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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鸢曲 第7章(1)

“对不起。”

这句话,福满儿不知道已经说了几十次,但她无法停止自己不说下去,想到刚才他受伤的脸色,她就觉得好愧疚。

他说得没错,口口声声要他拿自己当家人,可是真有事时,竟然是要他置身事外,好听说来是不想麻烦他,但是,终究到底还是见外了。

此刻,她伏卧在床榻上,衣衫褪至腰际,露出了大片背部,让他坐在一畔替她涂上止痛的膏药。

“我说了,我没在生气。”鹰扬天铁青着脸,却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觉得心惊与心痛。那日,他没瞧仔细,原来,盘踞在她背上的这片伤疤,远远比他想像中严重,一整片赤红纠结,与她本来的肌肤相较起来,显得无比狰狞,“这伤太医是怎么说的?伤好了怎么还会痛呢?”

“太医说,这伤当初感染得太深,表面上虽然是好了,伤口却长了红色的肿肉,这毛病是好不了的,肿肉像是活的一样,要长的时候会痛,却又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痛,擦这紫云膏也只是止疼,可以镇静消肿,但治不了本的。”她摇摇头,苦笑道。

鹰扬天抿紧双唇,指尖沾着药膏轻擦那红色的肉疤,他说不出来心里究竞是什么感觉,像是胸口要被人撕成了两半。

“很丑陋吧?”她又是苦笑,眼眶里有着泪,“我不是存心要与你见外的,我不想让你看见它,不想让你把我身上这丑陋的东西瞧得那么仔细。”

“不要再说了,我明白,都明白了。”他想起了那日在小亭阁时,她说自己是残缺之身,想来她对这伤疤是多么的在意!

“唔……”忽然又是一阵椎心的刺痛泛起,她咬唇忍住了呜叫,而且,不只是如针刺般的痛,还伴随着像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痒感,更教她觉得难以忍受,让她无助得想要哭出来。

“不要忍着,要真疼就喊出来。”

“不要,我不要。”她咬着唇,颤颤地深吸口了气,“要是真喊出疼,好像我就输给它了一样,我不要。”

“笨蛋,输给它又如何?喊出来,就只有我听见而已。”他拉上她的衣衫,作势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给包裹住一般,躺卧在她的身畔,让她背对着自己,一双修健的长臂将她给拥进了怀里。

以往在宫里背疼时虽然也有人照看着她,但是,备受呵护的感觉却远远不如他此刻的这个拥抱,她抿住女敕唇,心口一片浮热。

“紫云膏都涂了不少了,怎么还是疼呢?”对于这结果他感到既不解也焦躁,真宁可代她受疼算了。

“其实,这两年来擦紫云膏已经不如以往那么止疼了,可是,我不想让义母他们担心,所以一直没敢跟他们说。”

对于她的吐实,他一方面觉得与她亲近,却又一方面为了她所说的实话觉得忧心,难怪她上次着了风寒闹背疼时,红鸳会说她是一边擦着药,一边掉眼泪,原来是就算擦了药,这赤红的疤痕还是很痛。

“说说这伤是怎么来的?”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我不想说,不要……不要逼我说。”她像是下意识想要抵抗谈论这件事情,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但是她这反应却教他更加狐疑,“说明这伤的来处竟然比谈论九王爷更加困难,你的态度令我更加好奇了,所以,你非说不可。”

“你好恶劣。”她闷声地说。

“恶劣?我记得先前才听你说过,我不如你想像中那么坏,是不?”他以子之矛玫子之盾,把她的话拿来应用得十分巧妙。

埃满儿知道自己聪明的话,就不该浪费力气与他争执,而且,现在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他对抗了。

一阵久久的沉默,久到以为她不会开口了,柔软的嗓音才幽幽地从她的唇间被吐出,“是二娘。”

“尤氏?”

“是,是她拿热烫的铁杓子烧出来的。”福满儿没有看见,当她说出这句话时,身后男人的眼眸在一瞬间掠过诧异、震惊,与心痛,“她赖我害得年仅三岁的小弟被热水给烫伤了腿,其实,她一直就没让我亲近那一双异母弟妹,都是她亲信的女乃娘在带着,我怎么可能害他伤了腿?可是,女乃娘一口咬定是我在弟弟身上泼了滚水,二娘为了惩罚我,不只是打我,还让人将铁杓子烧得滚烫,重重的往我的背上烙,要我也尝尝被烫伤的滋味。”

“虽是个烙伤,但是,只要即时处理,小心照顾,应该也不会留下这么严重的伤痕才对,你爹呢?就没护着你吗?”

一抹浅浅的苦笑泛上她的唇畔,“二娘弄伤了我,很快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想要掩饰自己的错误,将我关进了房里,让我吃了昏睡的药,告诉爹说我得了风寒,已经找大夫来看过了,说怕传染给他和弟妹,所以让我待在房里,也说她会小心照料我的,爹后来说他并非没有疑心,但是他心里很高兴,很欣慰二娘愿意照顾我,他希望这是一个改善我们关系的转机,所以就由得二娘做了。”

“那几日,二娘就让人在我伤口上胡乱涂下药,我的伤越来越严重,听说溃烂到血肉模糊的地步,要不是家里与我娘亲近的秦嬷嬷想尽办法,通知了在宫里的义母,只怕我一条小命早就没丁。”

“我不信以皇后的个性,她会对尤氏善罢甘休。”鹰扬天的眸底闪过一抹冷冽,要是他绝对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闻言,福满儿忍不住轻笑了出声,“是,听你刚才所说的话,会让人以为这么多年来陪在义母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因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是义母的个性,她常说错误的慈悲,只是对自己与亲近之人的残忍,当时,在我迟迟未月兑离险境时,义母就说了重话,要是我有个万一,她让二娘与两位弟妹给我赔命,谁来说情都不饶,义父也阻止,他知道义母因为孩提时的遭遇对我感同身受,才会如此震怒。”

“但你最后还是好了,尤氏仍旧没有得到惩罚。”说完,他轻哼了声,对于她说自己懂皇后的心思,心底颇不以为然。

“谁说没有呢?在我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里,二娘被关进了死牢里,在牢里吃了很大的苦头,义母说,对于一个孩子都尚且狠心下毒手,那便是连禽兽也不如,自然也不必以人待之。”

最后一句话,她的嗓音极轻浅,但鹰扬天却能听出里头的玄机,不必以人待之?好一个皇后!

“最后,是爹进宫来向我劝说,要我去向义母求情,那时候我的伤虽然好了大半,可是,太医却已经直断伤好之后,会留下很严重的疤痕,义母知道了自然是不肯轻饶二娘。我对义母说,她是为我出头的,我自然是不好说什么,可是,我想要是娘亲在世,即便是爹负她于先,但是,她也绝对不会乐见福家家破人亡。”

“义母一直都很喜欢我娘,说有她陪在身边,就自然觉得舒心。几天后,二娘就被放出死牢,不过死罪虽免,却是活罪难逃。听说,好好的一个人进去,出来时差点是面目全非。”

“那是她罪有应得。”他嗤之以鼻。

“夫君……”她唤了声,却是欲言又止,觉得他似乎不是太乐意听见她说他处事的作风像义母,就连语气都是一个样子,或许义父早就发现了吧!想来,早先义父与他的亲近,或许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觉得奇妙又有趣。

“嗯?”他挑挑眉梢,不明白她话为何只说到一半,同时挪了下姿势,伸长了垫在下方的长臂,刚好让她的头可以枕在他的臂膀上。

埃满儿很自然地顺着他的姿势,将脸枕上他的手臂,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要陷进他的怀抱之巾,宛如一只被包覆得极好的蝶蛹,就要等待着孵化一样。

“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开始不想告诉你,是因为这伤痕代表着福家的家丑,既然已经过去了,我就不想再提起它。”她避重就轻,在他没瞧见的角度俏皮地吐了吐舌尖。

“是这样吗?”像他这种多长了心眼的人,实在很难相信那就是她刚才未竟的话语。

不过,他也不想追问,大手轻抚着她小巧的下颔,指尖缓慢地游移过她纤细的颈项,他凑唇轻吻着她耳后,从她的耳廓到柔软的耳垂,然后是她颈侧跳得飞快的脉搏,一寸寸地撩开她裹身的衣料,吻过她微微瑟缩的膀子。

明明一阵阵像是针刺般的疼痛,伴随着他的唇不断地吻着,温热的气息在不平滑的肌肤上拂着。一时之间,疼痛的感觉像是被混淆了,让她不知道该感受痛楚,或者是他不停地啄在肤上的亲吻。渐渐地,或许是药效发作,又或许是他的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竟然觉得不似先前痛苦。

“明天起,我会派人去为你找药,可以让你止疼的药,可以为你去除这伤痕的药,好让你不再那么痛苦。”

他低沉的嗓音,伴着一个又一个的亲吻,轻吐在她的肌肤上,他每多说一个字,她的肌肤就感觉到一阵暖热。

“没用的……”他的话语、他亲呢的碰触,都令她的心头不自禁地浮热,令她原本痛得失了血色的脸蛋,浮现两抹嫣红,“在宫里的时候,义父与义母曾经令太医院要找出最好的药方给我止痛,刚才你替我抹上的紫云膏已经是最好的药方,不可能再找到更好的了。”

“宫里的太医找不到,不代表我也找不到。”说着,鹰扬天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痕,长臂越过她的胁下,横过她的双\\ru之间,轻扣住她的锁骨上方,微微地施力,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亲密,“不要小看我这个天下第一皇商,只要我的买主能出得起价钱,我就能找到买主所需要的东西,哪怕那玩意儿再罕见,我就是有办法将它给找出来。”

“我不是你的买主,是你的妻子。”过分的亲密让她忍不住屏息,让她只能感受到他的抚模,而非痛楚。

“如果买主需要的东西都尚且如此,那妻子所需要的药,自然要更尽心尽力去取得了,该是这道理的,是不?”

不只是他所说的话,还有他说话的语气与嗓音,都充满了令她心情荡漾的呵哄,令她觉得心窝儿里直涌出暖意。

“是不?”他逼着她回答。

一时之间,福满儿不知道该从何答起,明明也不过就“是”与“不是”而已的答案,竟然只是想着就教她脸红不已。

“是。”她点点头,不过是个简单的字儿,却令她的心窒了一窒。

不过就是个“是”字,但是当这个字从她的嘴里被吐出时,她感觉自己是备受娇宠的,被这个从身后抱住她的男人给宠爱着。

因为是他的妻子,所以地位更加特别。

他的话给了她这样的一个认知,紧紧地把她的心给揪着了。

鹰扬天得到她的回答,满意地笑了,浑厚的嗓音从他的胸膛轻震而出,不安分的大掌往下游走,从她平坦的小肮,来到双腿之间令人害羞的地方。

“夫君,你的手……这是在做什么?”她心跳得飞快,喘息着,差点就被一口息儿给噎住,让她就连要开口说话都十分困难。

“我想给你止疼。”

“我疼的地方是背,不是……”她倒抽了一口冷息。

……

早晨的天光,像是一束又一束柔软的丝线般,淡淡地,亮亮地,迤逦进屋子里,长长地,拖至了床榻之前的矮槛上才止住。

明明昨儿个晚上背疼得厉害,但是,福满儿今晨醒来时,却像是做了一场难以形容的美梦般,感觉到满足而且快乐。

她轻俏地起身,不吵着身旁的男人,倚坐在床畔,静静地瞅着他。

无论看过他多少次,她都会在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他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怎能生得如此好看呢?

在未与他成亲之前,每回见他总是不经心的,又或者说,她不想正眼瞧他,总觉得他的面容太过阴柔,可是,在与他真正相处之后,才发现他的眼神是沉稳而锐利的,被他淡淡地瞟过一眼,就能感受到那慑人的威力。

就在她瞧得出神的时候,他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眸忽然掀开了一小条缝隙,在瞧见她之后,就又合上了。

鹰扬天抬起大掌,反握住她搁在他枕边的纤细手腕,似乎没打算清醒,轻沉的嗓音略带了一丝含糊,“还疼吗?”

“不疼了。”她笑着摇头,看见他双眸依然慵懒地闭着,像是耍赖的孩子不肯起床一样,明明是个大男人了,却令她觉得可爱。

“什么时辰了?”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光,“看这天色,应该还未过寅时——”

话声未落,她已经被他冷不防的一个掳掠给抱进怀里,整个人跌到他的胸膛上,脸蛋被他的大掌给按进了颈窝,让她的惊呼声只能吹呼在他的颈上。

他侧过脸,刚好贴在她的颊边,令两人的姿势显得十分亲密,“既然还未过寅时,就表示天色还早,再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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