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病,让难得休息的宣青尘狠狠睡了七天,直到七天后,他才幽幽转醒。
或许是病养得好,起身时他虽觉得昏昏沉沉,身体发软,但被扶着坐起身喝了一碗药后,他已能在床头半睁着眼,仔细梳理他脑海里的一团乱。
好像在哪一天他病倒了,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唯一有印象的,是南净雪似乎来看过他,并且大哭大闹地与旁人对峙,之后是宣威的声音,像是说了什么,最后……最后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随着精神慢慢恢复,宣青尘越来越怀疑,脑海里那些画面似乎真的发生过。
“我昏睡了多久?”他无意识地问着。
“少爷,你睡了七天了。”随侍答道。
“七天……七天?!”居然这么久了!他以为自己顶多睡个一、两天而已。他吓得急忙翻开被子起身,问道,“净雪呢?她怎么样了?”
随侍被宣青尘的大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少爷,少女乃女乃她……前几日是有来闹过,不过被老爷制止了,现在少女乃女乃她很好啊……”
“果然,那一切并不是作梦!”宣青尘再也坐不住了,虽说突然坐起脑袋一阵晕眩,却也顾不了那么多,连忙坐在床沿欲下床。“我一定要去看看。”
那名随侍拗不过他,只好飞快的替宣青尘打理一下门面,穿好保暖的衣服,本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去找南净雪,想不到宣青尘不耐他慢吞吞的动作,自个儿快步趋前,忘了自己太久没起来走动,差点儿腿软跌倒。
随侍快被他吓死,连忙扶住他,瞧他欲往的方向,很快地解释道:“少爷,少女乃女乃现在应该不在房里,而是在大厅里。”
“大厅?”宣青尘更担心了,她如此排斥宣家大院,躲在房里已经是她可以忍受的极限,为什么她会跑到大厅去?是有人强迫她吗?她怎么受得了那种惊吓!
宣青尘才刚醒,心里就被各种担忧给塞满,在随侍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来到正厅外,就要往内行去。
然而,他在厅外看到的画面,却让他一只脚悬在空中,整个人都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厅里,南净雪立在正中央,双眼清明,井井有条地正在和管家说些什么,而那些话,是宣青尘想都没想过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冬衣的材料……丝绸二十疋、棉布二十匹,相公喜欢深青色,老爷喜欢灰色,这两色多进一些。下人每人添一件棉袄,做成棕色夹领的样式,那代表着我们宣家大院的颜色……
“护院巡逻的路线也要改善,以往太过一致了,连相公带着痴傻的我都能避过。管事你与李护院商讨一下,研议出几条路线,每日更换。而我会跟相公商量着,建立我们宣家自己的武力,与宣家粮行跟镖局合作的模式划分开来……
“还有,以后府里不许再有私刑,所有犯错的下人都带到我这里,由老爷、少爷或是我来决断,违反国家律法者,则送官府。”
说完,南净雪转向一旁频频点头微笑的宣威,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老爷,我这么说对吗?”
宣威一副欣慰的模样说道:“很好很好,我只是提点你一下,你就能做出这么多处置,以往我们倒是埋没你的才能了,你如今已然有宣家大院的主母气势。”
南净雪听得喜孜孜的,“我只希望能帮上相公的忙,别让相公又像这次一样病倒了。”
宣威闻言,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有错,要不是我这家主做得不够,也不必所有的重担都落在青尘身上。”
“爹,你就别自责了,真要说起来,我给青尘带来的麻烦不是更多吗?”南净雪吐了吐香舌。
翁媳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这温馨的画面让厅外的宣青尘都看直了眼,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病还没好,现在看到的完全是一场梦。
没错,家中的和谐、父亲的体谅及妻子的清醒,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一切,然而只是睡了一场长觉,就什么都实现了,他深深的有种不真实感。
此时,厅里的人终于注意到门外的他,南净雪水眸一亮,连忙迎了过去。“相公,你怎么起来了,还走到这里来?”
宣威也是眉头一皱,换成以前早就开口骂人了,现在却谨慎地选择用词,仿佛怕激怒宣青尘般。“青尘,你大病一场,该好好休息,府里的事你不必烦恼,有我们在呢。”
宣青尘怔楞的看着眼前面露关怀的两人,忍不住问道:“我是在作梦吗?”
南净雪偏着头,面露狐疑。“相公,你说什么啊,你的病真的好了吗?”
她这么一问,他竟理解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我的病还没好,难怪看到了幻觉,我居然看到你恢复了记忆,不再那么痴傻,甚至还跟爹有说有笑的,讨论宣家大院的改革,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瞧他一脸认真地说着傻话,她噗哧一笑。“相公,你的病真的还没好,连看到的事情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了。”
他眯起眼,消化了下她的话,眼神由思索慢慢地露出课色,之后更是直接暴出了惊喜,双手冷不防轻轻抓住了她的肩头。“净雪,是真的?你是说真的?你的记忆恢复了?”
南净雪点了点头,深情地凝视着他说道:“相公,我全都记起来了,前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看你都累倒了,如果我还继续那样浑浑噩噩,不是太对不起你了。”
宣青尘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动,即使坚强如他,此时都不禁觉得喉头似乎梗住了什么,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深吸口气想平复自己内心的澎湃,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最后终于一把抱住了南净雪,深深的、用力的像是想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那般。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明白失去后又重新得到的那种美好与满足。他注意到她的头上,重新插上了两人定情的玉簪。
宣威此时走上前来,犹是一脸动容地道:“或许是你倒下去给净雪太大的冲击,她居然清醒过来,记起了一切,还主动来找我,告诉我她想学习如何管理宣家大院的内务,因为她想让你无后顾之忧,不再为了她或是为了这个院子镇日烦恼了。”
宣青尘似乎没有在听他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南净雪,这令宣威有些沮丧。这孩子……仍未原谅他吗?
不过他并不会在这时分开这对爱侣,反而很识时务,声音有些干涩地道:“你们小俩口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神情微黯地转身离开。
想不到宣威脚都还没踏出门槛,宣青尘却突然抬起头喊了一声,“爹!”
宣威身躯一震,连忙回过头来,他以为宣青尘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令他想不到的是,宣青尘竟对着他温和一笑,那笑容里有着释怀与动容。其实在看了今天这一幕后,宣青尘就有千言万语想和宣威说,但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无法表达他心情的万分之一,末了,也只能化为情意深重的三个字——
“谢谢你。”
宣威笑了,眼眶中却有着泪光闪动。他知道儿子原谅他了,而这句谢谢,不管是在感谢他愿意放段与南净雪相处,抑或他教导了南净雪,给了她掌家的信心,至少父子之间的心结解开了,正是修补彼此关系的开始。
“这句话也是我要说的,谢谢你,青尘,还有,辛苦你了。”宣威与宣青尘对视着,彼此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那是什么都动摇不了的父子之情。
于是,宣威走了,厅里不相干的人也走了,大伙儿很识趣的给了夫妻独处的空间。
没了外人,南净雪终于敢放心地说出心里的话。
“相公,在富田村那段日子的回忆,我还记得喔!”南净雪柔柔地看着他,凑上前吻了他一记。“相公为我吃了许多苦,除了养鸡养鸭下田,还亲自煮东西给我吃,带我去赏雪,让我酿的酒成为了皇室特许的佳酿……”
“这些都是我早就应该做的,只是我觉醒得太慢,竟是等到了你服下忘忧丹才觉悟。”宣青尘也回了她一个吻,叹息着说道:“当初我会向父亲争取娶你,不顾宣家大院的森严家规,便是因为我爱你,然而我却将你当只金丝雀般关在这个院子里,自以为这样的保护对你最好,想不到却让你更透不过气,压抑了你的心情,埋没了你的本事。是我忘了爱你的初衷,忽略了保护你的承诺,所以不管受什么苦,我都心甘情愿。”
“那你骗我玩游戏,也是应该的吗?”南净雪突然俏皮地侧脸瞄着他。
宣青尘先是一楞,接着毫无愧疚地笑出声。“那是当然的,玩游戏可是我们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