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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紫禁城 第五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

数十只画舫悠悠荡漾在湖光潋滥的太湖,除了船家划水的摇橹声,画舫里传来的净是歌妓抚筝引吭的绕梁歌声。

湛云抬头觑一眼鼓著腮帮子坐在他对面闷闷不乐的十七,心中十分纳闷,方才跨上画肪时她还兴高采烈聒噪得宛如枝头的麻雀,吱吱喳喳怂恿他叫船家召来歌妓上船唱小曲儿助兴,怎这会儿却满脸不悦?

唉!女人心,海底针。

“十七公子!绿袖敬你一杯。”名唤绿袖的歌妓,捧著酒杯笑盈盈依偎过去。

“哈啾!哈啾!”十七煞有介事连打两个喷涕,“啪嚏”一声,收拢手中的鸟骨摺扇,拿扇柄直指绿袖,说道:“本公子一闻到困脂水粉的香味就鼻子发痒猛打喷于,绿袖,你最好坐离我远一点。”

十七急中生智胡乱编个藉口推拒,唯恐多情的绿袖一旦投入怀抱,岂不拆穿她女扮男装的底细!

绿袖闻言一张粉脸青白交迫,扁嘴暗骂:哼!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呆头鹅!

“我听船家推崇绿袖姑娘不但弹一手好筝,更有一副好歌喉,可否请绿袖姑娘为我弹奏一曲?”十七无意惹绿袖伤心,赶紧提出听曲的要求。

“好啊!那……绿袖献丑了!为公子弹一曲『锦江春望』。”绿袖转嗔为喜忙端正坐姿,勾起十根葱白玉指拨动筝弦,行云流水的淙淙琴音搭配她黄莺出谷般的歌声,如泣如诉唱出——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车结同心,将以遣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衷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簪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绿袖痴情哀怨的歌声触动十七芳心深处那根多愁善感的心弦,怨掀水眸瞟向乐得晕陶陶的湛云。

另一名叫红袖的美艳歌妓对湛云大送秋波,还将玲珑有致的娇躯如藤萝附蔓整副紧贴在湛云怀里,拿纤纤葱指剥了一颗荔枝喂食到他嘴里,嗲声嗲气地问著:

“爷!荔枝甜么?”

“甜!”湛云点头笑看怀里的红袖。

“那爷就多吃几颗啊,瞧爷吃得连唇角都沾上汁液,靠过来点,我帮爷擦拭乾净。”红袖妩媚地勾著红丝帕,眯著媚眼为他揩揩唇角。

他俩旁若无人公然调情,让正襟危坐在对面的十七纠起眉心瞪得两眼直冒火;被冷落一旁的绿袖则是手托香腮,露骨地横著忌护的眼神打量丰仪俊逸的湛云,打心底羡慕姊姊红袖大定桃花运,伺候到英姿飒飒的俊爷,不像自己伺候的这位公子爷五官漂亮得像个娘儿们,最糟糕的还阴阳怪气一味排斥她,拿她当瘟神看待,一副避之唯恐下及的冷漠态度。

“湛兄!小弟胸塞气闷,想到甲板透透气,失陪了!”十七气呼呼一甩袍袖,头也不回钻出船厢。

当她站在甲板上迎著徐徐清风,仰头眺望……蓝天白云舒卷,堤岸杨柳青青,心中郁结的苦闷霎时减轻不少。

唉!都怪自己一时兴起,想学骚人墨客携美泛舟徵歌逐色。结果适得其反,不但大大扫了饱览湖光山色的雅兴,还憋了一肚子气,倒是让湛云拣了个现成便宜,大享艳福。

“咳……”湛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见她一个人望著浩淼烟波想得出神,不得不清咳了声,将她飘至七重天的思绪兜拢回来。

“是你呀,你怎舍得离开那位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她余怒未消瞪他一眼,月兑口而出的话醋劲十足,比半熟的青梅还酸。她骇然揪心噤声,警觉自己之所以快快不乐,肇因於自己打翻了醋坛子!

“十七,你不要紧吧?”再迟钝的心也不难从她的口气听出来她在吃醋,这个发现令他眼瞳子蓦地二兄,神采飞扬。

“死不了。”她恶声恶气冷著脸孔回答。

“是谁向天借胆,敢惹我家公主生气呀?”他嘻皮笑脸地凑上令女人心醉的俊脸,悄声问她。

“除了你湛大侍卫,谁有这个本事?”她逮住机会挖苦他。

“我?我惹你生气?不会吧,我乖乖坐在那里听歌晶茗,顺便却之不恭吃了几颗荔枝罢了。”他一脸无辜地喊冤。

“你跟红袖在众目睽睽之下眉来眼去公然调情,放浪的行径简直……简直败坏

我大明皇朝的善良风俗!”

众目睽睽?

这……这未免太夸张了吧?船厢里头不管横著数、竖著数不就是他们四个人!

“学骚人墨客风流是你的主意,召歌妓更是你出的花花点子。”他当下撇得一乾二净。

“好哇!今儿个你是占了便宜又卖乖啊?”十七又是叉腰又是跺脚。

“占便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占便宜啦?”

“还想抵赖?拜托喔!你跟红袖厮缠得难分难解,害我的两颗眼珠子看得都快掉出眼眶了。”她夸大其词比手画脚。

“敢情你没擦亮眼睛看清楚,我除了端茶品茗之外,两只手一直安份守己搁在桌面。”他溜转一对深眸来来回回辽巡她气红的娇颜。

“是么……”被他抢白一顿,她略显心虚地不置可否。赶紧仔细回想一下,嗯……好像真是这个样,从头到尾都是红袖死皮赖脸巴著他。

不要脸的红袖!

“既然你不喜欢红袖绿袖两姊妹,不如……我们叫船家掉头回岸上去?”

“这……也好。”她点头欣然同意。

“我马上去吩咐船家掉头回航。”他转身定没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十七,甲板上风大,你还是回船厢里,免得受风寒。”他拍拍她的肩膀,这才朝船头走去。

她痴迷的眼目送他挺拔的背影隐入船厢转角,一颗心翩翮昵躂宛如船桅胀饱的风帆。

顶著微风细雨,策马急奔的两人进入“金陵城”。

十七骑著白牝马定在前面,湛云则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紧跟在后。入宫当侍卫之前湛云曾在金陵住了半年,对金陵一带了若指掌。

“十七,我们往前直走到东大街匠再右转,那里有一间『悦宾楼客栈』,环境清幽,我们今晚就投宿那里吧。”

“嗯。”

天公不作美,打从他们离开太湖就一直下著霏霏细雨。虽然,雨势不大,但撑著油纸伞定在湿漉泞泥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两旁的店铺门可罗雀,异常冷清。

走到东大街底,十七轻踢马月复指挥白牝马右转时,忽然……

“救命啊!救命……”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酸臭的小乞儿边跑边嚷嚷,没命似的冲了出来。

“嘶!”白牝马突遭惊吓,马身直立腾脚嘶鸣,猝不及防的十七眼看著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危险!”湛云像一道闪电迅疾翻落赤驿骝马背,双手由后抱住十七的腰,两个人在地上像驴儿打滚翻了几翻,等两人再站起来时,从头到脚浑身沾满黄泥巴。

“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乞儿见自己闯下大祸,一张青黄小脸登时吓得灰白,连声讨饶。

原来是个年纪约莫十一、二岁孩子闯的祸,突遭惊吓的十七除了自认倒楣也不便发脾气。只是,当她从烂泥地站起来时,抬头看见平日神气威武的湛云这会儿居然也摔滚成一尊泥人,她忍俊不住捧月复大笑。

“哈……”

“你别净笑我模样滑稽,凭良心说……嘿嘿嘿,你也好下到哪去。”他伸手抹掉下颚的烂泥巴。

“啊?是么?”爱美的她怔瞪凤眸,低头打量自己一身飘逸的紫绸长衫此刻早已被黄泥水糊得皱巴巴,怪不舒服地黏贴在身上。

“公子!救我!”此时,小乞儿仿佛见到鬼似的骇睁双目,一溜烟跑到十七身后躲藏。

“小叫化子!刚才你不是挺神勇的么?怎这会儿变成一只缩头乌龟啦?有种就乖乖出来受死吧!”一个衣著华丽的年轻人,在家丁簇拥之下,大摇大摆堵在十七面前,嚣张地呛声吼叫。

“你……”十七回过身想询问小乞儿究竟怎么一回事。

谁知她尚未开口,小乞儿豆大的泪水已决堤,以发颤的声音哀求道:“好心的公子爷,求您高抬贵手救救可怜的小乞丐这条贱命吧!”小乞儿顾不得满地泞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叩叩!大磕三个响头。

“嗳……嗳……小兄弟,别这样!你快起来!一切有我为你作主。”小乞儿可怜兮兮的模样,挑起她的恻隐之心。恁湛云板著泥脸在一旁拼命对她使眼色要她莫要插手多管闲事,她都装作没看见。

“多谢公子!”小乞儿从地上骨碌爬起,破涕为笑。

别看这小乞儿年纪小小,但凭著他多年察言观色的行乞经验,他知道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贵公子一定来头不小。否则,无端被人撞摔一身泥,却若无其事笑声朗朗,光凭这种气定神闲的气度,若非出身将侯门第,想必也是宰辅世家。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十七转向口出恶言的男子,施礼一揖。

“原来是两个外地人,怪不得敢插手管起我家公子的家务事。二名家丁狈仗人势抢著回话。

“哦?听你这么说,眼前这位公子想必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当然!我家少主庞煜,人称『花花太岁』,金陵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家丁抖著弯弯圈腿,不可一世地吹嘘瞎捧。

“花花太岁庞煜?姓庞?跟庞贵妃有亲戚关系么?”十七跟湛云交换个眼神。

“庞贵妃正是家姊。”提起在后宫得宠光耀门楣的姊姊,庞煜与有荣焉。

“哦!”十七漫应了声,心想,又是一个打著皇亲国戚名号横行乡里的无赖汉。自从去年冬天父皇身边新纳杜贵人,庞贵妃已然失宠,终日以泪洗面。

“十七,借一步说话。”湛云将她拉到一旁轻声交谈,劝道:“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

“不!如果不能保护善良百姓免於恐惧,光巩固政权又有什么意义?大明子民是我父皇的子民,若我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遇上了,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不理不睬?”她不表苟同,予以驳斥。

“话是不错,不过……唉!我老实告诉你吧,打从我们出了龙阳城,刘瑾的鹰

犬就盯上我们,这会儿还站在对街店铺骑楼盯梢。”他说出梗在心中多日的垩碍。

“是么?”十七心一慌,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越过湛云宽阔的肩膀瞟过去,果真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躲在柱子后面两眼贼溜溜往这边监视。

“我不是伯事,而是……”

“不必多说,这件事我插手管定了!”她悍然打断他的话,随即又凑上脸庞以甜美的嗓音告诉他:“湛大侍卫,掀掀两片嘴皮子动口吵架的事,由我一人应付绰绰有余。万一……一言不合,动手打架的事就交给你处理,咱们联手除去庞煜这个恶霸,为民除害。你别忘了,我是大明皇朝的十七公主,必要时咱们就祭出公主的名号压制这个耀武扬威的小人,岂不快哉?”

“这……好吧,但下不为例。”每次她甜甜喊他湛大侍卫,他就知道准没好事。

“一言为定。”两人慢条斯理走回庞煜面前。

“怎么?你们两个人拉到旁边嘀嘀咕咕老半天,敢情是知道本公子靠山太大,心生畏惧,害怕啦?哈……本公子念在你们两个是外地来的,再加上今天心情不坏,只要你们识相交出小叫化子,本公子网开一面绝不为难你们。”庞煜大手潇洒一挥。

“庞公子既是当朝权贵,何以跟一个小乞儿当街追逐?”

“这不知死活的小叫化子,敢情活得不耐烦啦!居然管起本公子家务事,当众冲撞我害我颜面扫地。本公子若不逮住他,乱棍将他活活打死,难消本公子心头之恨!”提起小叫化子,庞煜犹气得青筋猛爆。

“公子!是花花太岁欺人太甚,我为了替凤仙姐姐出一口怨气,才会出奇不意推他摔个四脚朝天的。”小乞儿急急否认。

“哦?凤仙姐姐又是什么人?”十七闻言,幸灾乐祸地挑挑眉,难怪庞熳昂贵的织锦缎袍也沾上一大片碍眼的泥巴污渍。

“凤仙姐姐跟我一样都是苦命人,她是盲眼二胡何老爹的女儿。”

“盲眼二胡?这位何老爹必定拉得一手好二胡?”

“是啊!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每天都到酒楼卖唱赚点客人打赏的小钱讨生活度日……”

“小叫化子!你敢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割掉你的舌头!”庞煜不但粗暴打断小乞儿的话,还出言恫吓。

“庞公子!你人多势众,这小乞儿就算插翅也难飞。不过,您当众撂下狠话要乱棍活活打死他,您总下能让他死得下明不白,这岂不是侮辱了您显赫的威名么?不知情的还以为您仗著庞贵妃背后撑腰,作威作福哩!”十七果然舌灿莲花,说得人情人理,这下子,连湛云都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那你的意思是?”庞煜反问。

财大势大的庞府单传庞煜一丁,庞煜性好渔色,骄奢婬佚,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庞老爷除了摇头叹气根本舍下得打骂。反正,闾小祸就花钱消灾;闯大祸就疏通府衙看在庞贵妃的面子,宫官相护。这些年来庞煜虽然三天两头挨告,却总是平安无事,也因此让庞煜愈来愈目中无人,行径愈来愈嚣张跋扈。

“庞公子何不让这位小兄弟把心里要说的话说出来,免得小兄弟死不瞑目?”十七用眼角余光腼一下周遭。

牛毛似的细雨终於停了,好奇的民众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愈聚愈多……

“这……好吧!本公子就让你这个小要饭的死得心眼口服!”庞煜有恃无恐,就算他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相信也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出面纠正他。

“小兄弟,你心中若有半点委屈,尽避说出来,我相信在场的乡亲们一定会为你评理,还你一个公道。”相信再横行霸道的人,对“众怒难犯”这四个字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十七准备利用群众的力量挫挫庞煜猖狂的气焰。

“公子,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小乞丐我沿街乞讨一整天,两条腿走得又酸又疼,破碗里才乞到一文钱,想去买个饽饽充饥,刚定出巷子口正好遇见坐在摊子上吃馄饨面的凤仙姐姐父女俩……”小乞儿咽了咽口涎,看众人听得专注赶紧往下说:“凤仙姐姐告诉我,昨天晚上她在酒楼遇上一个阔绰的客人打赏她一锭元宝,她要请我吃一碗热呼呼的馄饨面暖暖肚子。谁知道馄饨面才端上桌,我都还没来得及吃,花花太岁一行人就冲过来不由分说掀翻桌子……唉!可惜了那一碗馄饨面。”小乞儿舌忝舌忝龟裂的嘴唇,惋惜不已。

“庞公子,这就是你不对喽!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掀翻人家的桌子?”十七仗义执言。

“本公子就是喜欢掀桌子,就是喜欢听碗盘乒乒乓乓的破碎声,啧……宛如天籁之音。哈……”一阵狂笑之后,庞煜露出市井无赖的嘴脸恶狠狠威胁道:“本公子好心奉劝你……出外人不要强出头,免得遭来不测!”

十七连看都懒得看庞煜一眼,继续追问小乞儿:“小兄弟,后来呢?”

“凤仙姐姐问庞公于,怎可纵容家丁胡作非为?”

“问得好!庞公子怎么回答?”

“庞公子居然睁眼说瞎话,诬指凤仙姐姐是他府上的逃婢。”

“逃婢?”

“这分明是诬陷!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凤仙姐姐靠卖唱为生,几时到过庞府当奴婢来著?”

“庞公子,你手上是否握有卖身契,可以证明凤仙姑娘是从庞府逃走的奴婢?”十七将矛头转向庞煜。

“卖身契?没有。不过,本公子说凤仙是我庞府的逃婢,她就是逃婢,不需要任何证据。”

“好心的公子,花花太岁庞煜不但强词夺理,还吆喝家丁将凤仙姐姐抓回去,凤仙姐姐不肯走还被他掴了几下耳光。庞煜栽赃凤仙姐姐是逃婢,根本一派胡言!他拿这个当藉口公然抓走凤仙姐姐,还不是垂涎她的美色,想强迫她就范。”

“可恶!不但目无王法,还无法无天!”愈听愈光火的十七忿忿不平骂著,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嚣张的恶棍。

“呸!本公子没这份闲情逸致再跟你们玩下去,我府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凤仙美人在等我哩!你们快快交出小叫化子,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连你们一起乱棍打死,让你们黄泉路上结伴同行。哈……”庞煜仰天狂笑,怕事的围观群众见庞煜翻脸,唯恐惹祸上身纷纷开溜,走为上策。

“狂妄之徒,休得无礼!”一声爆吼,再加“啪啪”两声清脆的掌掴!众人都还来不及弄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只见到庞煜丰润的两颊已留下鲜明的五爪指印。

“谁?是谁偷袭本公子?敢作敢当!是条汉子就站出跟我拼个鱼死网破!”庞煜握紧拳头,目露凶光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出手刮你两记耳光的正是你爷爷——我。”湛云窜前一个挺腰,俊逸的身形在空中翻滚两圈,飘飘然落在庞煜面前。这等身手吓得庞煜张口结舌连连倒退两步狼狈滑了一跤,若非围在他身边的家丁及时伸手搀住他,准跌个狗吃屎。

“你活腻啦?来人啊!狠狠给我打!打死人本公子不但负责到底,还重重有赏!上!”庞熳发狠,众家丁一听说打死人不必负责还有赏金可拿,纷纷随手抓起棍棒劈头一阵砍打。

湛云乃万中选一的一品带刀侍卫,拳脚功夫了得,这场打得毫无章法的混仗根本难不倒他。只见他轻轻松松左脚踢一个、右脚扫一个,还左右开弓一手抓一个,

“碰”一声闷响!两颗人头互撞得眼冒金星。

庞煜带来的十几名家丁,被湛云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个脸上沾满泞泥,伤筋断骨,趴在烂泥地哀叫申吟……

这时候——

“来人呀!将这一群聚众闹事之徒,统统逮回衙门严办。”金陵府衙的总捕头接到民众报案,火速集合数十位捕快前来处理。

“不要推我!本公子自会跟你们上衙门。”十七不悦地甩掉捕快掐住肩膀的手。

“怎么?不高兴老子掐你?哈!你以为你是王孙公子啊?老子不但偏要掐住你,还要拿枷锁铐你呢!”柿子挑软的吃,差役根本不把文质彬彬的十七瞅在眼里。

“十七——公差大人,打架闹事的是我,你要铐就铐我。”湛云抢著代十七受过。

“湛兄!不就是一副枷锁嘛,小弟自问还挺得住。”十七笑笑回答,回头告诉差役,说:“公差大人!你想铐就铐吧!”

“哼!”差役不客气地将重重的枷锁套在十七雪白的颈子上。

“噢……”十七闷哼了声,想不到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枷锁一旦套上颈子,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十七!”湛云瞳眸子转冷,两手交叉扭得指关节喀喀作响。

十七明显感受到他即将爆开的怒气,赶紧出言安抚他:“湛兄!小弟说挺得住就挺得住,别忘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湛云还想说什么,却被差役粗暴打断:

“干啥罗嗦个没完没了?有什么话上公堂去说!快走!”差役从背后狠狠推湛云一把,让全心挂系十七的湛云跟舱几步才站稳。

十七笑摇著头。

欵!龙困浅滩遭虾戏。

十七、湛云、庞煜,家丁,以及小乞丐无一漏网之鱼,统统绑上绳索,浩浩荡荡被押进府衙。

“升堂——威武——”

“啪”!府台大人重击惊堂木,吹胡子瞪眼怒斥道:

“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爱台大人座前,黑压压跪了一、二十个满脸满身沾著泥巴的泥人,只有十七跟湛云不但不下跪,还抬头挺胸站得笔直,显得十分突兀。

“大胆暴民!不但当街聚众互殴,还藐视公堂!来人呀!棍杖伺候!”

“是!”侧立两旁的衙役将手上的木棍敲击地面,发出令人闻之生畏的“冬冬”声。

十七撇过脸朝湛云使个眼色,湛云会意点头,跨步上前——

“大明皇朝十七公主朱敏在此,众人恭叩凤驾!跪!”湛云拿出腰带里头那面书有“如朕亲临”的金牌令,朗声宣旨。

“嗄?”府台大人乍见金牌令,大吃一惊,匆匆跑下堂座,跪地迎驾。“公主

殿下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请敏公王恕罪。”

平地一声雷!

出人意表的宣布惊得堂上所有人莫不睁著无法置信的眼,面面相觑。尤其庞煜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两排牙齿“喀啦喀啦”直打颤。

唯一喜孜孜的是瞎打误撞的小乞儿,没想到这位眉清目秀的好心公子爷竟然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公主。

谢天谢地!这下子凤仙姐姐得救啦!

“公主殿下,您怎会……来人啊!还不赶紧解开公主身上的枷锁?!”府台大人急出一身冷汗。

上枷锁的差役更是吓得面如灰上,两条腿俨然千斤重,走起路来颠颠仆仆,拿著钥匙的手更是抖得像秋天的落叶,愈是发急愈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总算如愿插进匙孔,打开枷锁。

部属捅了大纰漏,府台大人不得不硬著头皮出面收拾残局,他睁著灰浊的老眼偷偷腼眼怯怯打量,实在很难将眼前全身泥巴又是男儿装束的十七跟金枝玉叶的娇贵公主联想在一起。

“府台大人,你可知罪?”敏公主甩著袍袖,娇斥著。

“下……下官……”府台大人额头贴地惶恐叩跪。

“你身为地方父母宫,却不懂得为百姓伸张正义,还碍於庞煜有个贵妃姊姊的情面,屡次纵容他欺压百姓,你不怕本宫摘掉你的乌纱帽?哼!”

“下……下官知错!下官知错!”

“十年寒窗苦读,仕途得来不易。本宫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听听你怎么审理庞煜信口雌黄强掳民女的案子。”

“是!是!来人!快快看座!”府台大人躬身一揖重回堂座,赶紧派衙役抬来座椅请敏公主坐下,一旁观审案情。“敏公主,请。”

“升堂——威武——”

“啪”!府尹大人重击惊堂木,开始审案。

十七婉拒府台大人的安排,执意随湛云投宿悦宾楼客栈。

匆匆梳洗完毕正欲吹灯安寝,突然听到“叩叩叩”的敲门声。

“谁啊?”

“是我,掌柜的。”

“这么晚了,有事么?”

“那……那个小叫化子,不知道为什么又带来一名老叫化子,还一直吵著要见您,这一老一小的叫化子,围著小的苦苦哀求,小的实在拗不过,只好硬著头皮进来请示。”

虽说她拒绝府台大人安排她住进驿馆,然而,金陵城来了一位公主,是何等大事!万一,稍有差池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府台大人怎敢掉以轻心?连忙调派大队人马将悦宾楼客栈围个水泄不通,闲杂人等要进入都要经过一番仔细盘查。

“这……”

“掌柜的,夜已深,敏公主该安歇了,你去回绝他们。”正当十七犹豫不决时,住在隔壁厢房的湛云开门探头,代她一口回绝。

“是。”掌柜的应声正欲走开。

“慢著!既然湛大人尚未就寝,掌柜的,你就带他们进来吧!”本以为湛云已经歇下,十七唯恐身边没人作陪,才不想深夜接见小乞儿。

“那……小的这就去带他们过来。”掌柜不敢怠慢,赶紧转身走开。

“公主!”他的声音饱含浓浓的怪罪意味。

“我还没上门闩,你进来吧!”

“十七,你已经救出凤仙姑娘,庞煜也罪有应得,在公堂上画押关进大牢,这三更半夜求见,你不觉得有点儿得寸进尺?”

湛云推门进入,见到十七坐在桌前笑盈盈瞅著他,还打趣道:“我发觉你愈来愈像个老太婆,整天在我耳朵唠叨个没完没了。”

“我担心你奔波一整天累坏身子,你不但不领情,还取笑我像个唠叨的老太婆?

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叹口气坐下来。

“欵!送佛送到西天。既然我们都末吹灯就寝,见见他们又何妨?依我看,你不是担心我累坏身子,而是担心我再多管闲事给你添麻烦,对不?你放心!除非你同意,否则我绝对不会随便答应他任何要求。”

“你明白最好,我就怕你太好说话:心又太软,嘘……他们来了。”他起身站在她身侧。

小乞儿率先跨进门槛,后头跟著一位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老乞丐。

这名老乞丐穿著一套乾净的深灰补丁眼,身上背著一只破麻袋,手里拄著一支打狗棒,两眼炯炯有神。

“老朽深夜造访,还请公主见谅!”老乞丐一开口,文雅的用语立刻博得十七好感。

“老伯,您请坐!”

“谢坐!”

“公主!他是我们丐帮的六袋长老,也是金陵分舵的舵主。”小乞儿介绍著。

“丐帮六袋长老尹丰见过公主!”老乞丐上前揖身。

“不必多礼!不知尹长老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十七开门见山。

“老朽特地带著我丐帮的小乞儿登门拜谢公壬路见不平拔刀相肋,若非公主伸出援手,恐怕我丐帮就要不明不白折损一员。”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公主忒谦!老朽听小乞儿说公主明天一早就要兼程南下,只好冒昧深夜求见。一来除了感谢公主救命之恩,二来特地奉上我丐帮的信物……『青蛇令牌』一面。”尹长老顿了顿,接著说:“我丐帮分舵遍及大江南北,将来若公主需要我丐帮效力,不管在何地只要对著路边的乞丐出示青蛇令牌就可以调用我丐帮的组织,不是老朽夸口,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丐帮弟子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尹丰豪气干云说著。

“丐帮对帮里的成员都这么关照么?”十七好奇问著。

她虽长居深宫,却也听过丐帮这个名号,也听说丐帮有数十万帮众。依此类推,

若每个帮助过丐帮乞儿的人都可以拿到一面青蛇令牌,那丐帮光是还这些人情债岂不疲於奔命?

“帮会关照成员乃天经地义。不过,依个人身份地位不同,关照的程度当然不一样。”

“哦?那么小乞儿他……”

“他是我丐帮帮主的独子。只因老朽曾经是一名乡试秀才,帮主刻意把他留在我身边让我教他读点圣贤书。没想到他今天在没有其他丐儿陪伴之下偷偷溜出去,差点儿惹来杀身之祸,还好命大遇上公主您这位贵人出手搭救。否则,老朽真不知该如何跟帮主交代!”

“他小小年纪就懂得伸张正义,本宫相信必然是尹长老教导有方。”

“不敢!不敢!老朽请公主收下这面青蛇令牌。”

“那……本宫就不客气收下纪念这一段情谊,希望这面令牌没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她拿著令牌好奇地正面背面反覆审视。

青蛇令牌系青铜锻造,呈椎形,阴刻一条吐信的狰狞毒蛇,令人看了头皮发麻,她像扔掉烫手山芋般赶紧塞到湛云手上,硬挤出甜美的笑靥说道:

“这么贵重的信物,本宫嘱咐你好好保管,不得遗失。”

“是。”湛云捏著令牌又好气又好笑。

苞她朝夕相处已不是一天两天光景,他愈来愈了解唯美的她对於丑陋凶恶的东西一向敬而远之,要不是碍於情面,她一定当场扔了它。

“夜深了!少主跟老朽不便多做盘桓,就此告退。”尹丰带著小乞儿向敏公主揖礼,转身离开。

“两位请慢走。”十七静静等到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立刻回头指示:“湛云!你快模黑出去扔了那面丑不拉叽的鬼令牌。”

不出湛云所料,她交代的第一件要务果然是扔掉它。

“它是青蛇令牌,不是什么鬼令牌。”他于以更正。

“哎呀!管它是鬼令牌,还是蛇令牌!反正,我见了心底凉飕飕,我要你扔了

它你就扔了它。”

“我的好公主,在下劝你休把宝物当邪物。”他咧著嘴儿对她笑。

“什么宝物?什么邪物?暧!不许你打哑谜吊我胃口!”她不依地噘起红唇。

“丐帮的青蛇令牌是江湖人眼中至高无上的护身符,依我看……你还是勉为其难将它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万一遭逢困境,你大可手执它号令丐帮数十万徒众供你差遣,为你出生入死。”

“这鬼气森森的令牌真的如此管用?”她皱著眉心半信半疑。

“我们出门在外身怀这张护身符,岂不是多了一层保障?所以,这面令牌不但扔不得,还要细心保管才行。”

他作势要将手上的令牌交还,她忙不迭摇手尖叫:

“既然如此,你且收下保管吧!I

“这……也好。”他将令牌塞进腰带里。

“噢!今天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她疲乏地伸手盖住一个呵欠。

“公主安歇,容属下告退!”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座落在鼓楼大街底,占地三甲的“瑾园”,是皇帝大老爷赏赐刘瑾的宅院。

瑾园里亭榭楼阁,花木扶疏,刘瑾一有空闲最喜欢住在这里。

他是这里的主人,唯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自己残留的尊严,不像在深宫只是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奴才。

刘瑾闭目养神横卧在罗汉长椅,侍立身后的女婢有一下、没一下轻摇手中的椭圆丝扇瘘凉驱蚊;另一名女婢抡起两枚小小粉拳轻槌他的肩膀;还有一名女婢单膝跪地,小心翼翼揉捏他的脚丫子。

大厅回廊远远传来一阵仓卒的脚步声,刘瑾拉长著脸下悦地猝睁双目。

“公公!百里加急密报!”跨进厅槛的正是刘瑾最得力的东厂鹰犬——范植。

“呈上来。”刘瑾示意女婢搀起他。

朝廷设百里加急是为了快速掌握边防军情,按紧急状况分百里加急、三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等等,胆大妄为的刘瑾却拿朝廷的紧急设置做为他个人监控异己的利器。

“探子送回来的密报推估敏公主跟湛云即将抵达杭州。”刘瑾起身将看完的密报凑进烛台点燃火苗,一眨眼工夫写得密密麻麻的密报已然烧成灰烬。

“你们下去吧!”刘瑾摆手示意。

“是。”三名女婢弯身二顺,鱼贯退出去。

“范公公,坐下来说话。”

“多谢刘公公!”

“密报里提到敏公主将庞贵妃的胞弟关进大丰,听说金陵一带的百姓向来畏惧恶行恶状的庞煜。如今,敏公主为民除害,百姓们莫不额手称庆,听说还有饱受欺凌的店家燃放长串鞭炮大大庆祝一番。”

“属下曾经听几位打从金陵来的朋友提及庞煜目无法纪的嚣张行径,当时,属下直觉认为庞煜迟早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庞煜居然栽在敏公主手里。”

“可惜庞贵妃已经失宠,否则,咱家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后宫掀起千尺浪。”

“失宠的嫔妃跟被抛弃的破鞋一般,下值一顾。:泛植嗤之以鼻。

“哦?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万一,哪天咱家在万岁爷面前栽了跟斗,你该不会落阱下石在背后捅咱家一刀吧?”多疑的刘瑾沉脸质疑。

“公公,您多虑了!您是万岁爷身边的大红人,万岁爷对您是言听计从,这失宠栽跟斗的事说什么也不会降临您身上。二泛植心底直懊恼下该一时口快,无端引起刘瑾猜忌。

“咱家料你也没这个胆!”刘瑾阴恻恻斜睨他一眼,冷冽似刀锋的眼神令范植不寒而傈。

陷入沉思的刘瑾临窗而立,两道如炬的目光透过敞开的窗格子定定注视著那一片蓊郁的庭园。

这时候,从琉璃瓦高墙飞进来几只漂亮的粉蝶儿,忙碌地在那盛开的牡丹花丛

穿梭飞舞……

刘瑾收回眼神清了清喉咙,这才说道:“言归正传,算算时日敏公主跟湛云应该已经抵达杭州。虽说江南沿岸风光无限好,但下曾离宫这么久的敏公主万一动了思乡情怀,也许很快就会打道回京,咱家命你立刻动身埋伏在返京途中,以逸代劳,伺机除掉湛云。”

“公公的意思是要留下敢公主这个活口?”

“敏公主对我既不构成威胁,咱家何苦多背一条冤魂?她是万岁爷最宠爱的公主,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势必引发万岁爷震怒。到时候,一道圣旨通令全国倾力缉凶,这……万一东窗事发,咱家岂不自寻死路?范植啊范植!咱家一向不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刘瑾好整以暇地拉整袍袖,缓步踱到范植跟前。

“公公心思缜密,令属下好生佩服!”

刘瑾皮笑肉不笑地发出刺耳的狰狞笑声,倏怱,目光半眯,冷酷说道:“咱家朝思暮想,最想捏在手心把玩的就是湛云的首级!你自问办得到么?”

“这……”范植闻言语塞。虽然,自己的武功放眼东厂西厂尚无人能出其右,但湛云亦非省油的灯,要想割下湛云的首级,这……恐非易事。

“献不出湛云的首级,你就提自己的脑袋来见咱家!”刘瑾眼露凶光,撂狠话。

“属下这条贱命若非公公出手搭救,只伯早化成一堆白骨。公公您放心!属下一定割下湛云的首级回来讨您欢心。”

范植原本是一名杀人下眨眼的江湖杀手,遭仇家围杀之际,适逢刘瑾车队经过,救回满身鲜血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菹植延医诊治。范植为了报恩甘受板刑,在刘瑾引荐之下进入东厂,投效刘瑾旗下忝为一只忠心的走狗。

“湛云身居深宫要职,对东西两厂厂公十分熟络,咱家实在下方便加派人手暗助你,你自付有能力对付湛云么?”谨慎的刘瑾在无法确定东厂西厂是否有人暗地里跟湛云互通声息之前,自然下敢冒险随便加派人手。

“属下信心满满!我一向独来独往,公公若加派人手给我,反而碍手碍脚。”范植摇手拒绝。

“这……也好,咱家也不希望太多人卷入其中,免得人多嘴杂,打草惊蛇了。”湛云在宫中颇孚人望,刘瑾不得不严加防患。

“属下明白。”

“你能砍下湛云的首级最好,万一……”

“没有万一。”泛植笃定回答。

“哦?”刘瑾定睛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范植。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光明正大赢不了湛云,属下不惜来阴使诈,就算肝脑涂地也要为公公除去湛云这个心头大患,以报公公救命之恩!:泛植拍胸脯保证。

“只要能除掉湛云,你是明著来或者暗著来都无妨,一旦准备好即刻动身。”听范植铁口保证,刘瑾的嘴角不禁浮出志得意满的笑纹。范植为他杀人也下是头一回,每次,范植皆不负使命平安归来,若以此推断,湛云的小命已如风中残烛,就等著范植出手捻熄。

“是。”范植抱拳恭揖,退出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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