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仆婢的搀扶下进到马车后,阿观才发觉自己穿的和何宛心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平妻就是这个意思啊,一模一样的待遇、一模一样的身分,甚至是一模一样的衣服?阿观想笑自己两声,居然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平常很喜欢到清风苑找阿观聊天、表现姐妹和乐样的何宛心,这会倒是安安静静的,她半句话不说,只是嘴角隐隐透露出胜利笑意。
阿观闭目,不愿意多想,她只是不断告诉自己,今天过后,月季她们就可以离开王府,为了她们,再怎样她都得撑过今天。
手里捧着要送给皇女乃女乃的茶壶,那是她的承诺。
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进宫,如果何宛心果如自己所料是个不简单的女子,那么她得宠是指日可待的事,往后要进宫问安,自然轮不到自己头上。
所以最后一次,她想留下好印象,日后……她不知道日后会如何,不能渐入佳境,她只求四季平安。
齐穆韧骑在马背上,不断回想阿观的一举一动。
她做到了,淡淡的笑、合宜的姿态,她对宛心客气却疏离,她努力表现出和睦相处、友善对待。
不,这样说并不恰当,她不只对宛心,也对他客气疏离,她看着他时,脸在笑、视线却落在远方,她回答“好”、“是”、“妾身明白”、“谨遵王爷所命”,那个口气是柳氏、是夏氏,不是阿观。
外公说她怕了,说她缩进龟壳里了,外公说:将来你必须花更多的心力,才能把她从里面拉出来。
穆笙却斩钉截铁说:不必白花力气,嫂子已经把心给关上,二哥做再多的事,她都不会有反应。
齐穆韧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但他必须把事情做彻底。
马车到了宫门前,何宛心和阿观下车换上辇轿,他考虑半晌,对阿观说:“你先到皇女乃女乃那边,我和宛心见过皇上后,再去找你。”
“是,王爷。”她低着头,温婉而柔顺。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居然想像起她双眼含泪,不甘心却又不能不让他走的模样,他疯了,他竟然在期待她的妒嫉。
“韧……”何宛心轻扯他的衣袖。
回神,他对她微微一笑,说:“走吧,我们去见皇上。”
阿观把茶壶呈上,才近月不见,她竟怀念起在宫里的时候,都以为宫廷生活吓人,里面的男男女女都在大玩阴谋诡计,可是在皇女乃女乃的护翼下,那些阴谋算计不到她头上。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那时……也是因为有他的护翼可以躲,所以柳氏害了所有女人,独独没有害到她吧。
皇太后把玩着她送的茶壶,她把壶身做成梅树树干的模样,在上头雕出几朵新锭未锭的梅花,她做这把壶,是因为皇女乃女乃说她爱菊的清高,却更爱梅的孤傲。
“你果然是个重承诺的,穆韧呢,怎么没有陪你进宫?”
“王爷与何姑娘去见皇上了。”她淡淡的回道,见皇女乃女乃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可见得她早就知道何宛心的事,皇太后向阿观招招手说:“丫头,过来。”
阿观走近,坐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仰头望向皇女乃女乃慈祥的容颜。
“委屈吗?”
“有一些,不过想开也就罢了。”她是个讲求公平的女人,他分了对她的爱,那么她也会把对他的爱慢慢减少,减到想起他与别的女人同床时,再不会心疼为止。
“是啊,不想开能怎么办?这就是女人的宿命。”皇太后叹道。
何宛心是罪臣之女,照理说是配不上穆韧的,但她两次都因为穆韧几乎没了性命,而这回穆韧又是带着大功劳回京,再加上这丫头从小就是个可人讨喜的,那年穆韧失去她,痛苦伤情的模样历历在目……诸多因由,让皇上虽不愿意,却也不得勉强点头,允下穆韧的请求。
阿观轻浅一笑,不反驳、不搭话。
“宛心那孩子是好的,几年前我见到她时,看着穆韧对她死心塌地,她对穆朝却是时好时坏,也不知是否真心。那时啊,我还担心穆韧要失望了,没想到事情兜过一大圈,他们终究走在一起,可见得,人世间缘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她拍拍阿观的手背,同是女人,她怎不懂阿观的难受,只不过她终究私心,穆韧能够和宛心圆满起当年遗憾,身为女乃女乃,她自然乐见。
皇太后的话让阿观的笑脸越来越难维持,可是,今日的表现关乎着月季她们的出路,再难、再言不由衷,她也不能让笑脸有退路。
“皇女乃女乃,上回林妹妹的故事,还想再往下听吗?”阿观转开话题,皇太后一听到林妹妹,兴致来了,阿观续下故事,转移伤心。
阿观并没有等太久,齐穆韧和何宛心便双双走进福宁宫,看见两人,阿观起身、弓身退到一旁。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皇太后问。
“皇上在忙,说是让我来见过皇女乃女乃后,再把阿观一起带过去,他也想见见阿观。”
“看来,皇上和老太婆一样,想跟阿观敲竹杠,阿观,别太顺着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要你的茶壶,你就敲皇上一道圣旨,让皇上给你个大封赏。”
阿观明白,这是补偿,皇太后要替自己向皇上封赏,但有什么封赏可以弭平为爱情伤透的心?
阿观无语,只是低着头,努力不教笑容褪色。
何宛心走近皇太后,跪下,行大礼,抬起头笑得两颗眼睛晶亮灿烂。
“皇女乃女乃还记不记得宛心?”
“怎会不记得,你老子做的糊涂事可真是连累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宛心乖觉地不去提那段,笑说:“皇女乃女乃,事情已经过去,我很高兴又回到京城,能够和穆韧在一起,这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你能这样想最好,阿观,你要宽容大肚和宛心和睦相处,别学柳氏那些乱七八糟的行事,她的下场,你是亲眼看见的。”
阿观没回应,只是微笑,怎么还没开始相处,所有人都在提防她使手段,看来,日后就算她不使坏,总会有事落在自己头上吧。
所以她会面对什么情况?何宛心中毒?院子寻到偶人,上头写何宛心的生辰八字?何宛心无缘无故掉进池塘里?小产了?被下蛊了?
那些啊……通通是叶茹观的杰作。
“阿观。”齐穆韧低声轻唤,阿观回神,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叹气,说道:“哀家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要诚心把宛心当成姐妹,王府的后院再禁不起折腾。”
阿观气这个话,也应承不了这个话。
因为她不会把何宛心当姐妹,也恼皇太后认定自己是恶毒女人,但她不能反驳,只能谢恩,于是她伏身磕头,却一语不发。
皇太后拧了眉,这丫头居然这般执拗,连应都不愿应上一句,就是场面话也行呐,若是她把这副态度摆在皇帝面前,那是要让皇帝替她主持公道、让穆韧难堪,还是让皇帝难做?
想至此,皇太后板起面容,想训上两声,但齐穆韧比她更快,抢道:“皇女乃女乃,穆韧会同阿观好好说说。”
皇太后叹气。
“你们年轻人的事,哀家管不了了,只望你们好自为之。”
“谢皇女乃女乃。”
齐穆韧和何宛心齐齐跪恩,阿观不愿与他们一起,在他们跪恩后,再与皇太后行大礼。
阿观跟在他们身后走出福宁宫,皇太后看着阿观的背影,轻叹,这样的女子究竟不适合后宫,半点心事都藏不住,尽避聪慧、尽避善良,尽避她能带给穆韧幸福和快乐,但……想起早逝的皇后,世间终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