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爱上瘾 第三章

米夕梨到好友姚京京的服饰店里血拼,美其名是为了相亲,其实只是想满足女人天生的购物欲。

她搜括了六套最新款春装、三双美鞋、两个刚上架的手提包。她买得很乐,老板姚京京却心痛得快要吐血。

后座放着两大袋以血本无归价买来的商品,姚京京开着白色BMW,载米夕梨回她的杂乱小窝。

直到抵达米夕梨家的地下停车场,姚京京都还在哀嚎。“啊~~我怎么会有这种土匪朋友?卖了十年的衣服,没赚过妳一毛钱,还得当佣人帮妳宅配到府!没事半夜打电话把我从睡梦中挖起来,问我要写什么题材就算了,我还得常常帮妳收拾一屋子的脏乱,当妳老妈子煮饭给妳吃!”回忆一直翻上来,姚京京愈说愈火。

“拜托,当妳店里的活广告还不好喔?再说我编辑不是常去妳那里买衣服吗?”米夕梨小心翼翼地将两大袋战利品安稳地放在地上,一面伸手按电梯钮,一面为自己辩护。

“拜托,妳编辑也精得很,几年来,我也才赚她那么一点点。”连修改费也常被硬拗掉,她们全都是恶魔啊~~姚京京心里淌血。

“小气鬼!妳分店都开到第十二间了,还想赚我们的钱,妳有没有良心啊?!”米夕梨竟然比她更气。“妳有个一直爱护妳、照顾妳的崇拜者兼长腿叔叔,命这么好,还要跟我们这些平民小老百姓计较!”

“是第十四间分店啦……”看着一脸愤慨的米夕梨,姚京京的火突然灭了,还陪起灿烂笑容,好声好气地说:“是,是我不对。”

“幸福的人最大的社会责任,就是体恤身旁不幸的亲友们,把快乐分给每个人,不是吗?”米夕梨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一面从包包里掏出大门钥匙,一面回头跟姚京京吩咐道:“等下帮我吊衣服,不赶快吊起来,我怕衣服上有折痕。”

“好啦!”姚京京总觉得有被骗的感觉。算了,反正她不爱计较,一定会有福报,至于福报嘛,她什么都不要,只求能早日和那个人相遇……

一跨进屋子,姚京京踩到地上的湿毛巾,脚底一滑,差点跌倒,好不容易稳住,抬头一看满屋的混乱,她又惊叫起来——

“我的妈啊,妳这里是流浪汉之家吗?!”一个女人可以把住的地方搞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天分吧?

米夕梨不理地,关起大门,打开抽屉,抽了两只垃圾袋,塞到姚京京手里,顺手递上扫把、拖把、抹布、水桶。

她自己呢?哼着歌,开始细数今日的战利品。

打开纸袋,看到她的白色细跟凉鞋,铁灰色亮面高跟鞋躺在里面,哇~~还有超春天的粉绿低跟鞋!米夕梨心花怒放,坐在地板上捧着鞋盒亲呀亲的。

姚京京找了条橡皮筋束起马尾,卷起袖子,就伯弄脏身上这件新买的CK限量款黑色衬衫。她月兑掉高跟鞋,巡视了一下环境,决定先从计算机桌清理起。

“喂,烟少抽一点啦!”她一边把鲸鱼造型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倒进垃圾袋,一边对米夕梨念着。“干么学别人失恋抽烟啊?都几岁了,万一有了烟瘾怎么办啊?万一喜欢上一个男的,那男的不喜欢妳抽烟怎么办啊?”

米夕梨根本没听进去,还在迷恋地捧着高跟鞋把玩。没想到这么美的东西,只需花几千块就买到了,她上次在杂志里看到,专柜卖的价钱足足高了一倍耶!嘿嘿,能有姚京京这朋友真是lucky!

姚京京随手拿了件T恤往米夕梨砸去。哇,神准。“喂,妳有没有在听啊?!”

“有啦!”被扔中的米夕梨恍惚回神,看见好友孤单地收拾着,她终于良心发现,一边把鞋子放回鞋盒里,一边响应着。“妳讲话的样子愈来愈像我妈了耶!”她忍不住又打开纸袋欣赏起今天买的衣服,嗯!太美了,每看一件就更肯定自己的眼光一次。

“什么我讲话的样子像妳妈!我是为妳好耶!妳看自从妳被那个混蛋拋弃以后,变成什么样子?”看她一点也没反省,姚京京好生气。

“不是一个,是两个。”米夕梨纠正她。

“好,是两个。那又怎样?房子乱成这样,妳也该收拾收拾吧?每天挂在网上跟网友谈不切实际的恋爱,这样就觉得满足了吗?可以帮助妳治疗情伤吗?米夕梨,身为好友,我一定要告诉妳,妳该好好振作了!”

听她这么说,不知从哪冒起一股火气,米夕梨把鞋用力地扔进柜子里,跳起来大声回道:“姚京京,我必须告诉妳几件事,第一是不准再说我谈的是网恋,我们之间的感觉妳根本就不懂。还有,我早就忘了那两个混蛋,他们根本伤不到我,妳不要动不动就提他们,好象很了解我似的!第三是我现在过得很好,有工作,有人爱,心情稳定,根本就没有堕落到需要振作的地步!妳了解没?”

听她气呼呼地说完,姚京京差点就想把水桶踢翻,扫把折断,跟米夕梨大声对呛。她脾气也没多好,要骂绝对不会骂输人,可是因为心疼大过于生气,她只好深深吸气,把怒意全压抑下来——

“妳说得都对,也许我不了解妳,也许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感觉是怎样。我只是希望,妳不要让以前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影响了妳,妳以为网恋是很美好的,其实是妳潜意识中在逃避。”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米夕梨一脸倔强。“我会对妳证明,我跟杨思彦是注定要相逢的,不是因为我们都刚好寂寞,不是我们刚好都想谈恋爱,更不是像妳说的那样,是在逃避我的过去,我才没妳说得那么懦弱!”

“在感情上一意孤行的结果,通常会让人失望。”姚京京不想跟她吵了。这么担心也没用,米夕梨根本听不进去。

“我又不像妳,有个人可以默默守候十年。妳自己开心就好了,不用管我了啦!”米夕梨酸酸地说。

“不想理妳了,妳很过分。”姚京京把袖子卷回把好,拿起包包,踩上高跟鞋,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掉头离去。

“京京……”出口唤她已经来不及了,米夕梨看见姚京京离去时脸庞上仿佛有着点点晶莹,她一定把她给气哭了。

米夕梨叹一口气,坐回沙发上,姚京京走了,她才发现原来已接近傍晚时分,室内昏暗,给人感觉分外寂寥。

点亮屋内大灯,她和自己对影成双,突然想找人说说话,拔了电话给杨思彦,却没人接听。算算时间,在L.A.的他这时应该是熟睡了,她只好打消再打电话的念头。

望着窗外,她不禁头一次真正怀疑起,自己其实是孤独的。

8

花一个钟头整理计算机桌面,一个半小时收拾客厅,来来回回擦了地板三次,用一个小时刷马桶浴室,用半个小时整理衣柜折叠衣物。整间屋子焕然一新,她心情大好,还在室内喷了两圈空气清新剂。

她望了时钟一眼,九点半,还早,下午跟京京吃的港式饮茶已经消化完毕,捞来手机,拨个电话给好友,希望她已经气消。

没想到京京这次竟然如此铁石心肠,用冷淡的态度说她正在忙,本来想找她去吃宵夜的热情瞬间被浇熄,包括刚整理完房间的好心情。

收了线。米夕梨感觉好闷,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她,决定打开计算机上网逛逛。

MSN上那些未曾谋面的网友,大部分是她的读者,大家的状态都是潜水中,不是挂着忙碌就是离开。她也不想打扰他们,聊来聊去总是男女话题,今天才因为这个跟京京吵架,她不想再陷入同一种情绪。

百无聊赖,她随便选了一个聊天室,跟陌生人瞎扯着,有人问她几岁她就说十八岁,女生问她性别,她就谎称自己是男的,顺带一提自己是个超级大帅哥,就这么挂在上头一个小时后,她突然感觉空虚。

找人来出气好了。念头一出现,鼠标立刻没有迟疑地点进段尹亮的网站,她想去看看他最近还有没有更荒谬的文章。

结果,看到了他写的一篇“我三十岁,我单身”——

如果不要半夜小酌,微醺时,发现好想有一个人在身边……

如果下了班回到家,可以在门口先用手机把客厅电灯给叫亮,不必累个半死又得先承受一屋子的寂寞……

如果朋友们都不会重色轻友,手机响了,不会二话不说,把你一个人随便丢着……

如果你真的可以像自己说得那么坚强,一个人也可以怡然自得……

那么,单身不好吗?当然好啊。

她看得心有戚戚焉,也觉得好感叹。她二十八,她也单身啊!单身好不好?当然好啊!好惨啊!她突然觉得,段尹亮似乎也有不那么讨人厌的时候。

唉,好希望杨思彦不在旧金山,如果他现在人在台湾,不管是宜兰还是台中,她一定会马上开车去找他。

如果京京不要生她的气,她就可以穿著今天刚买的新衣,搭上美丽的新鞋,拎起可爱的新包包,找京京和一堆朋友去KTV疯整个晚上。

周末的夜晚不应该像这样挂在网络上,太浪费青春了。

如果有个英挺的男人,喔不,只要笑容可爱的男人就好了,约她去猫空喝茶、看星空,她一定马上点头说好,因为她无聊得发慌,因为杨思彦不在,因为她心情不好,因为……不,她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寂寞。

叩叩,有人在MSN上敲她。找到事做的米夕梨精神来了,看了看昵称,再看一下e-mailaddrcss,有些眼熟,这次她立刻反应过来是谁,而那昵称让她微笑。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寂寞”打了三个字过来。“如昵称。”

“有没有人跟你一样幽默啊,段先生?”哪有人用这种方式打招呼啊?太有创意了吧。

“比我幽默的人很多,比我寂寞的应该很少。”段尹亮打了一串哀怨的话,又把她给逗笑了。

“有啊,比你寂寞的,这里就有一个。”她打字飞快,又补上了一句。“不过我倒是不会用类似『有没有人跟我一样寂寞』这种昵称,摆明了告诉别人他正在发情。”

“喔?那是不是可以证明我不是同性恋?”

“哈哈哈~~”他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那么会讲话。

“看见妳挂在网上,不来跟妳打声招呼好象不好意思,会不会吵到妳工作?”

本来她很气他,但在写完了那篇“男人的自以为是”之后,气就消了大半,再加上刚看过他的“我三十岁,我单身”,对他更是多了一丝丝好印象。况且今晚微风甚凉,是个美好的夜,她想找人说话,他刚好出现,且在虚幻的网络上相遇,反而会很奇妙地多一份没有距离感的亲切。

“不会啊,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我刚才在聊天室里找人聊天。”

“该不会是去那里找个不认识的人,训练骂人的功力吧?”电缆线的另一端,段尹亮燃了根烟,想起她第一次的恶劣留言,他对着屏幕发笑。

“拜托,我骂人都是有挑对象的,哪那么没格调啊!”讲话的兴致来了,她伸手拿打火机,抓来烟,盘腿坐在椅上,顺手敲了一句。“等我一下,我点根烟。”

“妳点吧,我等妳。”他有些讶异,记得在咖啡店门前看见她的样子,并不像会抽烟的女生。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代表什么,他并不会因此改变对她的观感。

她倒是觉得有点吃惊,没想到跟他说话的感觉这么自在,她平常不会随便让别人知道她有抽烟习惯。

“你会不会反对女人抽烟啊?”将烟搁在烟灰缸里,她好奇地问他。

“妳这么问,好象妳很在意对方是否在意,有谁反对妳吗?”

“不,我只是想揣测一下现代男性的心态。”其实杨思彦说过他不喜欢女生抽烟,为此她开始认真想戒。

“我觉得抽烟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正有气质的人不会因为一根烟就变得没气质,再说,真正相处起来,感觉对不对比较重要,习惯问题倒是其次。”

“你的大男人士义并不严重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晚刚好没下雨,外面的夜色又算美丽,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些。

米夕梨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心情随着段尹亮打出来的文字轻扬着,她开始想收回对他的成见,因为他好象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讨人厌。

上个话题结束,她又随便扯起一个话题。“我看到聊天室里有人打安安就快吐血,安安安安,愈看我愈不安,又不是小学生,装什么可爱。”

“就是啊,还有人很爱说粉粉粉的,装了个客家腔,什么我粉生气啦、妳粉可爱啦,看得我眼睛好痛!”她的直率让他惊喜,很久没有跟谁讲话这么开心。

“哈哈~~还有还有,有人喜欢叫自己的名字,例如,咪咪说:『咪咪觉得咪咪好幸福喔,有那么多人在关心咪咪』,天啊,好恶心!”大吐心中不快,米夕梨热血奔腾,键盘敲得又快又猛。

“最受不了的就是用注音文,一堆ㄅㄆㄇㄈ要你自己去猜是什么意思,简直侮辱中国字!”他也算业余文字工作者,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个。

“对对对,要不然就偶来偶去,偶一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久了连我平常讲话发音都不标准。”

两个人打完一串话,各自在屏幕前笑得东倒西歪。

笑完,米夕梨很得意地补丁一句。“我可是用最有文字美感的输入法耶,当然忍受不了那些。”

“妳用的是大易对不对?”

“对,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用大易。”

他们还真有默契啊!她意外地发现他们相处的感觉竟然这么融洽,跟他讲话好开心。

看看时间还早,才十二点多,她是夜猫子,这时精神格外好。

真想问他,如果还不累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笑得太厉害,她的肚子开始感觉有些饿了。

这样聊一聊应该算朋友了吧?是朋友的话,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等一下要干么?”先迂回地问一下,免得待会儿没台阶可下。

“可能看看夜间新闻,看完就准备上床睡觉了。怎么?觉得跟我聊天很愉快舍不得离开吗?”段尹亮在另一端的屏幕前哈哈笑。

“你真自大。”这种人绝对不能主动约他,等一下他误会她对他有意思就糗大了。

“还是说妳有事要先走,又不好意思说?”敲了两个多钟头的键盘,她一定也累了吧。

虽然这种气氛下,很适合约她喝杯咖啡,吹吹夜风。不过,以他对她的粗浅了解,他若真的冲动地问了,结果一定是吓跑她。

所以,还是打消这念头吧,至少她让他第一次觉得,周末夜打打MSN其实也是一种挺不错的休闲娱乐。

“是啊,想去泡个澡,先这样了,拜。”米夕梨匆匆下线了,关掉电源,她微喘口气,感觉自己整个心跳频率都乱了。

她不知道段尹亮被她这匆忙的告别搞得一头雾水,正坐在计算机屏幕前发愣。

包不知道为什么,没开口约他,她会觉得有些遗憾,更多的是心虚。

她干么要觉得心虚啊?

米夕梨想不通为什么,放满了整浴白的热水,泡在里面,发起呆来。

美丽的星期天,米夕梨的心情却不怎么美丽。她的男友音讯全无,害她整天抱着手机叹气。

想打电话给京京问她在做什么。通常星期日,她们会约好一起去做SPA,京京是那里的常客,跟她一起去备受礼遇,价格便宜到不可思议。再不然就逛逛街、看看电影,可怜她男友远在他乡,京京又刚好处于单身时期,最近常有机会聚在一起……

呜~~她好想京京喔,打个电话跟她撒撒娇好了。

“喂,京京!妳在干么啊?人家好无聊喔,陪我去看电影好不好?那部『冷山』听说很不错耶……”

“阿梨!妳打来得正好,我才想打电话给妳耶!”姚京京听起来很乐。

米夕梨松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京京不是一个爱记恨的人了,不然怎么当她的好朋友。“说吧,什么事,看妳心情好成那样。”

“听得出来吗?听得出来吗?哈哈哈~~”她放肆地大笑起来。

“当然听得出来啊,拜托,妳连尾音都在发抖了,到底是在兴奋什么啦?”

“我要恋爱了,约好在SOGO前见面呢!再五分钟那个人就要出现了,阿梨,赶快祝福我,快点,我要挂了。”

“祝妳恋爱顺利。”米夕梨的声音变得好没劲,天啊,京京谈恋爱去了,以后她的生活就要宛如单身了,她该怎么办啦?

收起电话,米夕梨精神萎靡地窝在沙发里,像一摊烂泥。

到了下午,她习惯性地打开计算机收E-mail。不知道谁寄给她一张电子卡片,用鼠标点开来看,卡片上一朵生动的粉红长茎玫瑰,旁边还写着——

谢谢妳陪我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夜晚,这是回送妳的小礼物,不过请不要误以为我很慎重,事实上这是从奇摩卡片区找来的,完全免费。

米夕梨瞪着卡片上的玫瑰花一会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计算机画面微微闪动,放在一旁的手机随即响起。

她好心情地接起没显一不来电号码的电话,是杨思彦打来的。

他问她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愉快,她盯着屏幕上的玫瑰告诉他,她收到了电子卡片,是朋友寄的,朋友在上面写的话挺有趣。

他问她写些什么,米夕梨一时慌了起来,漏了好几句没诚实报告。

她赶快转移话题,假装埋怨杨思彦从没寄过电子卡片给她。

他笑着说,等他回到旧金山,她要几张有几张,他会天天寄,寄到她看腻为止。然后又说他很快就要挂电话,因为他的国际电话卡没余额了,而且公用电话有人在排队,不好意思用太久。

她只好跟他说好,草草挂电话之前,听到他说他有空再打给她,还有他很想她。

她急于证明什么似的,回了一句她也想他,觉得不够,又对话筒啵了好大一下,听见他一样开朗的笑声,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罪恶感。

因为,刚才看完那张电子卡片,电话响起时,她有瞬间竟然完全忘了自己正在等杨思彦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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