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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锁未央 第七章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2)

终于出了电梯,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未央仰起头,蹙眉看他半眯的右眼与逐渐淤青的眼角,担心地道:“怎样?很疼吗?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骆毅将手袋交还到她手上,眨了眨干涩疼痛的右眼,不甚在意地微笑道:“我没事,不过就碰了一下,还不至于要上医院。”

未央看着他怎样也睁不大的右眼,她知道那一定是很痛的,她觉得不放心,便道:“那,进来坐一会儿再走吧?”

骆毅笑得邪气,“孤男寡女的,你就这么放心我?”

未央瞪他,“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未央翻出手袋里的钥匙打开门让他进去,里面不大,一眼即可看尽,就是典型的单身公寓的格局,一厅一房加一个厨房,还有个小小的阳台,收拾得十分整洁,玄关处连多余的拖鞋也没有,可是一个人的生活,总是这样的。

未央一进屋便半蹲在储物柜前翻找着什么,他便在低矮的绒面沙发坐了下来,四下里打量着,房子小,装潢亦十分简洁,就连多余的摆设也没有,雪白的墙面上只挂了一个五六寸大的玻璃相框,里面是她的一帧单人照,乌黑柔亮的长发,笑意盈盈的样子,跟现在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然而,从那照片微微卷曲发黄的边缘,还是可以看出已经有些时日。

骆毅坐在那里,只管对着那幅照片发怔,目光温柔而眷恋,久久移不开眼睛。

“骆毅?”未央叫道。

他终于回过神来,未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一管药膏半蹲半跪在他身前。

她仔细看着他淤青得微微肿胀的眼角,道:“上点药吧?这个牌子的药膏消肿效果很不错,抗敏效果也很好,我一直都有备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旋开了药膏的盖子,淡淡的薄荷芳香便飘散在空气里。

未央不等骆毅答话,食指已沾上了药膏,往他的眼角揉去。他没有说话,微微偏过头,半眯起右眼,任由她揉着。

她的嘴唇微微抿起,神情专注而认真,清凉柔滑的触感,一圈一圈,缓慢地划过皮肤,带着些微的刺痛,可是很舒服。

她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一些,他咝咝地吸了口气,叫道:“痛!”

未央慌忙收回手,便对上他带笑的双眼,眼底有着一丝顽皮与促狭,她瞪了他一眼,然后不知为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意渐渐收住,她看着他,原本那样出众的一张脸,右边眼角处却平白无故地添了一道极不搭调的淤青,都是因为她,她觉得过意不去,便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骆毅却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地道:“我可是因为你而毁了容,你可得对我负责任呀!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

未央再次瞪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收住笑容,握起她的手,直直望进她眼睛,道:“未央,你明明知道,我是认真的。”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暧昧起来,她垂下眼帘,顾左右而言他:“呃,你口不口渴?要不要喝点饮料?不过我这里只有白开水……”

未央还没说完,而下一秒,属于他的味道便已侵占了她的呼吸,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湮没在缠绵的唇齿间。

他紧紧地拥着她,身体毫无间隙地紧贴,此起彼伏的心跳相互撞击着。他的呼吸灼热得吓人,未央觉得透不过气来,他的手机一直响了很久,一遍又一遍,他都没有理会,仿佛没有听到。她推他,可他的手一直紧箍着她的腰,丝毫没有放松,继续吻着。手机的声音终于停了,身旁的座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未央用力挣了下,略略离开他的唇,微微喘着气,“电话在响呢,我要接电话。”

骆毅终于放开她,未央看了眼来电显示,握着话筒的手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接起。

未央把话筒贴近耳边,一把试探又迟疑的声音混着沙沙的电流声,透过细细的电话线,震荡着她的耳膜,遥远而陌生。

未央把背脊抵住门背,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的脸隐在门角的阴影里,看不到表情。

骆毅已经走了,空荡荡的屋子重新恢复冷清,明亮的日光灯映衬着雪白的墙壁,仿佛更加苍白了,她茫然的目光在屋子里游移着。她在这里住了快四年了,这里的一椅一桌,都是她亲手购置的,她一直跟自己说,这里就是她的家,属于她的,再没有人可以夺去。可是为什么,她却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陌生得仿佛从来就不属于她。

明明是她的家,可是却不属于她,为什么?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她的身子顺着门背,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她慢慢地把身体蜷曲起来,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恍惚间,电话铃声仿佛又响了起来,一声一声,扎进她的耳里,而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仿佛生了根般。

她抬起脸,用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电话真的在那里响着,并不是她的幻觉,她缓缓走过去,瞪着座机的来电显示,半晌,才认出那是骆毅的手机号码。

未央不禁闷纳,他才刚走呢,怎么就又打电话来呢?

她拿着话筒“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却长久地寂然无声,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耳畔。

未央忍不住问叫道:“骆毅?”

他低低唤她的名字,仿佛呢喃:“未央。”

她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道:“没什么,就想听听你的声音,未央,我想你。”

未央笑了下,“你傻呀,才刚走呢。”

其实他并没有离去,那辆帕加尼还停在楼下,而他一直坐在车里,嘴里含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火,车内密闭的空间里,漂浮着淡淡的薄荷芳香,已经很淡很淡,是刚才她为他上的药膏。

天色开始一分一分暗下来。

最后,他终于取下了烟,就手揉了,踩下离合,开始加油门,发动引擎。

不期然抬起头,看到后视镜里自己的样子,那块淤青的痕迹就在眼角,非常的显眼。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在发动机轻微而有规律的轰鸣声里,抬起右手学着她的样子轻揉眼角,有着微微的压痛,她指尖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

不知为何,他总是伤到同一个地方,故意的,意外的,都是这里。

他想起她公寓里墙面上挂着的照片,那幅照片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的,那是跟他记忆中那幅一模一样的照片,只不过从前那一次是在陆晖那里看到的。而从前那一次,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是她的样子,却如同烙印一般,烙进了瞳仁。

他一直记得,那只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女孩子,可是笑容却像盛夏的阳光那样澄澈,仿佛透明,烧灼着人的目光,背面写着两行娟秀的字迹: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未央,于2002年盛夏。

照片的背景是青翠的山峦,重重叠叠,白云滚滚,如浪似雪。

那时的他没有想过,他与照片上陌生的女孩,会有什么样的交集,然而,却莫名被陆晖狠狠地揍了一拳,那一拳正打在他右边的眼眶上,顿时痛得他睁不开眼,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那样痛,仿佛刻骨,眼角也逐渐淤青了一片,那块淤青,亦像是烙印,过了好久,才开始慢慢地退去。

他一直不明白陆晖为什么要打他,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在那一刻,他遇见了她。

因为是她,所以才会一直记得,才会,这样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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