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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火 第9章(1)

司徒闲还是老样子,貌似天真地睁着他的大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瞳暗如深夜,一眨不眨地飞快转着。他正尽力规矩地坐在毫无设计美感的木椅子上,银色的金属手铐衬出他露在袖子外的一段手腕,纤瘦白皙,有些大的白色病号服让他看起来像个好动又不能随意乱动的孩子。

“哟!”他露齿微笑,耸着双肩,透着不符其年龄背景的天真。

费叔旖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疯子,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半丝愉快,反而有着想要诉说些什么的强烈。真是不可思议,一个正常人会对一个精神病患者说什么呢?

“小叔旖?嘻嘻……你这么看着我,难道是爱上我了吗?危险啊。”司徒闲笑眯眯地歪着脑袋。

“我可不想下半辈子和你一起待在精神病院。”被他滑稽的言语逗笑了,她不禁放松心情,“因为出了点事,所以很久没来看你,而且还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告诉你一个秘密……”司徒闲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隔着桌子探过上半身靠向她的耳旁,“上次你带来的男人是个恶魔哦,他会出卖你,会把死亡带给你……你要小心哦……以前我不敢说,今天就告诉你吧。”

“你究竟是巫师还是精神病患者?”她狠狠瞪一眼故弄玄虚的人。

司徒闲黑亮如漆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嫣然而笑。

“我不是精神病患者,你才是。”

“你说这句话倒让我想起酒鬼从不承认自己会喝醉。”她好气又好笑地挖苦。

“小叔旖,现在除了我已经没有别人能救你。留在我身边,无论是政府还是军部目前都不敢动我。”已经在精神病院待了数年之久的年轻人眨眨有着长卷睫毛的双眼,“我是恶魔中的恶魔哦,没有人能动我一根寒毛。”

“谢了,我说过我不会和你一起住精神病院。”她微微一笑,“所以如果军部一定要杀人灭口,那么这次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你。还有,你究竟从哪里知道我同军部决裂的事?”

“秘密。”没有一分钟能坐安稳的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哎呀呀……哎呀呀……”

被他走来走去的身影晃得头晕,费叔旖叹口气,有时真不明白司徒闲好端端的为何要将自己搞得如此神经兮兮。

“既然你过得不错,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愿下次能再见。”

“哎?你要走?真的不考虑留在我这儿吗?”如惊弓之鸟般转首看欲起身离去的友人,司徒闲哭丧着一张脸。

“你愿意一辈子当疯子,我不行。”她语带惋惜,如果这次真的是劫数她也认了。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出卖你的人要求我保护你,你也不考虑一下吗?”司徒闲的眼光透露出几许知晓一切的狡诈。

一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半晌费叔旖才从怔忡中清醒,冷静的表情渐渐浮上诧异。

“余东找过你?”

“秘密。”信奉神秘主义的疯子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

算了,就算余东同司徒闲之间因她有什么协议又怎样呢?那个人是想要弥补什么或者仅仅是后悔?她已经不愿去分析。她相信他们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交叉点,哪怕近在咫尺,结果却仍如同远隔天涯。

她耸耸肩,表示自己全然无兴趣,一边将内心掀起的波澜不着痕迹地压制住,一边淡然地同有所期待的人道别后走了出去。

“傻瓜叔旖……”司徒闲望着白色的门阖上,轻骂一句,一向没有感情的漂亮眼瞳流泻出无奈的悲伤。如果说他之所以尚未决定毁灭这个世界,究其原因只有一个——他希望自己唯一在乎的某人能够好好地活着。

“嘭!”一声巨响震得屋子簌簌发抖。接着火警的铃声此起彼伏,响彻整片病栋楼房。向来反射神经胜过常人许多的司徒闲脸色一白,随即就往门外冲。

“对不起,您不能……”一直监视他的两名护工伸手欲拦,却被他毫无预兆地一人一拳击倒。他们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一直锁着患者的精钢手铐与脚链竟会在刹那间被对方如同儿戏般轻易挣月兑。

神挡杀神,遇佛杀佛!

司徒闲不是一个普通的疯子,司徒闲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他拥有几十亿的资产,他身上流着旧贵族们才有的奇怪血统,最重要的是他同四大国政府都或多或少有着众多项目的合作关系。费叔旖总是说司徒闲是疯子,而一个疯子在精神病院所做的任何举动都不是常理可推断的。因此当这世上最有钱的疯子发了狠般拼命奔向发生爆炸的停车场时,已为突发事件乱成一锅粥的院工们全部忘了要对忽然失控的危险人物采取任何措施。

“让费叔旖小心点,据我对军部的了解,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她。”前不久余东曾经要求他劝导那个总是自信过头的军火商。

“混蛋!”不知是诅咒操纵暗杀的幕后人物还是自己的一时大意,司徒闲远远就看见火势冲天的停车场,也看见某个俯身躺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的熟悉身影。

如果费叔旖死了,他就让全世界为这个女人陪葬!

当司徒闲抱起不省人事的费叔旖时,院方无人敢阻止。

当司徒闲开飞车送费叔旖去医院急救时,院方已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唯有眼睁睁地望着其飞速疾驰而去成为一个点消失。

只能说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却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费叔旖迷迷糊糊地醒了,发觉自己浑身一阵冷一阵热,难受得牙齿直打颤。脑袋钝钝的,想起些什么,瞬间却又是一片空白,身体无法动弹,四肢同样无力。很久以后,她才想清楚自己估计是在医院,死里逃生,如此难受多半是手术后麻药的药性正在逐渐消退。

“高兴吗?你还活着。”

听到有些尖锐的嘲讽,她朝着声音的方向努力睁眼,却只能瞧见一张模糊的脸。想要说什么,可干涸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不要动,你浑身都缠着纱布,同一个木乃伊差不多。”明明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却因其特有的尖细令人联想到尚未发育的少年。还有那神经质的笑声,带着使周围气氛变得不安的诡异,“如果我就把你这样藏在家里的贮藏柜里,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他握住了她的手,因麻药的关系她却无法感触他手指的湿冷滑腻。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司徒闲,我还没死呢。”反驳的话在大脑里转了转,可惜无法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看见她露在绷带外的唇微微张开,从精神病院冲出来的疯子轻笑,“你现在什么都不能说,还是乖乖听我说吧。可怜的小叔旖,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留在我身边呢?我说过和我在一起就会安全的。”

谁会想和一个疯子一起住在精神病院?如果可以,费叔旖会翻个白眼。

“不过你放心,你虽然浑身都是伤,但四肢健全,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风光出院了。”他的手指沿着她缠着绷带的手臂爬上她的脸,轻轻弹几下,“我通知了你的家人,你母亲不愿意来,说你自食恶果,也不允许你妹妹来医院。你兄弟现在在国外,最快也得明天到。可怜的叔旖,你看,亲人都不可靠,关键时刻还得我这个疯子照顾你,就像那时候没有亲人照顾的我只能得到你的帮助……”

只能默默听的人忽然感到心脏一阵狂跳,即使无法正常思考,可她仍意识到司徒闲接下去要说出一些一直以来被隐瞒的秘事。

“这次是方兴艾与军部联手干的,想要置你于死地。你心里应该明白,不愿同方兴艾合作的你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根扎在心头的刺,不拔除就无法安心。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你的。对,我是恶魔,无所不能的恶魔……”一阵得意的笑声之后,叙述再次继续。

“小叔旖,我要为你做一件事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从而为我们凄美的爱情做一个了结。”

听到这儿,成为疯子倾吐秘密对象的人忍不住又颤抖起来。

“格格格……你觉得要是把方兴艾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烤着吃怎么样?一旦没有他,军部就没有了第一后备人选,也许愿意放你一马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再同你合作。”

她只需要活命,至于合作就免了吧……费叔旖想劝司徒闲省点力气乖乖待在精神病院发呆,遗憾的是此时她只能闭嘴。感觉有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自己干裂的唇,应该是对方总是?嗦不停的嘴,接着耳畔拂过若有似无的呼吸。

“再见,小叔旖,为了这世上我唯一爱过的人,我要送你一份礼物作为我们再不能相见的饯别。你喜欢那个恶魔吧,余东?放心,我相信他对你也并非毫无情义。”

司徒闲气息远离的同时,他的手也抽离而去。那毫无留恋牵挂的远去脚步一声声坚定得似踏在伤者的胸口,她费尽全身力量却只蠕动了几下手指。

疯子!混蛋!回来!他要干什么?他所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她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已经全然无关了啊……

她不由剧烈喘息起来,因某些情绪的强烈波动。脑中忽然炸开一段几秒钟的影像……某个笼着晨曦的早晨两人之间不夹杂丝毫情色的亲吻。泪水不由流下,她愿意对自己承认那个该死的没有丝毫忠诚心的男人以其特有的残酷方式狠狠地揪住了她向来懒散的心。生死一瞬间,在被炸弹的冲击波震晕的一瞬,她却在庆幸自己接受了他的劝告将那件他为她挑选的防弹衣穿在了身上。可是,她有她的自尊与原则。早在分道扬镳时,彼此便在心里默认了某个似是注定的结局——生死不见!

然而……

经历一场死亡爆炸的人微微睁开盈满泪水的眼,逆着些许的光线,她隐约望见那个独特的背影。映衬亮光的独特背影,罩着一层名为“希冀”的光芒。

她还是想再见见那个在战场上如同嗜血恶魔般的无义男人。

晚上九点,独自在外面小餐厅吃过晚饭后又去超市选焙一些生活必需品的余东边按下手机的接听键边向自己公寓走去。

“是我,别挂,我有急事要问。”男人沉稳的语调根本听不出丝毫的焦急。

扁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谁的接听者以沉默表示自己愿意洗耳恭听。

“方兴艾今天被人杀了,他是费叔旖以前的合作者兼未婚夫,我想你应该知道。军部怀疑是你下的杀手,据说他死状凄惨,浑身的肉都被人割了下来,一片片整齐地堆放在尸体旁,如果只剩骨架的东西也能算尸体。”

如此丧心病狂的凶杀案以自己父亲冷漠的口吻道出实在让人无法产生任何感想,多少遗传其父冷酷本性的余东淡然得不想做任何表示。

“我是军人,只在战场上合法杀人。寻找变态凶手的事应该交给警方。”话说到最后,他才想起目前国家警局最高负责人似乎就是自己的父亲。看来军部是借方光艾之死决定反咬抓着他们把柄的国家安全部部长一口,以报先前之仇。

“我知道凶手不是你,但军部硬说同你有关,简直像患了强迫综合症一样不可理喻。”强硬的语气终于微微泄露出几许苦恼,“那是个高明的罪犯,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即使是受过训练的国家特别行动人员都不能做得比他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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