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雁过南楼 第十六章 此生唯一

闷热的天气,告知着夏天的来临。明晃晃的炎炎烈日总让人感觉有些头脑发晕。

所幸,还有不定时的雷雨,虽然让空气里弥漫上又闷又湿的气味,但总比烈日的暴晒来得好些。

相较于众人的汗流夹背,竹床上的白袍男子却是一身清爽,神情从容安详。对屋内吵翻天的争论仿若未闻,眼帘半垂着,似在打盹。

“……公子,不知您对大伙的提议,意下如何?”滔滔不绝的一大段讲完,立即有江湖人士在旁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话音才落,就听第二个人随即附和道:“公子,我看您就不用再考虑了吧?慕容小姐可是江湖上公认的大美人儿呐!虽然明月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及南楼,可也有三分威信……”顿了顿,小声地又继续暗示道:“再说,慕容庄主可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是啊,公子,您就应了吧……”一时之间,响应之声此起彼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袍男子还未有所反应,破空的一记怒吼,便让屋内顿时陷入短暂的安静。

圆滚滚的身子奋力撞开了人群,春生怒气冲冲地将药碗往床头用力一放,瞪了眼远处竹椅上正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的某人,转回的视线冷冷扫向人群之中,怒道:“慕容庄主,公子可是自个儿醒过来的!你今天带了这么多人来,想做什么?”

“春生,你误会了。”慕容信在人群中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须,亲切朝他笑着,“承蒙各位大侠抬爱,提议老夫让小女与公子结成秦晋之好……呵呵,公子乃一代人才,老夫虽万般希望能结成这门婚事,但……倘若小女与公子无缘,老夫也不会强求。”

哼,说得倒好听!明明就是来逼婚的……

春生眯眼望着站在慕容信身后满脸绯红的慕容绝音,奇怪地发现她的目光竟一直流连在远处……咦?谷长空是什么时候来的?微又转眸,发觉到慕容信唇边笃定的笑,他不爽地冷哼道:“慕容庄主,你若只是提亲,又何必带了慕容小姐来?”分明就是看中公子心软,不忍慕容绝音当众求婚被拒,最终肯定会无奈点头应允嘛!这老狐狸!

抬眼又再看向远处,狠瞪那左闪右躲的目光……这笨蛋,连句话也不敢说,当真是要把公子拱手让人吗?

“呵呵,春生,咱们是江湖人,可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再者,小女也并非寻常柔弱女子,公子若不愿,也绝不会强逼。”

春生瞪着眼,“你,你分明就是……”才想把话说开,却忽觉右手被什么轻触,他疑惑地回首,见着床上的白袍男子正缓缓睁开了眸,朝他微微笑着。

“春生,慕容庄主与各位大侠皆是好意,咱们该要心领。”清冷的声音淡淡抚过耳际,犹如清泉静流,奇异地降下这一室闷热。

满室的目光顿时凝聚到他身上,殷淮自在笑着,俊眸微转,却是一一掠过众人,最后直勾勾地望向远处,温暖笑道:“清歌,夏风虽然解暑,却也偏闷,你身子不好,就别在窗前久坐了……你过来坐吧。”

“……”屋内迅速静为一潭死水,连丁点波澜也不再扬起。惊诧的目光,一瞬间极有默契地从左及右,聚集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咬着牙,她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暗地里偷偷瞟向一旁的谷长空,毫不意外地瞧见他嘴角竟真扬着凉凉的笑……果然,同门之谊是狗屁啊!

眼珠斜斜地抬眸望去,殷淮那双黑眸明明平静无波,半点没有令人遐思的神采,却偏偏,硬是让她红了颊。轻咳一声,她不太情愿地慢慢朝他走去。

房里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她寻思着,等会儿要怎么解释她和殷淮的关系?

笔意慢吞吞地前进,答案还没想好,当然要能拖就拖……最好,这些人能当她是透明,连问都别问。

只可惜,在与慕容绝音擦肩而过时,那向来娇媚的声音忍着怒气,直接打破了她刚才的美梦,“公子,你与清歌姑娘这是?”

状似无心的一问,恰如笑里刀,绵中刺,落地有声到令她差点滑倒。屋内的气流静止不动了,江湖大侠们个个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丁点儿好戏。

清歌温吞的脚步未停,却也忍不住回头瞧了慕容绝音一眼……还好还好,不是在战场上与美人儿相见,此姝杀人不见血,若当真兵戎相对,她恐怕必死无疑啊。

模了模鼻,她镇定地在殷淮身边坐下,抬眼瞧见了满满一屋的长耳兔……掩嘴偷咳了几声,她有意无意的躲到了春生圆圆的身后,努力憋着笑。

炳哈!慕容大小姐这问题问得好啊!谁惹的麻烦谁去收拾,她倒要看看殷淮这下要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瞧她笑得一脸开怀,俊目内涌上淡淡笑意,殷淮平静地开口道:“我与清歌……”

“公子!”仿佛猜到他接下去的话,慕容信不等他说完,便愤愤不平道:“公子可知清歌姑娘真正的身份?”

“清歌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哼,公子,你可别被这妖女给骗了。”慕容信抬起的手直指清歌,“她就是长明教那位前任教主,最得意的徒弟!”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眉梢微不可见地一扬,殷淮似笑非笑地看着清歌满脸无所谓的笑,朝着慕容信清声道:“慕容庄主,你有何证据?”

慕容信冷笑一声,道:“公子年纪虽轻,但十二年前,闻家庄惨遭长明教灭门一事,公子总该听过吧?”

“……庄主想说什么?”

“相信今日在坐的各位大侠们都知道,老夫与闻庄主虽谈不上深交,却也算得上是知己。当年闻家庄遭遇危难之际,曾飞鸽传书向明月山庄求助。只可惜,当老夫赶去之时,闻家庄已经血流成河……幸而当时长明教并未走远,老夫怒急攻心,连忙提剑追了上去……公子,你知道老夫后来瞧见了谁吗?”

“必然是长明教的那位教主了。”他淡淡应着。

慕容信哼了两声,才继续又道:“不错,就是他。当时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站在阴影里,虽看不清他们相貌,但他们说话,老夫却也能听进一些……那教主,在教那小女孩杀人!那么小的孩子,脸上居然能有那么漠然的神情,老夫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慕容庄主。”殷淮蓦然出声将他打断,清冷笑着,“这和清歌有什么关系?”

“公子,你真要老夫明说?当年那孩子,老夫的确没看清相貌,但一个人的神情,却是不管怎么长大,都变不了的。”慕容信抬眼看向清歌,瞧她也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眉心不觉一皱,他有些厌恶地道:“清歌姑娘那日站在议事阁阴影中的神情,简直就和当年那小女孩一模一样了……”瞧见殷淮似乎想说什么,想也没想的,他立即打断道:“再说,我庄里还有个丫头,能证明清歌姑娘并非雾山村百姓。”哼,这下他连人证都有了,就不信揭不了这个清歌的老底!

“是……吗?”殷淮眨了眨眼,缓缓笑了,“慕容庄主,当日可是你亲口告诉我,详细调查过清歌的身份,并且确定她并非江湖中人啊……”

“啊,那,那是……老夫……搞错了。”冷汗已缓缓在他眉间滑下。

“搞错了?那还真不好办呐……连庄主您都能搞错的事,又何况区区一个丫头呢?况且,口说无凭,总要亲眼见了,才能当真啊。”

“那,依公子之意……”

“在下倒有一物,能证明清歌身份。”优美的唇角扬起,露出温雅笑意。

“是吗?希望公子的这件证据,要能说服今日在坐的各位大侠们才好。”久未出声的慕容绝音冷冷开了口,抬眼瞪向清歌,却发现春生早就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她大半身形……怎么,连春生,也要这么护着她?

殷淮点了点头,微笑着缓缓摘下颈间温润的白玉,放手掌心里,徐徐伸向众人,“这玉,想必各位都认识吧?”

“啊!这……这是楚二爷的玉佩啊!”有人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轻轻又点了点头,“这玉佩,原是一对。还有一块,沧南留给了他亲生妹妹。”转眸瞧见某人正漫不经心地偷睡打盹,唇角微扬,他故意缓下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柔声道:“沧南临终前,将这‘无风’转托给我,同时,还有……”

满意地瞄见某人霎时僵住的笑脸,他微笑着垂眸,望着手心的白玉,暖着声,清晰道:“他妹妹。”

“嘶……”抽气声顿时不绝于耳。

有人不死心,颤声问着:“公,公子,您说的可是真的?那你不是,不是……”早就定了亲?

他笑着,伸手握住清歌僵硬的手腕,轻轻挽起她衣袖的一截,露出了那块漆黑的墨玉。缓缓看向众人,他笑得分外优雅,“这墨玉名唤‘不雨’,相信,它足以证明清歌的身份了吧?”

明明是闷热的夏天,却硬是有股冷风钻进,无情地吹过众位江湖大侠以及慕容信父女。

只有那悦耳的清冷笑音,很和谐地融入这冷风里,“各位大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我既已收下沧南的玉佩,清歌,就是殷淮此生唯一的妻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