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怎么说呢?
这几天下来,凯雅开始有了危机意识。
从相逢的旅人口中,他们听见这阵子最热门的八卦就是佛洛蒙的“皇室惨案”。
皇后不只杀了国王、还害死公主的谣言越演越烈,最近已经开始有人主张该攻进皇宫,揪出黑心的皇后。
当初她只想一走了之,却没有想到反而给了有心人士操作的空间。皇后不在宫内,所有谣言他们想如何制造就如何制造,根本不会有人出来反驳。
她不晓得究竟是谁的力量那么大,可以推动一个颠覆一国皇后的策略,她真的能一走了之也就算了,问题是,她不晓得要被困在这副身体多久。如果所有皇后的债都得由她来背,她这颗脑袋未免掉得太冤。
无论如何,她非回去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可。
而这些话该如何告诉他?
她几度开口,都不晓得从何说起,神色越来越阴郁。
“凯,看着我。”
虽然平时总爱逗逗她,真正遇到要紧的情况,他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男人。
凯雅闷闷地抬起蓝眸。
“一切都会没事的。”盖林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告诉我困扰你的是什么事,让我帮你。”
她的睫毛垂下。
“盖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潜进城堡里?”她必须弄清楚他和佛洛蒙皇室的关系有多深,才能决定是否该告诉他。
“我们刚刚在谈的那个女孩,是提姆的未婚妻。”盖林不再瞒她。“那个小女孩是宫里的一个侍女,有个同伴争宠争不过她,打算让她消失。提姆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被陷害,于是想进去带她出来。
“那个小女孩我也认识,她和提姆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也等于我看着长大的;我想,城堡不是什么可以随人进出的地方,让那小子毛手毛脚的进去送死反倒不好,所以我才帮他跑这一趟。”
“可是你并没有带出任何人啊。”她指出。
扒林叹了口气,“等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被调出宫外,我没能顺利见到她。”
“噢……”她慢慢点头。
“你呢?”盖林的拇指滑过她的双唇,留下一阵粗糙的颤栗感。“你的秘密是什么?”
她心头的不定仿佛也被他抚平。
这男人可以在前一刻将她气得半死,却在下一刻让她相信他是全世界最值得信任的人。
“城堡里有一个人死掉了……一个大官。”她慢慢开口:“大家都说是我害死他的,可是我没有。为了保命,我逃了出来,但逃也逃不了一世,我发现自己还是得回去查出到底是谁杀了他才行。”
“好,我帮你。”
“你不懂……”她急急道。
“我懂的。”盖林的拇指按回她唇上,深沉而温柔。“凯,我懂,让我帮你,相信我。”
她眨了眨突然发热的双眼。
“怎么了?”他轻柔地笑,抚去她眼睫间的湿意。
“你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她轻声地道。
“如果你给别人机会,他们也会愿意对你好。”他向她许诺。
那是因为你不晓得我是谁。凯雅默默地想。
“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又抓狂吗?”
“会!”她火速退开一步,飞快看看四周。“你疯了吗?我们在大街上,我是‘中年男人’。”
所有哀伤的表情消失了,这样的精神才像他的凯呀!
扒林仰头大笑。
老天,这个男人的笑声可以当药,她真想扑上去巴在他身上,就此不下来。
“师父。”提姆几人走了出来,做徒弟的好奇地唤。
凯雅松了口气。她不信任自己的自制力,有人打岔是好事。
扒林笑着摇摇头。“好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行事吧!”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凯雅连忙问。
扒林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
他们要打家劫舍。
“你们不能随便把一个老百姓抓起来逼供!”凯雅差点昏倒。
终于明白“误上贼船”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是最需要低调的时候,请不要随便做一些会让她登上社会案件的事好吗?
扒林和提姆互望一眼。
“但是我们要问他话。”提姆好心回答。
“没有人试过敲敲门好好地问他?”她呛道。
“这就是你的任务。”盖林抚须,对她露出慈祥的微笑。
“……”
凯雅的眼光投回前方的小屋上。
森林。
浓密的森林。
浓密的森林中央的一处小空地。
浓密的森林中央的一处小空地的一间小木屋。
这栋木屋看起来历史悠久,使用整根带着树皮的圆木搭盖而成,旁边有一座上锁的小堡具棚。
怎么看都像个寻常人家,要她去入侵别人的家,她的良心过不去呀!
木屋的背后紧捱着一整片山壁,乍看很像半个屋子埋在山壁里。
约翰强森两兄弟已经在另一端就定位。她和盖林师徒躲在一株半倒的树干后头,望着前方安静的小木屋。
“他如果来应门,你们要我问什么?”凯雅看回师徒俩身上。
“问他那个女孩在哪里。”盖林告诉她。
“你不是说她被调离皇宫了吗?为什么现在会问一个矿工要她的下落?”她狐疑地道。
“这就是我们要问清楚的事。”盖林善良地指出。
“……你们确定史文兄弟俩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确定。”提姆回答:“约翰和强森调查结果,这两天有人见过史文和她在一起。”
“话说回来,约翰和强森不是回家探望重病的父亲吗?”她的双眸一眯,总觉得这群人有鬼。
“他们老家就在附近,正好一面探病,一面帮忙调查内情。凯,你的疑心病真重。”盖林叹息。
好吧!
她从树干后站了起来。
“等一下,我先就定位!”提姆人影一闪,消失在他们身后的林子里。
凯雅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再看看他师父。
“请。”为师的坐在原地,蒲扇大手往前一比。
“……”
看他们这种阵仗,这门敲下去一定有问题。
凯雅倒不怕他们阴了她,自己跑掉……盖林不是这种人……可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不好。
她整了整衣容,才想起自己此刻是中年男人的身分。看来,运用女人楚楚可怜
的那招是没机会了,见机行事吧!
她慢慢走到木屋前。
叩叩。
“谁?”屋子里的人粗声问。
“我是过路的旅人,可不可以借杯水喝?”她清清喉胧,用沙哑的嗓子说。
“不可以!”
嗯?就这样?
我尽力了。她回头对盖林摊摊双手。
树干后冒出一只手,打了个往前转的手势,要她直接把问题丢出来。
她叹了口气。
砰砰砰!这次是捶门。
“谁?”门内粗吼。
“杜尔夫,我们要找那个女孩,快叫史文交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大喝。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到门旁,木门霍然拉开。
“谁?谁要找那个女孩!”雷鸣般的怒吼几乎震袭她的耳膜。
凯雅骇然无声。
首先,盖林是个巨人。对任何人来说,身高两公尺的男人都绝对是巨人。但是开门的这个男人,更,高,大!
他的肩膀比门框还宽,脑袋比门框还高,巨大得连门框都容不下他。粗布短衫下露出来的胳膊比建木屋的圆木更粗,两只脚的鞋子足以当一个婴儿的小床。
凯雅傻傻望着眼前的庞然肉山,罕见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谁?到底是谁想找那个女孩?”旱雷似的嗓音震得她脑门噏嗡作响。
巨人弯腰踏出门框外,一头乱七八糟的红发,酒糟鼻子,神情狰狞。腰带上那柄短斧对柔化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帮助。
“……”她张开嘴,却没有声音。
“你是谁?吼……”巨人仰头咆哮,一臂抓了过来。
凯雅及时往后一跃避开。
她的灵活似乎更激怒他,巨人再咆哮一声,双臂合拢抱过来。她发誓他的双臂有一里长,根本无法避开,终于被他抱个正着。
杜尔夫的肌肉偾起,凯雅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这次真的要被挤成肉酱了!合围而来的巨力忽然消失。
“咦?”杜尔夫疑惑地瞧瞧她,巨掌东捏捏西捏捏。
“嘿!”她抗议。
“女人。”他连忙将她放下,巨大的头颅摇了一摇。“女人。不打女人。”……真是好孩子。
砰!
她吓了一跳连忙跳开,杜尔夫轰然倒地。
“娇小”的盖林手上拿着一根对正常人来说是粗棍、对杜尔夫来说像筷子的树干,站在他身后。
“你杀了他!”凯雅目瞪口呆望着那个倒地不起的巨人。“你竟然从背后偷袭他,太小人、太不光明磊落了!”
从这个巨人说不打女人开始,她对他的好感度大幅提升。
“除了从背后偷袭,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盖林冷静地反问。
她看看地上七荤八素的巨人,哑然无声。
杜尔夫摇摇苞马一样巨大的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光是上半身的高度就已经到达她的肩膀。
“你,女人,不打女人。”他对凯雅摇摇头,转向身后的盖林。“你,男人!打男人!”
突然一声暴吼,站起来往盖林擒抱过去。
两人万万料不到他捱了那么重的一下,竟然还能说打就打。
扒林以着和体型不相符的灵巧往后一闪,杜尔夫一抱不成,双足跨了巨大的一步,再抱过去,盖林的背后抵住木屋的墙,没有再退的空间。
砰!杜尔夫的后腰被重踹了一下。
“你不打我,我会打你的哦!”凯雅一个鹞子翻身落地,笑着对他招招手。杜尔夫愣了一下。
他的脑袋显然不太灵光,凯雅有种大人在欺负小孩的感觉。
“杜尔夫,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件事而已……”
“吼!”杜尔夫不等她说完,哇啦擒抱过来。
他的招术其实不多,凯雅这次有了防备,迅速闪开。身后的盖林抓到空隙,马上补进,一个笨重的巨人被他们两个打得左支右绌。
“吼!”
杜尔夫终于发现自己讨不了好,回头往家门钻进去。
凯雅、盖林两人追了进去,只来得及看见他消失在一道房门后。
“慢着。”盖林拦住要跟上前的她。
两人站在屋子中央打量全室一圈。
木屋的内部空间明显比外表大很多,可见确实有一部分建在山壁里面。凯雅走到他消失的那道房门口,谨慎打开,门后竟然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
这两兄弟是矿工,竟然自己挖了一条逃生密道在家里。
“有什么想法吗?”凯雅回头看他。
“这条坑道通往山壁的另一侧,约翰他们已经等在那一头。”
“哦。”
难怪他需要这么多人手。
扁凭他和提姆一人守一边,根本拦不住那个庞然巨物。
饼不一会儿,山道内响起气急败坏的雷吼,杜尔夫显然遭遇了守在另一侧的埋伏。
雷吼声越来越响,转向往他们这一头冲回来,一串杂沓的脚步声紧追其后,各种声响在坑道内形成层层交错的回音。
凯雅和盖林各自找了一柄称手的工具,屏息以待。
然后……
雷吼声消失了。
约翰、强森、提姆三人从通道里冲过来。
“师父!”
“人呢?”盖林一愣。
“他、他往另一条支道钻进去,不见了。”提姆垮下英俊的脸。
竟然还有另一条支道,盖林抹一下脸孔。
凯雅开始有了想笑的感觉。
“你们没有先查清楚坑道的地形吗?”她清了清喉咙。
扒林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这整座山都是他们兄弟俩的地盘,从没让别人进来过,约翰能找到另一边的出口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难得看他这么吃瘪啊!
想到那个迟钝的巨人竟然打败精明的盖林,她不禁有点幸灾乐祸。
“提姆,看到没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界上也有你师父打不倒的人。”
抱歉,她莫名其妙的对那傻大个儿印象极好,实在无法不亏亏这几个以多欺少的男人。
扒林冷冷地看她一眼。
“如果用杀死他的方法,我自然打得倒他。”
确实,要杀死杜尔夫并不难,甚至砍断他的一只手脚让他残废,就能省掉不少功夫。只是,任何一个有道德良知的人都会无法对那样的憨大个儿痛下杀手。盖林甚至连折断他的骨头都不愿意,才会需要召来这么多人手帮忙压制吧?凯雅好笑之余,也不禁佩服他身为武人的坚持。
“好吧好吧!现在要怎么办?”她忍着笑问。
“怎么办?追啊!”盖林阴郁地回头找可以当火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