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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谁心知 第3章

休息天的时候,偶尔沈家兄弟二人会约着去骑马。

F市几年前兴建了一处私人会员制的马场,能够格进去的多半是像沈氏兄弟这样的都市新贵。平时工作忙,沈嘉棠来得少,倒是兆彦对骑马有着十分的偏爱,平时没事的话,他一个人也会跑来溜几圈。

骑着马在林子里晃悠了几圈,两人便回到休息区那里喝东西。

撇去公事不谈,最近身边最值得谈论的,大概就是叫顾澜溪的那个女人。在没有人看好的前提下,她居然轻而易举地就将匡浚那边的问题摆平了,连沈兆彦也不得不对那个女人另眼相看起来。

“哥,你知不知道顾澜溪是怎么解决匡浚那件事的?”这件事他十分好奇。

沈嘉棠想起她那天回他的话:“没什么,就是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了一通。”

蚌中事实是否真像她说的这样他不知道,但想起她那天理直气壮说这句话的样子,就不免令人莞尔。

一旁的沈兆彦见他不答话,反而露出古怪的笑容,好奇心更是被挑起了几分,追问道:“笑什么呢,说来听听。”

沈嘉棠收起嘴角的淡笑,执起水杯喝一口,简单回道:“没什么。”

沈兆彦鄙视他的小气,有什么高兴的事居然独乐乐,也不知道说出来让兄弟也乐一下。

不过他迅速找到了别的话题:“哎,我觉得,她看起来那么年轻,你说怎么会愿意嫁给钟柏青呢?他年纪都可以当她爸爸了……”

沈嘉棠终于受不了他翻来覆去全在顾澜溪身上打转,笑着调侃他:“我看你句句话都不离顾澜溪,你小子该不会动什么歪心思了吧?”

沈兆彦想也不想就否认:“怎么可能。虽然她年纪比我小,但论辈分我们还要叫她一声婶婶呢。还好她没正式嫁给钟柏青,不然我们现在还真得那么叫她。”

沈嘉棠几乎是出于本能,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张光升最近有什么动静?”他将话题转向别处。

当初他拿掉业务部主管的时候,张光升借题发挥大闹了一通,奈何接手的人是顾澜溪,他对她总还有几分忌讳,不得已才作罢。不过他一直都在等着看顾澜溪的笑话,他不相信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大作为。

“之前当然对顾澜溪没少冷嘲热讽,不过自从解决了匡浚那件事之后,他也不得不闭嘴了。”

沈兆彦哂然一笑,又道:“说起来顾澜溪的涵养真是不错,自她进东盛之后,张光升装疯卖傻没少说过寒碜她的话,可是她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一点也不生气。”

沈嘉棠笑了笑,抬眼看向他,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她可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沈兆彦也点点头,“还好她跟我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否则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麻烦。”

沈嘉棠听了他这话,却只是笑,笑容里有着几分冷凝之色,淡淡说道:“现在说这句话,还太早了点。”

沈兆彦点头赞同,“没错。”

休息到中途,有人走了过来。

没等他们给出态度,对方已经朗声笑了起来,走到他们这一桌,自顾拉开椅子坐下,也不管人家欢不欢迎他。

“真巧啊,今天居然能同时碰到你们兄弟两个。”

沈嘉棠从容地对他点头致意,“项总,的确很巧。”

项华南,华信置业的总经理,东盛集团针锋相对的竞争对手。他跟沈兆彦同年,不过二十八岁,亦是外人眼中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一名。

这几年,两家在商场上斗得十分厉害,但身为各自企业的主事者,基本的气度肯定是有的。无论竞争得多激烈,公开场合里见了面,还是会维持着一派和睦相处的假象。

“沈总你似乎来得比较少,我跟兆彦兄倒是经常能碰到,有时候没事,还会一起赛赛马呢。”

他大咧咧地坐下来,绝不会是找他们闲聊这么简单吧?

沈兆彦虽然平时跟他一副好兄弟的样子,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虚假客套一场。他笑了笑问:“项总,看你特地走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项华南见他问,便也不再说废话,笑着道:“这个星期六小弟订婚,还希望两位能赏光莅临。”

他说这话倒出乎了人的意料。因为是竞争对手,场面上遇到了打个招呼而已,私底下绝无什么交情。如今他订婚这等隆重的私事,为什么要邀请他们这样连朋友也算不上的人出席?

不过沈嘉棠还是笑着回道:“先恭喜项总了,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去。”

且不管项华南突然冒出此举的目的,他既然主动示好,他们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

待项华南走掉,沈兆彦才几分困惑地道:“姓项的这小子倒是越来越爱耍心机了,突然跑来跟我们套近乎,想来也没安什么好心。”

沈嘉棠倒并不担心的样子,语气闲适地道:“难得有这样一个直面对手的机会,我们就不妨去看看好了。”

沈兆彦有些头疼地按住额角,“你刚刚也听到了,他说这种喜庆的场合,需要我们带女伴出席。女伴,你有吗?反正我是没有,总不能去街上随便拉一个吧?”

这件事,他刚刚倒并没有太在意,仔细想想却着实令人头疼。这就是单身的坏处,在紧急的状况下,居然连找一个配合着搭戏的人也难。

回头他要想想,找谁比较合适。

中午的时候,澜溪跟雪杨一起在离公司不远处的一家中餐馆里吃午饭。

转眼雪杨进东盛上班也有一个星期了。她连面试的程序都省了,都是澜溪直接将电话打到人事部,让人事部的人带着应征表格来让她填,填完了她就算被录用了。

这样一来,人人都知道罗雪杨是顾澜溪亲自带进来的人。因为职务是做澜溪的秘书,所以其他部门的人自然也干预不到。

最高兴的人当然非澜溪莫属,平时她在公司里待着,处处谨慎做人十分辛苦。现在雪杨进来帮她了,她自然要轻松许多。

两个人吃着饭,听着雪杨在那说:“之前听你说东盛员工的福利待遇不错,没想到还真是相当的不错。”

换做她在报社做记者的话,风吹日晒不说,待遇上也是相差甚远。

澜溪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公司。”

雪杨免不了要打击她了,“公司做得再好,目前为止也跟你没多大关系吧?”

澜溪只是笑,回道:“目前是没有,说不定以后就有了。”

两个人边吃边聊,不急不慌的样子,心想反正时间还早。

餐厅门上挂着的风铃“丁冬”作响,又有客人进来了。

雪杨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门口,她便随意地往去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顿时愣在了原处,连饭也忘了吃。

澜溪见她迟迟不动筷子,奇怪地看她一眼道:“怎么了,不会是吃这么一点就饱了吧?”就算减肥也不是这么减的,何况雪杨的身材,那可是百分之百的正点。

经她这么一问,雪杨似乎没有防备,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手里的筷子也掉在了桌子上。

这下让澜溪也跟着停下吃饭的动作,追随着她的目光方向望过去。待看清了对方的脸之后,她笑道:“原来是沈兆彦。”

她又转对雪杨解释道:“他就是东盛的副总,也是沈嘉棠的弟弟。”

雪杨的表情,则是完完全全怔愣住了。东盛集团的副总,著名企业家沈嘉棠的弟弟?会是他吗?还是她眼花看错了人?

没等她给出反应,那道挺拔的人影已经穿过门楼的台阶,大步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主要是因为她们坐的位置,旁边就是进入更里面位置的必经之路。

澜溪在他经过的时候,抬头微笑着招呼一句:“真巧,沈经理也在这里吃饭吗?”

沈兆彦在外面场合通常都是淡淡的语调跟性格,他礼貌地回了澜溪一个微笑,随意朝她对面的人看了一眼,然后也毫无例外地一个怔愣。

澜溪当然看出了个中必有什么纠葛,只不过沈兆彦的失神也只是几秒钟的事,都还来不及等她询问,他已经态度温然地告别:“不打扰你们进餐了,我去里面坐。”

然后头也不回,走掉了。

澜溪冲对面的女人笑道:“走掉了,你可以把头转回来了,老那么偏着,你不累啊?”

雪杨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重新拾起手边的筷子,戳着已经发凉的饭,再没了胃口。

“你们认识的吧?”看刚刚雪杨的样子,她已然可以猜出几分来了。

雪杨抬起头,叹气又自嘲地道:“他就是当年那个被我甩了的人。”

澜溪的眼睛睁得老大。她对雪杨的事当然也是知情知底的。当年雪杨说要找个有钱人,才会跟之前的男朋友分了手。看来沈兆彦就是她的那个前男友,但以沈兆彦的条件来说,他本身不就已经很有钱了吗?为什么雪杨还会选择离开他?

“怎么回事?”澜溪忍不住问。

雪杨笑了笑,嘴角的笑容却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说来话长。”

堡作上,澜溪有了雪杨的帮助,做什么事都觉得顺手顺心,现在也算上了正式轨道。

平时她虽然常常见到沈嘉棠,但都是在例行的会议上。私底下,他们之间谈不上有交情。也所以,沈嘉棠突然说要请她吃饭,她还微微意外了一下。

饭还是在上次来过的一品居吃的,这一次澜溪没有跟他再客气,自己点了几个爱吃的菜。省得他点的那些,她又得费事从里面挑出不爱吃的。

等菜上来的空当,她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笑问道:“找我有事吧?”天底下当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她所面对的还是沈嘉棠这个人。

沈嘉棠仍是风度绝佳,为她斟了一杯茶递过来,才温然一笑道:“是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澜溪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大方地道:“有什么事尽避说。”

他倒是意外于她的好说话。其实以她的身份,大可以一句“有事”来回绝他,就算是为了顾及情面,她也可以迂回着推辞一番。

“这个星期六华信置业的项总订婚,邀请了我和兆彦。要求是携伴出席,而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不知你那天有无什么安排,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做一下我的女伴?”

澜溪听他这话,却是着实觉得诧异。且不论东盛集团沈嘉棠的赫赫名声,单就他自身条件而言,随随便便往人群里一站也是极其出众的。他若想找女伴,应该是愁着从等排队的人里面选谁才是吧?而不是愁着无人选可带,才拉了她来凑数。

她终是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他难得也好脾气,笑看她一眼问:“什么事觉得好笑?”

她老实不客气地道:“沈总,你这玩笑开得可不怎么高明啊。随便拉个人问问,也都知道凭你这样条件的一个人,要多少女伴没有,怎么会想到找我呢?”

他被她揶揄了,也不觉得尴尬或恼怒,只是扬眉笑道:“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便是单身的坏处。”

澜溪笑得差不多了,收起玩笑的心思道:“也罢,反正休息天没什么事,我会去的。”

“项华南这个人喜好交际,那一天一定会去很多商界朋友,你也可以借着机会都去认识一下。”

这话倒挺得澜溪的心思。她进东盛任职也有段日子了,F市的商界她却是陌生得很,去见见世面认识一些人自然不是坏事。

她想了想,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你刚刚说,沈经理他也要出席吗?”

对面的沈嘉棠点头。

“那他有没有女伴?”

沈嘉棠看她一眼,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兆彦的事,不过他还是说道:“应该还没有吧。”

澜溪心中满意了,灿烂一笑道:“如果他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倒可以为他找到一个人。”

Z下班的时候,雪杨跟澜溪一起走出公司大门。她在听了澜溪的话之后,眉头便皱到了一起,“你傻了,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沈兆彦的那点事。”

澜溪不以为然,“你才傻了呢。第一,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你跟沈兆彦之间分明还是有戏可唱,否则他为什么一见你就格外一副冷淡态度?第二,沈兆彦这个人应该不错,你错过了他其实挺可惜的,难得有从头开始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

雪杨拿她没办法,瞪她一眼,笑问:“那你呢?我还觉得沈嘉棠这个人不错呢,你是不是也打算跟他发展一下?”

澜溪的脸色暗了下来,眉心蹙紧,半天才道:“他跟沈兆彦不是一种人,而我跟他,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如果硬要说,唯一在她心里留下过影子的,其实另有其人。只不过那个人,无法给出对等的回应罢了。

雪杨挽起她的胳膊,叹了声气,问她:“澜溪,你把自己牵扯进来,不累吗?”

澜溪笑容里有几分感慨,“累不累,都已经跳进来了。”

有时候,雪杨无法懂得澜溪心里的想法,说她这个人随意吧,有些事情上却偏偏固执得很。认定的人或事,她就算撞破了头也不愿意后退回返。

澜溪将脸上的感慨之色收了起来,笑道:“好了,别说这些烦人的事了,我们现在就买衣服去。难得出席一场宴会,做不到艳压群芳,也不能失了该有的光彩。”

雪杨也笑,调侃她:“有光彩的是你这位东盛集团的话题人物吧,我可只是个小秘书小苞班,哪敢与你媲美?”

澜溪掐了她一下,“你再敢说,回头罚你穿那种衣不蔽体的衣服。”

雪杨哈哈笑,心里的阴霾也一并扫空了去。

两人打了车,直奔市中心的购物一条街。

变了几家店,终于在一家店里找到了满意的礼服。

只不过价钱让雪杨不满意,她一看挂牌上那长串的零,就直想把衣服给挂回去。

澜溪自然要阻止她,反而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在她身上比划,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当自己是个造型专家似的。

雪杨将她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对她咬耳朵:“这么贵,买回去也穿不了几次,放在那里不就等于眼睁睁看着钱打水漂吗?反正我们是去凑数的,随便买件打发算了。”

澜溪气定神闲地看她一眼道:“你担心什么,又不用你掏钱。”

“公费报销?”

澜溪笑道:“是啊,到我这里来报销好了。”想了想,又道:“你也真是的,都说了是难得出席一次那样的宴会,我们怎么能把自己打扮得很寒碜?你也说了我现在是话题人物,话题人物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怎么对得起别人的关注呢?而且,你也说我现在富贵了,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花的也是钟家的钱。”

说着,她也不管雪杨乐不乐意,直接将她拉到一件已经看上的礼服跟前,说道:“就这件,你穿一定好看。”

米白的颜色,看似简单的款式,却在细节处凸显着精致。素净的颜色和款式十分贴合雪杨的气质,沉静疏远,清朗高贵。

澜溪正要伸手去取,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先她一步,将衣服收至手中。

偏头望去,看到的是一张卡着大墨镜的脸。对方衣着精致,神情冷淡。看了澜溪她们一眼,嘴角象征性地弯了一下,说道:“这件衣服我很喜欢,所以请两位割爱一下吧。”

澜溪不动声色,将她的面容与表情看在眼里,然后露出一抹深笑,虽然笑得并无几分诚意,“如果没有认错的话,您是电视台那位主持综艺节目的韩小姐吧?”

难怪出门卡着黑超,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红到路人皆知的地步了。倒也是没错,起码澜溪已经认出她来。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认识自己,身为公众人物,自身形象自然十分重要。她这样也算是抢他人所好,对方拆穿她的身份,是打算拿公众形象这一点来压她一下吗?

“是我。”只可惜在她来说,没什么好顾及的。

澜溪看了她一眼,了然地道:“听说韩小姐要订婚了,今日是在选礼服吗?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跟你抢这份喜气,这件礼服你若喜欢就选走吧。”

表面的应酬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心里也迅速将对方的身份思忖过一番。韩芳菲,省台当红节目主持人,起码在本省范围,她算是一个知名度极高的人。

当然,澜溪从不看电视节目,原本也不认识她。只不过巧的是,她正是这个周六订婚宴上的那位准新娘,项华南的未婚妻。

韩芳菲露出防备的表情,奇怪对面的这名陌生女子为什么会对她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请问,你是哪位?”

澜溪笑了笑,回道:“路人一个,韩小姐应该不认识。”

韩芳菲还待再追问几句,身后已经有催促的声音传来:“选好了吗?”

回头望去,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嘴角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澜溪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一眼,想着自己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雪杨想拉她走开,“既然这件买不成,我们去旁边看看吧。”

那位刚刚踏进店内的男人用纤长的手指挑了一下韩芳菲手里的礼服,眉头皱了皱道:“你看上这件了?不好看……”

韩芳菲的脸色一沉,将衣服抱进怀里,冷冷回了他一句:“好不好看不劳项总评价,我喜欢就行了。”顺手将衣服丢给一旁的售货小姐道:“就这件吧。”

原来,他就是项华南,出乎意料的年轻,出乎意料的挺拔出众。澜溪其实之前有听过一些关于这位项总的传言,都说他是花心滥情的一个人。而一个花心滥情的人,偏偏生了一张斯文无害的脸。

看眼前这阵势,即将订婚的两个人,为什么却像是一对死对头?

当然,不关她的事。也许有钱人,都是喜欢玩这种结了婚却各怀二心的游戏。

韩芳菲去收银台结账了,留下项华南站在原地。

澜溪想装作不认识他,打算拉了雪杨走开。

可是却没料到,项华南居然冲她一笑,扬眉道:“抱歉,芳菲脾气固执,看上的东西就非要到手才行,我帮不了你了。”

澜溪跟旁边的雪杨皆露出诧异的神色。雪杨奇怪的是他说这话的立场,而澜溪诧异的,则是他的自来熟态度。她跟他,好像并不认识的吧。还是这个男人已经滥情到见了美女就搭讪的程度?

而他接下来的话,更加让她们意外了。

“顾小姐,我是华信置业的项华南。其实之前与顾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您大概没有印象了。”

看来顾澜溪这个名字,如今在F市的商圈里还真是挺有名的。之前的那位匡总也知道她,现在这位项总居然也说认识她。

他见她目露困惑之色,笑着道:“之前钟先生的葬礼,我有去吊唁。”

原来如此,那一天的确去了很多人,澜溪始终维持着低调的态度,来了人也全交给钟家的人去招呼。

她装作恍然的样子,点头致意,“你好,项总。”

那头,韩芳菲已经付好了款,站在门口回头,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冷淡淡,说了一句:“我好了,走吧。”

项华南并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笑看着澜溪道:“这个星期六鄙人订婚,我已经邀请了沈总他们兄弟,顾小姐如果有空,也请赏光一起来吧。”

澜溪心想,他倒是一副诚恳的样子,就算他不开这个口,她也早答应了要去。不过表面上,她还是维持着礼仪,笑回一句:“项总你太客气了,到时候我一定去。”

直到看着那一对外形登对的准新人离开,澜溪跟雪杨才将头凑到一块,了然地笑了笑,然后转向一旁继续挑衣服。

星期六那天,澜溪以晚上要参加订婚宴为借口,下午就拉着雪杨跷班在家里做准备。

雪杨来了之后,就跟澜溪住到了一起,平时也是同进同出。

其实说是准备,不过是想在家偷得半日懒而已。她们两个都是懒人,并不真心想花多少心思在打扮上。反正是去参加别人的订婚宴,真要打扮得风情万种,万一抢了新人的风头,人家的面子挂不住,总是太难看了。

回到家之后,雪杨没少唠叨澜溪的假公济私行为。因为公司里对澜溪的非议之声其实一直很大,她偶尔一个小举动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话柄。

不过澜溪显然一点也不在乎,打从她决定跟钟柏青订婚的时候起,流言这东西就没从她身边离开过,早习惯了,人家说得再难听,她也能气定神闲地拿来当笑话听。

两个人磨蹭着梳好了头发,赶在化妆换衣服之前,澜溪这个号称厨房白痴的人,用讨好的语气对雪杨道:“美女,先弄点吃的垫垫肚子吧,等下到了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宴会,肯定是吃不饱的。”

雪杨的厨艺其实也就是炒个番茄鸡蛋不会糊掉的程度,但总好过澜溪这个厨房杀手,于是认命地进厨房去了。

不一会,她从里面伸出头来问:“吃面条还是水饺?这两个比较快。”

澜溪想也不想就振臂一呼:“饺子!”她的最爱。

因为时间还早,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跑到客厅里,打开电视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手机在响,她也没看是谁,随手就接了起来。

那头传来沈嘉棠的声音:“想问问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大概什么时间开车过去接比较合适?”

澜溪在电话这头诧异了一下。原先她也没想过让他们来接人,反正出了门往路边一站,起步价六块钱的出租车有的是。

“不用麻烦了,我们可以自己直接过去……”

他在那头坚持己见:“不麻烦,何况今天晚上既是互为伴侣,同时抵达才不算失礼。”

既然他一心想当免费司机,她也没什么好坚持的,省下打车钱也不错。

想了想,她补了一句:“你跟沈经理是开一辆车过来吗?”

那头的人回:“不是。”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兆彦已经先我一步过去了,大概马上就会到。我还在家里,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澜溪心不在焉地应承着,挂断电话之后,她忍不住想,沈兆彦先一步过来,必然是为了找雪杨。她比较好奇的是,他找雪杨想干吗?

那天她对沈嘉棠提出让雪杨做沈兆彦的女伴,开始其实还有些担心他的态度,会不会又像那天在餐厅里那样,对雪杨装作视而不见。不料第二日沈嘉棠便打来电话,说二弟十分感谢她的帮忙,完全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不知道沈兆彦想玩什么花招,澜溪对雪杨说,管他想怎么样,都要摆出理直气壮的气势,兵来将挡与之对抗到底。

丙然,十分钟之后,门铃声响起。

雪杨在厨房里探出头来,好奇地道:“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啊?”

澜溪将她赶回厨房,“你忙你的,小心把饺子煮糊掉了,我去开门。”

然后她走到门口去,从猫眼里朝外望去,门外出现的果然是沈兆彦的脸。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她才将门打开。

沈兆彦在门外有礼地对她点头微笑,“顾小姐,你好。”

澜溪笑道:“沈经理,怎么来得这么早?”一边撤身让出路来,“请进。”

今日的沈兆彦尤其的俊挺出众,一身的银灰色西装,笑容和煦,风神俊朗。

他走到客厅里站住,状似不经意地环视一周,没看到他要找的人,所以微微蹙了一下眉。

一旁的澜溪看在眼里,走至沙发旁,招呼他道:“请坐。”

沈兆彦跟着坐过去。

厨房的那扇玻璃门被拉开,雪杨端着一锅煮好的饺子走出来,边走边朝客厅里看过来,想看看来的人是谁。

这一看,便愣住了。

沈兆彦起身,与她对视,目光清冷,点头致意,“罗小姐,你好。”

雪杨已经收起了自己发傻犯愣的状态,看着他,笑意勉强地回了句:“你好,沈先生。”

沈兆彦的眉目更是一冷,然后他道:“我有点事想和罗小姐沟通一下,不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能不能早一步先走?”

懊来的,躲也没有用。

雪杨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餐桌上,转回身对他笑了笑道:“等我几分钟,我换一下衣服。”

然后走进房间去,关上了门。

澜溪没事人一样地招呼道:“沈经理你先坐一下吧,女孩子换衣服加化妆,没个半小时是不行的。”

她自己则走到饮水机旁,为他倒了杯水,然后便坐到餐桌边吃东西去了。

沈兆彦不免打量她一番。从她出现在众人视线时起,她好像都是眼前这副性格,坦荡随意,与谁都是一副笑脸相对。大哥说,顾澜溪这个女人,绝对有着自己的一番心思。可自认也算识人无误的他,却在看着她坦荡的笑脸时,产生了一丝困惑和怀疑。怀疑也许真的只是众人对她误解太深,而她不过就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人。

当然,这些事并不用他来劳神操心,他有自己的事要忙。依他看,也许大哥对她的兴趣要更浓一些。

十几分钟之后,房间门拉开,里面的女人走了出来。

沈兆彦抬头望去,目光闪了一闪。无法否认,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眼前的这个女人,依然有着让他动心的气质。白色的晚礼服,简单的剪裁,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和高挑的身材,往人群里一站,她也绝对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又或者是,他经过当年的那个教训和这么多年的沉淀,却仍是净化得不够彻底,无法将曾经的那一段记忆悉数从心里拔了去。

有时候,他都会忍不住鄙视自己心软与念旧。

眉头下意识地蹙到一起,他站起身,对她道:“可以走了吗?”

雪杨点头,“走吧。”

走出几步,却又想起来似的,转身回房间拿了风衣外套出来。身上这衣服虽然不至于到衣不蔽体的程度,但整个肩膀至胸前位置都是空的,晚上气温会转低,而她实在不想感冒。

澜溪见她拿了风衣,走过去拦住她,将风衣拿了回来,“现在的气温又不冷,不用带外套了。”

就算等一下真冷,她旁边不还有骑士在吗?起码还可以借机考验一下他这个人的风度如何。

雪杨不明所以,还想伸手来拿,被澜溪一眼瞪回去。

“不是说有事情要谈吗?赶紧走吧,谈完了还得参加宴会,可别迟到了。”不由分说,推着她走人。

沈兆彦看了雪杨一眼,先一步走出门去。

澜溪在推雪杨出门之前,偷偷在她耳朵边上道:“抬头挺胸,记得那句话,理直气壮一点,你又不真欠他什么。”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澜溪才笑了笑,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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