
正月初一接见众臣和外宾,王妃应该与会,也没有。
这些代表什么?王妃除了挂着王妃名头,实实在在已经和被打到冷宫没两样了。
“王爷这宠妾灭妻做得还真是彻底,有了新人忘旧人,彻底将本王妃抛到脑后了吗?”何妍芝自嘲,可脸上的阴暗表情竟让如花似玉的脸蛋显得狰狞。
“王妃,这些讯息还没有求证做不得数,不如派人去长乐院探探?”看着这样的何妍芝,施嬷嬷心惊。这些时日的粹芬院毫无生气,大家都胆颤心惊的,怕一不小心就踩到王妃的禁忌,连她也轻易不敢启齿。“要不,王妃,请老太爷来替你做主吧,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王爷一定能和你重拾夫妻情分的。”
何妍芝冷冷一回眸。“嫁给这样一个对他全无助力的皇子,他早当我这女儿是个死的,你瞧瞧我给家里写了那么多的信,可有回过一封?我再不设法自救,就真的只能葬身在这阴森森的王府里。”
“王妃,你就听老奴的劝,别再钻牛角尖,侧妃就算有喜了又如何,待她生下来,王妃大可把孩子抱来养,孩子仍旧得喊你母妃,王妃免了生育之苦还能得个孩儿,这不两全其美?”
何妍芝一记凶狠的眼神射去,一个大耳刮子就往施嬷嬷掮过去,施嬷嬷全无防备,整个人倒了下去,还摔得不轻。
“王妃……”身体的疼痛是其次,令施嬷嫂不敢置信的是,对她动手的竟是她女乃大的孩子啊!
“我是哪里残、哪里废了?我的孩子要别人来生?!”何妍芝指着没有人敢上来扶她一把的施嬷嬷。
一旁的奴婢大气不敢喘一声,好半晌后,才有两个和施嬷嬷较好的丫鬟见她爬都爬不起来,这才去把她扶了起来。
何妍芝打完施嬷嬷后也有一点后悔,自己怎会对嬷嬷动手呢,都是被这消息给气疯了!
可为什么她身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除了这些无用的下人,她身边根本没有半个可以替她拿主意的。
她瞪着带杀气的美目,挥手让人把施嬷嬷带下去治伤,或许是打人泄了忿,她反而冷静了下来,雍容坐回软榻上垂睫深思。
对于王妃这种陌生的姿态,下人们更加屏气凝神,整座院里宛如死城。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妍芝微微地扬起眉睫,嘴角拧出一朵邪佞恶毒的笑。
是谁说她没有人手的,独彧再把王府管得滴水不漏,他有他的张良计,她也有她的过墙梯,她安插了那么久的棋子是该拿出来活用了。
她绝对不能让褒曼那个贱货先生下王爷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