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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情记 第10章(1)

“公主?”叶官儿呆呆地看着白管家,有些无法相信刚刚她听到了什么,公主到了白家?

“是的,北敬王长公主玉容殿下驾临。”白管家面上到是没有半分惊讶,在白家当差,大人物见得多了,区区一个公主还不值得他去吃惊。

“北敬?”叶官儿喃喃重复,看着气定神闲稳坐在椅子上的白云月,是那天他说的那个北敬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脑中一直混乱成一团,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当似乎要想起什么,头就会隐隐作痛,这个人一直什么也不告诉她,但是她知道必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事情,并且一定与她有关。

“不用担心,去看看吧。”略一沉吟,白云月笑着安抚叶官儿,虽然他并不想让她直面这件事,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人到了,那就去看看也好。

“你这个贱女人……”玉容公主看到相携走进来的人忍不住月兑口喝斥,这张脸,这张脸她死也不会忘,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脸破坏了她原本幸福的家庭,让她的母亲伤心了一生。

虽说父王之前就有别的女人,但是自从那个女人来到府里,父王便只专宠她一人,害得原本温柔的母亲性情大变,父王也对她视而不见,母亲又不再温柔,连她们从府中消失了这么多年,那个阴影都一直没有消失。

如今她已经十九岁了,虽然长在锦衣玉食当中,却没有一个关心过她,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女儿都不如,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她居然敢再出现,居然敢再出现……

玉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面前满脸茫然的少女,她怎么可以幸福?她怎么可以,在害得她这样后她怎么可以去幸福?

在得到密探带来她还活着的消息后,她恨不得想要亲自动手杀死这个女人,结果却得到密探刺杀失败的结果,她甚至亲自寻访了民间的杀手,却没有一家敢接白家的生意,她不能相信,这个贱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她要亲眼看到她。

“公主,请注意你的言词,你面前的人是白叶,白家的白叶,我白云月未来的妻子,将来会成为白家女主人的人。侮辱白家人的后果,想必不用我重申了吧。”白云月伸手揽住心爱的孩子,目光冷冷,唇边却带着笑意,只是那个笑并不平常那个温和笑容,尽避在笑,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寒意袭来。

妻子?原本低着头的叶官儿闻言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向身边的人,他在说什么?

“妻子?你要娶她?娶一个戏子?”玉容公主呆了半晌,突然尖叫了起来。

“是的,妻子。”没有理会那个歇斯底里尖叫着的公主,白云月温柔地看着身边已经被吓傻了的孩子,轻轻但绝对认真地说道。

叶官儿僵在那里,耳边的混乱已经不能再进入她的脑中,她的脑中只有两个字,被那两个字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啊……你这个贱女人,你这个贱女人,和你的母亲一样会勾引男人,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没有好下场,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没有死……”她掏出一直隐在袖中的匕首朝着叶官儿猛冲了过去,却连她的衣角也没碰到就被按在了地上。玉容尖叫着骂着,再也顾不得皇家的气度,这个女人,她永远不能原谅这个女人。

叶官儿呆呆地看着那个被强行架出去的少女,她的目光那疯狂,那样冰冷,那样愤恨,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她也曾见过这样的目光?

到底是什么时候?

叶官儿突然抱住头蹲,如同要爆炸一般的疼痛,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这样恨她?

为什么?

她是个性格倔强的女人,有着非常人的高傲,她的爱情,只能独独是她的,尽避那时他已经有了家室,但她却以为,她的爱情比任何事情都高贵。

她高昂着头,挺着胸膛进入了他的府邸,将自己当作真正的女主人,享受着爱人的独宠。

无视他明媒正娶的妻室,无视他如花似玉的情人们。

所以,她终于成为了她们。

她甚至不如她们。

她只是一个戏子,一个没有名分的戏子,她的独宠仅仅三年,她终于成了她们中的一员,看着下一个自己,代替了她的位子。

而她所以为的清高,却害了自己。没有了他驻足的庭院渐渐变得荒废,她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衰弱,所有人冰冷却了然的目光中,她知道她已经真正被抛弃了。

没有了那份独宠,她终于明白了,她原来只是一个戏子,一个最低贱的戏子,甚至连府中的丫头都不如,而原来那个安静娴静的王妃,那个她以为软弱的王妃,才是一个帝王家合格的女人。帝王家的女人怎么能追求唯一的爱情?在这里,真正无知、真正软弱的原来是她。

她花尽了所有的积蓄才买通了府中的下人逃了出来,但是,她逃出了王府,却逃不出命运,她终于还是要死了。

“宝儿啊,听娘的话,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吧!人生在世,所谓种种,无非爱恨,我的宝儿,你这样的性子,娘离开后还有谁能保护你?宝儿啊,听娘的话,忘了吧,不要去恨,不要去恨了。”看着已经哭得喘不过气的孩子,她心疼地说。

这个孩子心太重,太重,是个天生的痴情种,从小就常大悲大喜,开心时会笑得停不下来,难过时又会哭得背过气去,这样重的性子,怎么得了。

她已经不行了,而这个孩子却还要活下去,她望着满天的飞雪,轻轻拍着怀里哭得又喘又咳的孩子,心里满满的不舍,满满的担忧。

没有她的保护,这个孩子怎么活得了?是她的错啊,如果她不是这样固执,如果不是一味地追求什么完美,不是那样自以为是的清高,至少这个孩子可以平安长大,就算不受重视,却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宝儿啊,我的宝儿,做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吧,不要任性,不要执着,做一个无欲无求的温顺孩子吧,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吧……”

胸口已经感觉不到跳动的力量,她抚模着孩子的手渐渐缓了下来,直到再也抬不起来。

她没有恨,只有满心的遗憾,她的孽要由孩子来担,她会死,但这个孩子却会活下去,定要活下来。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安静无声,只有她心爱的孩子还在不停地抽噎着,她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地叹出最后一口气。

母亲的脸永远是那样漂亮,尽避在最后一刻,依旧是那样漂亮。

她亲眼看着母亲闭上眼睛,然后完全遗忘。

忘记了母亲的脸,也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她从小就是一个性情格外强烈的孩子,开心时会大笑到喘不过气,难过时会大哭到背过气去。

曾经因为与那边的姐姐争一朵花,两人险些大打出手,虽然被大人们拦下,但是两人都气得哭了出来,她号啕大哭,哭了多久并不记得,但是醒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娘亲心疼又无奈的脸。

“宝儿啊,你这样的性子怎么得了。”娘亲眼中有着她无法理解的担忧,但是她并没有在意。只是从那天起,府中再没有人敢与她争什么,甚至说,大多的人根本不敢接近她。尤其是那个与她争抢过的姐姐,直到她离府都再也没有接近过她,一直一直,只是用那种她根本看不懂的目光,远远地看着她。

那时她并不懂,也并不在意,只是享受着她的特权,拥有一切想要拥有的东西。

后来,她终于懂了,那个目光,在离她终于逃离府邸的时候,她终于理解了那个目光,那是恨到说不出口的目光,深深的恨,深深埋在心中,说不出口。

只有恨到极至才会拥有的目光,她终于懂了时,她也拥有了那种恨。

为什么她居然会以为自己不记得?原来人最容易的真的是欺骗自己,虽然有母亲的期望,但真正忘记那些记忆却是她自己的选择,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容易活下去的方式,因为忘记了前事,她才会安逸地渡过了这么多年。

她缓缓睁开眼,呆呆看着床帐,安安静静地看着,心头沉沉的,却并不想哭。

原来人真的会被习惯改变,她以为自己的性子是安静的,安静了这么多年,却发现,原来她的本性并不是安静,甚至是暴烈的。

但是这么多年安静下来,她似乎就真的变得安静了。

想起了那么多的往事,她却并不想哭,也不再有当年哭到昏倒的激烈心情,似乎她原本就应该是安静平和的本性,所以就不再大悲大喜。

缓缓牵动嘴角,叶官儿淡淡地笑了出来,原来她真的还可以笑出来。

“不要笑了。你不知道你笑得有多么难看吗?”白云月叹了口气,抱起从刚刚睁开眼就呆呆看着前方的人儿。伸手拂去她唇边的笑容,如果这也可以称之为笑,那他倒真的不知什么叫哭了。

看她的模样儿就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什么,刚刚在客厅突然抱着头昏倒,昏睡中也一直低低地呜咽申吟着,他原本就已经从二哥的调查中得到了事情的始末,听到她申吟的内容自然明白她是被刺激得想起了什么。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让人不省心,他倒宁愿看她在台上,嬉笑怒骂,尽避是演着别人的生活,却那样鲜活,比起平日不知有生气了多少倍。

所以,他从来没有阻止过她去演戏,尽避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过表露什么,他却从见到她第一面就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台上的那一个,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她的心并不是她自己以为的那样沉静,知道了她的身世,他也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真的心疼了,他倒宁愿她没有想起来,就这样开开心心地唱到不想唱。

可是,他却知道,如果她想不起来,那她就永远不会完整,他不能让她的心永远封在那里,那样沉静乖巧的小叶子,他同样会心疼。

饼去,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将她的喜怒哀乐全部封印,只能在戏台上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她心中原本有满满的情,但自己却不知道,他不允。

他是自私的男人,他需要这个孩子的陪伴,需要她全部的感情,不光是在戏台上释放热情,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她陪伴一生,那就要拥有她全部的感情,不能有丝毫保留。

所以才会决定让她去见那个公主吧,希望她记起什么,希望她不再封闭自己的感情,说是为了她好,那其实也只是因为他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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