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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的半成品 第10章(2)

唐一一看着他折磨自己,痛得无法呼吸。

她跪在他面前,想要拉开他自虐的拳头,可是,她的手就像空气,穿过他的身体,什么也抓不住。

“阿来,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苛责自己,不要这样,求你。”

她哭坐在地,心如刀割。

可是,他看不见她,他嘶吼着,击打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沉,两个眼窝里的血水也流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可他全无感觉,下手越来越狠,一次比一次用力,似乎要将自己往死里打才能缓解心口巨痛。

“不要,求你,求求你住手,住手!”唐一一哭得声嘶力竭,除了旁观,完全无力阻止。

“求求你们,帮我拉住他,他会把自己打死的,求求你们。”

她朝着有人影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喊,可是她的嗓子喊哑了也没有人能听到她。

那一刻,她真是恨死了那个和自己长了一模一样面孔的大唐。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要死?

死是那么容易的事,为什么你为自己挑了条最容易走的路,却将他留在了那么艰难的生里头?

大唐,你好自私,我讨厌你,我恨你!

在她绝望地匍匐在地哭得肝肠寸断时,她看到一双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然后吃惊地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延,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她仓惶地望了望四周,天仍在黑着,瓢泼大雨仍在下着,闪电仍在肆虐着,而他仍在嚎叫着,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她的世界,可是她出不去,她被困在这里,看着他的自我折磨,从而更深地折磨自己。

可是,延怎么也进到了这里?

“你是谁?”

“延,延,你能看见我?太好了,快,快去阻止来少爷,不要让他再伤害自己,求你,求求你帮我阻止他。”

她站起来,情急地抓住他胳膊,出乎意料的,她的手这次并没有穿体而过,而是落在了他胳膊上。

“你是谁?”

“延,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唐一一,来少爷是你二哥啊,快,他要把自己打死了,你快去救他,快。”

唐一一用力拖着他胳膊,拉扯着他往回走。

“大哥,二哥就在前面,你先过去。”

这时,唐一一才看到身后的尉迟早。

他一如既往地冷着脸,抿着唇,只是他好像没看到她,只见他脚下轻轻一掠,人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

她疑惑地问向尉迟延。

“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你从哪里来,就赶快回哪里去,切莫耽搁。”

说这话时,他抬手勾过身后的辫子,将它绕在了颈上。

到了这时,唐一一才发现不对劲。

他们的头发、衣着,都好像古人,确切地说,是像清人。

似看穿她的想法,他点了点头,“我的名字是盐巴的盐,而你口中的阿来,应该是二哥,尉迟米。唐姑娘,如果你在你的世界遇见了二哥,请你,不要再让他这么痛苦。这一世,为了与你相配,他毁了双目,下一世,他会为了你生受黑暗之苦,他受了这么多罪,只有你能让他解月兑,好好珍视你自己,唯有你开心快乐,他才能真正开心快乐。唐姑娘,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我们,来生再见。”

说完,他手指一弹,似有什么东西弹了出来,她只觉眉心一痛,“啊”的一声,似流云般四散的意识迅速回笼,轻飘飘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痛,然后,她闻到了药水味,接着,听到了交谈声。

“张医生,请把我的眼角膜移植给她。”

“阿来,你别激动。她这种情况,不是单纯地移植眼角膜就能恢复。”

“那就把我的眼睛移植给她。”

“阿来,阿来,你听我说,你冷静。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复明,而是要她先醒来。”

“她一定会醒!等她醒来后,把我的眼睛移植给她。”

“阿来!眼球移植技术,目前仍在研发当中,暂时恐怕无法实现。你要冷静!像一一这种情况,并不是重度近视引发的并发症,也不是其他急性炎症,在病因没找到的情况下,贸然采取措施是很危险的。现在科技无法诊治的病症,将来不一定就治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等她醒来,不要胡思乱想,你听我的话,去那张床上好好躺一会儿,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以给你打针镇静剂,你再这样扛着,她醒了,你就垮了,到时候她拖着病体还要照顾你,你于心何忍?”

“她在怪我,她不想看到我。”

“阿来,不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听我的话,去躺一会儿。你已经五天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倒的。”

“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听话,我给你打一针,你只睡两小时就醒,好不好?”

在张医生的连哄带劝之下,尉迟来终于躺上了床。

可是,就算是打了镇静剂,他也睡得极不安稳。

“一一,一一……”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放不下对她的牵挂呵。

为什么,你要如此执着?

为什么,你要背负这么多?

为什么,你不能让自己轻松点?

为什么,你要爱我比爱你自己还要多?

唐一一眼睛胀得酸痛,想睁眼泄去眼中的洪流,可上下眼皮似被粘住了般,怎么睁也睁不开。

她越是用力睁,眼珠越是胀痛,无穷的张力凝聚过来,好像有个炸弹要在里面引爆。

“啊——”

忍无可忍的一一大叫着想要借助声音来纾解眼上的压力,可是随着她叫出口,她似听到“砰”的一声,眼珠似爆炸了般,痛得她浑身抽搐,差点晕了过去。

她惊恐地模了模眼,眼睑周围干干的,并没有预想中的可疑液体流出,然后眼睛的疼痛一点一点散逸,随着眼皮变得轻盈,她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

“嗨,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白须老头儿,笑嘻嘻地冲她直眨眼,赫然就是年初遇到的那个算命的怪老头儿。

“你、你怎么在这里?”

老头儿捋了捋胡子,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我,就是传说中的上帝。”

说完,未等唐一一质疑,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好了,不逗你了。丫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改变了你的命运,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

“对,代价!你家大白,我带走了,另外,你让你家那位有钱人往这个账号汇个一百万,我们就两清了。”

“大白?一百万?”

晕头转向的唐一一除了愣愣地重复他的话,完全理不清脑中乱糟糟的思绪。

“是,那只猫和你的缘分已尽,上辈子你为了救它,失足落水身亡,这辈子它为了救你,抓瞎了那个不懂事夫人的一只眼,为了让我答应治好你的眼,它愿成为我的忠心奴仆任我一生差遣,现在,是我带走它的时候了。至于那一百万嘛,对你家那位有钱人来说不过是凤毛麟角,为了你们未来的幸福生活,这点代价委实不算什么,千万不要舍不得。”

说着,他往她手里塞了张卡片,然后哼着小曲儿,一摇一摆地往门口走。

“我说,老头子,你要一百万有何贵干?”

听到熟悉的清冷女声,唐一一撑着肘坐了起来。

门口站着一个帅气利落的短发女子,她双臂环胸挡在门口,很像漫画中的凶猛萝莉。

“哎哟,乖女儿,罗罗小甜心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来,让爹瞧瞧,哎哟,我亲爱的闺女,你最近日子不好过么,怎么又清减了不少?唉,你妈要是看了,又不知会心疼成啥样。走走走,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争取迅速将你催肥。”

水沾罗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少来!说,你来这儿做什么?有你出现的地方,我眼皮就跳个不停,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白须老头儿“嘿嘿”干笑两声,捋着胡子道:“做好事要不留名,不能说,不能说。好了,老爹我要走了,你老妈要是等不着我,她又该碎碎念,拜。”

唐一一也没看清他是怎么走了一步,只见身形一晃,人就跑到了水沾罗的身后。

他冲她扮个鬼脸,敬个滑稽的军礼,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一天到晚为老不尊疯疯癫癫,你不要理他。”

水沾罗走到床边,对她的复明似乎毫不吃惊,她坐在床沿,手法娴熟地削着苹果,一串果皮似流苏般整张滑下,她满意地扬扬眉,将苹果递给她,“喏,给你。”

唐一一偏开头,咬了咬唇,“对不起,我没胃口。”

女子轻笑着戏谑:“是对苹果没胃口,还是对我没胃口?一一,你对我似乎有什么误会。”

唐一一立刻红了脸,她不自在地绞了绞手指,垂下了眼。

“呵呵,没关系,有个那样出色的男友,是要多提防一下在他身边走动的女人。不过呢,你放心,我不在其列,我的出现,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遗憾的是,我有负托付,尚未一展身手,你就先遇袭受伤,说起来,我这天下保全第一女高手的脸可真是要丢尽了。不过,战斗场面我虽然错过,善后事宜我还是处理得不错,未来,我想,你的人身安全应该不会再有问题,即便有问题,也不会和那个不懂事的夫人和那个什么花哥扯上关系。唉,真是惹谁也不能惹上尉迟家的人哪。”

唐一一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轻声道:“罗罗,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别客气!我就喜欢麻烦,”说着,她朝她挤挤眼,笑得像只招财猫,“我希望别人的麻烦多多,这样我才能财源广进,麻烦越大,我越乐意处理,因为,钱多嘛,吼吼。以后你要是再遇麻烦,一定要联系我咯,我可以让我家老大给你打个八五折。”

唐一一被她逗笑,越发羞赧不好意思。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再睡会儿,买回来后我叫你。”

可是,她哪里睡得着,在水沾罗说话的间隙,她的心早飞到了尉迟来身上。

他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床上翻来翻去。

唐一一走到他身边,一看到他,就泣不成声。

这几天,他是在地狱里度过的吗,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唐一一颤着手抚上他形同枯槁的脸,深度凹陷的颊,苍白的唇,紧锁的眉,眼泪滚滚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固执,不该将你害得双目失明才敢接受你的爱。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粗心,不该抛下你一人让你独活在黑黑的人间。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意外会推你坠入自责悔恨的深渊。

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好好珍惜自己不让自己受一点点伤。

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好好爱你把前世今生的爱全部补偿。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醒悟来得这么迟,请原谅我的愚钝。

对不起,我是那么那么爱你,却又那么那么伤害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一,对不起。”

听到他梦呓般的声音,一一手脚并用爬上他的床,搂着他的脖子,痛哭失声。

“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

“好,”尉迟来粗嘎地应着,用手心抚去她的泪,却不知道自己的眼角也渗出了泪,“好,再也不说。”

唐一一吸吸鼻子,“你要天天对我说另外三个字。”

“好,一天说一次,要是不够,就一小时说一次,还是不够,就一分钟说一次。”

粗嘎的男声有点哽,哽中带着笑,笑中又带着心酸。

“唔,我现在就想听。”

同样有点哽的女声,有点娇羞,又有点企求,听在男人耳里不由得让他收紧了臂膀,将她整个扣在怀中。

“一一,一一……”

密如梭织的吻落在她发顶、额头、眼睛、两颊,鼻尖……

唐一一刚想抬头抗议“这是两个字不是那三个字”,他却堵住她的嘴,用实际行动说明他有多爱多爱多爱多爱多爱他怀中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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