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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烟华(上) 第1章(1)

她已经十八岁了。

明天是她的生日。爹一早就请来了凤仙楼最有名的大厨,筹备第二府里的宴席。她知道菜谱里她爱吃的菜一个也不少,那都是爹找人问过她一条条记下的。她还知道要来陪自己吃饭的人差不多有七八十个。这七八十个人她自然不是都认得的,也许其中她认得的还不到七八个。他们都是爹请来的。

爹说,让天下的人都来给我的小寿星祝寿。

今天晚上,家里如同迎接节日似的忙忙碌碌。大概闲着的独她自己了。

她推开一扇棂窗,瞧见天空刚刚染上一抹霞光。再扭头,嘻,禧儿还在埋着头帮她做姑姑教的绣活儿呢。

她屏住呼吸,轻悄俏爬上窗沿,一松手就跳在了窗子外面。

周围正好没人。她从腰包里模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飞快地覆在脸上。转眼间人就变成了另一番容貌,唯有琥珀色亮晶晶的眼珠如往常似的灵黠地转了两圈。她忍不住掩唇轻笑,又咳嗽了两声,压低声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自己住的月瑶苑。

爹的书房里放着一长一方两只盒子,还有一只鸟笼。鸟笼里朱红色的鸟儿看到有人进来,边跳边叫:“砚华、砚华!”

她“哈”地一笑,跑到鸟笼边,眼里满是惊喜,“火云雀?爹真的给我找来了?”

她伸一只手指进笼子,鸟儿便跳过来用金黄色的小嘴在她手上啄了一下,又来回蹭了蹭,继续叫:“砚华,砚华!”

“谁教你叫我的名字的?”其实不用想,一定是爹。她轻轻模了模小红鸟的头,眉开眼笑,“真聪明。”

长盒子有两尺长,会是什么兵器吗?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果真,盒子里躺着一把通体雪白的短剑。她张大眼睛,“这难道就是书里写的雪灵剑?”

剑拿在手上,轻盈如无物。口里默默念过几句灵言,剑上突然闪起一阵灼目的白光,吓得她“啪”地把剑掉在了地上。

“好厉害!”捡起剑之后她简直乐坏了,“雪灵剑真的很适合我修的灵术呢!”

她把剑佩在腰上,吐吐舌头,“爹,女儿先拿去用了。”

剩下的那只方形锦盒,没打开就能感觉到盒子周身灵气萦绕……她也打不开,这盒子上竟附了爹的锁咒。

里面应该是最上品的五色晶石,这么强的灵气,自然不能让人随便乱动。反正她现在也用不了,那就不管了。

爹说替她准备了三样礼物,却不告诉她是什么,非要等到生日当天才拿给她。不过,现在她已经都知道了。她悄悄地、心满意足地退出了书房。

继续往前,路过姑姑的瑞芳阁,她听见房里姑姑正吩咐着:“去请砚华小姐过来一起喝茶。”

小丫头应了一声就跑了出来,不偏不倚一头撞在了她的身上。

“小心!”她扶住对方,微笑道,“没跌着吧?”

小丫头睁大眼睛,看清她的面貌后脸腾地红了,“公孙少爷?您也是来找小姐的吗?我、我马上请她过来。”

“我先去拜见师父,等会再过来。”她忍着笑拍拍对方的背,“慢点走,别再摔着了。”

小丫头满连通红慌得乱七八糟,连应了几声后一溜烟地向月瑶苑奔去了。

炳哈,公孙师兄,你的这副样子还真好用!

她满意地模了模自己的脸,继续顶着别人的面孔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自己家门。

紫坤城东郊。狼烟路。这时夜色刚上。

月光在枝叶间游移,茂盛的梧桐树叶仿佛被光华洗了一样,透出一片水流般的绿。

在这些绿色中,她在寻找一抹金。

“一、二、三、四……就是这棵了。今晚‘它’还会来吗?”

她在一株粗壮的梧桐前停下了步子,提起衣摆准备爬树,一抬头,却呆住了。

没有了?

这株树上,她原本挂了一只竹编的鸟屋,每天都在里面放上鸟食。鸟屋挂在这里两年了,昨天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突然消失了?

谁干的?

难道是因为“它”?

她咬了咬嘴唇,好不甘心。一个月多前,她在这里发现了“它”的踪迹。从那时起,她天天都亲自做鸟食送来喂“它”。

开始“它”连面也不露一下,鸟食有时候吃一点,有时候一下都不碰。那鸟食叫做“天香碇”,别的鸟都吃不得。所以单看头一天的天香碇少了没少,她就知道“它”有没有来。

“它”已经几乎天天都会来了,但这么久以来,她亲眼见到“它”也才一次。那天天黑得早,她正准备回家,突然望见一阵黑风裹着两点金光袭向树顶。粗大的梧桐整株枝干都晃了起来。她呆呆在树下仰着头,瞧见一只黑色的鸟停在了鸟屋边上。

黑得在夜色中分不清轮廓的羽毛,还有那一双如太阳般耀眼的金眸。

她屏住了呼吸。没错,真的是“它”!

虽然体型看上去尚不大,但它正是传说中的灵兽——殇鸾!

她欣喜若狂,几乎立刻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只帅极了的鸟也请进家里的百鸟园。

自那天开始,她做“天香碇”时又格外“用心”了点。

她知道,想捉住一只灵兽,要么彻底把它打垮,要么就得使它的心志臣服。

灵兽很聪明,却天生对人怀有敌意。送食物来,是讨好它,亲近它。而食物中略略加一点“料”,则是迷惑软化它最快的手段了。

只要它愿意吃。

昨天刚刚又加了一次料,今天连鸟屋也被掀了。

毕竟是拥有不同于凡物的智慧。它发现了吗?它生气了吧……

她模了模腰包中满满一袋子“天香碇”。每天做这么一包,几乎要花去她半天的时间。可是,今后还会有谁来吃吗?

她懊恼地叹气,望向天空,突然瞪大眼睛。这、这——

树干上竹编的鸟屋不见了,可是,在高高的树顶却俨然出现了另一座竹屋——很大很大,大得可以住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只一天,谁又在这盖了一间屋子?

她又开始向树上爬,想去看个究竟。爬到半途,砰咚,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树顶直砸下来,她吓得往树干上一贴,“哎哟”一声,那东西挨着她的后背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竟然是一只大铁锅!

她冷汗涔涔,跳在旁边的树枝上抬头喊道:“谁在上面?怎么乱扔锅?会砸死人的啊!”

吱,竹屋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背着月光迎面望去,那人的面孔不甚清晰,不过看身形大约是个少年。

“你是谁?”果然是个少年的声音,语气冷淡且不快,“找我做什么?”

她愤愤地道:“谁找你了?我是来找我的鸟屋的!”

“鸟屋?我没有鸟屋。”

“是我做的!我挂在这棵树上两年了,今天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树顶的少年想了想,说:“你说原来树上挂着的那个竹笼子?我给扔了。”

“你——你凭什么扔了它?”

少年反问她:“我要在这盖房子,那笼子里总是一堆鸟,吵得不行了,不扔怎么睡觉?”

“你——”她生气起来,“这树是你的吗?只准你一个人用?”

“既然我看中了就是我的。”他居然大言不惭地回答,“现在我的房子都盖好了,当然就只准我一个人用。”

这是什么家伙!她瞪着他,又叹了一口气。算了,既然说不通,还和他争什么?这里树多,另找一棵吧。

正准备下树,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喂,刚才是你扔锅下来砸我的吗?”

少年愣了愣,说:“我没想砸你。”

“那你干吗把锅扔下来?”

“是你先上树的。我没想到你会是个人。”

她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是只猴子或是只鸟。”

“我不是猴子!”她脸都气歪了,“就算是只猴子或鸟,你也不能用锅砸它啊!”

“不用锅砸用什么?”少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爱用什么东西都不关你的事吧,反正打到了也不会请你吃。”

“你——还要吃它们?”她真的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少年于是不再理她,径自走进竹屋,“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她呆呆地站在树枝上,又滑下树去。唉。哀哀地叹出一口气,她蹲在树根旁,把包里的鸟食一份份拿出来,摆开,接着掏出颈间挂着的一支碧玉角笛,轻轻地吹了起来。

林间开始微微地骚动,不一会儿,成群的鸟向她飞了过来。黄莺、画眉、云雀、杜鹃……有的停在她的身边,有的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她笑出来,散着鸟食喂它们。

“你们呀,从今以后可别再上这棵树了。明天……等会我一回去就给你们做一个新的鸟屋,挂得离这远远的,你们可不要认错了。”

喂完了,她拍拍手,驱散了群鸟。临走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拿出了包里的“天香碇”。

“殇鸾,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对不起,我不会再给你下药了,你若还愿意吃,就来吃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做这个了。”

“喂!你在干什么?”树上响起一声大喝,惊了她一大跳。刚才的少年几步从树上跳下来,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终于看得清楚了。他的个头不比她高多少,年纪也不见得比她大,但脸上的凶狠之色却十分吓人。

“你想干什么?”他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问,“又想引那只怪鸟来吗?”

她猛甩手,竟挣不开,惊急之下本能地念起灵言:“圣月之光——”

手腕间闪过一片金色的光芒。少年的脸白了白,但依然没有松手。他冷笑道:“你会灵言?是道学院的弟子吗?”

“不是……”

“我说呢,这法术使得也太寒碜了。”少年的冷笑变成了嘲笑,“我听说道学院里的人都还挺厉害的,幸好你不是,不然,岂不让人失望极了?”

她满脸通红,尚想争辩几句,少年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他弯腰飞快地捡起了洒在地上的“天香碇”,“这个拿回去,不许丢在这!”

“为什么?”

还问,“你用这个把怪鸟引过来,我还怎么住?”

原来他也见过殇鸾。她别过视线,偏不收回。天香碇本来就是给殇鸾吃的,何况,她根本不想听面前这家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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