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突然开口,“是男人就该顶天立地,行事更要光明磊落,外头的宾客已经看到你被架着入房着衣,难道,还要让他们看一次新郎官夜逃被活逮回来的闹剧?”
“噗!咳咳……”他被入喉的烈酒呛到,咳得满脸通红,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一语道破他心中打算,是他太好看穿,还是她太精锐?
他难受的猛拍胸口,蓦地,一只绣帕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黎亮亮,这一看,才发现她真的很娇小,但娇小得很可爱,俏生生的脸蛋还颇吸引人。
“给你。”她温柔的开口。
这柔柔一声,将祖绍威莫名悸动的心给拉了回来,暗骂自己是傻了吗?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感觉。
“不需要!”他没好气的以袖子拭去嘴上的酒渍,对自己这么容易被她看穿感到生气,“妳刚刚说谁不顶天立地,谁不光明磊落?妳才看到我,妳认识我吗”
她脸上笑意更深了,“夫君恼羞成怒了。”
“妳!”他语塞。
她伸出小手,拿起酒壶,挽袖再替他将空了的酒杯添满,“你我既成夫妻,我想知道,夫君年纪已不小,要继续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当个只会洒钱的败家子吗?”
看来爹透露给黎亮亮的不少。这话让他男性尊严扫地,这一回,他是真的怒了,“妳信不信我马上写封休书给妳?”
“我会把它撕了。”她坐了下来,神态显得气定神闲。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他爹给他找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泼辣媳妇“爹将夫君的性子、生活态度皆一一告知,没有丝毫隐瞒,我既然愿意嫁,心里必是有打算的,”她顿了下,勾唇一笑,“基于夫妻间该坦承,我也将话说白了,若夫君肯上进,我一定努力扶持,若夫君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是粪土之墙,要当一辈子的败家子,我也认了。”
他讨厌她!非常讨厌她那豁达从容的态度,相较他的恼怒,她静静的微笑,说话还不疾不徐,更是让他冒出熊熊怒火!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妳,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他甩袖,起身就往门口走。
“夫君何不再忍耐个十天?也许我便会自动求去。”她说。
他脚步一歇,回头看着一脸笑吟吟的她,“什么意思?”
“夫君看来连点气魄,不,是连点志气也没有,像个懦夫,只想拍拍一走了之,”她对上他陡然又冒火的黑眸,“最多忍个十天,我也会拍拍走人,只是,众人一定会好奇的猜测原因,届时,我也只好说,夫君连圆房的能力都没有,所以我逃之夭夭了。”
“胡说!而且谁会信妳的话?我在外面有不少女人,她们都知道我在床上的能力。”他气得脸色发青。
“怎么不信?一来,我是你的枕边人,说话的真实性高了些,二来,应允这门婚事,我是有条件的,白纸黑字立了约,若是和离,两人和离的理由,爹得无条件的支持我的说法。”
瞧他脸色愈来愈难看,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当然,咱们是夫妻,与其日后夫君怨我随口诬蔑,倒不如花个几天功夫,扭转我对夫君的印象,也许十天后,咱们还能来个好聚好散。”
“印象?妳怎么想我,我需要在乎?别忘了,我到今天才知道要娶妳。”他怒不可遏,对自己一再处于劣势,心情差透了!
“那夫君请便吧。”她神色自若的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蹙眉看着她,这一走,不就代表她说的都对,他没志气、没气魄、就是个懦夫?
他恨恨的咬牙,“不,本少爷才不会一走了之,至少、至少要让妳搞清楚,本少爷才没有妳想象中的那么差劲!”他大步迈向门口,又陡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既然十天后就要好聚好散,我想不洞房妳该是乐见其成,能以完璧之身嫁给下一个有缘人。”
她微笑的福身,“是,谢谢夫君的贴心之举。”
还谢?他蹙眉,忍不住再看她巧笑倩兮的容貌一眼,这才闷闷走人。
悬挂两个大红灯笼的新房门口,喜娘及一干丫鬟都先行离开,留下了两人,一个是十五岁的小雁,她做事利落人又机灵,是祖德源指到黎亮亮身边伺候的丫鬟。
另一名是小厮沈雷,他是祖绍威的贴身侍从,虽然只有二十二岁,但有个老灵魂,会武功,也很爱碎念人生大道理,不喜欢主子跟那些猪朋狗友成天鬼混,所以常常被祖绍威赏白眼,再大手一挥,要他闪人。
眼下,两人见祖绍威不是往宴客的前厅去,反而转往另一边的书房,高头大马的沈雷立即上前叫唤,“少爷要拿什么?奴才去就好。”
“是你跟我爹透露我今天会到家?”他脚步一顿,回身,黑眸倏地一瞇,神色阴鸷的就想找他算账。
沈雷瞪大了眼,马上摇头否认,“冤枉啊,少爷,奴才一个月前伺候少爷到享金楼与邱少爷等人喝酒时,少爷就命令奴才走人,还说明天才能去找少爷,结果,少爷趁夜就离开,奴才直到今日才看到少爷呢。”
沈雷语多委屈,少爷实在太不清楚老爷的能耐,更低估了自己在老爷心中的重量,除了他这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奴才外,还有更多武功高强的人在暗中保护呢。
祖绍威抿抿唇,这一提,他才记得真有这么回事儿,“不是你就算了,我今晚要在书房睡,你们谁敢去跟我爹嚼舌桹,我就、就拔了谁的舌头!”他恶狠狠的威胁,甩袖就往书房走去。
沈雷无言,少爷耍什么狠?从来都是好好先生,何曾伤过人。
小雁不满的噘起嘴,回过头,就见到新任少夫人站在房门口。
虽然主仆才相处没几天,但黎亮亮善良可亲,完全没架子,大院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她。
“少夫人!”她气呼呼的走到黎亮亮身边,替她抱不平,“少爷怎么可以这样?这可是洞房花烛夜呢!还有,少爷刚刚说的那一席话也很不好听。”因为门开着,最后的话她跟沈雷都听到了。
“没关系,让他发泄发泄也好。”因为明儿,她还有事要求他。
“少夫人心地太好了,可是……沈雷得去跟老爷报告妳跟少爷今晚的相处……”她吞吞吐吐的指着站在一旁的沈雷。
“就据实以报,不过,替我带句话,请爹不要干涉,也不要去责难少爷。”
“不对啊,少夫人,本来就该让老爷——好吧,沈雷,你就照少夫人说的做。”小雁还想劝,但见她笑着摇头,也只好作罢。
沈雷也觉得少爷不该新婚夜这样对待少夫人,让她这么难堪,不过,少夫人如此作为,也让人见识到她的大器与宽容,就不知少爷能不能感受到?
黎亮亮婉拒小雁入房伺候就寝,她轻轻的将新房的门给关上,独自看着室内的这一片喜红,心里很是安定,没有半点忐忑。
祖绍威这个败家子很单纯,看来要驯夫成功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毕竟,她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女,也算小小奸商一枚。
她扬起嘴角,看着桌上那杯未饮的交杯酒,她拿起酒杯就口,香醇美酒轻轻滑润入喉,嗯,是上等好酒。
书房内,温暖阳光透窗而入,洒进一片金黄色,屋外,啁啾鸟声不时响起,唤醒了躺卧在贵妃椅上的祖绍威。
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竟瞥见有个女子站在一旁,他先是一愣,接着缓缓的坐起身来,目光与她直视,总觉得她有点儿陌生,又有点儿眼熟……
他想起来了!黑眸中的迷惑立即转为清澈,她是黎亮亮,他被迫娶的妻子。
他俊脸一绷,不悦的道,“妳为什么在我的书房?”他再认真的看了四周一眼,没错,是在他的书房。他还挺意外,洞房花烛夜他躲到这里,竟然可以一觉到天明,他爹没有来训话,更没有派人将他点了穴,搬回新房去?
“天已亮,我已梳洗着装,特地前来伺候夫君起床。”
黎亮亮巧笑倩兮,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被扔在新房独守空闺的狼狈与怒火,他更注意到她不仅盛装打扮,脸上的妆还比昨晚更浓了些,头上更是“拥挤”。
“妳的头饰不会插得太少?”他有点受不了,虽然其实并不难看。
她莞尔一笑,不是不懂他的反讽,而是在铜镜前打量时,她亦有同感,她戴在身上的首饰已不少,当一头长发梳成妇人髻后,她还请小雁再将珠花、发钗、步摇全都插上,好增添贵气。
“这全是夫君回来前几日,一些大户送来的贺礼,也是爹要我收下的,今早,得按古礼给长辈奉茶,自然不能随便。”最主要是她爹娘也在,她得顾及二老的面子,不能让自己看来太寒酸。
“奉茶是妳的事,本少爷要继续睡。”他再次躺回长椅,拉起被缛。
她却大方的在一旁坐下,他一愣,立即坐起身来瞪着她,“妳想做什么?”
她突地倾身靠近,红唇勾起迷人笑靥,“夫君应该不是在担心我会霸王硬上弓吧?”
他俊脸蓦地一红,瞪着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胡扯,谁担心了?”有没有搞错?谈论床笫之事,她看来比他还大方,但她应该没经验才是啊。
黎亮亮坐直了身,“好了,不逗夫君了。”
她漂亮的明眸闪动着灵秀之光,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双很美的双眸。
“我爹娘今日用完早膳就要离开,希望夫君能帮忙演一场恩爱的戏码,可以吗?”
“这干我何事?”
“夫君应知亮亮已二十岁,迟至现今才嫁为人妇,是亮亮自愿,但我爹娘相当自责,这桩婚姻虽然力劝我接受,但对夫君的事一知半解,他们终究难安,”她深吸一口气,一双美眸闪动着泪光,难掩伤感的道:“我爹曾因驯马伤了脚,多年来,只要天气变化,脚就酸痛,而我娘的身子一向就弱,如今亮亮成了祖家媳妇,娘家之路便远了,再见家中二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虽然黎亮亮只在昨晚跟祖绍威第一次交手,但她看过的人也不少,再加上公公给的情报,她深知他是个烂好人,吃软不吃硬,才会交了那么多游手好闲的狐朋狗友。
原来,她希望她父母能看着她幸福快乐,才能安心离开,她还真孝顺。
祖绍威一向就很难拒绝人,而且,除非对方来硬的或做得太过分,踩到他的底线,否则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好吧,就帮妳一次,但记得,妳欠我一次人情,日后可得还。”
“行。”她莞尔一笑。不错,还懂得讨人情,看来他身上确实流着商人的血液,对未来的发展她是更乐观了些。
他双脚落下贵妃椅,一边说一边穿鞋,“叫沈雷进房。”
“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妻子,我来吧。”她从容的走到另一边的矮桌上,他这才发现上方已放了一只铜盆,还有一套他的衣服。
黎亮亮拧吧了水盆里的布巾,转身走回来,再为他擦拭脸庞。
布巾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祖绍威坐在椅上,得以直视她那张含笑的脸庞,他莫名的心跳加速,一把抓过布巾,粗声道:“我自己来。”
接下来,他注意到她挺利落,伺候梳洗也很上手,就是太矮了些,他不得不帮点忙,自己着衣,这样的感觉令他感觉温馨,竟然不怎么讨厌。
黎亮亮看着眼前穿上常服的男人,她有一个很俊的夫君,这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发现自己的心跳比平常跳得要快,但这是好事,喜欢自己的丈夫,要相守一生才不会是煎熬。
她仰头凝睇,“有件事,我认为该让夫君知道。”
“叫绍威,我不习惯被叫夫君。”说穿了,他还是对这桩婚事感到不愉快。
“嗯,如此坦承甚佳,日后,绍威也叫我亮亮,少了疏远。”她盈盈一笑,但表情随即变得有些羞涩,“我们昨夜没同房一事,爹已知情,不过……”她将沈雷转达的话说给他听,“我想爹会尊重我的意思,不会太为难你。”
原来如此,祖绍威凝睇着她,是她替他挡下了爹的责难,对她的好感顿时增加几分。
“既成夫妻,有些事,两人有默契即可,我不想让无相关的人四处嚼舌根,所以也已交代下去,昨夜之事只要有人长舌,定当严惩。”
“好。”他注视着她,突然发现,让她当妻子好像没有想象中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