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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谁心知 第16章

东盛内部,自从原老总钟仁安出现之后,大家都陷入了不安之中。当初钟仁安在位时,他在商业上的作为与能力大家心里都有数。现在整个公司里流言四起,都在传着沈总即将让位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因为沈总已经有好几天没在公司里出现了,大家都在猜测,他此刻必定是躲在某个地方想办法反败为胜吧?以他的行事作风,断然不会不战就选择退缩的道理。

事实上,沈嘉棠这几日过得却很是惬意,完全不是外人猜测的那样焦头烂额。

他那日从家里出来,直接住进了离公司不远处的一家酒店里。原本兆彦邀他过去同住,但他怎会不明白弟弟现在的处境。而他是很希望能早一点有个弟媳妇的,所以绝对不会做当电灯泡这种事。

闲暇的时候,他会去见见朋友,偶尔心烦了,便去马场里骑骑马。外人看了,也只当他是心态好,又或者是面对已是铁定的局面,即便神通广大的沈嘉棠也是束手无策,索性认命对之。

当然,他没有必要跟别人解释他的行为,他做事从来都是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难得今日天气不错,他又来了马场。

中途休息的时候,他接到了项华南的电话。对方告诉了他一件事,虽然之前他已经从兆彦那里听说了,但没有想过她真的会去找项华南。

末了项华南用调侃的语气道:“所以你看,不怪我总跟你作对,你这个人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娶个老婆,优秀出色不说,还死心塌地地帮你,怎能不让人眼红?”

沈嘉棠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听说你最近也不空闲,就不必操心别人的事了。”

项华南在那头不以为意地笑,幸灾乐祸地道:“不过我在等着看好戏,以顾澜溪的性格,如果知道她辛辛苦苦摆低姿态想帮你的忙,结果却发现我们两个早就串通一气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沈兆彦给耍了?我想你身为人家的丈夫,也必然是逃不了干系的吧?”

沈嘉棠并不担心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项华南这个自诩顾澜溪好朋友的人,不一样也月兑不了干系?

不再听对方?嗦,他直接将电话挂断了。起身要走的时候,马场的服务生却突然来说,沈太太来找沈先生,现在正在大堂那里等候。下意识淡淡一蹙眉,她怎么会突然来找他,还找来了这里?

大概为的就是刚刚项华南说的那件事吧。他对服务生道了谢,说道:“我去换一下衣服,请告诉沈太太稍等片刻。”

五月的气候已经转了盛春,天朗气清日光明媚,人置身阳光之中,心境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愉悦起来。

沈嘉棠走出来,远远就看到了那道纤长的身影。

大堂四周全是玻璃墙,此刻阳光正盛,穿过玻璃墙投射进来,照得满室的明媚。她就低着头,在阳光下来来回回地走着慢步。

还是老样子,顾澜溪一旦月兑去成熟、精明的表象,怎么看都还像是一个质朴的大学生。她不喜欢打扮,衣服也是穿着舒适就好。而这种低头数格子的行为,怕也是学生时代留下的小习惯吧?

他没有出声招呼,只是放慢了脚步走过去。

澜溪一抬头看到他,大约是心理上没有准备,竟是惊了一下,然后露出尴尬的笑。

他手插在裤袋里,神色淡然地看着她道:“找我有事?”

“嗯,是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大堂的旁边就是一间附属的咖啡座,他用眼神示意,“去那边坐一下吧。”

澜溪没有异议,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坐定之后,服务生弯身询问:“两位要点什么?”

沈嘉棠点了一杯咖啡,澜溪则微笑着摆摆手。她来也只说几句话,说清楚了她就走。看眼前的人,对待她的态度还是半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她心里有数之余,还是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沮丧。

“有什么事就说吧。”还是平静到令人尴尬的语气。

澜溪觉得自己快要待不下去了,硬着头皮从背包里抽出文件递给他,“这是项华南手里那百分之三的东盛股份让度书。”

他没有接,微微一扬眉,“什么意思?”

她叹了口气,“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拨弄着小碟上的银勺子,表情似笑非笑,“如果我不接受呢?”

她摇摇头,“你是一个精明的商人,相信不会罔顾自身利益只为去堵一口气。不管你对我有多少的意见,之前那件事我承认是我做得欠妥,现在这算是我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你权当给我一个机会也好。”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话,看不出是拒绝还是接受。

澜溪欲言又止,在心里恨死了自己的患得患失,也不知道之前利落、理智的那个自己都走失到哪里去了。看着他冷淡的态度,她心里的委屈便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她花费心思得来的东西,在他眼中似乎一点也不重要,她的劳心牵神仿佛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还有什么事?”终于,他先开口了。

的确是有事。

做了个深呼吸,也找回了一点冷静的心态,她开始说了:“那份‘离婚协议书’被我不小心撕掉了,离婚的事,我们直接去民政局办理吧。反正你的财产是你的,我也不会要。”

沈嘉棠的眉梢动了动,脸上的表情裂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有人会不小心撕掉东西的吗?既然是要撕,又哪来的不小心之说?最重要的,她到底看过那份协议书没有?居然就那样撕掉了?!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沮丧的沉默。

澜溪不想再为难自己待下去了,站起身道:“哪天你有空的话,我们就去民政局办手续,我先走了。”

挺直了脊梁离开,为的是不想再让他看到她的示弱。沈嘉棠的心肠有多冷硬或许可以从他公事上的行事作风中窥见端倪。更何况,他并不爱她,又哪来的舍不得?

说到底,他们两个还是不属于一个世界里的人,虽然巧合之下有了交集,却不代表就可以牵手走至一辈子那么长久。

她也不必太伤心,离开他这样的人,对她来说或许才是好事。

快要走出门的时候,他的声音终于还是响了起来:“顾澜溪……”

澜溪没有回头,却停住了脚步。

“就下个星期一早上八点,我会准时到。”

她压下心头的哽涩之意,回道:“好。”

星期一,是个好天。

而某个本该出现在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人,却临阵月兑逃了。

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已经传来广播的催促声,澜溪只背了一个简单的旅行包,从售票窗口接过票,寻着方向朝站台走去。

她打算去丽江旅行。五月的气候,冷热适宜,最适合用来出门旅行。

雪杨说,去散散心也好。至于沈嘉棠提出离婚,暂时不用管他。就由得他随便就提出离婚,那她自然也有不配合的权利。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他一个人说了算?

澜溪之前已经抱定了分手的念头,被雪杨一说,她又动摇了。之前是因为她背叛的举动惹怒了他,但事过境迁,他起码也该给一个彼此冷静的时间才是。她不希望离婚,父母的离婚是她从小背到大的梦魇,她不希望自己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于是就动了离开的念头,先躲开一阵子,也可以借机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登上火车,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巧的是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泵娘,后她一步坐下,对澜溪和善地笑了笑。

罢坐下,手机就响了,一看号码,没出意料是沈嘉棠打来的。

澜溪犹豫了一下,将电话掐断。

棒了没到一分钟,他又打了过来。这一次她毫不犹豫,迅速地按掉。

大概是他到了民政局却没有见到她的影子,现在一定对着电话上火吧?反正她人已经坐上了车,铁了心要先逃开再说。

五分钟之后,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雪杨打过来的,澜溪没有细想,随手就接了起来。却没想到电话那头会是沈嘉棠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没有她以为的火气冲天,只是一贯的低沉,低沉得有些让人不安。

澜溪沉默了一会,回道:“我想我们应该先分开一段时间,所以决定出门散散心。离婚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在那头也沉默了,半晌才又说了一句:“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这个不用告诉他了吧,他明知道问了她也不会说的,“没想好,随便转转,走着看吧。”

“什么时候回来?”

他见她半天不回话,接着道:“也是没想好,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会更久,是吗?”

澜溪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等我想明白了,会打电话联系你,我如果赶不回来,你把‘离婚协议书’寄给我签就行了。”

他就这么急着要离婚吗?之前对她的那些好,他怎么就能做到如此的收放自如?

索性直接将电话给挂了,不想再让他的冷淡态度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火车缓缓启动,驶出站台,渐渐加快了速度朝前飞驰而去。

旁边的小泵娘轻轻拍了下澜溪的肩膀,澜溪回过头来,见她正递来一张面巾纸。

小泵娘很小心地问:“你怎么哭了,没事吧?”

澜溪接过面纸擦了擦脸,笑着摇头。

小泵娘展颜一笑道:“我早饭没吃,去前面餐厅看看能不能买到吃的,你要带点什么吗?”

澜溪还是摇头。

小泵娘站了起来,走之前不忘叮嘱一句:“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要再伤心了哦,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

倒是挺乐观的一个孩子。澜溪对她笑着点点头。

半个小时过去,小泵娘却还没见回来,澜溪坐得肩膀疼,索性将头歪到靠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走神。

身旁有了动静,应该是小泵娘回来了。她微笑着转过脸,下一秒笑容却僵在了嘴角。

来人脸色沉沉,目光炯然地看着她。

澜溪的心里经历过一阵发懵之后,渐渐明朗。他此刻出现在这里,分明是追随她来的。如果他是真的打算跟她撇清关系的话,就根本不会有眼下的举动吧?

“怎么不说话?”他冷腔冷调地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正常的对话就应该走这样的套路。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拧着眉看她,“只听说过结婚前有逃跑新娘,还真没见识过离婚也有临阵月兑逃的。”

澜溪原本转暖的心又被他的话给弄得慢慢降温,他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竟然只是为了谈离婚吗?

撇过头不再看他,她也冷言道:“我说了等我旅行结束,会联系你办理离婚的事。我又不打算贪图你的财产,沈先生你还特地追过来谈这件事,未免也太不相信人了。”

沈嘉棠终于见识到了顾澜溪的迟钝跟小心眼。他花费一番口舌才说服雪杨,还借了她的手机以防顾澜溪的耍性子行为,将一堆的公事丢给兆彦一个人扛,难道就只是为了找她谈离婚?他是那么闲的人吗?

彼澜溪或许聪慧,但感情神经显然是粗得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之前我给你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你到底看过没有?”其实不用问他也应该能猜到答案。

澜溪委屈得不行,看看吧,果然是一心一意来谈离婚的。

“没看!”她口气很冲地回他。‘离婚协议书’能有什么看头?

丙然不出他所料。其实那份‘离婚协议书’他没有签字,他在给她一个回旋的余地,却没想到从头到尾折腾的只是他自己。

不想再跟她打哑谜猜心思下去了,因为沈太太的聪慧程度显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还是直接将话说清楚比较好。

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个女人终于肯转过脸来,带着一副怔忡的呆表情。

“我不同意离婚。”

到底……是谁先提出要离婚的,好像不是她吧?

可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不当婚姻是儿戏。”

娶了她就会一直跟她走下去,虽然她的行为曾让他陷入难堪的困境,但那都是因为彼此各怀心思,没有做到坦诚。他是成年人,有足够的理智分辨自己要的是什么。

澜溪有些傻了,不过几分钟光景,经历这样一场心情上的起落,换作任何人都会是她这样的反应。

“我……该怎么回答你?”

他好气又好笑,他刚刚那一番话,也算是含蓄的表白吧?该怎么回答,她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算了,也不指望你能回答出什么让人满意的答案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公司那边……”

他打断她:“只许你出门游玩,就不许别人也出门散心吗?”

她没有忘了此刻东盛里的一堆状况,他在这个时候还跟着她乱跑,不怕公司里再起什么变故吗?

他看着她,难得露出自负的神色,“你应该学着相信,我不会做任性的事,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是令我觉得摆不平的。”

当然,差点她就好本事地破了先例。如果不是从雪杨那里得到消息,他又如何能如此准确掌握她的行踪?

见她还是面露担忧之色,他淡然一笑道:“既然是出来旅游,就不要再想其他事了。”

“可是公司那边……”

“就算公司那边有什么事也等我们回来再说。”他顿了一下,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道:“而你身为沈太太,以后都只许与我共进退。”

沈太太看着他,很久之后才终于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露出微笑来。

夫妻同心的道理她当然懂,之前的恩怨纠葛也都是之前的事了,以后,她都会跟他站在一起,无论还要面对怎样的风雨也无所谓。

之前神秘失踪的小泵娘终于再次露脸,冲沈嘉棠笑笑,有些为难地道:“那什么,先生,你说借坐五分钟就可以,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我看你干脆跟我换位算了,我拿了行李就走,抱歉抱歉啊……”

打扰人家二人世界是作孽的行为,想她安初晨身为爱情小说作者,怎么会干出这种不识相的事呢?何况这位先生的邻座居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帅哥啊啊,美色当前说什么也要凑过去才符合她的本性。

也许这看着不起眼的火车车厢里,下一秒她的艳遇就会出现了。

因为用上帝的话说,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充满爱的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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