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家门外,江品常放下工具箱。“OK,我外面等,你进去吧,把要藏的都藏起来吧。”
“我就收一下衣服!”
白雪冲进屋内,火速关门,快快将晾在阳台的内衣裤先收到房间去。
雪莲猫卧在地板,看她忙得喘吁吁。
“剩下这个。”白雪看着雪莲。“有客人,拜托控制一下脾气。”
雪莲咪呜,昂起下颚,神情不屑。
“算了,我错,你会改才怪咧!”
雪莲瞄着主人(或仆人?)舌忝起尖爪,兴致勃勃,一副太久没娱乐活动的邪恶样。
“他要来帮我们修东西,你别咬他,知道吗?”
白雪开门,看江品常背对她,坐在楼梯上,摊开报纸,这家伙真的就在楼梯间读起报纸来了,要不要给你杯咖啡啊?那惬意样简直把楼梯间当自家咖啡馆了。看这德行,全世界都是他的读书室吧?
“我好了。”
“这么快?”江品常站起来。
“先跟你报备,我有宠物,它很凶——”
“多凶?斗牛犬?”
“不是,我养猫,但是它很凶,攻击性很强。”
“OK,我不模它。”
“你不模它,它还是有可能扑来咬你,等一下进去时,你跟在我后面,万一它要咬你,我才能保护你。”
“你养的是狮子吧?”他又一阵大笑。
“我不是开玩笑的。”她严肃警告。
“上次我朋友被咬,缝了三针。”可怜的美惠。
他笑得更夸张了。“不得了,把猫养得跟狮子一样,你厉害,进去吧——”他拍拍她肩膀,推开门,直接走进去,白雪倒抽口气。
“你小心——”
来不及了——
江品常真是低估猫的爆发力,这只陈氏雪莲猫,一见陌生人,见猎欣喜,龇牙咧嘴,拔足奔来,就往他小腿攻去——
并且伴随……婬声浪语。
喵呜、咪呜、呜呜、凹呜、喔呜——
白雪呆住。
雪莲发出跟以往截然不同的声音,且破天荒地出现陌生行为。
它蹭着品常小腿,翘着,尾巴抽直,肚月复呼噜。绕着他双足一圈,然后躺下,坦胸露肚,一副下流样。
品常蹲下,搔它肚子。“乖咪——”
“喵——”雪莲呼噜呼噜。
“真是美,真是乖。”
“喵呜——”雪莲呼噜呼噜。
“这里也要抓抓吗?OK。这里?这里也要?那这里呢?!”
“喵喵喵……”雪莲激情乱蹭,在他指尖挑弄下已濒临高潮边缘——主人陈氏白雪呆若木鸡,无法言语。这……这画面太奇情了,她思绪乱了,一时难确定,这……是她的猫吗?
远方传来袅袅的印度琴声——
“这不是你的猫。”
水晶球在案上,吉普赛女郎抚着水晶球解释。“事实上,物曾是这位先生前世的爱人,因为战乱,他们被迫生离死别,江品常死于——”
“我死于战乱。”江品常说。
他一身战服,满身鲜血,倒地上,胸膛插着利刃。
“娜娜…………”伸手向白雪。
“噢——求你帮我,快帮我找到我亲爱的娜娜……”
见鬼了!
回神吧白雪!现在不是演内心戏的时候啊。
面对现实吧,你辛苦养着的猫,正对着陌生人乱蹭。真教把展把尿的主子情何以堪?呜……
江品常显然玩得很过瘾,回头,看白雪一脸呆怔,笑问。
“它是母的岣?”
“它结扎了!”
“so?结扎也没用,看看它,这就是我的魅力。我不意外,我女性缘一向很好,连猫都不例外。”
雪莲躺平,仰肚,任他大手在肚月复搓揉。化为女子,享受。
“陈雪莲!你够了!”白雪骂,怒视它。雪莲眯眼,不屑地瞄瞄她,又把头向他小腿蹭去。
白雪瞬间变小三,他们之间的小三。
人兽恋?这绝对是人兽恋!
白雪想奔向墙,枢住墙,留下两道哀怨爪痕。
这……还有没有天理?明明我才是正主,明明……
“你也看这种书喔?”忽然品常问,白雪全身血液倒流,从头惊到脚,不会吧?难道是——
“《格雷的五十道阴影》?”江品常捞起地上的书,先前雪莲卧在书上,教白雪忘了它存在。他随便翻几页。
“还画线?读得真认真。画线的地方是你最喜欢的段落吗?”
世界,就是这样结束的。
对此刻白雪来说,正是如此。
江品常一手模着猫儿,另一手拿着白雪到处画线眉批的《格雷的五十道阴影》,白雪决定很不要脸地讲出以下这段话——
“书是朋友的,她来我家玩忘了带走,我对这种书没兴趣的。”讲到这就好,偏偏很假掰又补上两个字。“真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家伙真不会说谎。品常没质疑,只淡淡地说:“这书很红,有续集你知道吗?而且还是同一对主角,听说这故事要拍成电影。”
“什么?男的这么机车,安娜还没跟他分喔?”
“就是啊,你看到哪儿了?”
“我看到安娜搭他的私人直升机去——”等一下,见他挑起一眉,还不怀好意地浅浅一笑。
啊……露馅了。智障啊,刚刚那样讲不就承认自己有看?!他真狡猾,三两句就教她露馅了。
“不要聊这个啦。”她脸颊烫,心扑通,又窘又尴尬。
“OK,你朋友的书放哪儿?放回地上吗?”
唉。“好啦,我承认这是我的书,但我画线不是因为喜欢那些段落。是因为那些地方我看不懂。”
“嗯,书里用了许多道具,想理解的话可以问我。”
“要开始估价了吗?我带你去厨房。”决定挽回颓势,导入正途。以脚尖拨开尚躺在江品常脚边发情的雪莲,带他往厨房看那个声音很大的冰箱。
“初步看起来应该是压缩机的橡胶脚座硬化,失去吸震的效果——”他说。又看过计时钮故障的烤箱。
“这个只是里面固定的螺丝出问题,等一下我拆开就能修好。”
白雪又带他往后阳台去看洗衣机、热水器。他们走来走去,绕来绕去,最后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检视杂讯。
白雪拍打电视。“你看,就是像这样常常有杂讯,要拍一拍才会正常。”
“如果里面电路板上的焊锡月兑落,就会造成接触不良。这个容易解决,找到出问题的电路,重新上一次锡就行了。”
每一样困扰白雪已久的电器,在江品常眼中都没问题、都能修。他列维修清单给她,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你是画家?”客厅角落,约一坪多的空间,堆叠画具、颜料,还有几张画稿。他蹲下来,检视其中一张。画的是一株秀气树儿,树梢枝丫开着淡粉红花。
“这是山芙蓉。”他说。
“欸?你认得?”她惊喜,蹲在他旁边解说。“这是我之前帮‘松野’集团画的产品图。”
“唔,可惜现在是初夏,很难看到山芙蓉。八到十月才是它的花期,这个花很妙,早上是白色,午后变淡粉红,下午变粉红色。一朵花有三种风貌。”转过脸来,看着她。“画得真好,颜色晕得很自然。”
“欸?你懂画?有学过吗?”
“没有。上课啦、买颜料、买书,都要费用。你买这么多颜料跟工具,花很多钱吧?”
“我在美术社教画,可以拿到七折的价钱。”
品常还注意到一旁靠墙的一整排木书架,上面放的全是国际名家画册。“这都是你的——《dpi》?这个每一期你都买?”
“当然要买!这一定要看的,是我最爱的杂志。”
“《dpi》编得很用心,常常会有一些国际画家的私房绘画技巧,就算没老师教,也可以跟着学,还会介绍一些有趣的手作艺品。”
“没错!扁是看里面那些漂亮的画就开心。”
“我都是去图书馆借,常常要排队等很久。”
“我借你!”难得遇到知音,公主很大方,献宝似地往书架一挥手。“想看哪一本?但是要还喔——”
“OK。”他唰唰唰抽出一本两本三本四五六七八九十本,然后捧着一大叠问白雪:“有袋子吗?”
“你还真是不客气。”
“你说要借的啊。”
“十……十本欸?”
“我看书很快。”
“这两本不行外借,这是我爸的藏书,你爱看的话只能在这里看。”
“你跟你爸住?”
“我爸去世了,你看到书架上那些外国名家的画册都是我爸收藏的。”
白雪拿出一个购物袋,将他手中八本杂志放进去。白雪装画册时,江品常蹲下来,抚着书架的木脚。
“我可以先帮你修理这个。你看,已经有裂痕,再不修,书架会倒塌,你再仔细看,已经倾斜了。”
“是啊。”
“这书架用的是比较脆弱的松木,撑不住这么多书。”
“我爸买的,我不想换掉。”
“OK。”他指了指书架几个地方。“这里和这里,加两块木头嵌在里面,就算过一百年,保证书架还是很硬朗,比你的骨头还硬。”
“连书架也会修?”
“没东西是我不会修的。”
听,好狂傲的口气。“跟你交朋友不就赚到了?”
“是啊,像我这种水电木工都通的不多喽,如果你架上的美术书籍都借我看,你家坏掉的东西交给我,统统免费包修到好。”
“一言为定!”太好了。不想再当钱奴,能省则省啊。
“我先帮你在这下面放个垫片。”他打开工具箱,找工具。
“你忙,我先把食材放冰箱。”差点都忘了那堆新鲜的蔬菜跟肉了,跑去拿,看见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打开,萤幕暗黑。没电了,顺手插上充电,手机一启动,就看到亚丽一堆来电。
白雪回拨,听见亚丽气呼呼嚷嚷着王朔野要见她的事,还要她立刻出门,赶着三点去会他,说是可以拿到令她满意的酬劳。
亚丽哇啦啦的讲完,白雪听着却冒火。
忘了外人在,气嚷道:“他凭什么……你干么答应?哦,他要亲自见我,很了不起吗?我就要摇着尾巴奔过去吗?他以为讲出那种话,我就会抱着他大腿笑吟吟吗?我不是说了,不赚他的钱……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去,他的CASE不接。”
开手机,手埋拳,咬牙一副想将对方撕碎地骂道:“什么东西!”
包气的是,亚丽没坚持她的意思,答应那个烂人的邀约。这岂不是让那姓王的把她陈白雪看扁?喔,给她满意的酬劳就要马上奔去会面?搞清楚!她是公主欸。被他当下人使唤三年够了!现在,姐要恢复公主本性!
“还好吧?”江品常问。
“是以前的业主,接他的案子让人生不如死。呼……一提起他就忍不住抓狂,我要去蔚房卤肉,你慢慢弄书架。”
一会儿,江品常走进厨房。“书架固定好了,烤箱我顺便修——”
“好。”白雪把买来的红葱头放水龙头底下洗干净,又在炒菜锅里倒一堆油加热。
江品常站在她旁边,拿螺丝起子卸下烤箱面板,一边瞄向她——
“你……很会做菜?”
“嗯哼。”他看她边洗葱头还一边微笑。
“以前太忙都没时间好好做菜,你看这些红葱头,长得真是可爱。”忽然她想到什么,月兑下手套,跑去按下音响。法国香颂来了,唤天啊,感觉自己好像电影中那些美丽神气的法国女大厨啊。
她悠哉悠哉踱步回来,打开冰箱,扭开健怡可乐,好享受地啜一大口,闭眼唔一声,好陶醉。
“就是这种FU,这才叫生活啊……”灭了王朔野,陈白雪的人生是天堂啊!江品常看她抹抹嘴,指着可乐瓶跟他解释。
“你知道卡尔、拉格斐(KarlLagerfeld)每天要喝七大瓶这个吗?而且要用水晶杯装喔。唔,我就缺个漂亮的玻璃杯,用那种东西装可乐,喝起来一定更有FU——这才是人生啊!perfect……”但小姐你油锅上的油,正逐渐沸腾耶?看她如此陶醉,品常欲言又止。她真的会做菜呴?
“好了——”放下可乐,白雪将那一大堆洗好的红葱头捞进盘里,预备下锅。
江品常忍不住又确认一次。“你真的会做菜?”
“YES,soesy!”
“OK。”既然如此,他不多言。
但他错了,下一秒,他惊骇地看着白雪小姐竟将整盘刚洗好的红葱头唰地倒入锅中。不得了!她这帅气一抛掷,教他来不及制止,想当然耳,之后的发展相当精采……锅中热油遇上水气,噼哩爆响,红葱头瞬间碳化黑掉,白雪大叫,弃锅逃亡。炉火骤闪,颇有火灾之势!
“完了!”白雪端了洗菜水就要泼。
江品常要是再不出手,就跟她去地府了。他即时抓住她手,同时关火,抄来锅盖,盖住兵子,秒杀灾情。
白雪吓得发抖,脸色惨青,双手还捧着那锅洗菜水,刚刚那个法国女大厨的幻梦远去矣。
“没事了。”他说。
“……”她说不出话,眼睛闪着泪光。今天要不是刚好他在,刚刚那一串愚蠢行为,可能已把这辛苦缴清房贷的家园摧毁了。“我真蠢,笨死了!竟然要用水去灭油锅?!我脑筋秀逗吗?M”
这时,他倒没取笑她了,只是淡然地拿来抹布,把溅到外面的油渍擦拭干净。又一派轻松地将那危险的锅子从炉子上挪开,把里边碳化的葱头倒掉。然后动手清洗锅子,收拾残局。
“我自己洗。”
“没关系,就顺便。”然后,他忽然笑出来。“你知道吗?”
“嗯?”
“其实——你买的肉不对。做卤肉饭用的不是这种肉——”
“是喔。”
“你想学的话,下次我带你去买——菜市场的肉贩我都熟。”
“好。”她像做错事闯大祸的孩子,手足无措,心生内疚。
“刚刚要是我拿水去泼,会很严重吧?”方才慌乱,没想太多,这会儿回过神,才警觉到自己蠢。
“可能还会烫伤你!天啊——”她蹲下蒙着脸,很气恼,羞愧死。
“其实我没做过菜——我只看我妈弄过。”这肯定是撒谎的报应。
忽然脸颊一阵冰凉,白雪抬头,他拿着冰可乐,碰她脸颊。
他微笑,没一点责备她的意思。“别想了,又没事。”
这样淡定?刚才很危险的,他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