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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我远一点 第5章(1)

下星期要召开股东大会,审议本年度的利润分配,沈劲言与幕僚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准备工作告一段落,正要离去的会计副理陈茂盛稍一迟疑之后拘谨的问:“沈总,听说你要组棒球队?”

“有兴趣吗?”他笑着问。

“当然有,我高中是棒球校队,上大学也打过一阵,但工作以后就没碰了。”

“哦?你是哪个高中的?”

“逢吉高中,棒球队很强的。”

“逢吉?”他猛拍一下大腿,说:“逢吉和青汐一直是死对头,陈副理,搞不好我们曾经交过手。”

“你是青汐的?哈,怎么这么巧!你记不记得第四届北高杯,我们两队一直延长到十二局上才分出胜负?”

他费了一点时间才回忆起来。“没错,结果青汐以一分饮恨,只得到亚军,我还记得那个击出一分安打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啦,哈哈哈!”

辈同的兴趣与经历,让两个年纪相仿的大男人跨越职级的鸿沟,兴高采烈的谈论起来。

在这之前,为了树立管理者的威信,他总是随时随地摆出一张扑克脸,并且刻意与员工保持距离,像今天这样开怀畅谈的情形是绝无仅有的。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新进会计佐理员突然怯生生的问:“总经理,我们女生不打棒球,那可不可以组个瑜珈或是有氧舞蹈之类的?”

“没问题,等一下我请人事做个意见调查,规画一些社团让大家参加。”

“真的?”她雀跃极了。

“当然,经费就由员工福利项下支应。”

“哇!总经理好康大放送,我得赶快去大肆宣传,他们一定乐坏了。”她迫不及待的告退。

之后他听到她在门外对陈茂盛说:“副理,我看他一点都不可怕嘛,怎么你们都说他是一只大暴龙?”

他愉快的笑了起来,随即提醒自己凡事过犹不及,千万不要转性转太快,从大暴龙变成小虾米。

他翻开卷宗开始工作,没一会门被打开,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相同的香水味他已经闻了四年。

签完手上的文件,他抬起头。

“早啊,宛心。”

他猜她来的目的,是要劝他打消接阿嬷同住的念头。

为了这件事,连朱万霖都亲自出马,结果是不欢而散,没有人能够左右他,除非他自己改变心意。

“劲言,昨晚你去哪里?我Call你好几次都没接。”

“我去吃东西,可能戴了安全帽,所以没听到手机响。”

“你骑机车?”她吃了一惊。

“夜市不好停车,骑车比较方便。”

“骑机车去夜市?”惊愕之后,她说:“劲言,你变了。”

“不必大惊小敝,我只是把从前的我变回来而已。”他坐到她身边,头枕着双臂,舒服的躺向沙发靠背。

她瞪着他,彷佛他说的是火星语。

好久之后,她缓缓挪开视线,然后像是问他又像是喃喃自语:“从前的一切,真的变得回来吗?”

“宛心,你有心事?”她失魂的样子引起他的关切。

她没理他,一径陷入无解的沉思。

假如他能够变回从前的他,那么她也可以,问题是,她要如何确定从前的她真的比较好?

她偏过头问他:“劲言,如果回到从前,你还会跟我订婚吗?”

不会。

这个答案不经大脑就蹦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一跳,但他不愿伤害她,于是选择缄默。

对于他们的婚姻,他原本就不抱任何期望,甚至已经准备好与她共度“相敬如冰”的下半辈子,只不过最近,他越来越压抑不住悔婚的念头,而且还不止一次梦到在婚礼上,自己成了被追杀的落跑新郎。

然而他不会落跑,他不能拿前途开玩笑。

她将他的缄默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但她好不甘愿啊!

为了父亲交付的使命,她将四年青春耗在他的身上;她也曾经试着爱他,但终究失败了。

那么他爱她吗?答案显然也是否定的,爱情需要真心,但他没有,否则不会一再拖延婚期;不会言而无信、拒绝切断与阿嬷的联系;不会在面对她的问题时,显得那般迟疑。

事实摆在眼前,她还犹豫什么呢?

懊是做决定的时刻了,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最后一次确认。

转身抱住他的脖子,她闭着眼睛凑上去。

“劲言,吻我。”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他意外,但他随即低下头覆上了她的,唇上的凉意,让他想起昨晚的冰淇淋……

被了!

她猛地推开他,令他一脸愠色。

女人的直觉说明一切,他一点都没有投入,她也是,当他吻她的时候,她担心的竟然是她的口红会不会糊掉。

耗下去徒费时间,然而放弃需要勇气,她不知道自己办不办得到,何况还有父亲那一关。

不等他发作,她蓦然起身,抬起下巴佯装洒月兑。

“我走了,劲言,你多保重。”

“你要走了?我还以为……”他的怒气化为疑惑:“宛心,你不是来跟我谈阿嬷的事吗?”

她凄楚的摇头。

“无所谓了。”

旋开门把之际,她欲言又止。

“有件事我爸交代不能讲,他说你太狂妄了,非得吃点苦头才会学乖,可是我想……”

考虑几秒,她豁出去了:“你堂叔正在暗中策动一些股东,打算在下礼拜的股东大会上杯葛你,劲言,你自己要小心。”

言尽于此,她拉开门快步离去。

鄙东大会结束,沈劲言在宴会厅设宴款待股东,美其名是联谊,实则为福联并购案搓汤圆。

鄙东会上,几个大股东强烈杯葛并购案,看似对事不对人,其实根本就是冲着他来。

幸好他事先布了几颗大棋,在会议中力排众议,让他免于全盘皆输,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被轰得灰头土脸。

敝只怪他低估了沈仲雄,没把宛心的警告当一回事。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积极拉拢关键性票源,使两周之后的投票表决能够顺利通过。

餐后,他周旋在各桌之间,卯足了劲争取认同。

“有必要吗?沈总,扬声已经够大了。”保守的老股东们不以为然的说。

他微笑反问:“难道Flextronics就不大?各位应该听说了它在三月收购易利信马来西亚厂的事吧,再看旭创,全球第一大EMS厂,它也是在年初买下日本新力的全球代工系统,并购的目的并非壮大版图,而是在整合扬声的竞争力,福联拥有我们需要的条件。”

他耐着性子解释,总算和老股东们取得一些共识;但另外一桌可就没这么好讲话了,他们在意的是钱。

“沈总,你刚才说福联正处于财务危机,所以我们可以用较低的价钱取得股份,但万一有人跟我们抢呢,你是不是打算不计一切代价?”

“到目前为止,并购案一直都在台面底下进行,不曾对外公开,我想应该不致于有人想参一咖或是恶意竞争。”

不过目前情况丕变,几乎所有的股东都知道这件事了,他开始担心有人会泄露出去。

“沈总,花三十四亿去接人家的烂摊子值得吗?自己设厂也不用那么多钱吧!”一个股东直率的问。

“福联绝对不是个烂摊子,它只是财务发生困难。”

“我们又不是慈济,没必要花钱帮别人擦。”另一个股东粗鲁的发表看法,接着陆续发言的人更是极尽讥讽之能事。

“公司的钱是大家的,并购分明就是利用大伙儿的钱玩他个人的游戏,你们说对不对?”

“我看他是存心污钱,说不定先把扬声搞垮再卷款逃亡。”

“当初根本不该让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进扬声。”

当理性的讨论沦为人身攻击时,他再也无法维持风度,尤其这时角落里开始出现了鼓噪的声音。

“劲言,冷静点,别落入敌人的圈套。”

他转头,发现附在他耳后说话的是刘国智——手中握有两成扬声股份的重量级股东,也是今天的大棋之一。

刘国智拍拍他的肩膀,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来吧”。

他踱向一旁,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突然,他面前出现一杯鸡尾酒,而端着酒杯的人正是沈仲雄那只老狐狸,他面无表情的接过酒杯,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不过就是个并购案,怎么演变成这样?劲言,要是当初你肯听我劝,保守一点,今天也就不会……”

他真想冲上前去,一把撕烂老狐狸那张虚伪的嘴脸,然后向全世界宣布他的罪行,可惜时机未到,他手上的证据还不够充分。

酒喝光了,他把空酒杯放回饮料吧,看到吧台上那一缸黄澄澄的鸡尾酒,真想一头栽进去。

这时,一个幕僚快步走向他。

“沈总,大事不妙。”

“说。”

“刚得到消息,驰电出价每股三十七块跟我们抢福联。”

每股三十七,比他们开的价钱多一块,那表示如果扬声非把福联买到手,就得多付将近一亿的并购款,这么一来,要让股东们投下同意票,可就难上加难了。果然大事不妙!

“知道是谁走漏风声吗?”他皱着眉问:“福联坚称他们没有泄露,而驰电死都不肯说。”

不管了,先设法扳回劣势要紧。

他拿出手机拨号,一面交代着幕僚:“帮我订凯华的贵宾包厢,晚上我请福联的黄董吃饭。”

他想,就算不念旧情,黄董多少也会考虑员工的福祉,他曾保证在并购之后,裁员的幅度绝不超过百分之十。

结果晚上的饭局进行得一点也不愉快,黄董从头到尾都拿福联的董事会当挡箭牌、迟迟不肯表态,仅暗示现实的考虑胜于一切。

商人重利,旧情或是员工死活,都比不上白花花的银子,没想到运作半年多的并购案,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饭局结束,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走出包厢的时候,外场早已打烊,只有餐厅经理和两个服务生留下来等他们,于是他付给他们一笔为数不少的小费。

哼,这年头阔气的是大爷,施展不开的就等着被叫卒仔!

现在的他,就是个卒仔。

离开餐厅后,他开着车在市区乱绕,越绕心情越闷。

叭——叭——叭——

因为失神,他差点撞上右侧车道的小货车,引起对方猛按喇叭。

他切到路边停下来,原本想到便利商店买罐咖啡提神,没想到带回车里的却是架子上最大的一瓶威士忌。

他把大灯熄掉,然后坐在乌漆抹黑的车厢里头,大口大口的灌起酒来。

因为酒精作祟而精神逐渐涣散之际,他想到了王泠。

半夜一点多,她早该睡了,但他告诉自己,按一次门铃就好,就一次,如果她没来应门,他立刻走人。

大楼管理员在靠近他的时候皱了皱鼻子,但仍旧让他上楼。

王泠说得对,这个管理员的确严重失职,难道他没听过狼人的故事,不知道以貌取人的后果吗?

按下门铃,啾啾啾啾!

他期待门缝里探出一颗钢丝头和一双惺忪睡眼,可惜并没有,他又举起手,随即颓丧的放下,只能按一次,他跟自己约定好的。

这种时间本来就该睡觉,是他异想天开,以为会有奇迹出现,也罢,再找个地方喝个痛快,醉死干脆。

突然间,他听到门后有点动静。

“是谁?”隔着门板,她的声音透着一丝警觉。

“我,沈劲言。”

“这么晚……”门一打开,她马上住了嘴。

“我看起来有那么糟吗?”他跨进门坎,在昏暗中看见她惊疑的表情。

“看起来糟,闻起来更糟。”她反身想要开灯。

“别开。”

他制止她,然后边走边月兑下西装拉掉领带,一坐在亮着小灯的餐桌旁边,把电扇转向自己猛吹。

“熬夜念书?”他瞪着满桌子的参考书,难怪她一点也没有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嗯,明天要考试。”她倒杯水给他。

编了一口,发现水是温的,他皱起眉问:“没有冰的吗?啤酒也行。”

“有也不给你,酒鬼。”她凶巴巴的责问:“干嘛喝酒?醉成这样!”

“谁说我醉了?”

他想喝水,杯子举到一半又放下,他飞快转身打开冰箱一探,里面果然还有好几瓶易拉罐啤酒。

“喂,那是我弟的,你休想喝。”

她绕过去阻止他,但还是被他抢先。

他拉开拉环,咕噜咕噜喝光之后,将空罐子往地上掼,发出好大的铿锵声,吓了她一大跳。

“你到底发什么神经啊?”

他瞅着她,脸色阴郁。

“还记得我说过,要对沈仲雄采取行动的事吗?”他一仰头,把第二罐啤酒干掉,然后用力把空罐捏得扁扁的。“没想到,这老奸巨猾竟然先下手为强。”

“啊,他做了什么?”她紧张的问,完全忘了该阻止他继续向另一罐啤酒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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