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曼用象牙筷子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他的碟子里。“王府里的规矩不会是王爷没动疾子,身为妃子的我们也不能吃吧?”
“规矩是这样没错,在你这里不用遵守,哪天我要是晚归,你自己吃了便是。”
褒曼在家当闺女的时候饭食也不差,只是这儿的食物更精致,分量多,菜色也多。
六个靠山小碟,一格核桃穰儿小菜、一格鲜荸荠拌菱角、一小银素儿葡荀酒、一小十香瓜茄、一小红糟鲥鱼、一小泼油香椿、一盘烧羊肉、蒜烧荔枝肉、一碗黄熬山药鸡、葱白椒料桂皮烂羊肉、蒜蓉炒雀舌、野味拌雪藕、炒青菜,两大盘玫瑰鹅油烫面蒸饼和胡麻粥。
他们才两个人,就算她是个吃货也吃不下这么多。
不过她后来才想到,宫里的皇帝,包括这些皇子们最怕对手无声无息的在饭菜里下料,因此在饭食上特别谨慎小心,每样菜都浅尝即止,再好吃的菜也不吃超过三筷子,看似浪费的行为却是为了保命。
独彧习惯食不言寝不语,和这么个人一起吃饭,真的很容易消化不良,可萧规曹随,她从今往后都要在恭亲王府中度过,就得照着人家的规矩来。
闻着满桌子飘散的美食香气,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扒了一碗好吃到叫人流眼泪的胡麻粥,顺手又给那吃东西只往她前面盘子上夹,自个儿还真的每样菜吃不超过三筷子的男人,夹上一筷子香喷喷、热腾腾又软呼呼的葱白椒料桂皮烂羊肉。
这一下,他的碗顿时有了一小座尖山。
布菜伺候是宫女们的事,独彧也不挑剔她的礼数,自然地问:“这厨子的饭合你的胃口?”
褒曼笑得两眼眯成小弯月,“我们府里的蔚子没有王府的厨子煮得好吃,就是蔬食少了些。你这里的厨子是哪里聘来的,等会儿一定要提醒我记得打赏。”有人开了金口,她自然要打蛇随棍上。
“这里冬日蔬菜奇缺,府里还能勉强供应少许青菜,外头那些平头百姓只有干萝卜能下饭了。”
褒曼放下饭碗,北越气候属于寒带,人民日子过得不怎样她知道,但没想到一入冬连青菜也吃不上,想起来,爹爹疼爱她们姊妹,就算称不上丰衣足食,至少也没饿着苦着。
“有想过让百姓搭暖棚种些蔬菜过冬吗?”
“你的主意不错,不过缓不济急,今年的冬天是来不及了。”不知不觉间,居然饭桌上已被两人风卷残云的吃光,宫人们一个个喜不自胜,王爷从来没这么好的胃口,能把碗里的饭吃完己经算很给面子了,侧妃果然好大的本事。
几人连忙把残羹剩饭给撤了,换上热茶。
独彧上回说要喝的玫瑰泼卤瓜仁茶,厨子照褒曼说的法子放了许多的榛子、松子和瓜仁,煮了喷香浓郁的热茶。
“王爷尝尝味道可好,这就是你上回说要喝的玫瑰泼卤瓜仁茶。”
“你还记得?”
“妾身向来说话算话的。”她翘了起来。
“本王喜欢你的说话算话。”他尝了热茶,点了头。
这已经算是夸奖了吧?褒曼美美的想。
“从明日起不用去粹芬院向王妃请安,往后都不必了。”独彧突然语出惊人。
褒曼喝着她的清茶,没意料到独彧会这么说。
按例,身为侧妃的她必须每日去向王妃请安,除非王妃开口免了她这请安,但凭王妃早上的态度来看,这是要好生折腾她的前奏。
所以王爷这是知道她今儿一早去请安被刁难,所以免了她的奔波?
这也太霸气了,不过……“这不妥。”
她从来都不是拿大的人,不去向王妃请安会落得什么结果用膝盖想都知道,虽然有独彧罩着,这一点她应该不用太担心,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王妃往后会出什么么峨子?
避她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倘若别人真的欺到她头上来,她也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
她前世活得太累,最后也没得个好结果,只是觉得勾心斗角太疲惫,所以这辈子彻底放弃玩心计,不是她真的不会玩。
“没有什么妥不妥,本王说是就是。”护花行动遭到质疑,独彧不是很高兴。
褒曼知道在这里王爷的话就是圣旨,王妃虽然贵为正妃,可以在后院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但仍要以王爷马首是瞻的。
这一想,她的心安定不少,也不再在王妃的问题上纠缠。
想起了稍早的话题,褒曼道:“天寒地冻的,弄暖棚的屋子要空出屋顶和三面墙,用土胚砖把房子中空垒上火墙,用最稀薄的棉布刷上两层桐油做成油布,既能透光又能保温,这时候暂时是没法子了,不过妾身看王府里头空屋子多,自家先弄点蔬菜吃倒没什么问题。”
这年头玻璃肯定没有,透明塑胶布更是免谈,想来想去只有棉布可以克难用一下。这勾起了独彧的兴趣。“你说吧,我让人照着去做。”
她的脑袋里到底有多少奇思怪想,每每让人称奇。
独彧说做就做,府里有的是现成的空屋子,他招来工匠赶制一批长方形的木盒子,工匠们虽然不解殿下才抱得美人归,此刻应该正在火热上头啊,怎么会忽然要他们折腾这些,但是上头既然下了命令,他们只有赶工的分。
于是起码可以叠个五、六层的长方形木盒架子,等褒曼三天回门后再回到王府后,就已经做好了。
说到三朝回门,除了正妻,妾室是没有归宁这挡子事的。
可恭亲王爷为显示对褒曼的重视,本想亲自送她回家,但是被老九和宣姑姑连声劝阻了。
他身为藩王,整个封地里没有谁比他更加矜贵,若是他亲送侧妃回去,虽是体面和荣耀,给侧妃做足脸面,却也大大抹了正妃的脸。消息要是传回京里,皇城那些对他有意见的人又不免给他小鞋穿,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今日总要顾虎的。
独彧想了想也对,不愿让人诟病,授之以柄,只好作罢。
只是他仍吩咐宣姑姑,“虽说如此,让侧妃自个儿回去也不像话,去请沈长史和沈夫人过来,让他俩陪着侧妃回门坐坐。”
老九压根来不及在心里数数。老天爷呀!他们家爷难得开金口,为了侧妃一口气竟是说了比糅子还长的一串话啊!
沈颉的媳妇是郡主,沈颉又是他的臣下,于知府的人来说,既显亲王对褒曼的重视和满意,也不会太过,最重要的是王妃也挑不出由头来针对褒曼。
独彧派人去请褒曼的时候,丁香已经替她净了面、梳好头、淡淡抹了脂粉,发饰金钏手环一样不缺。
褒曼笑得非场烂,如今她除了阿汝、沉香,又多了个勤快又手巧的丫头,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阿汝一看就知道她们家姑娘非常满意丁香的手艺,“王爷方才让人来催了,侧妃再不过去,王爷就该等急了。”
褒曼一想到这事,立刻赶去朝阳院。
朝阳院的书房里,不只有独彧在,沈颉还有第一次见面的沈夫人也都端坐在上头。褒曼一一问安后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妾身来迟,让王爷和沈大人、夫人见笑了。”
沈夫人笑着说:“时辰还早,知府府署离得又不远,不着急的。”
沈夫人看着温柔和善,说话也爽利,虽说年纪和她相差了些距离,褒曼却不排斥,脸上便笑了。
沈夫人把要带去府署的礼单拿出来给褒曼看了一遍,手笔大方不说,那些礼物一样样都是花了心思的,可见独彧对她之爱重。
最后独彧还交给她一份名单。
“虽然用不着了,但是其中有不少优秀的男子,带回去给令姊做为选婿参考,算是身为妹夫的见礼。”这是之前独彧替褒姒挑的选婿名单。
之后,沈夫人带着有些呆愣的褒曼出了朝阳院,两人踏着脚凳上了马车,随即往府署奔去。
来迎她的是褒家全家人。
再见到三天没见的家人,那一刻,褒曼忍不住的哽咽了。
“丫头,你可回来了。”褒正涛喊道。
“二姑娘都嫁人了,怎么还这样叫她呢。”巴氏笑道。
“说的也是,是长大了……”褒正涛有些感慨。
沈夫人一看褒曼反应和褒家人那激动的情绪,就知道这孩子在娘家时必是受尽疼爱,她也听夫婿提过,褒曼是王爷亲自上门去求来的侧妃,不同于任何一个妾室,今日回门更可见王爷对她的重视,往后的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她也打算和这位年轻的侧妃打好关系。
褒曼一下马车就被亲人迎进了怀里,父母和姊姊的噱寒间暖让那种“回家真好”的归属感马上满满的生了出来。
和家人有说不完的话,自然有些冷落了沈氏夫妻,幸好巴氏妥贴的打了圆场,将气氛转圆了过来,然后赶紧把贵客请进了正堂。
褒家人口简单,规矩也不大,沈氏夫妇也是随遇而安的人,一家人叙了话,围着一桌子一起用饭,用过午饭,褒正涛因为沈颉的到来显得十分高兴,这可是亲王手下的第一名长史,这代表着亲王对小女儿的看重,为此,平素滴酒不沾的他还多喝了两杯。
褒姒看着从前在家天真活泼的妹妹去了王府后,短短三日不只容貌更胜以往一筹,气色更是红润澄亮,心里欣慰无比。
亲王妹婿看来是待妹妹极好的,这样她也能放下志忑的心了。
姊妹俩争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话,褒姒悄悄的告诉褒曼继母有喜了,只是月分还浅不让人说,是她忍不住说给妹妹听的。
“那我不是要当姊姊了?”她一蹦三尺高。
褒曼衷心的替爹爹高兴,不管继母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好,真是太好了!
不过当褒姒接到褒曼塞到她手里的名单与简单说明后,本就绝世的小脸蛋立刻染成了大红布,羞不可遏。
才几天,妹妹就被带坏了!
种种相加,褒曼觉得这次归宁实在是太有趣了。
等用过午膳,只小坐一会儿,沈夫人就领着褒曼告辞了。
是以,褒家老爹虽然不舍,还是亲送到门口,看着马车徐徐走了才返回。
遍宁后,褒曼算是正式融入亲王侧妃的生活里。
她回府后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关心那些生财的木盒子。
不愧是王府请来的一流工匠,普通的填土木盒子到了这些人手里,就连边边角角都给磨得平坦,就算手不小心抹过去也不怕被木屑刺到。
她把土和草木灰混合、喷上水,种上蕹菜和小白菜,一层层的架子上点上两个炭盆,室温马上高了起来,至于绿豆芽和黄豆芽直接泡在水里一晚,用湿布盖上,每天喷水就好,过几天就有鲜美可口的青菜上桌了。
她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