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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卿意,珍汝心 第一章 塞北相遇(2)

白琬珠本自看他画图,闻言微怔抬眼,见这男子淡笑着一颔首,竟又回到他的同伴中了。

她不在意,来也好去也好,许多人来来往往似浮云般流过她身边,不必去探,也总是抓不住的。

只有些意外这人轻易便走开了,她还道他是爱交朋友的热心之辈,没想却是个细致拿捏分寸的。

想到夏煦方才的话,白琬珠思忖半晌,才明了这男子是说她其实并无心去江南,故而一路牵牵绊绊全不在意。

是这样吗?

她再望一眼围坐众人之间的夏煦,火光映得他那张脸面色如玉,唇畔似乎总淡淡含笑的样子。

她不经心地收了眼,包好剩下几块烤肉,模过水袋洗去手指油腻。做好这一切,她另找了块背光的砾石随意倚下了,阖上的双目间眉宇更见疏淡,有些懒懒的,倦倦的,便如她出了大漠后过的漫散日子。

夜风突地转急,随风而来的凉意中似乎带了些许骚动,白琬珠静静地睁开眼。

玩刀的劲装男子突地收刀入鞘,道:“来了。”

围坐火堆旁的几个人都不见动作,只红衣女子不耐地直起身来,伸个懒腰,“这塞北十三骑说是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可咱们放话说要寻他们晦气都三日了,他们才来,胆子也大不到哪去嘛,我还道要去挑了他老窝才成呢!”

她的师兄面无表情地道:“敢主动迎战,已算有些胆气了。”

白琬珠躺在石上,早已察得远处跑马震动,但这些人显是不喜他人介入,她便仍是躺着。

忽听夏煦道:“来的不止十三骑。”

其他人闻言一怔,凝神细听,黑衣劲装男子便皱眉,“有二三十人的样子,找了帮手吗……难怪敢应战。”他抬头看看同伴,“我没问题,你们应付得来吗?”

照原本估计的五对十三自然不在话下,如今多了一倍人便吃紧了些,对方毕竟是塞北有些名气的响马。

“什么话!”红衣女子第一个嚷道,“以为这里就你功夫好吗?”

“小心些总是好的。”青衣女子站起立到她身边,面上却无丝毫惧色,柔顺柳眉扬处几缕英气隐隐浮动。

锦衣男子便也不声不响地抱剑上前一步,夏煦却仍是淡淡地笑,一双眸子流光凝目面前意气风发的同伴。

此时马蹄声已清晰可闻,地面震得便连死人也要醒了,白琬珠心知再装睡下去便过火,于是也坐起侧头望那几人。夜风吹得他们衣带飘袂,火光下各人神色如常,俊秀面容上浮着一层少年傲气,她只觉这图景赏心悦目得很。

黑衣劲装男子斜目瞥她一眼,回头对夏煦冷冷道:“方才已说了,你揽的麻烦可要自己照看。”说罢反手握住刀鞘,朝其他三人一扬首,“上吧,难道要等人来冲了我们帐篷吗?”

当下一干人便身形如虹地掠了出去,夏煦却不急着走,远远隔了段距离朝白琬珠一颔首,温声道:“白姑娘请放心留在此处,在下去去便来。”

白琬珠也不多话地点点头。

夏煦早觉这女子身上有些让人安心之处,便似不需嘱咐也可将自身照理得妥妥当当,故而他并无担虑。

正欲走时突听身后低叫:“糟了。”

他停步回身,“怎么?”

“啊……没事。”白琬珠将掩在额上的手放下,露个若无其事的浅笑,待夏煦走后她才叹一声,“那笨马,不会又撞到人家地头上了吧?”

夏煦朝马嘶打斗声传来方向飞掠而去,很快便望见数十个骑手将同伴分散围住一片混战。

他扫一眼场上形势,黑衣劲装的冷傲天武艺在他们中向来佼佼,仗着傲天堡的嫡传刀法,独处应付六七骑仍游刃有余。温芙衣与娄陌一对师兄妹将过雁楼的成名剑技合使出来锋芒少有人掠,自然缠住了大半马贼,只柳青一柄软剑应对剩下的人仍吃紧了些。

他闪身入马阵中,五指疾出,瞬间便点了正砍向柳青身后的一名大汉数个要穴。大汉“啪”地直挺挺从马上坠落,夏煦捞起他抛出外围,免得这人被马匹踏践惨死。

如法炮制再点两人,柳青压力大减,回首见到他,面色微腼。夏煦朝她点个头,身形微闪又掠到了温芙衣那头。

方才他一扫之下便看出围着两人的十多名响马布的是个阵形,首领也在其中,不破阵便仍要僵持下去。他本想欺身去擒那骑在枣红大马上的大汉,旁边几个骑手斜冲过来,刀光闪处,那首领又换了个方位。

夏煦眉一皱,翻身入阵中与过雁楼的两人站在一块。

“煦哥哥你来啦,这些马贼不知使的什么阵势,好生缠人!”温芙蓉衣娇斥一声,与师兄并剑刺穿马上一人的手臂,却又有另一人抢来替了位置,她不由粉面薄怒。

夏煦微沉吟,正想抢匹马于高处看清阵势,突听外围几声疾响,便有马贼惨叫落地,阵势瞬间破出个缺口来。温芙衣与娄陌齐“咦”一声,道:“是她!”

夏煦面上微露笑意,身形极快地闪到那缺口,连点旁边几人,同先前坠马的一并抛了出去,缺口便扩大了。

此时冷傲天料理了几人也翻入阵来,见了夏煦那几手便哼一声:“有他们枫晚山庄的‘凌风步’,手上使什么都占便宜!”

突又注意到外围斜坡上立一个瘦削身影,面容不清,只长长一束发悠悠随风扬起。那身影手放在嘴边打个唿哨,这头混成一团的马骑中竟奔出一匹无人白马,撒着欢子朝她奔了去,不料却引出一个马贼,昏头昏脑地就往白马身上砍。

冷傲天直觉便要甩出刀,却见斜坡上的人动作更快地抬手,夜空中又是一阵疾响,那马贼痛叫一声摔了刀。

白马跑到坡上那人面前,她笑骂它几声,抬首看看这边剩下一盘散沙般的十数个马贼,也不上马,突然只身掠了过来抬手“嗖嗖”几声,外围又起惨叫。

冷傲天又哼一声,随手砍翻一个马贼,“咱们真是看走了眼,她这身法就只比‘凌风步’差一点。温芙衣,你总说你们过雁楼双剑合璧这般那般了不起,被一个阵势围了半天,还不是被外人救了!”

红衣女子闻言一怒,“她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仗着远箭伤了几个人,姑娘便是一人也做得到!”竟弃了她师兄抢入数个马贼中。

“师妹!”娄陌着急叫道,她却不睬,一把青锋剑横削左右马蹄,睨见一骑枣红马在几骑掩护下从夏煦那头独自逃来,她直直迎上。

马上大汉见状,作势掉头,侧身时却有几道冷光从鞍下疾射而出。这一下猝不及防,温芙衣竟来不及反应,耳边听得同伴惊呼,心头方生凉意,腰月复处便被人揽手一带,她顺势翻出几步,起身看时便望见飘于矮草之上的一绺发梢,纤长的,如浮在澄碧水面的倦懒海草,缕缕可辨。

而那人却是仰在马蹄下,对着扬蹄嘶鸣的马头举起一手,另一手置于其上——

“不!”温芙衣不禁叫出声,此等情势,就算她射杀人马,也难阻马蹄落下之势。

电光石闪之间,那马却似被瞧不见的大力扯了一下,扬起的蹄子微滞,却已足使那人滚身翻离蹄下。几乎是同时,马上大汉大叫一声,直直自马后坠地。

发生什么事?

温芙衣正欲掩目的五指愣愣地凝在了半空。

她不清楚,变故发生时便已掠来的几人却看得分明。正当那马要落蹄之时,女子袖中射出两道暗影,一左一右击在那马笼头之上,生生将马蹄阻了须臾,不只如此,竟还有第三支短箭越过马耳射入大汉肩头,他坠地之时带着缰绳后扯,又给女子避过马蹄争了时间。

这份眼力,这份准头,这份生死刹间的心志,将几人都惊在了原地。

束发女子却滚得无比狼狈,好容易停住,抬眼瞧那枣红马正不知所措地绕在倒地的主人身边。她吁口气,支身的左臂微软,真的很想就地躺下,只是周遭这一片狼藉——唉唉,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四肢酸软时却不能随地而卧了。

温芙衣仍是怔怔地跌在地上,看白琬珠慢吞吞地爬起来,随意拍去宽袍上的草屑,直身时脑后束发自肩畔弹落,细长的弧状,在星光下如未开的弓。

她向她走来,伸出一手,清俊的眉目有几分雌雄难辨的英气,笑意却是倦倦的。

温芙衣便不自觉地也伸手任她将自己拉了起来。

白琬珠微倾身拂去她裙边泥土,轻笑道:“红衣配丽人,可别让它弄脏了。”

这话若是男子说的,早被温芙衣当登徒子教训,可出自一个周身洒然的女子之口,她不知为何便面上微热,咬了唇道谢的话却说不出。

一旁娄陌见白琬珠将她拉起,方如梦初醒般抢身上来,“师妹,你没事吧?”

白琬珠不碍他们师门情深,退开回身一看,冷傲天与柳青皆拿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夏煦却负手立于他们稍后,端整的面上噙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心念一动:莫非这人早已看出我身有武艺?

只是当初又是他说恐她独行不妥,要留她下来的。

她环视四周满地申吟的残贼伤马,忽地明白了其中道理。

这么些人,若她独自碰上了,也对付不了吧?

于是也在夜风星光间,露个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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