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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意满君怀 第7章(2)

师潇吟慢慢地走上看台,并未坐下,仅仅负手而立,秋波逐流,环视着戏台子的每一个角落。

串红台开幕了……

一个接一个的新人登台演出。

走马观花般,他都看不进去,心里空荡荡的,不知所为。直到风砚秋叫他的时候才有了一丝反应,“啊?”

“你在愣什么?这丫头是你教的,不看看吗?”

师潇吟这才清醒过来,抬眼看,见晓满已换上——身戏服,按照惯例在台上先把入门动作演练一遍,然后才是所选的曲目《相见欢》。

“看了半天,也就这丫头的基本功还不差……”风砚秋微眯黑眸,脸上含着笑道,“总算没辜负你的心血。”他一回来,就听戏班子上上下下在传他的大弟子如今有了“宠儿”,一心都扑在她身上,其他的师弟师妹全被他冷落在一旁。本来是心有不甘的,毕竟他带出的弟子不把自己的身子摆在第一位,难免心酸不悦,可现在看了夏晓满的表现,惊讶她在短短的十几天内的成绩,不得不改变想法。师潇吟的见地非同一般,他选的人自然亦非泛泛之辈啊。

听到师父称赞晓满,师潇吟的表情十分复杂。他知道她的出色,天资聪颖加上愿意吃苦,比起其他人必然事半功倍。既然是料到的事,心湖为何会泛起一丝丝酸涩?

莫非……他真的是度量狭窄的男子?容不得任何威胁自己的人存在?

“不错,丫头这个角色把握得非常传神。”凤砚秋模着下巴,自顾评沦,并没发现师潇吟的异样,依然赞不绝口:“特别是初次见到心上人时,头上的雉鸡翎无论是刷、绕、摆、掬还是单抖均到位了呢,呵呵……一个新人能把‘心神不宁’演至此,不错……咦——”

话音未落,便听到周围传来惊骇地抽气声。

师潇吟全身一悚,凝神再看,晓满那纤细的身躯已从台上倾倒!

老天!

那现搭的“绣楼”台子约模三丈,她却好端端地踏空滚下,即使不死,也会摔个骨断筋折。

师潇吟面色铁青。他知道晓满会武功,但是他更知道晓满那个丫头的倔强性子,当初在伙房一大堆人欺负她时,她也不曾露出马脚,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就更不可能施展轻功自救。

这……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但愿她至少运内力来抵挡一下冲撞。

他根本来不及顾虑身上未曾愈合的痂,便大步流星奔了过去。后面风砚秋的急呼成了耳旁风,师潇吟此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也无法想及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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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满的眼前金星乱冒。

她最痛的还是脚伤。毕竟刚才从阶梯滚下之时,她勉强蜷身,虽粗简,也好过完全被动,但脚就伤得比较严重——

深入肌理的刺痛已入骨髓。

是谁?是谁害她?

为什么她连内力也无法控制?为什么靴子里会……

牙齿咬得咯咯响。人潮发出嗡嗡的噪音令她心焦,她更加想念那个雅若薰风的男子啊……

“晓满。”低切的呼唤像是怕惊吓到一个脆弱的孩子。

晓满的神志清醒不少。渐渐的,熟悉的身影蹲在眼前,那双臂弯把她颤抖的娇躯拢人怀中。

“大师兄……”晓满想说话,竟发现语不成音,几乎是没声的口型。同时粘稠的液体从额上淌下,顺着面颊流入嘴角。

“嘘——”师潇吟的脸色幽冷凝重,与他温柔的拥抱形成鲜明的反差。修长雅致的手指抹去她面颊上的血痕,顺势撕掉一截袖子,冰凉的指尖轻抵其上,“莫要说话,现在闭上眼睛。”

晓满很想听他的话闭上眼睛休息,然而在看到他皱着的浓眉时,不由自主地想抬起双手为他一一抚平。

她希望看到他敛藏在背后的真性,却又为看到这样的真性而心疼。

“别……别……”再皱眉。

师潇吟看到她紧咬嘴唇,血丝泛起,干脆将手指放在她柔软的唇上,“疼的话就咬。”

晓满勉强打起精神,焦距落在他漂亮的指尖上,一个劲儿地直摇头,讷讷地自言自语:“不……疼……”后来,终于瘫在他怀内,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大夫?”师潇吟猛一抬头,眼神冷冷地扫向围在旁边却半天没有反应的同门。

花奴和几个女弟子站得较靠前,神色淡漠,“戏班子的人练戏时哪个手脚没受过伤?所谓‘跌爬滚打’乃家常便饭,这点想必大师兄最清楚。为一点儿皮肉伤兴师动众合适么?再说一会儿,还有几个新人要登台呢!”

“你怎么知道她是皮肉伤?”师潇吟犀利尖锐的眸光盯上花奴等人,“没经大夫鉴定,你就能铁口直断?”

“我……一看就知道,她还能说话嘛。”花奴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如果有内伤,你又岂会看得出?”师潇吟冷冷地反问,弯腰抱起晓满,一边走一边说:“呵,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师兄,你这分明是话中有话!”花奴跟眉狰狞,沉下脸色。

师潇吟一扭身,直视她的愤恨,一字一句地道:“我按着晓满的前额止血,她的脸朝向我的怀中,你根本看不到所谓的‘皮肉伤’!”见她要分辨,又说:“何况我急着下看台到前面时,你们几个还在后台整理行头,那就更不清楚她的情况,难道不是么?”

“听大伙喊叫才出来,担心倒成了我多事?”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敏锐,花奴状似自嘲地欲盖弥彰。

“那要看人的居心。”师潇吟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声音低低地飘来,“在我寻你之前,你自己想想,掂量一下轻重。”否则,别怪他翻脸无情。

“你——”花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浑身颤抖地僵在原地。待目送他二人离开,才泄愤似的仰天大叫。

好好的一场串红台因这个意外而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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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不容乐观。

老大夫的表情凝重,眉头攒成了小山。师潇吟的心思全在于此,他尚未意识到自己的背已成了“水墨画”——被汩汩鲜血浸透。

“大夫,怎么样?”按捺不住急切,他月兑口询问。

一旁的凤砚秋挑挑眉,他还从未见过大徒弟如此急躁的一面呢。

老大夫回过头,闷声道:“还能怎样?去点一盏蜡烛。”

“点蜡烛?”师潇吟为之一怔,不过动作倒是麻利,很快准备好了大夫交待的东西。

但见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个棉囊,上面插着几把小夹子,内层扎满了光滑闪闪的银针。拉近燃烧的烛火,他微眯小眼在火上燎针,借此进行消毒。

晓满的脸色越来越差,小手紧抓被褥,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的双足。她的脚底刺满零碎的瓷片,加上刚才从台阶亡滚下,使伤口更深。

老大夫上前一握晓满细致的踝骨,师潇吟不悦地皱皱剑眉,“大夫,我想我可以——”

凤砚秋站了半天,终于忍俊不禁地道:“潇吟,究竟你懂还是大夫懂?”明眼人一看就会意,这分明是有人吃味,心里拧了个疙瘩嘛。啊啊,难得他那不解风情的傻徒弟也识“愁”滋味,会区分虚实,适时表达自己的心思了。

师潇吟陡然清醒,知道失态,白净的面庞泛起一层绯色,窘然不已。

“好好,大公子来也好。”老大夫了然地一笑,故意说,“老夫年纪大了,万一少有个不慎,把丫头划伤了那就不好啦,啊?”拍拍师潇吟的肩头,“好,既然不放心就亲自来。再迟疑,丫头的脚伤就难愈合了!”

“我来。”师潇吟恢复正色,手捏夹子来到榻前,深邃如泽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她可怜巴巴的小脸,半天吐出三个字:“怕不怕?”

晓满先是摇摇头,但旋即似又想起了什么,竟又点点头。

“疼的话告诉我。”说着,他一横心,低下头去夹她脚底的瓷片。

雪白的瓷片在血红的肉内深深地扎着,每每挑出,师潇吟的汗便顺势滴落。仿佛,此刻受苦的不是她,而是他——

晓满微张着嘴,幽幽地呢哝道:“你当初手握荆棘的时候,大概也是被刺扎了满手满身吧?你能忍受,那么我也能——”

师潇吟手一颤,碰到了她模糊的血肉。

顿时眼前金星又蹦,晓满不禁低低地呜咽,手捂上唇的同时把脸别了过去。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呀。

“晓满……”师潇吟勾过她的脸蛋儿,看到那一脸凄楚,怜惜地硬拉过她红肿的柔荑,毫不意外发现了那两排细致的齿痕。

“痛吗?”

“不痛。”

他的手与她一样冰凉,却在握着她时慢慢摩擦出一簇簇火焰。手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伤口,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晓满看到了他眼内所盛的伤痛,一震。

这一次为了她,他再度失去昔日的冷静。换来他的真情,来之不易,她的伤痛似已显得微不足道,那算得了什么?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竟变得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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