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落难公主 第八章

在荳儿细心的看照下,宁沁疲倦的神色渐去,换上的是一张依旧明艳绝伦的丽容,只是绝美的容貌里,仍带着淡淡的愁绪,如同烙印的记号,怎么也挥不去。

待在西昊王宫的这些日子里,宁沁一直思考着自己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她的确是可以选择容易的方式,照荳儿提供意见,就此留在西昊国,由荳儿来看照她。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如果她继续留下来,那么荳儿代她出嫁一事,就极有可能被有心人士拿来做文章,她不能因为贪图一时的安逸,而连累他人。

懊是她为自己往后的出路计划的时候了。

心下有了主意后,她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来到荳儿的寝宫。

“公主,你来了怎么不直接进来叫我!”到现在荳儿还是改不了旧日的称谓。

“娘娘,你又忘了,”宁沁提醒着她。“我不是公主,你才是。”她与端木遥之间已经有了协定,从此她不是什么尊贵在上的东琰公主,只是名平凡普通的女人而已。

“哎呀……公……”荳见儿连忙改了过来。“我是说,宁沁。”这两个字让她叫起来,仍是别扭得紧。“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向来,都是她去找宁沁,而宁沁为了减少是非,也显少离开百嫣楼。

“娘娘,宁沁此番前来,是要向你辞行的。”

“辞行?”荳儿一听到这两个字,霍地站了起来。“公主,你要去哪去?”

宁沁对她的老习惯不改,这回并不纠正,只是笑了笑。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吧。”这话,荳儿也同她说过。

“公主,这后宫这么大,当然也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要是还嫌不够大,那……我叫端木遥把皇宫整个给扩建!”

“荳儿,”宁沁轻叹了声。“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啊。”

“为什么不可以!”荳儿可不认为,这有何不可的。“我待在这里多久,你就待多久!”要是端木遥胆敢将公主给赶走,那么她马上拎着包袱与公主同进退。“公主你是不是担心那个叫项毅飞的家伙又会来把你给劫走?这你尽避安心,这后宫安全得很,要是那个叫什么大漠之狼的家伙真敢来……我叫人将他给打成丧家之犬!”

“是吗?”她这话一说完,立即有个质疑她的声音,在花厅内回响着。

荳儿一听到陌生的声音,立即站了起来,习惯性的将宁沁给推到身后——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的,马上给我滚出来。”

此时一个黑影自花厅外头问了进来,转眼间,一身黑衣的项毅飞,已经站在两人面前。

宁沁再见到项毅飞那英挺的身形时,心中百感交集——再见他,有种甜丝丝的喜悦,但当她忆起自己离开的原因时,随即被一股深沉的恐惧给紧紧抓住。

“我就是你口中的丧家之犬。”

他的话中不带一丝的暖意,平板而又直接的陈述自己的身份。虽然这句话是回应荳儿的问话,但是他的眼神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宁沁身上。

荳儿一见到他,立即想起他便是将她给摔得满头包,而后又把公主劫走的人。“你……”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能胜得了他,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扑。

宁沁见她有这般的举动,赶紧拉住她向前飞扑的身子,就怕荳儿受伤。

“公主,你拦着我做什么?”荳儿气呼呼地瞪着项毅飞。“我要好好的教训这个家伙。”

这时,宁沁自她的身后站了出来,不畏他的凝睇,直视回他的眼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强迫自己不要颤抖,但是富她见着他眼中的寒意时,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来带你回去。”

“你凭什么?”她抽空了自己,强迫自己面对他时不要再有温度与感情。

“凭你爱我、凭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她的态度让他心慌了。“凭……你月复中怀了我的孩子!”宁沁闻言,背脊一挺,眼神顿时冰凉得有如寒冬腊月。

听到宁沁怀了项毅飞这个大恶人的孩子时,荳儿宛遭雷极,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老天,她不在公主身边的这段时日,公主到底怎生的被虐待啊?

“你要敢强行带她回去,除非先杀了我!”她护在宁沁身前,怎么也不肯走开。

项毅飞眼神一紧,如同把锐利的尖刀,穿过荳儿娇小的身躯。

“你以为我不敢?”披风下的长剑,随时准备出鞘杀掉任何一个阻挡他的人。

“这事恐怕由不得你。”此时端木遥也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出现在花厅里。

“端木遥!”项毅飞射向他的眼神是复杂的。

“没错,大哥,是我。”端木遥直截了当的挑明了两人的关系。

“大哥?”在场四人只有荳儿,不明了所有事件的前因后果。“遥,这恶人是你大哥?”

项毅飞对于端木遥的声明并无大大反应,因为此刻他的心眼,只容得下一个人。

“我要带回我的女人!”

“这事恐怕不能由你决定。”端木遥实在不想躺膛人这档事,但是他若没有尽心的护住宁沁,只怕荳儿不会与他善罢干休,非将整个后宫给掀了起了来。

“对,这事不能由你决定!”有了夫婿撑腰,荳儿的声势顿时大振。

项毅飞的表情渐露杀气,而端木遥也开始提高警觉,全心戒备,眼前的景况是一触即发。

宁沁在一旁看着,怕端木遥为他所伤,惹得荳儿伤心;又担心他被端木遥所伤……而这情形全是她引起的,也该由她来解决。

“荳儿、王上,”她决定了,这次她一定要与他谈个清楚。“你们让我与他独自谈谈吧。”

“公主,”荳儿闻言花容失色。“这怎么可以,他这野蛮人要是又不由分说的将你给掳去,那岂不是……”

端木遥对于这急转直下的景况,自是举双手赞成,因为他实在不想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兄长动手——再者,端木遥自觉于他有愧,因此对于他的事,端木遥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

包何况,他发现宁沁与项毅飞之间必定有着不为旁人所知的隐情在。让他们两个自行解决才是明智之举。

“荳儿,我们先出去吧。”

“可是公主……”荳儿摆明了不想走。

“放心吧,我已经在外面部署了重兵,单凭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将宁沁给带走的。”

有了他的保证,在再加上宁沁无言的恳求,她终于乖乖随着端木遥步出了花厅。

盎偌大的花厅仅剩宁沁与项毅飞时,她别开脸,不愿再让自己已然做出决定的心志动摇。

在步出天鹰堡的那刻起,她便打定主意,再也不与他见面。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到月余的时间,他找着了她,同时甘冒被逮风险,直驱西昊皇宫。

她不明白,他难道就这么的恨她?甚至连月复中的孩子也不放过?一知道孩子还安稳的留在她肚子里,便毫不犹豫的直驱仇家地盘?

“是红杏吗?”他惟一会知道孩子还好好的留在她月复中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红杏。“是红杏对你说,我的孩子还没死?”

“谁对我说什么都不重要。”她那漠然目空一切的态度让项毅飞心慌。“我要你跟我回去。”

曾经,他以为只要将她给送走,那么他便能重拾回遇见她之前的心境,将所有心力投注于他这一生以来惟一想做的事情上。

但是,当他带队回天鹰堡时,发现已然失了她的踪影时,他整个人都乱了,那心有如被狠狠地、狠狠地挤压,那力道之强劲,教他几乎要站不住脚了。

狂怒之余,他将当时所有站哨以及看护宁沁的红杏全给叫到跟前来,着着实实的发了顿脾气,若不是少翊站了出来,他非把他们全给送上绞台。

那时的他已全然乱了方寸,脑海里出现的尽是她可能遭遇的各种危险,万一她在大漠中迷了路、还是遇到了什么毒蝎之类的、更甚的是如果她遇上了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沙尘暴风……种种可能的情形,几乎将他给逼疯了!

那时耿少翊进言,宁沁之所以有法子通常层层的守备,同时离开地形险峻的天鹰堡,必定是有人接应。

于是,他将所有的人隔离盘问,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红杏。

从红杏口里他得知另一个更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他与宁沁的孩子并不如他所希望的流掉,而是安稳的留在她的体内。

“堡主,孩子如果继续留在母体里,到时要打也来不及了。”耿少翊如是说道:“孩子如果长得太大,要是再强行打胎,不止是孩子——依公主的身子来看,肯定受不住的。”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他不顾自身安危直闯西昊,不惜赌上性命也要将她给带回自己的身边。

他不是不爱孩子,但是他宁可牺牲孩子,也不能让宁沁出半点的差错。

他的生命己是一片黑暗,在这其中她为他带来些许的光亮与温暖,他如同渴望着大阳,而却只能活在黑暗之中的夜鹰,总在那日夜交替之际寻着那一点属于他的光亮。

他不能让孩子带走他人生惟一的光芒!

宁沁不惜与逃走以保住她月复中的骨血,更证明了她爱孩子的意志强过于一切,如果她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坚持要打掉孩子,就是为保她的安全,依照她的个性,就算她同意了这件事,必定也在日后的自责不已。

但是,这事她不必知道,这一切就由他来承担——让她恨他,总好过她憎恶自己来得好。

“不,我不回去。”宁沁离开天鹰堡之际,便已经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再回去。

就算他同意让她将孩子给生下来,她也无法在父亲憎恶着孩子的情况下,好好的照顾孩子……她要让他们两人的孩子在爱中成长,就算父亲没能爱他,也还有她这个当母亲的。

“你不要逼我动怒。”项毅飞沉着声说道。

看着她如受惊的动物,绝望的想要冀求安全、远离伤害的神情,他的心便要阵阵的抽痛。

“你无法将我强行带走的!”她挺起身子,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外头全是西昊的士兵,你若真要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浪费时间而已。”

缓缓的,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

“你若不跟我走,那么即便是你将孩子给生下,无论是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们——”他撂下最后一句话:“到时,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将孩子带走,从此让你们永世相隔,你绝不会有见到孩子的机会!”

“你!”宁沁瞪大眼,不敢置信他居然要这么对她。她知道他的威胁是真的,若她真的不从,他真的会让她见不到孩子。

她深深的、用力的吸了口气。“如果,你不再逼我将孩子拿掉,我和你回去。”这是她惟一能做的妥协。

项毅飞看了她一眼后,点头同意了她的交换条件。

再度回到天鹰堡,宁沁的心情是复杂的,身为女人的她因为不必忍受思念之苦,而暗自欣喜;但身为母亲的她,却不禁要担心起自己孩子的未来。

自从项毅飞将她自西昊给带回来之后,她便被软禁于他的寝房里,原本侍候她的红杏早他给换掉,而其他服侍她的女侍要不就是对她小心翼翼,要不就紧张个半死,就怕她又要再度月兑逃。

其实再回到这儿时,她就有种预感,他绝对不会再让她有任何机会离开。

她不懂,他何苦为了个孩子,如此的大费周章?如果他答应让她将孩子产下,又何必强留她在他身边?

他不是想将她送走、压根儿不想见到她吗?为什么当她真的一走.他却又追了过来?

她心里有着盼望,但学会了现实为何的她,却叫自己不要去奢望一些她曾经想要,却得不到的事。

在东琰的日子,犹如隔世,直到出了皇宫,她才真正体会到何谓无常。

想来这些日子虽然难熬,但却让她真正的长大了!由一个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蜕变为成熟的女人。

“公主,”就在宁沁审视着自己的过往与未来的方向时,服侍她的婢女端了午餐走了进来。“用餐了。”

宁沁没理会她,仅是轻轻的点头,而后自窗边移到桌边,其实她对食物一点也没有,但是耿少翊说她得要多吃,月复中的孩子才会是个无病无痛的小孩。

婢女这时将一盅鸡汤倒了一小碗给宁沁。

“公主,这是堡主交代给您炖的鸡汤,您得趁热喝。”

“放着吧,等会儿我想喝,自然会喝。”

“不行啊,公主,这鸡汤要是不趁热喝的话,就会走味了。”

宁沁禁不起婢女的哀求,叹了口气,端起汤碗慢慢的将它给喝个精光。

“好喝吗?”那婢女的眼神看来,像是十分羡慕她能喝到这么美味的汤。

“你要想喝,自己也盛一碗去喝吧。”看到婢女一脸馋样,宁沁嘴角轻扬,有了难得的好心情。

“可以吗?公主,这可是堡主叫人特地熬的耶,要是我喝了,让堡主给知道……”婢女心里是很想喝那看起来十分美味可口的鸡汤,可怕这么一喝,要是被堡主给知道,那她麻烦可大了。

上回红杏私自将公主给放走,被堡主给发现,现在还给人关在地牢里,出不来,要是她喝了公主的汤,那么岂不是要挨板子。

“反正我一个人也喝不完,你想喝就喝吧。”

“谢谢公主!”婢女高兴的拿起另一个干净的碗,慢条斯理的啜饮第一口。“好好喝哦,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啊。”

宁沁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后,举起筷子准备夹些青菜入口时,突然下月复一阵剧烈绞痛,让她疼得脸色泛白,而拿着筷子的手也松了开来。

“公主,您怎么了?”婢女赶紧走到她身边,试着扶着她回床上歇着。

“我的肚子……”她双手捧着肚子,那剧烈的疼痛让她全身直冒冷汗。“快,快去找二当家……”“哦,好,我马上就去……”婢女手忙脚乱的将宁沁给安置在床上,正要转身往外头冲时,却看到一宁沁月牙白的裙色上,染了一抹怵目惊心的血红。“公主,您在流血啊!”

宁沁勉强撑起身子,看向自己的下半身,果真被血给染成了一片腥红——

“别管我,快去找二当家,快……”

婢女得了令后,飞快的离开寝房,一路上大吼大叫的喊着二当家。

当偌大的寝房只剩宁沁一人后,她嘶吼出内心最深沉的悲恸——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项毅飞终究是骗了她他将她给骗回天鹰堡,然后又设计她喝了那碗打胎药,他背叛了她,他辜负了她对他所有的信任……

她一直以为他会是个信守诺言的人,所以才同他回到天鹰堡,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对待她……

哀莫大于心死!

而她的心,在得知这一切骗局后,再也不会跳动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