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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老师对对碰 第9章(1)

车子在暗夜繁华中奔驰着,车内的齐云和纪嫣然却沉默着,仿佛那一顿家宴结束,状似美好的气氛也消失殆尽了。

可,问题是——他和她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不快,所有的尴尬,所有的焦点,其实都是石延庭的态度。

齐云抿紧了嘴唇,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突,他的耳边响起拿车的时候齐悦说的一番话:“阿云,我终于知道了上次你拜托调查石磊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我会感觉熟悉?今天当我看到延庭小弟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时,终于想起来,五年前,延庭的小弟,也就是石磊意外牺牲了。我们之所以差不多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想来应该是石家尽力压下了此事。”

这个消息不得不说是震撼的,他目光难解的看了眼身旁的纪嫣然,她低着头玩着围巾,上面的流苏很多很多,她好像怎么也梳理不好。

石磊死了!

嫣然失忆了!

他心里烦躁极了,偏偏前面的小别克占着超车道速度却开的很慢,齐云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声,方向盘一打,踩下油门,从右边超过了小别克。

纪嫣然沉默的回想着刚才石延庭的那番话,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讨厌另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可是石延庭眼底的恨意,言语中的愤怒是那样明显的对准了自己——不,或者该说他对准的是“曾经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石延庭要恨自己?

等等!

石延庭……

石……

“石磊。”

正在开车的齐云猛然转头,“什么?”

纪嫣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这个午夜梦回中的名字念出了口,见齐云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她还是选择发问:“齐云,上次你说会帮我查查看石磊这件事情,我想知道……结果如何?”

齐云的目光一凝,脸上带着少有的克制和隐忍,她知道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问?

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的声音再度传来,“今天你也发现了,那个石先生对我好像有敌意,可是我确实不认识他,刚才我有种直觉,你说……会不会石磊和石先生有某种程度的关系!?”

“嘶——”猛然一记刹车声,嫣然差点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她还来不及询问一旁的齐云,就感觉到眼前一团黑影闪过,他的唇覆了上来。

嫣然整个人傻在哪里,脑子里的发条都断成了螺旋形,这个没有任何前兆的吻并非浅尝即止,而是带着强烈的攻击性攻池掠地,一时间她的呼吸里都是淡淡的红酒味。

放开她的时候,齐云牢牢地抱住了她,“嫣然,不要再提石磊了,他已经是你的过去式了。你知道吗?每一次你提起他的时候,口气会不自觉的悲伤,我怕……”

我怕挖掘之后的真相会让你承受不住。

直到听到他的话,嫣然才渐渐的从呆愣中恢复,他怕什么?他在不安什么?难道他担心石磊的分量会超过他吗?她轻轻的拍了拍齐云的背,一字一句的说:“齐云,你相信我好不好?也请你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很久很久,他们就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仿佛那样子温暖的依偎,才能抵御无论是窗外抑或是内心深处的寒冷。

直到把嫣然送到家门口,沉默再度在他们之间蔓延。

嫣然下了车冲齐云挥了挥手,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齐云叫了一声,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听见他用着无比清晰的声音说着,“嫣然,放弃石磊好吗?”

她无法给他任何答案,因为她明明知道石磊已经沉埋在过去的记忆中,明明知道失去的不能重来,但是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即使脑海一片空白,内心仍掩不去一丝遗憾……

齐父有个习惯,晚上如果没有应酬的时候,喜欢一个人绕着整座城市的外围静静的跑步,这是当年当兵时留下的好习惯,这也是即使年过半百,他的身子骨仍然十分健朗的秘诀。

这天他和约着校长战友两个人去徒步登山,回来的有些晚了,洗了澡出来的时候,惯例的走进书房想要找本书来看,结果没想到,书房内的沙发里静静的坐着一道身影,好像等了他很久。

“阿云,你怎么在这里?”齐父问。

齐云慢慢的转头,站了起来,直到看到父亲坐下了才再度坐下,浅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犹豫。

“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齐父最看不惯有谁在他面前欲言又止了。

想必齐云也是非常了解父亲的性格,心思微动,目光已然变得坚定,“爸,其实我是想问问您,当年石大哥家发生的变故是怎么一回事?”

一听他的话,齐父的目光如秃鹰般犀利的扫了过来,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力,静静看了齐云三秒钟,掷地有声的说:“就为了那个叫纪嫣然的女老师?你先是让你姐姐查石磊,现在直接跑到我这里探情况?”

他一愣,没想到齐父竟然全部知情,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隐瞒,点了点头说:“爸,我很喜欢嫣然,找个时间会带回来跟您看看,您也会喜欢她的。”

齐父的反应是“哼”了一声,不要忘了“姜还是老的辣”,就算齐云是孙悟空,又有什么瞒得住齐父这位如来佛呢?

尤其是自从女儿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齐父虽然要求严厉,但是对一双儿女的情况可是半点不放松,这也许也多多少少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情怀。

齐云继续往下说:“我也不想瞒您,嫣然她好像失去了某段记忆,我想帮她找回来。而现在最关键的线索就是石磊。当年的事情被石家压了下来,姐姐查不到,所以我只能来向您求助,您和石伯父是世交,当年的事情您一定全都知道……”

“那个丫头就这么好?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齐父倒是不以为然,虽然听校长战友说那个纪嫣然在学校里表现不错,是个踏实的孩子,但是听到自己儿子和她恋爱的消息时,私底下他还是派人去查了查的。

身家清白,出自江南的小户人家,可是现在怎么又冒出失忆一说?

看面前的齐云一脸坚定,目光如炬,提起这个女子就颇有些紧张的模样,齐父淡淡的摆了摆手,罢了,难得这个倔强的儿子肯主动来找自己求助,告诉他又何妨?

记忆中,其实这个儿子十分的固执,也只有求过自己一次,就是说要学心理。那次齐父记得自己是真的动怒了,拿起皮带就是一鞭狠狠地抽在了儿子身上。女儿出事以后,他的希望一直在这个儿子身上,希望他从政,希望他每一步都踏得稳一点,可是谁知道他竟然坚持要去学没用的心理……

可也就是那次他清楚地感觉到儿子长大了,不再是屈服在皮鞭之下的小孩,他会据理力争,他会头头是道的说着自己的坚持,那一刻,齐父清楚地看到儿子眼中闪现着对梦想坚持的光芒。

轻轻的咳嗽了声,老人沉稳有力的声音掀开了回忆的序幕,“当年啊,石磊那小子才二十多岁,刚从警校毕业,说是为了磨练,老石就派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去做卧底。可是没有想到,最后石磊为了救一个女孩,在爆炸中牺牲了……”

齐父慢慢的把当年的故事娓娓道来,讲完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是一个小时悄然流走。

“爸,那石磊去卧底的是纪家吗?”此刻,齐云恨起自己来,他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亲手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齐父的点头证实了齐云的猜想,突然老爷子鹰眼一勾,精光乍现,“那丫头也姓纪?”眉头皱了起来。

齐云动作僵硬的点着头,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

难怪……难怪石大哥看到嫣然气氛会那么怪异?

难怪……难怪纪三身手那么好,又对嫣然那么关心?

从书房走回房间的那一刻,齐云觉得双腿向灌了铅一样,再也迈不动了,他就这么沿着房间的大门缓缓地滑了下来。手机不自觉的从裤子口袋里落了出来,屏幕因为碰撞亮了起来,一张微笑的脸印入眼帘,笑眼璀璨。

谁能想到,一笑嫣然,从此倾人心池。

谁能想到,嫣然一笑,也许只是黄粱一梦。

齐云靠在门板上,浅褐色的眼眸不再轻松,眼皮轻轻盖上,眉中间一片惨淡。

窗外的雨混合着灰暗的天空,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怕是站在东方假日酒店顶楼的会议室内,透过落地窗户俯瞰着繁华都市,也只觉得一切是那样的飘渺,高耸入云的大厦,像蚂蚁一样的车流,通通都像蒙上了一层灰似的。

会议室大门被推开的时候,站在窗前的齐云转过身来,看着走进来的男人眼底飞快的滑过一抹诧异,随即眼神变得淡然,嘴角的笑容勾起:“齐先生,好久不见,我没想到是你。”

“恐怕纪先生心底真正想问的是家姐齐悦在哪里?很抱歉,我擅自拜托姐姐的秘书提前了会谈时间,是因为想单独和纪先生聊聊。”齐云扬手请男人入坐,自己在长方形的会议桌另一边也坐了下来。

纪微然挑起丹凤眼,淡淡的目光落在齐云不动声色的脸上,心下却难掩诧异,他会来是想给齐悦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说曾经他的确有意愿想要通过和百灵药业的合作开拓美国的市场,但是现在,他宁愿保守的选择和自己的好友皇甫峰合作。因为他要保护一个人,哪怕有一丝一毫让她知道真相的可能,他都必须遏制。

就在前几天,他还在收到的报告中看到她私下去了医院和心理诊疗所,如果不是事前就方方面面的打过招呼,也许就要露馅。

眼眸动了动,纪微然决定直接进入正题,“不知道齐先生今天特意来见我,是因为什么?”

“YW五号。”齐云的声音有种难言的清醒,五个字重重的敲在了纪微然的心上。

可是他唇边的笑容没有减退半分,相反笑容更甚,“我以为会和我谈这桩生意的会是你的姐姐。”

齐云换了个坐姿,脸上的笑容带着某种程度的笃定,“那的确是家姐的事情,但是在她来之前,有个人还请纪先生见一见。”

话音刚落,齐云终于看到纪微然慵懒的表情有一丝的松动,但随即被他掩饰过去,他只是淡淡的问:“齐先生说的那个人是谁?”

看了眼手表,时间到了,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齐云微笑:“他来了。”

会议室的大门再度被打开,走进来的男人身材伟岸,浓眉大眼,目光如刀的扫过端坐在位上的纪微然,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话却是对齐云说的:“阿云,你找我来见的人就是他?”口气有种说不出来的嘲讽。

纪微然的目光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紧张,但他很好的压制住了,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如果齐先生今天是想让我见的人是石先生,那大可不必了。”

石延庭也“哼”了一声,“纪微然,别说的我想见你似的,我们之间,太多理不完的账!”

“是吗?”纪微然挑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既是如此的话,那我就不扫石先生的兴致了。”

说完竟是转身要离开,就在这时,从石延庭进来后就一直保持着探询目光的齐云眼眸转深,终于开了口,“石大哥,纪先生,你们之间理不清的账,就是石磊和嫣然吗?”

此言一出,石延庭一愣,可看着眼底带着笃定的齐云,没有发作,只是抿紧了嘴唇。

可纪微然的表情就不是如此了——饶是他身经百战,想过千万种可能,面色也是在这一瞬变得惨白,身子有些不稳的退了两步,手牢牢地握住了皮椅才站稳了,他的目光不可置信的落在齐云的身上,再也不是那个优雅慵懒的纪三,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被人看出底牌的博弈者,眼底闪着毁灭的光芒。

他的表情孤注一掷,“想必是石先生和齐先生说过石纪两家的过节了,可是……我有些听不懂齐先生的意思,石磊的确就是两家结仇的根源,但是嫣然是谁?”

他的表情坦然,好像真的就是不认识嫣然一样,但就是这股无辜和坦然,让不发一言的石延庭愤怒,“纪微然,收起你那副无辜的嘴脸,纪嫣然是谁?你不会不知道,你敢用你死去的父亲名义发誓,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纪微然的眼底有种死灰,他垂下了眼睛,看着青筋暴突的手背,以异常平稳的语调说:“石延庭,家父已经不在了,往事我不想再提。”

“你父亲的死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弟弟呢?石磊他风华正茂就英年早逝,可偏偏那个人还好好地活着,忘记了痛苦,什么都不记得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纪微然,你们纪家的人会不会太自私了点?”石延庭眼底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吐出的句子如同炎流一般劈里啪啦的蹦出来,“你不知道嫣然是谁?嫣然姓纪……”

“石延庭!”纪微然的声音已经带着不怒自威的警告意味。

可是石延庭哪里收得住,他继续往下说,“她的面容没有改变,我曾经有幸得见纪家捧在掌心里的宝贝,纪嫣然,她就是你的妹、妹——曾经的纪明珠。”

一句话,宣告所有的答案。只听见“啪”的一声,红木椅的一角就这样硬生生的被纪微然拗断,这个时侯,在理智崩溃和无言的痛苦将自己包围的时候,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安静的像抹影子一般的齐云,魔鬼的笑容在唇边绽放,“齐先生,我想现在我终于明白你的目的。你需要的不是当年的过程,你需要的只是借石纪两家的矛盾确定你心中的那个答案。想必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其实心底已然了然了,是吗?”

口气似嘲讽,似赞扬,一时之间,竟让人分辨不得他的情绪。纪微然再度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语气竟十分地平静,他看也不看石延庭一眼,轻轻地说,“石先生,请坐吧,不要浪费了齐先生特意安排的这出好戏。”

石延庭整理了自己的情绪,终于缓缓的坐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答案,纪嫣然就是纪明珠,是纪三的妹妹。当年的石磊正是为了救纪嫣然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齐云没有半分的开心,相反,心底的浓墨却越来越重。

他看了纪微然一眼,问:“嫣然,我是说……纪明珠的失忆是你造成的?因为YW五号?”

“不是,”纪微然回答的很快,眼神陷入了恍惚中,“是嫣然……明珠自己的选择。纪家因为石磊的背叛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的父亲更是在这场变故中去世。纪家的倒台使得城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明珠在当时成为了他们对付我的目标。救出明珠的是石磊,但是他自己在爆炸中牺牲了。”

“明珠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自己选择吞下了当时还不成熟的YW三号。她曾经对我说过,如果可以有再活一次的机会,她希望过一种和纪明珠不一样的生活。她想要当老师,我就成全了她。”

石延庭却嗤笑一声,“她是活得坦然了,我弟弟却安静的躺在了墓碑里。原本等着他的是锦绣前程,就因为纪明珠这个祸水,他什么都没有了,连他自以为是的爱都不在别人记忆中了。当年爸爸派了专人看住阿磊,可他一听到纪明珠有危险,就逃了出来,谁能想到……他能为了这个女人付出生命?”

回忆经过时间的洗涤,留下的不仅仅是美好,失去亲人的伤痛,对敌人的恨意也随着时间的打磨越来越深。当年的事情,此刻讲来都带着无限的唏嘘,如果当事人自己面对,那又是怎样的惨烈?

齐云这一刻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嫣然哪怕是在睡梦中,只是短短的“石磊”两个人,那带着温度的泪水也会落下,那是一种怀念,那是一种名为“失去”的深刻。

“为了不让嫣然睹物思情,所以纪先生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哪怕偶尔出现也不敢久留,深怕会让她想起当年的痛苦,纪先生,你真的是一个好大哥!”齐云看着纪微然掷地有声的说。

石延庭重重的“哼”了一声。

齐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所以当纪先生发现自己的妹妹和齐家有着某种未知的联系时,你宁愿放弃到手的合约,放弃美国医药市场,也是怕嫣然知道太多关于‘YW’药物的事情。”

纪微然淡淡的笑,眼底竟然有着几分赞赏,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反击,“齐先生对‘YW五号’这么上心的理由真的只是因为和嫣然有关?还是说……为了最喜欢的姐姐的事业,所以以此来和我做个交易?”

“纪先生,”齐云有一瞬被激怒的火焰,但被他硬生生的压下,他大声的吼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嫣然。”

丹凤眼眯起,“但是今天的事情你不会告诉嫣然。”纪微然的口气带着一股压迫力,有种很深沉的笃定。

齐云颓然的按住了额头,他说对了。他了解真相,越了解的同时他也愈加明白,有时候,失忆也是一种幸福。当回忆经不起现实的残酷,当等在回忆里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不如就当那一切只是一场虚空大梦。

“齐先生,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纪微然站了起来,末了还是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你,保守这个秘密。还有,请……好好地待她。”最后一句的口气格外地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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